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们到了城门外了。
卡拉蒙对双胞胎弟弟低声说,眼睛看着那些期待的龙人。
你和提卡和泰斯待在一起。
我要回去找坦尼斯。
我会带着这群龙人——不必了,哥哥。
雷斯林柔声说,金色的双眸在努林塔瑞红色的月光下闪闪发光。
你没办法帮助坦尼斯,他的命运在自己的手中。
法师看着被烈焰照亮,飞龙充斥的天空。
你仍然还有危险,那些倚靠你的人也是。
提卡疲惫地站在卡拉蒙身边,脸上的表情非常痛苦。
泰索何夫的表情虽然和以往一样的快乐,但是他的脸色苍白,眼中有着未曾在坎德人眼中出现过的遗憾和智慧。
卡拉蒙看着他们,脸色变得凝重。
好吧!他说,从这里之后我们应该怎么办?雷斯林举起手,指着天空。
黑色的饱子隐隐生光,他的手被夜空衬托得仿佛只有一根骨头。
在那边有片光亮——他们全都转过头去,连龙人也不例外。
在这片荒凉的平原之后,卡拉蒙可以看见一座山的影子。
上面有一点闪亮的白光,稳定地闪动着,像是一颗落地的星子。
有人在那边等你,雷斯林说。
谁?坦尼斯吗?卡拉蒙急迫地说。
雷斯林看了泰索何夫一眼。
坎德人还没有从那点光上移开视线,愣愣地看着。
费资本……他低声说。
没错。
雷斯林回答,现在我得走了。
什么?卡拉蒙结巴地说.但是跟我们一起来……你……一定得一起来!见见费资本——我和他之间的会面不会很愉快的。
雷斯林摇摇头,黑色的兜帽跟着他的动作移动着。
他们怎么办?卡拉蒙指着龙人。
雷斯林叹口气,举起手,念出几句奇异的咒语。
龙人们往后退,爬虫类的脸上露出畏惧的表情。
卡拉蒙大喊,雷斯林的手上这时刚好射出无数道闪电。
那些龙人痛苦的哀号,爆出一团火焰,焦黑的倒在地上、他们很快地变成石像。
你不需要这样做的,雷斯林,提卡的声音颤抖着。
他们会自己离开的。
战争已经结束了,卡拉蒙沉重地加上一句话。
是吗?雷斯林嘲讽地问,从饱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袋子:就是这种多愁善感,妇人之仁,我亲爱的哥哥,才会让战争继续下去、这些——他指着眼前石像一般的尸体。
不属于克莱恩。
他们是用最黑暗的邪术所制造出来的。
我知道。
我目睹了他们的诞生。
他们才不会‘自己离开’。
他的声音变得尖细,模仿提卡的声音。
卡拉蒙红着脸,试着要说话,但是雷斯林冷冷地故意忽略他,看见弟弟专心地施展魔法,大汉最后终于闭上嘴。
雷斯林再一次的把龙珠握在手中。
他闭上眼,开始柔声的念颂。
水晶中的颜色开始不断地旋转,然后开始发出一道夺目的光芒。
雷斯林睁开眼,看着夜空等待着。
他没有等很久。
很快的,月亮和星辰就被一个巨大的黑影掩盖了。
提卡警觉地往后退。
卡拉蒙抱住她安抚,虽然他自己也在发抖,武器下意识的已经到了手中。
一只龙!泰索何夫惊讶地说。
可是他好大。
我从来没看过那么大……还是我看过?他眨眨眼。
不知道怎么搞的,看起来很眼熟。
你的确看过。
雷斯林冷冷地说,边把黯淡下来的龙珠放进黑色的袋子里,在那场梦中。
这是湛青·血暴,那只虐待精灵王罗拉克的龙。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卡拉蒙惊讶地说。
他是回应我的召唤。
雷斯林回答。
他是来带我回家的。
飞龙盘旋着落下,巨大的翅膀隐藏着黑暗的气息。
即使是泰索何夫(稍后他否认了这件事)也发现自己抓着卡拉蒙,浑身发抖地看着巨大的绿龙降落。
湛青看着眼前这儿可悲的人类缩成一团。
他红色的眼睛亮起,舌头不断地吞吐着,用仇视的眼光看着他们。
然后,在更强大的意志力控制下,湛青的视线被强迫着移转开来,畏惧、愤怒地看着黑袍的法师。
雷斯林比了个手势,巨大的龙头往下趴到地面。
雷斯林疲倦地价靠着玛济斯法杖,走向湛青·血暴,爬上他细长的脖子。
卡拉蒙看着那只龙,努力地和恐惧搏斗着,提卡和泰斯都抓着他,害怕得全身发抖。
然后,地沙哑地大喊一声,推开这两个人,跑向那只巨龙。
等等!雷斯林!卡拉蒙断断续续地大喊。
我跟你一起走!湛育警觉地转过头,眼睛轻蔑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类。
你要吗?雷斯林柔声说,边安抚着跨下的龙。
你愿意和我一起踏上黑暗的道路吗?卡拉蒙迟疑了一阵子,他的嘴唇变得干燥,恐惧在他的喉中跳跃。
他没办法说话,只能点了两次头,痛苦地听见提卡在他身后啜泣。
雷斯林打量着他,他的眼睛在夜空中看起来像是两池金色的水潭。
我相信你真的会,法师惊讶地自言自语。
雷斯林坐在龙背上思考了片刻,然后坚决地摇摇头。
不,我的哥哥,我去的地方,你不能够跟随。
即使像是你这么强壮的人,也只会面对死亡。
我们最后终于变成了两个完整的个体,卡拉蒙,我们的道路也从此分成两条。
你必须得要独自走自己的路,卡拉蒙。
雷斯林被玛济斯法杖照亮的脸上突然泛起了诡异的微笑,或是跟那些选择愿意和你一起走的人共同迈步。
再会,哥哥。
湛青·血暴在主人的一个手势之下,张开翅膀,飞进夜空中。
法杖发出的光芒在翅膀散发出来的黑暗之中像是一个小星星。
然后,它也熄灭了,黑暗吞没了一切。
你们一直在等的人来了,老人温柔地说。
坦尼斯抬起头。
在老人升起的火光中,出现了三个人影:一个高大壮硕的战士,穿着恶龙军团的盔甲,和一个满头卷曲红发的年轻女子手牵着手走着。
她的脸色因为疲倦而苍白,上面还有着血迹,当她看着旁边的男子时,眼中有着深深的遗憾与伤悲。
最后,在他们背后拖着疲倦步伐的是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穿着破烂衣裳和破烂蓝色绑腿的坎德人。
卡拉蒙!坦尼斯站起来。
大汉抬起头,脸色一亮。
张开双臂,他便咽地抱住半精灵。
提卡站在旁边,看着两人团聚,眼中闪着泪光。
然后她看见了火光边还有别的动静。
罗拉娜?她迟疑地问。
精灵女子跳进火光中,她金色的秀发像是太阳一般的耀眼。
虽然穿着破烂、沾血的盔甲,她还是有提卡很久以前在奎灵那斯提遇见她时的那种高贵气质。
提卡下意识的摸摸自己脏乱的头发,感觉到上面都是凝固的血。
她白色泡泡袖的美丽衣裳破破烂烂的,勉强挂在她身上;她不合身的盔甲是惟一让它没有掉下来的原因。
丑陋的疤痕留在她修长圆润的双腿上,露出来的部份也实在太多了些。
罗拉娜笑了,提卡也笑了。
这都不重要。
罗拉娜奔向她,紧紧地抱住她。
只有一个人,泰索柯夫呆呆地站在火光边,看着站在旁边的老人。
在他身后,一只巨大的金龙趴着睡觉,身躯跟着鼾声起伏。
老人示意泰斯走近些。
泰斯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仿佛是从脚底冒出来的。
他低下头,拖着脚不情愿地走到老人身边。
我叫什么名字?老人伸出手去抚摸着坎德人的马尾巴。
你不叫费资本。
泰斯伤心地说,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老人摸着马尾巴,笑了。
然后他试着把泰斯拉近,但坎德入僵硬地拒绝了。
直到刚刚之前我一直都不是。
老人柔声说。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泰斯躲避着他的目光问。
我有很多名字。
老人回答。
精灵们叫我爱力;矮人们叫我达克,人类叫我天刃。
但是我最喜欢的名字是索兰尼亚骑士的说法——龙神帕拉丁。
我就知道!泰斯哀号着扑向地面。
一个神!我失去了所有的朋友!所有的朋友。
他开始伤心地哭泣。
老人怜爱地看着他一阵子,甚至用老态龙钟的手揉揉湿润的眼睛。
然后他蹲在坎德人身边,轻拍着他。
你看,孩子。
