安德鲁店铺的后面,有一个很小的铺着石板的院子,厨房就在那里。
天刚蒙蒙亮,安德鲁就给我弄了些早餐。
早餐并没有太多东西,就是一个煎鸡蛋和一块面包。
我谢了他,但却没有吃,因为我还在禁食中。
要是我现在停止禁食,那就意味着我承认史布克已经彻底完蛋,对付毁灭者班恩也彻底没戏了。
而且,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真的什么也吃不下。
根据安德鲁的意见,我苦苦地思索该怎么营救我师父。
自从史布克被奎斯特他们带走后,我就一直在想我们该怎样救他。
我还想到了艾丽丝。
如果我不采取什么措施的话,他们都将被烧死。
格勒戈雷先生的包还在我住的黑牛旅馆里。
我突然想起来,转身对安德鲁说道,而且他肯定把他的手杖和我们的斗篷都留在他住的那个旅馆里了。
我们怎样才能把这些东西取回来呢?哦,这个我倒是可以帮得上忙。
安德鲁说道,不过我们两人中谁去拿都会很危险,但我知道有一个人,他可以去帮你取回这些东西。
等一会儿我会负责处理好这件事。
就在我看着安德鲁吃早餐的时候,远处某个地方的钟开始响起来了。
钟声迟缓而低沉,每响一次,隔很长时间才又响一下。
听起来像是丧钟一样。
那是从大教堂传来的吗?我问道。
安德鲁点点头,然后继续吃着他的早餐。
但他嚼得很慢,看上去似乎和我一样,没有什么胃口。
我想那钟声是不是召唤人们去教堂做晨祷之类的,在我发问之前,安德鲁咽下那块面包,然后告诉我说,那钟声意味着大教堂里或镇上其他教堂里又有神父死了。
当然也可能是本郡其他地方的神父死了,而那个消息刚刚传到这儿。
这些天,经常听见这钟声。
我担心那些拒绝向黑暗势力低头的正直神父,正在一个一个被杀死。
我有些颤抖。
是不是神父镇上的人都知道,班恩是这一切罪恶的根源?还是只有神父们知道?我问道。
关于毁灭者班恩,这里没人不知道。
在大教堂附近地区,很多人都把他们通往地下室的门用砖堵住,流言满天飞,到处一片恐慌。
但是这能怪那些镇民吗?当那些他们所信赖的神父不能保护他们的时候,他们能不恐惧,能不相信迷信吗?所以现在去教会的人越来越少也不足为怪了。
安德鲁一边说,一边痛苦地摇了摇头。
你把那钥匙弄好了吗?我换了一个话题。
是的,已经弄好了。
可是可怜的约翰可能用不上它了。
我们可以用它啊。
我说道。
我说得很快,这样我就可以在他打断我之前,把我所要说的话讲完。
那个地下墓室不正好在大教堂和长老会堂的下面吗,所以那下面肯定有路通向这两个地方。
我们可以等到天黑,当所有人都睡着了的时候,从地下墓室进到教堂里去。
简直是异想天开。
安德鲁连连摇头,长老会堂很大,地上地下有很多房间,而且我们又不知道那些囚犯被关在哪儿。
再说了,周围还有全副武装的卫兵在看守他们。
难道你也想一起被烧死不成?我可不想这样!可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我坚持说道,他们肯定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人敢从地下进入长老会堂里,因为班恩在那儿。
所以我们可以出其不意,说不定那些看守都睡着了呢。
不,这太疯狂了。
我们两个会一起完蛋的。
安德鲁回答道,同时坚定地摇了摇头。
好,那请你把钥匙给我,我一个人去干。
没有我,你连路都找不到。
那下面有无数条通道,简直是个地下迷宫。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认识那里的路,你以前到过下边?我问道。
不错,我知道通往银门的路,我也只敢闯到那儿,不敢再越雷池一步了。
上次和约翰到那下面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班恩差点儿杀死了约翰,还有我。
你肯定也听约翰说过:那家伙是以幽灵形式存在,善于幻化成各种形象,也许只有上帝才能分辨出来。
所以我们在下面什么东西都可能碰上,有人说它曾经变成一群白牙森森、山猛异常的大黑犬,也有人说它会变成骇人的毒蛇,反正你能想像到的最可怕的东西它都可以变出来。
班恩能读懂你的心思,然后变成你心中最害怕的东西出现在你面前。
所以,我们不能到下面去,那太危险了。
我不知道被奎斯特绑在火刑柱上活活烧死或被班恩碾得粉碎,这两种结局哪个更为悲惨。
但不管哪种命运,它们都不是像你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应该选择的。
别担心这些。
你只管打开那些锁,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我回答道。
别傻了,孩子。
我弟弟都不能打败它,你怎么可能呢?二十年前他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可你现在还只是个小孩啊。
我不会愚蠢到去试图消灭毁灭者班恩。
我只是想把史布克救出来。
我说道。
安德鲁还是摇了摇头,问道:你做学徒多长时间了?将近六个月。
我回答道。
那就是了,这不正好说明所有的事情吗?你才做了六个月的学徒,所学有限啊。
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如果我们那样做的话只会使事情变得更糟糕。
