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哦,马丁·塞利纳斯说,头枕在脑后,仰面躺着,望着天空,你有没有带上一条防伯劳鸟裤衩?船长慢慢地摇着头。
暮光乍现,将他的脸埋在长袍兜帽形成的阴影中。
大家别不理不睬,也别假装不知道,他说,是时候互相承认了,这次朝圣之旅,我们都带着什么东西,对吧?我想,大家可能觉得,在我们面对大哀之君时,这东西可以改变那必然的结果。
诗人笑道:我他妈连我那幸运神行兔子腿都没带来。
圣徒的兜帽稍稍动了一下。
但是,也许你带了手稿?诗人没有吭声。
海特?马斯蒂恩那看不见的眼睛转向他左手边的高大男人。
而你呢,上校,好多箱子上写着你的名字。
武器,是不是?卡萨德抬起了头,但没有说话。
当然,海特?马斯蒂恩说,不带武器就出去狩猎,那听上去很蠢。
那我呢?布劳恩?拉米亚问,双臂交叉着,你知道我偷偷带了什么秘密武器吗?圣徒不动声色。
拉米亚女士,我们还没有听到你的故事。
现在要我猜,还为时尚早。
那领事呢?拉米亚问。
哦,对,我们的外交官朋友藏着什么武器,那显而易见。
领事别过身,注视着日落。
我只带了衣服,还有两本书。
他如实回答。
啊,圣徒叹息道,但是,你留下的是多么漂亮的一艘飞船啊。
马丁·塞利纳斯猛地跳起来。
他娘的飞船!他喊道,你可以呼叫飞船,是不是?哦,该死的,吹吹你呼狗的口哨啊,我已经快坐腻掉了。
领事扯下一束草,剥着。
过了一分钟,他说:即便我呼叫飞船……你也听到贝提克说的了,通讯卫星和中继站都瘫痪了……即便我呼叫飞船,我们也不能直接在笼头山脉北麓着陆啊。
如果在那儿登陆,灾难会立即将临,甚至都不用等伯劳鸟来到群山南部。
对,塞利纳斯说,他激动地手舞足蹈,但是我们能越过这该死的……草地啊!快呼叫飞船。
等到早上再说吧,领事说,如果早上风力运输船还没来,那我们就另想办法。
滚……诗人开口道,但是卡萨德站了过来,把他扯离了大家围坐的圈子。
马斯蒂恩先生,上校对圣徒说道,你自己的秘密是什么?薄暮天空的微光清楚地显现出对方薄薄的嘴唇上露出的一丝笑容。
他指着行李堆。
如你们所见,我的箱子是最重的,也是最为神秘的。
那是个莫比斯①立方体,霍伊特神父说,我见过古老的史前神物,它们就是装在这东西里运输的。
要么是热核弹?卡萨德说。
海特?马斯蒂恩摇摇头。
没那么暴力。
他说。
你打算告诉我们吗?拉米亚问。
轮到我讲时,我会告诉你们。
你是下一个吗?领事问,我们现在等船的时候,可以听你讲。
索尔·温特伯清清嗓子。
我抽到了四号,他说,拿出纸片给大家看,但是我非常乐意和巨树的忠诚之音交换。
温特伯将瑞秋从左肩移到右肩,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部。
海特?马斯蒂恩摇摇头。
不用了,会有时间的。
我只是想跟大家说,绝望中总是会有希望的。
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通过故事了解到很多东西了。
我们每个人都带着希望的种子,虽然它们埋藏得非常深。
我没有明……霍伊特神父开口道,但是马丁·塞利纳斯突然叫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是船!他妈的风力运输船。
终于来啦!二十分钟后,风力运输船停泊在了码头上。
船是从北面开来的,它那方形的白色风帆反衬出正在流失所有颜色的黑色草原。
巨大的运输船向低矮的悬崖驶来,主帆折叠起来,最后摇晃了一下,停住了。
此时,最后一丝光线也黯然褪去了。
领事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这是一艘木头船,手工建造,非常庞大——曲线婀娜,那线条极富创造力,就像旧地历史中的古老远航帆船。
巨大的独轮,坐落在弯曲船身的中部,在这两米高的草丛中,一般是看不见的,但是领事在把行李搬到码头上的时候,一眼就瞥到了船底。
从平地到栏杆,高度有六七米,如果算到主桅顶部,高度则可以达到五倍之多。
站在这,领事上气不接下气,他能听见信号旗在高处发出的噼啪声,还有一个平稳的、近乎亚音速的嗡嗡声,这声音可能来自船身内部的调速轮,也可能来自它那巨大的回转仪。
从上船甲板上伸出一块踏板,降低到码头上。