他说,把手指放在泰斯的下巴上,导引他看向天空,你看见我们头上的那颗红色的星星吗?你知道那是属于哪位神的吗?李奥克斯——泰斯便咽地小声说。
那颗星红得有如他熔炉里的火。
老人看着它说,它红得像是当他在铁钻上敲打这世界时所喷出的火星。
在李奥克斯的火炉边是一棵树,无比美丽的一棵树,没有几人见过那么美的东西。
在那棵树下有一个不停嘟囔着的老矮人,在辛勤的工作许久之后终于可以休息了。
他的手边有一杯冰凉的麦酒,火炉的火供得他周身舒畅。
他整天都待在树下,雕刻着他喜爱的木头。
每天都会有路过的人在他身边这棵美丽的树下坐下来。
矮人厌恶地看着他们,眼光严厉得让他们立刻站起来。
‘这个地方有人要坐,’矮人会嘟哝着说。
‘还有一个豆腐脑袋的蠢坎德人在外面四处乱跑,替自己和那些倒霉的和他在一起的人惹上各种各样可怕的麻烦。
记住我说的话。
有一天他会到这边来,他会欣赏我的这棵树,他会说:佛林特,我累了。
我想我要在你身边休息一下。
然后他会坐下来说:佛林特,你听过我最近的冒险故事了吗?好吧,有个黑袍巫师和他哥哥还有我,我们一起在时光里面旅行,遇到了超级精彩的事情——然后我就必须忍受那些胡说八道的故事——’他继续嘟哝着。
那些本来要在树下坐下来的人会隐藏住微笑,悄悄地离开。
那么……他不孤单喽?泰斯揉着眼睛问。
是的,孩子。
他很有耐心。
他知道你还有很多事情没完成,他会等的。
而且他也已经听过了你所有的故事。
你得要有一些新故事才行。
他可还没有听过这一个!泰斯立刻兴奋起来。
喔,费资本,这棒极了,我差点死掉——又一次。
当我张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穿着黑袍的雷斯林!泰斯兴奋得全身发抖。
他看起来好邪恶!但是他救了我一命!还有喔!他吓坏地停顿下来,摇摇头。
对不起。
我忘了。
我想我不应该再叫你费资本了。
老人站起身,温柔地拍拍他。
叫我费资本。
从现在开始,在坎德人之中,就让它变成我的名字。
老人的声音变得十分有智慧。
说实话,我已经开始喜欢它了呢。
老人走向坦尼斯和卡拉蒙,在他们的身边站了一会儿,偷听他们的对话。
他走了,坦尼斯。
卡拉蒙伤心地说。
我不知道他去哪里,我也不明白,他仍然不强壮,但是他不再虚弱了。
那种咳嗽已经消失了,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却又不太一样。
他是——费斯坦但提勒斯。
老人说。
坦尼斯和卡拉蒙立刻转过头。
一看见那老人,两人立刻虔敬地低下头。
喔!少来这套!费资本说。
你们就是喜欢鞠躬,两个伪君子。
我听过你们在背后怎么样批评我——坦尼斯和卡拉蒙两个人脸都开始发烫。
别管了!费资本笑着说,你们只不过是相信我让你们相信的东西。
现在,继续有关你弟弟的问题。
你说的对。
他是自己却又不完全是。
正如同预言所说的,他已经变成掌握过去和现在的强者。
我不明白——卡拉蒙摇摇头。
这是龙珠对他造成的改变吗?如果是,也许这可以逆转或是——不是别的东西造成他这样!费资本严厉地看着卡拉蒙。
你弟弟自己选择这样的命运。
我不相信!怎么可能?谁是费斯坦什么鬼的?我要答案——你要的答案不是我应该给你的。
费资本说。
他的声音依然柔和,但是里面隐藏的力量让卡拉蒙感到压力。
小心你要的答案,年轻人。
费资本轻柔地说。
更要小心你的问题!卡拉蒙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看着绿龙已经消失很久的天空。
他现在会变成什么样?他最后终于问。
我不知道。
费资本回答。
他的命运是自己选择的,正如同你一样。
但是我知道这件事,卡拉蒙。
你得要放他离开。
老人的视线转向走到他们身边的提卡。
当雷斯林说你们两个人的道路已经不同的时候,他是对的。
平静地去开始你的新生活吧。
提卡对卡拉蒙露出微笑,靠得更紧。
他抱着她,亲吻着她红色的卷发。
即使在回应她笑容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看着天空,亲拉卡的天空中龙群仍然在为这崩溃的帝国而争斗。
原来这就是结局。
坦尼斯说,好人获胜了。
好人?获胜?费资本精明地回头瞪着半精灵。
没这么简单,半精灵。
世界已经恢复了平衡。
邪恶的龙仍然飞舞着。
他们会留在这里,和善良的龙一样。
再一次的,天平又开始自由地摆动了。
这么多的苦难,就为了这样?罗拉娜站到坦尼斯旁边。
为什么不能让善良获胜,永远地赶走黑暗与邪恶呢?年轻的小姐,难道你还没学到吗?费资本皱着眉,对她伸出一根摇动的指头。
善良曾经大获全胜过。
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吗?正好就在大灾变之前!是的,他继续说,看见他们的惊讶。
伊斯塔的教皇是个好人。
这让你感到惊讶吗?应该不会,因为你们两个都看到了那样的女神能够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你也看过了精灵的下场,代表古老善良力量的种族!它让无知、墨守成规滋长,相信因为自己是对的,所有不同意的人都是错的。
我们这些神看见了自满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的危机。
我们看见许多的善良美意都被这样的想法摧毁,只因他们不了解。
我们也看见了黑暗之后,她静静地等待;因为这当然不会持续到永远。
超重的天平一定会翻倒,她就可以回到这个世界上。
黑暗将可以飞快地降临这世界。
因此——大灾变降临。
我们为无辜者掉泪,我们为罪人掉泪。
但是这个世界得要作好准备,因为即将到来的黑暗也许永远不会结束。
费资本看见泰索何夫打哈欠。
说教到此结束。
我得要走了。
有事要做,这个夜晚还很忙碌。
他突然转过身,走向打鼾的金龙。
等等!坦尼斯突然大喊,费资本呃帕拉丁,你曾经去过索拉斯的最后归宿旅店吗?旅店?在索拉斯?老人摸着胡子说。
一家旅店……有好多家。
但是我似乎记得辣马铃薯……对了!老人看着坦尼斯,眼中露出光芒。
我曾经在那边眼小孩子说过故事。
相当刺激的地方,那家旅店。
我记得有一天晚上一个美丽的女人走进来。
她是个有着金发的野蛮人。
唱了一首有关蓝色水晶杖的歌,引发了一场暴动。
果然就是你对那些守卫大叫——坦尼斯惊呼道。
你让我们淌进这混水的!小子,我只是置好舞台。
费资本机智地说。
我没有把剧本给你们。
对话都是你们自己决定的。
他看着坦尼斯,又看着罗拉娜,摇了摇头。
应该说我在这个地方和那个地方修改了一下,但是——别管了。
他又转过身,开始对那只龙大喊。
醒过来。
你这只满身跳蚤的臭野兽!满身跳蚤!派赖特的眼睛立刻张开。
什么,你这个该死骗人的法师!就算冬天你也没办法把水变成冰!喔?我不行吗?费资本气冲冲地大喊,用手杖戳着金龙。
好吧,让我秀给你看。
他拿出一本破烂的法术书,开始一页一页地翻动着。
火球术……火球术……我知道这里有写。
你准备好了吗?老龙冷冰冰地问,不等到回答他就张开破烂的翅膀。
他不停地摇动着它们,试着让血液循环,准备要起飞了。
等等!我的帽子!费资本惊慌地大喊。
太迟了。
龙的翅膀开始拍击,摇摇晃晃地飞到空中。
在悬崖旁漂浮了一阵子之后,派赖特抓住了上升气流,飞上夜空。
停下来!你这个——费资本!泰斯大喊。
我的帽子!法师大喊着。
费资本!泰斯又再度大叫。
它在——但是两个家伙已经飞远了。
很快地他们就变成了金色的小点,龙的鳞甲在索林那瑞的月光下闪闪发亮。
在你的头上。
坎德人小声地自言自语。
大伙静静地看着,转过身。
帮我一个忙,卡拉蒙,好吗?坦尼斯问。
他把盔甲一片一片地脱下来,把它丢下悬崖。
你的呢?我想我要再穿一阵子。
我们眼前还有一大段路呢,恐怕会十分困难而危险。
卡拉蒙比着陷入烈焰的城市。