安德鲁说道。
史布克曾经说过火刑是种很悲惨的死法,也可以说是最残忍的死法。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能接受烧死巫婆这种方法的原因。
我想你也不希望他受这种罪吧?就当我求你了,你必须帮助我,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这一次,安德鲁没有吭声。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很长一段时间,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最后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我最好待在这儿躲起来。
这是个好迹象,至少说明他不会让我马上收拾东西走人。
我坐在他店铺后面的厨房里,无所事事,静静地等着新的一天早晨的来临。
尽管我昨晚根本就没有睡过,而且心力交瘁,但昨晚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却一丝睡意也没有。
安德鲁在干活。
大部分时间我都能听见他在前面的作坊里忙碌着,但当顾客走进或离开店铺时,也会听见一阵清脆的门铃声。
当安德鲁再次回到厨房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他显得有些表情异样,看上去似乎胸有成竹,后面居然还跟着一个人。
我马上站起身来,准备逃跑,但是后门已经锁上了,而在另外一扇门与我之间还夹着两个男人。
不过,很快我就认出了那个陌生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那是彼得兄弟,他正拿着史布克的包、手杖以及我们的斗篷。
没事,小伙子。
安德鲁一边说,一边走过来用手拍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
别这么紧张兮兮的,好好坐下。
彼得兄弟是我们的朋友。
你看,他把你和约翰的东西都带来了。
彼得朝我微笑了一下,然后把包、手杖及斗篷递给我。
我向他点头致谢,接过那些东西,把它们放在旁边的角落里,然后才坐了下来。
他们两个人从桌子下拖了一把椅子过来,面朝我坐了下来。
由于整天在外面干活,风吹日晒的,彼得兄弟的皮肤都变成黑褐色的了。
他坐着和安德鲁差不多高,但却不能站直。
可能是多年来用铲子和锄头在地里干活的缘故吧,他有些驼背。
他的鼻子是那种很特别的鹰钩鼻,两眼之间距离很宽,露出和善的目光。
直觉告诉我,他一定是个好人。
唔,你昨晚够幸运的,幸好当时是我在周边巡视,没有别人,否则你现在还被关在那个小房间里呢!事情发生后,凯恩斯神父一大早就传唤我过去,然后问了一些我很难招架的问题。
他看上去气急败坏,我想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彼得说道。
很抱歉,是我连累你了。
我有些愧疚地回答。
彼得微笑着说:别担心,小伙子。
我只是个园丁,而且别人都知道我耳朵不大好使。
所以想盘问清楚,也没那么容易,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放弃的。
再说现在奎斯特刚抓了这么多人要审判,还要执行火刑,一时也忙不过来。
你为什么让我逃掉呢?我问道。
彼得兄弟扬起他的眉毛,说道:并不是所有的神父都受制于班恩的。
我知道凯恩斯神父和你是表兄弟关系,彼得又转向安德鲁说道,但我不相信他。
我认为班恩可能已经控制了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
安德鲁说道,约翰被出卖了,我确信这背后肯定是班恩在捣鬼。
它知道约翰是唯一能威胁到它的人,所以它就通过控制我们那个头脑简单的表兄来借刀杀人。
是的,我觉得你猜得没错。
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手?上面缠着绷带,他自己解释说是被烛油烫伤的,可亨德利神父在被班恩控制后,在手同样的部位也有个伤口。
所以,我觉得凯恩斯肯定是把自己的血献给班恩那个家伙喝了。
也许是看到我一脸惶恐的样子,彼得走了过来,用手搂着我的肩膀,说道:别担心,小伙子。
在大教堂里还是有些好人的。
尽管我只是个地位卑微的教会兄弟,但我斗胆把自己当做他们当中的一员,我会随时警醒,尽我所能为上帝效力的。
我也会竭尽全力帮助你和你师父的。
黑暗势力还未打败我们!好了,我们还是做应做的工作吧。
安德鲁告诉过我你很勇敢,打算到地下墓室去,是这样吗?他一边问,一边若有所思地擦了擦鼻子。
总有人要去做的,我的确很想试一试。
我告诉他。
可万一你到下面,碰上了……他没有把话说完,似乎他害怕从自己口中说出班恩这个字眼。
有人告诉过你,你可能要面对的东西吗?那家伙可以幻化形象,可以读懂人的心思,以及……他有些迟疑,在说完之前还回头看了看,把人压死。
是的,我已经听说了。