霍伊特神父和布劳恩?拉米亚不得不马上退离,不然就会被压扁了。
风力运输船比贝纳勒斯号还要缺少灯光;光照似乎仅仅是挂在帆桅上的几盏提灯。
在他们向运输船靠近的时候,没有看见一名船员,现在,也没人出现在他们眼前。
有人吗!领事站在踏板底部,朝上叫道。
没人应答。
你们等在这里。
卡萨德说,然后跨了五步,爬上了长长的斜坡。
其他人看着卡萨德在顶上停了下来,他摸了摸皮带上别着的那根小型死亡之杖,然后消失在船中央。
几分钟后,船尾宽敞的窗户里突然灯光闪耀,在底下的草地上投下黄色的四边形。
上来,卡萨德在斜坡顶上喊道,船是空的。
这群人搬着行李费力前进,中途绊了好几下。
领事帮海特?马斯蒂恩一起搬沉重的莫比斯立方体,他的指尖微微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震动。
我说,他妈的这些船员都跑哪去了?大家集结在前甲板上,马丁·塞利纳斯问。
他们已经完成了一列纵队的参观,穿过了走廊,爬下了楼梯,但是更多的是梯子,穿过了船舱,这些船舱比里面的固定床铺大不了多少。
只有船尾的船舱——船长舱,如果的确如此的话——跟贝纳勒斯号上的标准铺位差不多大小,也差不多舒服。
这船显然是自动驾驶的,卡萨德说。
这名军部军官指着扬帆索,它们消失进甲板的狭缝中,可是,在索具和帆桅之间,以及装着大三角帆的后桅边,看不到操纵者的存在。
我连控制中心都没见到,拉米亚说,甚至连触显和控制节点也没有。
她从前胸口袋中拿出通信志,试图连接到标准数据,通信口,以及生物群频率。
但船上没有任何反应。
以前是有船员的,领事说,神殿的新入会成员以前都会跟朝圣者一起去群山。
现在,他们不在了,霍伊特说,但我想,我们能够假设出,肯定有人仍然活在轨道吊车站,或者是时间要塞那儿。
是他们派船来的。
或者所有人都死了,风力运输船正按照时间表自动运行着,拉米亚说。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过,索具和船帆吱吱嘎嘎地响着,她转头看去。
该死,跟所有人所有事都没了联系,真是让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仿佛变得又聋又瞎了。
我真不知道殖民地居民怎么受得了的。
马丁·塞利纳斯向这群人走来,坐在栏杆上。
他正拿着一只长长的绿瓶子喝着,然后吟道:诗人在哪?告诉他!告诉他,缪斯在我手,或许我认识他!我就是那个,与国王平起平坐之人,抑或是,乞丐中的最穷者,抑或是,任何令人奇妙事,夹在猩猩与柏拉图之间。
我就是那个,与鸟儿共生之人,鹪鹩或老鹰,靠着本能去飞翔,他听过,狮子咆哮,能分辨其怒吼嗓音是何意,老虎吼叫,能明白,如母低语清晰在耳边①。
你从哪弄来的酒?卡萨德问。
马丁·塞利纳斯笑脸盈盈。
在提灯的光线下,他的眼睛看上去很小,也很明亮。
厨房里塞满了货物,那里还有个酒吧。
我已经把它开了。
我们应该弄点吃的。
领事说,其实这时候他最想来瓶酒。
他们已经十个多小时没吃东西了。
突然传来一声叮当声和呼呼声,六个人来到右舷的栏杆上。
踏板已经收了起来。
再次传来一阵呼呼声,船帆迎风招展,绳子绷紧,什么地方有个调速轮,正发出超声波的嗡嗡声。
船帆已经张开,甲板开始微微倾斜,风力运输船离开了码头,驶入黑暗。
现在周遭的声音只有船只发出的噼啪声,吱嘎声,轮子在远处的隆隆声,船壳底部擦到青草的飒飒声。
六人看着悬崖的影子落在身后,未点燃的信火堆朝后退去,星光的微弱光线洒在苍白的木头上,现在,周围只剩下天空,黑夜,以及摆来摆去的提灯光圈了。
我到下面去,领事说,看看能不能搞点东西吃。
其他人待了一会儿,感觉着脚底传来微微的隆隆涌动,看着黑暗擦身而过。
只有到了一些星光黯淡、无聊的黑暗再次降临之处,草之海才会显现在他们眼前。
卡萨德拿着手持光束,模模糊糊地照亮船帆、索具、绳子,它们正被看不见的手拉得紧紧的,然后,他从船尾走到船头,好好检查了一遍,包括角落和阴影之地。
其他人默默看着他。
当他按熄光束,黑暗似乎变得不那么压抑了,星光也更加明亮。
微风扫过一公里的青草,带来浓浓的沃土气息——更多的是春天的农庄里的气味,而不是海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