雷斯林说的对。
龙人不会因为黑暗之后离开就变得不邪恶。
你要去哪里?坦尼斯深吸一口气说。
夜晚的微风轻柔而且温暖,带来春天万物生长的气息。
他终于脱离讨厌的盔甲,疲倦得在一丛可以俯瞰神殿的树下坐了下来。
罗拉娜在接近他的地方坐下来,但是没有靠着他。
他双手抱膝,将它们支颐,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平原。
提卡和我已经讨论过了。
卡拉蒙两人在坦尼斯身边坐下来。
他和提卡彼此对看,都不愿意开口。
片刻之后,卡拉蒙清清喉咙,我们要回去索拉斯,坦尼斯。
我我想这代表我们必须要分开——他没办法说下去。
我们知道你会回到卡拉曼。
提卡看了罗拉娜一眼。
我们讨论过要和你一起去。
毕竟,那里还有一个飞行要塞,而且还有那些群龙无首的龙人。
我们也很想要看看河风、金月和吉尔赛那斯。
但是——我想要回家,坦尼斯。
卡拉蒙沉重地说。
我知道要回去并不容易,看见索拉斯被火焰彻底的摧毁——他加上这一句,预见坦尼斯会说的话。
但是我想过阿尔瀚娜和精灵们,当他们回到西瓦那斯提的时候会怎么想。
我很高兴我的家乡没有变成那样——一个活生生的恶梦。
坦尼斯,他们在索拉斯会需要我的,坦尼斯,需要我帮忙重建。
他们需要我的力量。
我——我已经习惯于:有人需要我……提卡把脸贴在他的手臂上,他温柔地拨弄着他的头发。
坦尼斯谅解地点点头。
他很愿意再去看看索拉斯,但是那不是家乡。
不再是了。
没有了安东和佛林特……还有其他人,不再一样了。
你呢,泰斯?坦尼斯笑着看着拖着一袋刚装满的水囊走过来的坎德人。
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卡拉曼城吗?泰斯脸红了起来。
不,坦尼斯,他不自在地说。
你看,因为我已经这么接近了——我想我应该回家一趟……我们杀了龙骑将,坦尼斯——泰斯骄傲地抬起下巴,全靠我们自己。
人们现在会比较尊敬我们。
我们的首领,克朗因很有可能会变成克莱恩传说中的英雄。
坦尼斯抓抓胡子.试着要隐藏他的笑容,不太愿意告诉泰斯他们杀掉的是那个臃肿、懦弱的修马斯特·投德。
我确定有一个坎德人会变成英雄。
罗拉娜认真地说。
会是那位打破龙珠,那位在法王之塔中奋战,那位俘虏巴卡力斯,那位冒了牺牲一切危险去从黑暗之后手中拯救一个朋友的坎德人。
那是谁?泰斯急切地问,接着——喔!!泰斯突然明白了罗拉娜的意思,他羞得从头红到脚,扑通一声坐下来。
卡拉蒙和提卡都靠着树坐下来,至少这一刻,两人的脸都充满了平静、祥和的神情。
坦尼斯看着他们,感到羡慕,不知道这样的神情会不会出现在地的脸上。
他转头看着现在已经坐直的罗拉娜,后者眼睛看着被火焰照亮的夜空,思绪飘往非常远的夜空。
罗拉娜,坦尼斯不确定地说,看见那美丽的脸庞转向他,他开始有点结巴,罗拉娜,你以前把这个给过我一次,他手掌中放着金戒指,那是我们两个都对真爱和奉献完全不懂的时候。
罗拉娜,现在这个对我意义重大。
在梦中,这个戒指让我脱离了恶梦,正如同你的爱把我从黑暗的深渊中拯救一样。
他停顿了片刻,感觉到一阵懊悔。
我要把它留下来,罗拉娜,如果你仍然愿意留给我的话。
我也愿意给你另外一只戒指,和它成对,戴在你的手上。
罗拉娜看着戒指很长的一段时间,沉默不语。
然后她把它从坦尼斯的手掌中把戒指拿起来,用力一掷,丢下了悬崖。
坦尼斯吃了一惊,半站起来。
那戒指在努林塔瑞的红光中闪耀着,翻滚着,消失在黑暗中。
我想这就是我要的答案,坦尼斯说,我不怪你。
罗拉娜转过身面对他,神色非常的冷静。
当我给你那个戒指的时候,坦尼斯,那是年少轻狂的初恋。
我现在知道,你把它还给我是正确的。
我得要长大,学习真爱到底是什么。
我曾经跨过火焰和黑暗,坦尼斯。
我杀过恶龙。
我曾经在我挚爱人的尸体前哭泣。
她叹口气。
我曾经是个领袖,我有我的责任。
佛林特告诉过我,但是我把它给抛到一旁。
我掉进奇蒂拉的陷讲。
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我的爱实在太肤浅了。
河风和金月坚定的爱情把希望带给这个世界。
我们幼稚的爱则差点毁了它。
罗拉娜——坦尼斯开口,感到一阵心痛。
她的手握住他。
嘘,让我再说几句话——她低声说。
我爱你,坦尼斯。
现在我爱你是因为我了解你。
我爱你体内的光明和黑暗。
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把那个戒指丢掉。
也许有一天我们的爱情会成熟到足以让人倚靠。
但是那将不会是一个长春藤的戒指,坦尼斯。
不会是的。
他微笑着说。
他伸出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开始将她慢慢地拉近。
她摇摇头,开始抗拒。
那将会是一个一半由钢一半由金作成的戒指。
坦尼斯更坚定地抱着她。
罗拉娜看着他的眼睛,接着屈服在他的怀里,坐在他的身边,头靠着他的肩膀。
也许我应该刮刮胡子,坦尼斯搔搔胡子。
不要!罗拉娜披上坦尼斯的斗篷。
我已经有点习惯了。
整夜大伙都在树下观望着,等待黎明。
他们又疲倦又难过,没有办法睡觉,他们知道危险还没有结束。
从这个角度,他们可以看见许多的龙人从神殿里面往外跑。
龙人没有了领袖,很快的必须为了生存而开始抢劫、杀人。
而且龙骑将还没有死光。
虽然他们都不愿意提到她的名字,但是他们都知道有位龙骑将一定逃出了神殿里的这一团混乱。
也许还有更可怕的邪恶等待着他们,邪恶到这些同伴都不愿意去想。
现在是平静的时候,他们都不愿意轻易地结束。
因为黎明就代表了道别。
没有人开口,连泰索何夫也一样。
他们之间不需要交谈。
他们要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或是还没有说出口。
他们不愿意打破现在的宁静,不愿意匆忙结束现在的状况。
他们祈求时间能够停下来让他们休息。
也许,她的确有。
在黎明之前,当东方才微微地泛起鱼肚白时,黑暗之后,塔克西丝的神殿爆炸了。
地面随着摇晃起来。
闪光让人目眩,像是新太阳的诞生。
他们的眼睛被那闪光弄的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但是他们依稀可以看见神殿的碎片被一道强烈的龙卷风卷起来,往天空飞去。
那些碎片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接近天空,直到他们在群星之间开始闪耀。
然后星辰出现了。
一个接一个的,神殿的碎片在天空适当的地方安定下来,填满了雷斯林去年秋天,从水晶湖里抬头看见的两个空洞。
再一次的,两个星座在天空中闪耀。
再一次的,英勇战土帕拉丁——白金龙——回到了夜空中它原先的位置,而它的对面,出现了黑暗之后,塔克西丝,五头,色彩缤纷的龙。
从此,他们又继续了原先永恒的旅程,一个永远监视着另一个,永恒地绕着吉力安,中立之神,平衡的天秤——旋转着。
*****************************************************************************回家当他回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没有人欢迎他。
他在一个沉静的黑夜回到这里;天空中推一的月亮只有他看得见。
他已经遣走了绿龙,等待他的命令。
他没有经过大门,没有守卫看到他的来临。
他不需要穿过大门。
凡人的疆界对他已经没有意义了。
神不知鬼不觉的,他走在寂静、沉睡的街道上。
不过,还是有一个人感应到了他的出现。
在大图书馆中,阿斯特纽斯像任何时候一样专心于工作。
他暂停书写,抬起头。