我回答道,语气显得比我自己感觉还要更自信些。
但我可以利用一些东西。
它不喜欢银……我打开史布克的包,伸手进去,摸到那根银链子,拿出来给他们看。
我可以用这根银链子把它捆住。
我一边说,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彼得的眼睛,让他感受到我的勇气。
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下,然后安德鲁微笑着问道:你已经练习很久了,对吧?是的,我已经练习很长时间了。
我告诉他,在史布克齐本顿家中的花园里有一个桩子。
我可以站在八步以外把银链子投掷过去,并且十次有九次可以完全套住。
嗯,不错。
如果今晚你能够顺利地通过那个怪兽,到达长老会堂的话,至少有一件事对你非常有利,因为今晚肯定会比平时更安静。
彼得说道,昨晚大教堂刚死了一个人,尸体停放在那里,并没有出我们镇。
今晚几乎所有的神父都会在那儿守灵。
我知道在拉丁文里守灵这个词的意思是醒着。
但光从字面上看,我还是不明白那些神父要干什么。
他们一起做祷告,并陪伴那个尸体,所以整晚都不能睡觉。
看我迷惑不解的样子,安德鲁笑了笑,说道。
谁死了,彼得?安德鲁又问道。
可怜的罗伯特神父,是自杀。
他自己从屋顶跳了下来。
这已经是今年第五个自杀的人了。
彼得回答道,凝神看了安德鲁一会儿,而后又看着我。
很明显,班恩进入了他们的头脑中,才使他们做了一些违背上帝旨意和他们自己良心的事情。
而对于那些蒙召服侍上帝的神父们来说,这是一件非常痛苦和艰难的事情。
只有在他们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候,他们才会选择自杀。
要知道自杀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剥夺一个人的生命是极大的罪恶,不管是自己的生命还是别人的生命。
而这些神父们也知道,一旦这样做了,他们就不可能进入天堂,也不可能和上帝在一起,这是多么悲惨的事情啊!所以你可以想像一下他们该是受了多么痛苦的煎熬,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啊!所以,我们必须在它还没有把这个镇上所有真善美的事情彻底毁灭之前,铲除这可怕的邪灵。
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每个人都若有所思。
我看见彼得的嘴唇在不停地翕动,我想他可能是在为那个死去的可怜神夫做祷告吧。
最后他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我就更确信无疑了。
而后彼得和安德鲁彼此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看样子他们没有把话说出来,就已经达成一致了。
我将陪你到银门那儿去。
安德鲁说道,而后,彼得或许可以继续帮你……难道彼得也准备和我们一起去吗?我心里这么想着。
而彼得似乎也读懂了我脸上的表情,他摆了摆双手,微笑着摇了摇头。
噢,不,不,汤姆。
靠近地下墓室的任何地方我都不敢接近。
不过,安德鲁的意思是指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帮助你:就是给你指明路径。
我曾经看过教堂地下墓室的地形图,它就镶在长老会堂入口里面的一个镜框里,那个入口就是直接通向花园的。
我每天都要在那等上一段时间,等着神父下来给我指派当天的活计。
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对地图上的每一个地方都了如指掌。
你要把我说的用笔记下来吗,还是你能记得住呢?我的记忆力很好,应该可以记得住。
我告诉他。
好的,如果你需要我重复的地方,你尽管告诉我。
安德鲁刚才已经说过了,他会把你带到银门边。
你只需要穿过银门,一直往前走就可以了。
当你走到地道分叉口的时候,就顺着左边的通道再往前走,之后你会看到一道石阶。
石阶可以通到上面的一扇门,门后面就是长老会堂那个很大的酒窖。
那门肯定是锁着的,但你有一个像安德鲁这样善长开锁的朋友帮忙,打开这扇门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
从酒窖里通向外面的门只有一扇,在对面墙上右手边的墙角处。
要是班恩跟着我穿过酒窖逃离出来,那该怎么办呢?我问道。
不会的,它只能通过银门逃出地下墓室,所以一旦你穿过那扇门进入酒窖后,你就非常安全了。
不过你要记住,在离开酒窖前,你还有些事情必须做好。
在靠近门左边的天花板上有个活板门,从那儿钻出去就是一个小通道。
那条小通道沿着大教堂的北墙一直延伸出去—那些搬运工就是经过这条通道到达活板处取酒的。
你到了酒窖以后先把活板门打开,然后再去救你的师父,等你把你师父救出来以后,你们就从活板门那儿爬出来。
从那条通道走又快又安全,不用再冒险费时爬回地下墓室从银门那儿出来了。
刚才说的这些你都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