他的笔在纸上停了一会儿,然后,耸耸肩,他继续撰写他的史记。
那太快速地在街头走着,倚靠着一个顶端装饰着一只金色的龙爪,镶着一颗水晶球的法杖。
那颗水晶的黯淡无光,他不需要光照亮所走的路。
他已经在脑中不停地走了几个世纪。
黑袍在他的身上随着微风轻轻地摇动,他金色的眼睛在黑色的兜帽下闪烁着,似乎是整个沉睡的城市中惟一的光亮。
当他到达整座城的正中央时,他并没有停下来。
他甚至没有打量那些像是骷髅般空荡荡眼眶一样的废弃建筑物。
当他走过那高大橡树的冰冷阴影时,他并没有减慢速度,虽然这也荫影就可以吓退坎德人。
试着要阻止他的骷髅守卫在他面前变成灰烬,他毫不关心地继续往前。
高塔终于出现在眼前,黑色的高塔像是黑暗夜空中切割出来的一扇窗。
在这里,终于,黑袍法师停了下来;他的眼睛把所有事物尽收眼底。
他站在门前,看着这座塔,冷冷地看着那些崩坏的尖塔,看着那些在星光下闪耀着的大理石。
他慢慢地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神情。
金色的双眼转向塔的大门,转向大门上飘动着的残骸。
没有凡人可以站在这门前而不被它的诅咒给吓疯。
没有凡人可以走过那守卫的橡树。
但是雷斯林站在这里。
他冷静的,毫无畏惧地站着。
举起瘦弱的手,他抓住飞舞、上面沾满变色血液的黑袍,将它从门上扯了下来。
一阵刺耳、尖锐的叫声从地狱的深渊冒了出来。
那声音尖锐震耳的让帕兰萨斯城的居民从最熟的梦中醒来,在床上恐惧的等待世界末日。
城门的守卫僵硬得不能动弹。
他们闭上眼,躲在阴影中,等待死神降临。
孩子们害怕地哭嚎,狗儿躲在床下,猫的眼睛闪闪发光。
那尖叫声再度响起,一双苍白的手从塔中伸出。
一张鬼怪的脸,被愤怒所扭曲的脸,漂浮在空中。
雷斯林没有反应。
那双手越来越近,表情则保证会让他在地狱中永恒的受苦,他将会因为胆敢侵犯这座塔的诅咒而被拖进地狱的深渊。
那双骷髅手碰触到了雷斯林的心脏。
然后,颤抖着,它停了下来。
记住!雷斯林抬头看着那座塔,冷静地提高声音,好让里面的人听见。
我就是掌握过去和现在的强者!预言中预告了我的到来。
面对我,这扇门将打开。
那双骷髅手往后退,比了个欢迎的手势,它消失在黑暗中。
大门静静地打开了。
雷斯林看也不看那双恭敬垂下的手,走过了大门。
当他进门的时候,所有黑暗,无形的,居住在塔里的生物都恭敬地低下头。
然后雷斯林停下来看着四周。
我到家了。
他说。
平静再度降临帕兰萨斯,睡眠赶走了恐惧。
一场梦,人们喃喃自语。
在床上翻过身,他们又继续陷入沉睡,黑暗在黎明之前让他们陷入甜甜的睡眠中。
雷斯林的道别卡拉蒙,诸神欺骗了这个世界用弃而不顾,用赏赐,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跟着他们的喜怒无常而生活。
我们血液中的智慧,他们在我的心中,察觉到了这么多的不同:那光芒当提卡看着别的地方时,在她的眼中,那颤抖,当罗拉娜和坦尼斯说话时,金月柔顺的金发一瓢,当河风接近的时候。
他们看着我,即使你的心中也是。
我察觉到这不同。
我坐在这里,身体像是鸟儿一样的软弱。
为了回应诸神教导我们同情。
有时他们成功,因为我会感觉到那些不公的责备,那些无力反抗他们兄弟的人为了活命,或是为了爱,为了这些感觉那疼痛渐渐缩减,变成了光芒,我和你一样的同情,因此我是子孙中出现的最弱者。
你,我的哥哥,在你不假思索的自然气质中,在那个长剑飞舞的特殊世界中,野心的弧形和眼睛,给了那双、完美无缺的手臂毫无缺点的引导。
你不能跟上我,你不能观察灵魂中破裂的地形,巧手中所隐藏的空虚。
但是你仍然爱我,简单直接让我们混在一起的血统获得了平衡。
像是滚烫的剑在雪地翻滚:我们对双方的需要让你迷惑,血管中复杂的纠缠。
在战斗中活跃,当你站着,用身体护卫你的弟弟,是那个时候,你的义行让我心中虚弱之处更为滋长。
当我离开之后,你要去哪里补足你血液中缺少的另一半?在你心中那空虚的地盘中?我听过黑暗之后柔声的安眠曲,她的小夜曲在夜晚呼唤着我去战斗;这音乐带着我到了那宁静的王座上在她无意义的王国之中。
龙骑将想要将黑暗带入光明中,在晨光中腐化,哪些月亮——所有的单纯都被摧毁,但是在邪恶的黑暗中有着真理,最后,高雅的舞蹈。
但不是给你的:你不能够和我一起进入黑夜,在甜美的迷宫中。
因为你站在阳光的摇篮中,在大地上,不知道任何的事情,在无法言语的道路上,将会迷失。
我无法解释,这些话将会让你混淆。
坦尼斯是你的朋友,我孤单的好哥哥,他会向你解释那些地在阴影中看见的,因为他认识奇蒂拉,看过黑暗的月亮照在她黑色的秀发上,但是他不能够威胁到,在夜晚迎着我的面吹来一阵湿润的风。
(完)
*****************************************************************************序章会面一个孤单的身影迳自朝着远方的光源走去。
他的脚步声低得几不可闻,彷佛全让四周的黑暗给吞没了。
贝传看着那些似乎由无穷无尽的卷轴和书籍所构成的阿斯特纽斯编年史——也就是克莱恩全史——难得地容忍自己的想像力奔驰起来。
看着这些书的同时,就好像被吸进了时间的洪流中一样,他望着这些静默不动、沉寂的书架,叹了一口气。
有那么短短的片刻,他真希望自己会被吸到别的地方,可以躲开眼前的困难任务。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知识都在这些书里面,他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
然而从来没有任何事或是任何理由,让我觉得打扰这些书的作者是理所当然的。
贝传鼓起仅存的勇气,在一扇门外停了下来。
穿着在他身上的历史学者所专属的袍子也平复下来,变得整齐而无绉褶。
但是他的一颗心却拒绝向袍子学习,在体内不住的乱跳。
贝传摸摸自己的头顶——这是一个年轻时代所留下来的习惯,在紧张的时候就会复发。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没有选择这个要剃掉顶上头发的职业。
我到底在烦恼些什么?他自怨自艾的想当然不只去见馆长这件事,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自从……自从……他打了个寒颤。
没错,自从上次战争那个年轻的法师几乎死在门口之后。
战争……改变,这就是战争所带来的后果。
就如同他穿着的袍子一样,他周遭的世界似乎终于平静下来,但是他又能感觉到改变正在靠近,就像两年前一样。
他真希望自己有能力阻止……贝传叹口气。
光站在黑暗中发呆也不能阻止什么事。
他喃喃自语道。
无论如何,他还是觉得彷佛全身都被鬼魅所包围,浑身上下不舒服。
眼前的门底下透出白净的亮光,照进走廊。
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些堆积如山的书籍,那些书籍正安详的躺在那儿,如同安详的沉睡在墓穴中的尸体一样。
接着,他打开了那扇门,进入了帕兰萨斯城的阿斯特纽斯的书房。
虽然主人在房间里,但他并没有开口,甚至连头都没抬。
贝传用小心的、经过精确计算的步伐踏在丰厚的小羊毛地毯上,来到了巨大且一尘不染的书桌前。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沉默不语,只是呆望着眼前的历史学家用坚毅而稳定的手,拿着鹅毛笔在文件上不停的写着。
嗯,贝传?阿斯特纽斯并没有停笔。
贝传正对着阿斯特纽斯。
然而,即使是倒过来看,对方的字迹让他依旧能够清晰的辨认。
这一天,在日落前二十八分,贝传进入我的书房。
大人,塔林纳斯家族的克丽珊娜求见。
她说她事先和您约好……贝传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可是鼓起所有的勇气才敢说这么多话。
阿斯特纽斯继续书写。
大人,贝传一边小声的开口,一边为了自己的大胆而颤抖着。
我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毕竟是侍奉帕拉丁的修女,我——我们觉得没办法拒绝她进来。
我们该——带她到我的房间来,阿斯特纽斯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停笔。
贝传的嘴张到一半就停住了,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文字依旧不停的从鹅毛笔流泻而出。
今天,在日落中二十八分,塔林纳斯家族的克丽珊娜前来约见雷斯林·马哲理。
雷斯林·马哲理!贝传吃了一惊,震惊和恐惧终于让他的嘴巴能够动弹。
莫非我们要让他——终于,阿斯特纽斯抬起头来,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
当他搁下那只彷佛从不停止的笔之时,房间中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
贝传脸色大变。
眼前的这个历史学者有张不受时间影响、不受年纪影响的脸孔。
但是看过他的人很少记得他的长相。
他们只记得那双幽暗、专注,并不停地移动,彷佛正目睹一切的眼睛。
这双眼睛也能够传达出极端的不耐烦,提醒贝传宝贵的时间依旧在流逝。
正当这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分分秒秒的历史就这样流逝,没有被记录下来。
大人,原谅我!贝传毕恭毕敬地鞠躬,匆匆忙忙的倒退出了书房,静静的关上了门。
一走出房间,他立刻拿手帕擦拭满是汗水的光头,急忙地向着帕兰萨斯城大图书馆的大理石走道快步走去。
阿斯特纽斯在通往他房间的走廊上停了下来,眼神停留在房间中的那个女人身上。
这位历史学者的房间位在大图书馆的西厢;如同其他的馆员一样,这个房间里面四壁的架上都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和卷轴,让中间那小小的起居空间飘着一丝丝的霉味,闻起来就像是一座已经封闭了几世纪的陵寝一样。
房间中陈列的家具很少,若有也都是非常朴实的。
一张坐起来不甚舒服,看上去雕工粗犷且质地坚硬的木制椅子。
靠着窗边的是一个矮几,上面没有任何的装饰品,黑色光滑的表面上只反射着即将西沉太阳的光线。
房间中的每样东西都是这么的井然有序。
在这么偏北之处,日落之后的晚春还是很凉的。
因此,晚上还是必须生火取暖。
但是,甚至就连放置在最北边火炉旁的柴火,都让人难以置信地排得行列整齐。
整齐的程度让人不禁联想起火葬堆。
整间房间散发出单纯、井井有条和冷漠的感觉。
但是与房中那位双手交叠在膝上,静静的等待着的美丽女子相比,这冷漠与井井有条看起来不过是为了与她相应和而存在的。
塔林纳斯家的克丽珊娜耐心地等待着。
她并没有乱动、叹气,或是瞪着墙角的水力计时器。
她也没有看书——阿斯特纽斯很确定贝传会递给她一本书,让她消磨时间。
她也没有在房间中踱步,也没有打量那些放在书柜中阴暗角落的几个装饰品。
她直挺挺地坐在那张不舒服的木质椅子上,清澈、明亮的双眼定定的看着夕阳落在山脉上的余晖,彷佛她是第一次——亦或是最后一次目睹克莱恩的日落。
她如此专注的看着夕照,以致于阿斯特纽斯走进房间时并没有引起她注意。
他很感兴趣的打量着她。
这对于这位历史学者来说并非少见——对他来说,他的职责正是用锐利、深不可测的眼光观察克莱恩上的一切生物。
不寻常的是,有那么短短的片刻,这位历史学者的脸上出现了同情和深沉的哀伤。
阿斯特纽斯记录历史。
从天地初开他就开始这项工作,看着世界从他的眼前流逝,并且将他们写在书册中。
他无法预知未来,那是神的领域。
但是他可以感知一切变化的征兆,同样的征兆也困扰着贝传。
他站在那边,耳中传来计时器水滴滴落的声音。
即使他用手接住那些水滴,时间依旧会继续的流逝。
阿斯特纽斯叹口气,转过头来面对这位他曾经闻名,却从未得见的女子。
她拥有一头黑色而亮丽的秀发,漆黑有如夜晚平静无波的深海。
她将中分的头发都梳到后脑,用平凡、毫无装饰的木质梳子将它固定起来。
这一丝不苟的发型对她苍白且细致的面容非但没有丝毫妨碍,反而更加强调她肌肤的白皙。
她的皮肤白皙的毫无一丝血色,灰色的眼睛和她的脸庞相对,看起来似乎太大了些。
连她的嘴唇看起来都没有任何颜色。
几年以前,当她还是少女的时候,仆人们会帮她将乌黑且亮丽的秀发梳理成最流行的款式,并且在上面插上金或银制的发饰,并用珠宝的光辉来点缀这深沉的黑色。
她们会用捣碎的梅子作为染料来染红她的双颊,再让她穿上最华丽的粉红色或是水蓝色的礼服。
她那极其闪耀的美貌曾经让人不敢正面逼视,当然,追求者也曾经不可计数。
现在,身为一名帕拉丁的牧师,她穿着白色的连身长裙,虽然看来朴实,但却是用上好的质料做的。
除了环绕她细腰的金质腰带外,衣服上没有任何的装饰。
她唯一的饰物是属于帕拉丁的白金龙的护身符。
她戴着纯白的兜帽,让她如同大理石一般质朴的外表更为平静、冷淡。
她或许真的是大理石做的,阿斯特纽斯想,只不过大理石还会被太阳所温暖,她却不会。
您好,帕拉丁的神眷之女,阿斯特纽斯走进来,将身后的门关上。
您好,阿斯特纽斯,塔林纳斯家的克丽珊娜起身招呼。
当她跨越这个小房间向他走来时,阿斯特纽斯对如此秀气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豪迈的步伐感到有些惊讶。
这和她细致的外表并不相称。
她握手的力道也十分坚定,与帕兰萨斯城中那些只习于无力的伸出指尖的仕女们来说并不寻常。
我实在很感激您肯为了这次会面牺牲宝贵的时间,充当中立的第三者,克丽珊娜冷冷的说。
我了解让您牺牲研究的时间是多么无礼的要求。
只要这不是浪费时间,我就不介意,阿斯特纽斯握着她的手,仔细的打量着她。
但是我必须承认,我并不喜欢这样。
为什么?克丽珊娜露出真正困惑的表情,看着眼前这张不受岁月影响的脸。
然后她突然之间露出了微笑,彷佛明白了什么。
这个微笑就像照在雪地上的月光一样,并没有为她的脸孔带来任何的生气。
你不相信他会来,对吧?克丽珊娜不经意的说着。
阿斯特纽斯发出不屑的声音,松开她的手,彷佛已对眼前这位女子彻底失去兴趣。
他转过身,走到窗前俯瞰着帕兰萨斯城众多闪耀、迷人的建筑物,这其中只有一个例外。
有座建筑即使在日正当中的时候也不会被阳光照射到。
阿斯特纽斯的目光正是定在那栋建筑上。
这座黑色的高塔插进美丽、光耀城市的正中心,黑色的主塔扭曲变形,而在夕阳下闪耀着血红色泽的副塔,最近才被魔法的力量所修复,它看起来像是一支腐烂的骷髅手,从地底的墓穴中挣扎着爬出来。
两年前,他进入了大法师之塔,阿斯特纽斯冷静、毫无感情的对和他一起站在窗边的克丽珊娜述说着。
他在最深沉的黑夜中走进了那座塔,夜空中唯一的月亮是那个不会发出光亮的天体。
他穿过了那一片受到诅咒的修肯树林。
那是一片没有任何凡人敢擅自靠近的橡树林,即使是那些自命胆大包天的坎德人也不例外。
他一路走到了大门前,上面依旧挂着那具尸体。
那是大法师之塔的守门人,那是一位自高塔中一跃而下,并将自己穿刺在门上,以自己的血和生命对这座塔施下诅咒的邪恶法师。
但是当他抵达的时候,守门人在他面前行礼,大门为他而开,在他进入后又重新关上。
在过去的两年中,这两扇门并没有再度打开。
而他也从未离开过,如果有任何的人曾经进入,也没人目睹。
你竟然期待他出现在……这里?掌握了过去和现世的强者。
克丽珊娜耸耸肩。
就如同预言所说的一样,他来了。
阿斯特纽斯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你知道他的故事?当然,牧师冷冷的回答,瞥了他一眼,随即又转回头继续注视那已经被夜色慢慢的包围的高塔。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我非常了解雷斯林·马哲理。
我非常的了解他。
我确定——他今天一定会赴约。
克丽珊娜微微的扬起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座恐怖的高塔,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抽动,双手交叠在背后。
阿斯特纽斯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眼神透露出不安。
你似乎对自己非常有自信,牧师。
你怎么能够确定?帕拉丁指示过我,克丽珊娜回答,眼神依旧钉在那座塔上。
在梦中,白金龙出现在我的面前,告诉我——曾经一度被封印的邪恶——如今又再度以雷斯林·马哲理的身分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我们面临绝大的危机,我被召唤来阻止这场危机。
当克丽珊娜开口的时候,她大理石一般的面孔变得柔和,灰色的双眼也变得清澈而明亮。
这就是我不断祈求,对我信心的试炼!她斜睨着阿斯特纽斯。
我告诉你,从孩提时我就知道自己注定要完成一些伟大的功业,对这个世界和人们做出贡献。
这就是我的机会。
阿斯特纽斯的脸色变得更为铁青,也变得更为严肃。
这些真的是帕拉丁告诉你的吗?他突然质问。
克丽珊娜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的质疑,嘴角微微的扬起。
不过,在她双眉间扬起的一道细微的皱纹是她怒气的唯一破绽,同时,她的语气反而更为冷静。
阿斯特纽斯,我很遗憾我提起这件事,请原谅我。
这是我和我主之间的沟通,如此神圣的事情是不能够公开讨论的。
我提起这件事只不过为了证明这名邪恶的男子一定会前来。
他没有办法抗拒,帕拉丁会带他来的。
阿斯特纽斯挑起一边的眉毛,让它几乎陷进泛灰的头发中。
你口中所称呼的‘这名邪恶男子’,他所服侍的是和帕拉丁一样强大的神——黑暗之后塔克西丝!也许我不应该说‘服侍’。
阿斯特纽斯露出了奇异的笑容。
这样的形容对他来说不适合……克丽珊娜的双眉舒展开来,她冷静的微笑再度出现。
善有善报,她幽幽的回答,恶有恶报。
正如同长枪战争中对抗塔克西丝和她的恶龙一样,正义必将再度获胜。
藉着帕拉丁的帮助,我将击败这个邪恶,正如同公认的英雄半精灵坦尼斯击败黑暗之后一样。
半精灵坦尼斯靠着雷斯林·马哲理的帮助才获得胜利,阿斯特纽斯镇定的说。
莫非你选择只相信历史的某个部份?克丽珊娜冷静的表情没有受到任何的干扰。
她依旧挂着笑容,目光注视着街道。
你看,阿斯特纽斯,她柔声的说。
他来了。
太阳终于躲到遥远的山脉之后,天空被夕阳的余晖染成宝石般的紫色。
仆人们悄悄的走进来,点燃阿斯特纽斯房中的炉火。
火焰只是静静的燃着,彷佛像是在历史学者长久的训练之后,学会了保持大图书馆的宁静。
克丽珊娜又坐回那张不舒服的椅子,双手再度交叠在膝上。
她的外表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但是内心却兴奋得小鹿乱撞,只有闪烁在她双眼中的亮光揭露了这个秘密。
她出生在帕兰萨斯城的塔林纳斯家族,这个家族几乎拥有和城市本身一样漫长的历史。
克丽珊娜享尽了一切阶级和财富所能带来的豪奢享受。
她既聪明,又拥有坚强的意志,长大很容易变成自主意识强烈又固执的女人。
不过,她慈爱且睿智的双亲则是循循善诱的将她的坚强意志培养成对自己的自信。
这辈子克丽珊娜只做过一件让父母失望的事情,但这件事将他们伤得很深。
她拒绝了一桩和年轻贵族的婚事,决定从事神职工作,服侍那些久被遗忘的诸神。
当长枪战争末期的时候,她首次聆听来到帕兰萨斯城的伊力斯坦的教诲。
他的新信仰——或者应该叫做古老的信仰——像是野火一般地传遍了克莱恩。
因为这个新的宗教将邪恶巨龙和龙骑将的败北都归之为古老诸神的恩典。
一开始听到伊力斯坦说话的时候,克丽珊娜感到非常的怀疑。
这个年轻的女子——她当时方才二十出头——从小就是听着神明降下大灾变的恐怖故事长大的,他们丢下着火的大山,把陆地劈开,将神圣的都市伊斯塔丢入血海中。
在那之后,人们认为,诸神背弃了他们,拒绝再和他们有任何的往来。
克丽珊娜打算礼貌性地聆听伊力斯坦,但是也准备了许多的质疑想要难倒他。
看到伊力斯坦的第一眼,她就有了很好的印象。
伊力斯坦那时还正处在力量的巅峰。
即使在他中年的外表下,他看起来依旧英竣强壮;就像古老的传说中,曾经和伟大的骑士修玛同赴战场的牧师。
克丽珊娜在那天傍晚发现了自己对他的尊敬。
最后她跪在他面前,感动地流下兴奋的眼泪,她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
他所带来的讯息是诸神并没有放弃人们。
是人们舍弃了神明,用骄傲的态度去要求修玛谦卑祈求才能得来的成果。
第二天,克丽珊娜离开了家,离开了双亲、仆人、财富和她的未婚夫,住进了那矮小冰冷的房子里。
伊力斯坦计划以这座房子为基地,在帕兰萨斯城兴盖一座雄伟的神殿。
两年之后的现在,克丽珊娜已经是帕拉丁的传道人,少数被选中,能够带领教会在这段草创时期蓬勃发展的菁英。
教会能够拥有这些年轻的新血是十分幸运的。
伊力斯坦过去几乎用尽了一切的生命来发展这个教会。
现在,似乎他所崇敬的神明就快要将他召回到他们的身边。
当那一刻来临的时候,许多人相信克丽珊娜会理所当然的继承他的遗志。
克丽珊娜非常确定自己已经准备好领导教会,但是这样够吗?正如同她告诉阿斯特纽斯的一样,这个年轻的传道人一直觉得自己注定要为这个世界做出贡献。
在战争结束之后的现在,每天领导教会的日常生活,看来似乎太过平凡无聊。
她每天都祈祷帕拉丁能够给她艰难的任务。
为了服侍所敬爱的神,她发誓愿意牺牲一切,即使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然后她得到了答案。
现在,她静静的等待着,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克制自己的期待。
即使是面对这个传说中克莱恩最邪恶、力量最强大的男人,她并不害怕。
如果她的教养允许的话,她甚至会对他露出轻蔑的笑容。
有什么样的邪恶能够承受她信仰之剑的力量?什么样的邪恶能够穿透她闪耀的盔甲?克丽珊娜感觉自己像是披挂着爱人献上的鲜花,赶赴决斗的骑士,她知道自己有了这样的真爱,根本不可能在即将来临的决战中落败。
她定定地看着大门,等待着这场决斗的第一击。
当门终于打开的时候,她原本一直冷静的交叠在膝上的双手,兴奋的彼此互握。
贝传走了进来。
他的眼光投向阿斯特纽斯,后者像是尊石像一般坐在靠近炉火,坚硬、不舒服的椅子上。
那名法师,雷斯林·马哲理,贝传提到最后那个名字时,声音有些沙哑。
也许他是回想起上次提及这个访客的时候——当时雷斯林在大图书馆的门前阶梯上不停的呕血。
阿斯特纽斯对于贝传的自制力皱起了双眉,后者以穿着袍子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逃离了现场。
克丽珊娜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一开始她什么都没看到,只有走廊上的一个阴影,彷佛黑夜选择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门口。
那片黑暗停在门口。
进来,老朋友,阿斯特纽斯用深沉、毫无感情的语调说。
阴影被温暖的火光照亮了。
火光照在那柔软的黑色天鹅绒袍上,然后映射出细碎的闪光来。
此时火光正好照到天鹅绒的兜帽上镶嵌着的银色神秘符号。
阴影变成了一个身体,天鹅绒的袍子将这人的身体彻底的遮住。
有那么短短的片刻,这身体和人体之间的相似只有那只抓着木杖,如同骷髅一般瘦削的手。
木杖上面有一颗水晶球,嵌在一个雕刻出来的龙爪中。
当这个身影走进房间中的时候,克丽珊娜感觉到失望的寒意笼罩着她。
她要帕拉丁给她的是一些困难的任务!和他作战能够征服什么可怕的邪恶?现在她可以清楚的看见他,她眼前的是一个虚弱、瘦削的男子,身形有些佝偻,倚着木杖,彷佛没有它就走不动一样。
她知道他的年纪,他现在大概是二十八岁。
但是他走路的步伐缓慢、小心,甚至有些迟钝的样子却像是九十岁的老人。
征服这个虚弱的家伙对我的信仰算是什么考验?克丽珊娜难过地要求帕拉丁回答。
我不需要和他搏斗,他正被自己体内的邪恶所吞蚀!雷斯林面对阿斯特纽斯,背对着克丽珊娜,褪下黑色的兜帽。
永生不死者,我再度向您致意。
他柔声对阿斯特纽斯说。
您好,雷斯林·马哲理,阿斯特纽斯动也不动的说。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些嘲讽,彷佛和这个年轻的法师彼此间分享着什么共同的笑话。
阿斯特纽斯比个手势。
请容我介绍,这位是塔林纳斯家族的克丽珊娜。
雷斯林转过身。
克丽珊娜吃了一惊,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没有办法呼吸。
尖锐、剧烈的疼痛刺进她的指甲,一阵寒意传遍全身。
她不由自主的缩回椅子中,指甲深深的陷进麻木的肌肉中。
她眼前所看到的是一双处在黑色深渊中的金色眼眸。
这双眼睛像是一对镜子,平板、反光,拒绝透露其他的任何资讯。
瞳孔——克丽珊娜恐惧的看着那双幽暗的瞳孔。
金色的双眼中嵌着两个沙漏状的瞳孔!那张脸——被淹没在身心的折磨中,自从七年以前在大法师之塔中接受试炼之后,他就未曾逃离这悲惨的命运。
法师的皮肤变成金黄色,他的脸孔像是张金属的面具,无法看透,毫无知觉,就如同他手杖上的那支金色的龙爪。
帕拉丁的神眷之女,他柔声说,声音中带着敬畏——甚至有些屈服。
克丽珊娜措不及防,惊讶的看着他。
这很明显的并不是她所预期的。
她依旧无法动弹。
他的视线攫住她,她惊慌地胡思乱想,甚至以为她被施了法术。
他彷佛感觉到她的恐惧,特别走过房间,来到她面前,以既是施恩也是关怀的态度看着她。
她抬起头,只能看见火光在他的眼中跳跃着。
帕拉丁的神眷之女,雷斯林再度开口,他柔和的声音像是天鹅绒一样包围了克丽珊娜。
您还好吗?但现在她能够听见那声音中带着苦涩的讽刺意味。
这是她意料之中的,这是她准备好面对的。
她生气地对自己承认——他之前尊敬的语调让她措不及防,但是此刻她的弱点已经消失了。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双眼平视对方,一只手则无意识的抓住白金龙的护身符。
冰冷的金属触感带给她勇气。
我认为我们不需要浪费时间客套,克丽珊娜直接了当的说,她的表情又再度恢复了镇定。
我们让阿斯特纽斯放下了手边的研究。
他会希望我们尽快达到我们的目的。
我也非常同意,黑袍法师的嘴唇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代表着微笑。
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回应您的邀请,您对我有什么要求?克丽珊娜感觉对方正在嘲笑她。
她平常只习惯接受他人无比的敬意,这点更增加了她的怒火。
她用冰冷的灰色大眼看着对方。
我是来警告你的,雷斯林·马哲理,帕拉丁知道你的邪恶诡计。
小心,否则他会摧毁你——怎么摧毁?雷斯林突然反问,他的奇异双眼辐射出诡异的光芒。
他要怎么摧毁我?他一句接着一句地问。
闪电?大洪水和大火?也许再来一个着火的大山?他又往她靠近了一步。
克丽珊娜冷静的往后退了一步,碰上了原先的椅子。
她紧抓着坚硬的把手,绕过椅子,转过身来面对他。
你嘲笑的是你自己的末日,她静静的说。
雷斯林的嘴唇又往上扬了一点,但是他继续说话,彷佛从未听到她讲的话。
是伊力斯坦吗?雷斯林的声音降为嘶嘶的低语。
他会派伊力斯坦来摧毁我?法师耸耸肩。
不会的,当然不会。
所有的消息都证实,这个伟大、神圣、敬拜帕拉丁的圣徒非常的疲倦、虚弱、行将就木……才没有!克丽珊娜大喊,随即咬住自己的嘴唇,对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煽动自己露出情绪来感到愤怒。
她闭上嘴,深吸一口气。
帕拉丁的旨意是不容你质疑和嘲笑的,她冰冷的说,但是她没办法阻止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
伊力斯坦的健康如何也不干你的事。
也许我对他的健康有着你所不知道的关切,雷斯林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回答。
克丽珊娜感觉血管在她的额头上不住的跳动。
法师在说话的时候,绕过了椅子,更靠近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
他现在和克丽珊娜靠的如此的近,以致于后者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黑袍底下所散发出来的奇异、不自然的热度。
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甜腻、却不让人讨厌的气味。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他身上所携带的药材所发出的辛辣气味。
这个念头让她感觉一阵晕眩恶心。
她手中紧紧握住帕拉丁的护身符,感到那光滑的边缘陷进了她的肌肉中,让她再度找到勇气远离这个男人。
帕拉丁在梦中告诉我——她心虚的说。
雷斯林笑了。
极少人曾经听过这个法师的笑声,而那些听过的人从来不会忘记,每每会在最黑暗的梦境中回想起来。
那是种尖锐、单薄如同刀锋一样的笑声。
那声音舍弃一切的良善,嘲笑一切的真理和正义,刺穿了克丽珊娜的灵魂。
很好,克丽珊娜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这让她灰色的眼眸变成冰冷的蓝色,我已经尽力阻止你了。
我也给了你警告。
你的命运现在已经交在神的手中。
突然间,也许是意识到她话中的威胁,雷斯林的笑声终止了。
他金色的双眼眯了起来,仔细的打量着她。
最后他笑了,那是对自己所露出的,奇异的微笑。
一直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阿斯特纽斯站了起来。
这名历史学家的身体挡住了火光。
他的阴影落在两人的身上。
雷斯林没料到这件事情,脸色微微一变。
他半转过身,用威胁的目光看着阿斯特纽斯。
小心,老朋友,法师警告道,莫非你准备干扰历史洪流的方向?我从不插手,阿斯特纽斯回答,相信你也很清楚。
我是个观察者,一个记录者。
不论是面对任何事情,我都是中立的。
我知道你的计划,我也知道这世界上每个活人的计划。
因此,雷斯林·马哲理,听我一言,记住我的警告。
你眼前的这个女子受到诸神的宠爱——你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身分。
受到诸神的宠爱?我们不全都是吗,神眷之女?雷斯林再度面对克丽珊娜,问道。
他的声音如同他黑天鹅绒袍子一样的柔软。
这不是写在米莎凯白金碟里吗?这不是那个神圣不可侵犯的伊力斯坦的教导吗?是的,克丽珊娜慢慢的回答,怀疑的看着对手,等待他进一步的嘲弄。
但是他金属般的脸孔是认真的,他突然之间换上了一副学者的面具——聪明、睿智。
上面的确有这样记载。
她冷笑着说。
我很高兴你曾经读过圣白金碟里面的记载,虽然很明显的你没有从里面学到什么。
你还记得里面也写着阿斯特纽斯不屑的打断她。
我已经和你们耗掉了不少时间。
这位历史学者跨过了前厅的大理石地板。
当你们准备好离开的时候,响铃通知贝传。
再会,神眷之女。
再会……老朋友。
阿斯特纽斯打开门。
图书馆的寂静流进房间里,将克丽珊娜包围在令她精神一振的凉意中。
她感觉到自己再度恢复了自制力,因此放松了下来。
她的手松开了护身符。
她优雅的、行礼如仪的向阿斯特纽斯鞠躬道别,雷斯林也是一样。
接着门在历史学者的背后关了起来,两人第一次独处在同一个房间中。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人开口。
最后,克丽珊娜觉得帕拉丁的力量流遍全身,转过身面对雷斯林。
我忘记了是你和你的同伴一起找到圣碟的。
你当然曾经读过它。
我很想要和你继续讨论里面的记载,不过,有句话我必须先说在前头,雷斯林·马哲理,以后我们如果再有机会打交道,她冷静的说,我必须要求你对伊力斯坦抱着最起码的敬意。
他——她惊讶的闭上嘴,警觉的看着法师瘦削的身体似乎在她面前彻底崩溃。
雷斯林抓着胸口,不停的咳嗽,挣扎着要呼吸。
他的步履不稳,如果不是因为手中的法杖,他早就倒在地上。
克丽珊娜一时之间忘却了自己的嫌恶和恶心,本能地伸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喃喃地念颂着医疗的祷文。
在她掌心下的黑色袍子柔软又温暖。
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雷斯林的肌肉在不断地抽搐着,体会到他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与煎熬。
她的心中充满了同情。
雷斯林挣脱了她,把她推到一边去。
他的咳嗽慢慢的缓和下来。
在恢复了正常的呼吸之后,他嘲弄的看着她。
不要在我身上浪费你的祈祷,神眷之女,他苦涩的说,边从袍子里面拿出一块手绢擦拭嘴唇。
克丽珊娜可以清楚的看到上面沾满了鲜血。
我的疾病是无药可医的。
这就是我的牺牲,我为了我的法力所付出的代价。
我不明白,她喃喃自语。
她还清楚的记得黑袍柔软的触感,手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
她心不在焉的将手藏到背后去。
你不明白吗?雷斯林反问,那双金色的眼睛彷佛直达她的灵魂深处。
你为了你的‘神力’付出了什么代价? 在微弱的火光下勉强可以看见克丽珊娜的双颊如同法师的双唇一样沾染了淡淡的血色。
她警觉于对方的刺探,别过头,依旧看着窗外。
夜色已经降临了帕兰萨斯。
银月索林那瑞已经是黑暗星空中银色的光源。
和它一起出没的红月则尚未升起。
黑月——她心中暗想,在哪里?‘他’真的能够看见吗?我得走了,雷斯林的喉中发出呼吸的奇异声响。
刚刚这阵发作让我非常的虚弱。
我必须休息。
当然的。
克丽珊娜又恢复了冷静。
所有的情绪都被她小心的塞回应该在的地方,她转过身再度面对他。
多谢你来——但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雷斯林柔声说。
我很希望有个机会能够让你知道,你所信奉的神,他的恐惧是毫无根据的。
我有个建议。
在大法师之塔里和我碰面。
你会看到我所有的藏书,了解我正在进行的研究。
当你看完之后,你就会放下心中的大石。
正如同白金碟中所说的,我们只对未知会感到恐惧。
他又朝她走了一步。
克丽珊娜对他的提议感到惊讶,睁大了双眼。
她试着要躲开她,但是她竟然不小心让窗户挡住了自己的退路。
我不能……去那座塔,他不停靠近的身躯让她开始结巴,呼吸不顺。
她试着要绕过他的身躯,但他微微的挪动手中的法杖,堵住了她的去路。
她试图冷静的继续说下去,那里的法术会阻挡一切——除非是我邀请的贵宾,雷斯林低声说。
他把沾血的手绢整齐的叠起来,放回袍中的暗袋里。
然后,他伸出手抓住了克丽珊娜。
你很勇敢。
呵,无惧的神眷之女,他说。
在我邪恶的碰触之下,你竟然没有发抖。
帕拉丁与我同在,克丽珊娜厌恶的回答。
雷斯林笑了,那是温暖、幽暗而且秘密的笑容——只让他们俩人分享的笑容。
克丽珊娜突然开始对他产生兴趣。
雷斯林将她拉近。
然后放下她的手,并且将法杖靠着椅子放好。
接着他用瘦弱的双手捧住她洁白的兜帽。
在他的碰触之下,克丽珊娜开始颤抖,但是她不能动,她不能说话,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只能不明所以的、无法控制的、恐惧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雷斯林紧紧抓着她,低下头用沾血的双唇扫过她的额头。
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喃喃的念着奇异的语句。
然后他放开了她。
克丽珊娜步履狼跄的几乎摔倒。
她觉得虚弱、晕眩。
她的手摸着刚刚被他的双唇所接触,而现在正有如烧灼一般疼痛的部位。
你做了什么?她结巴的质问。
你不能够对我施法!我的神会保护——当然不能。
雷斯林虚弱的叹气,在他的语调和表情中都有着哀伤,那是一个时常被误解、被怀疑着人的哀伤。
我只不过是给你一个记号,让你可以进入修肯树林。
但是,通过树林并不容易——他一贯讽刺的语调又回来了——不过,相信你的‘信仰’会保护你的!法师把兜帽拉上,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静静的对着呆望着他的克丽珊娜点头为礼。
然后用缓慢、虚弱的步履走向门口。
他伸出瘦削的手拉下了响铃。
大门立刻打开,贝传飞快走进,克丽珊娜猜他一直站在门外。
她抿紧双唇。
傲慢、愤怒的瞪了那人一眼,那人虽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只能脸色苍白地用袖子抹着头顶的汗珠。
雷斯林正准备离开,但是克丽珊娜拦下他。
我——我不应该怀疑你,雷斯林·马哲理,她柔声说我再一次感谢你的赏光。
雷斯林转过身。
我也不该这么爱逞口舌之快,他说。
再会了,帕拉丁的传道人。
如果你确实不害怕真相,那么后天晚上,当努林塔瑞刚出现在夜空中时,到寒舍来。
我会到的,克丽珊娜坚定的回答,为了贝传脸上所露出的害怕而感到窃喜。
点头向他道别,她悄悄的将手放在精工雕制的椅背上。
法师离开了房间,贝传紧跟在后,顺手关上了房间的门。
克丽珊娜单独一人待在温暖、寂静的房间里,随即在椅子前跪了下来。
感谢您,帕拉丁!她低声说。
我接受您的挑战。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我不会失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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