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2025-03-30 09:01:20

帕林缓缓地恢复意识。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恐惧。

那灼烧、刺穿他身体的闪电竟然没有杀死他!一定还会有再一次的攻击。

雷斯林不会让他苟活的。

帕林哀嚎着蜷缩在冰冷的石地上,畏惧地等待第二次的咒文颂唱声,那细瘦手指所迸射出来的火花,再次体验那撕裂、爆炸的痛苦……寂静无声。

帕林屏住呼吸专心地听着,全身害怕得不住发抖,但却什么也听不见。

他小心翼翼地张开眼。

他处在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雷斯林?帕林小心地将头从潮湿的石板上抬起,低语道。

叔叔?帕林!一个声音喊道。

帕林心中突然被恐惧充斥。

他没办法呼吸。

帕林!那声音又再度出现,那是充满了爱和痛苦的声音。

帕林松了一口气,喜极而泣地倒回石地上。

他听见靴子的声音踏在阶梯上。

火把照亮了黑暗。

脚步声停了下来,火光微微的摇动,似乎对方的手正在颤抖。

然后那脚步声变成了急促的奔跑,火光出现在他身边。

帕林!儿子!帕林被拥入父亲的怀中。

他们对你做了些什么?卡拉蒙哽咽地抱起儿子的身躯,让他靠在厚实的胸膛上。

帕林无法开口。

他头靠着父亲的胸部,听着因为急促奔跑和慌乱而加速的心跳、闻着熟悉的皮革与汗水的味道。

享受着父亲的臂膀最后一次保护他、照顾他的感觉。

然后,他叹着气,抬起头,看着父亲苍白、惊慌的面孔。

没事了,爸爸。

他将父亲推开,温柔地说,我没事了。

真的。

他坐直身,困惑地看着四周。

但这是哪里?在——在……那可怕地方之外,卡拉蒙低吼道。

他放开儿子,但依旧用狐疑、担心的眼光看着帕林。

研究室,帕林困惑的呢喃着,目光转向那扇紧闭的门和漂浮在之前的白色双眸。

年轻人准备站起来。

小心!卡拉蒙再度搂住儿子。

我告诉过你,爸爸。

我没事了,帕林坚定地说,甩开父亲的手,不靠人帮助地站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着那封印的研究室大门。

邪鬼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你进去……那里,卡拉蒙的目光转向那封印的大门,双眉也跟着紧锁起来。

然后……门就轰的一声关了起来!我试着闯进去……达拉马也施了个法术,但门依旧不开。

然后来了更多……更多的那种东西,他龇牙咧嘴地指着那双眼,来了,我……我在那之后就不记得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和达拉马就身在书房中……也是我们现在要回去的地方,他身后的一个声音说,如果你愿意赏光和我一起用早餐。

那是我们现在唯一要去的地方,卡拉蒙转过身面对无声无息出现在背后的暗精灵,严厉地低声说,就是回家。

而且不准再施魔法!他瞪着达拉马大吼。

有必要的话,我们会走路。

不管是我儿子还是我都绝对不会再回来这个被诅咒的地方——达拉马看也不看卡拉蒙就走过他身边,来到帕林的面前。

帕林沉默地站在父亲身边,双手交叠在白袍的袖子里面,目光低垂,对高阶法师展现出适当的敬意。

达拉马伸出手,按住年轻人的肩膀。

Quithain, Magus,暗精灵带着一抹微笑地说,同时趋前依循精灵的礼仪亲吻帕林的脸颊。

帕林困惑地胀红脸瞪着他。

刚刚的精灵语在他脑中翻滚着,似乎没有多大意义。

他从父亲的朋友坦尼斯那边学到一些精灵语。

但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的脑中只剩下一片混乱。

他努力思索,想要回想它们所代表的确实意义,因为达拉马此时正站在他面前,带着微笑看着他。

Quithain……帕林喃喃自语。

是……恭喜的意思。

恭喜,Magus……他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看着达拉马。

那是什么意思?卡拉蒙瞪着暗精灵说。

我不明白——他现在是我们的一份子了,卡拉蒙,达拉马握着帕林的手臂,护送他走过父亲身边。

他的考验已经结束了。

他通过了试炼。

很抱歉必须要让你再经历这一切,卡拉蒙,达拉马对高大的战士说。

卡拉蒙坐在暗精灵豪华书房中精工雕塑的桌子旁,红着脸看着对方;他的双眉之间依旧留着方才的关心、恐惧和愤怒的痕迹。

但是,达拉马继续道,我们全部人早就觉得你将会尽全力阻止儿子接受试炼。

你们能怪我吗?卡拉蒙沙哑地问。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窗户旁,望着脚下修肯树林幽暗的阴影。

不,达拉马说,我们不会怪你。

所以我们才会想出这个方法来诱你上钩。

卡拉蒙双眉怒锁,指着达拉马道。

你们没这个资格!他太年轻了!他可能会死!的确,达拉马柔声说,但这是我们每天都会面对的风险。

这是你和你儿子每天出门应战都会面对的风险……这不一样。

卡拉蒙阴沉着脸别过头。

达拉马的目光投向坐在椅子上的帕林,后者手中还拿着食之无味的美酒。

青年法师愣愣地看着前方,似乎依旧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因为雷斯林吗?达拉马笑着说。

帕林真的很有天份,卡拉蒙,就像他叔叔一样。

对他来说和雷斯林一样,他只有一个选择,就是他钟爱的魔法。

但帕林和家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虽然他依旧会作出同样的决定,但这将会让他心碎。

卡拉蒙低下头,双手反剪在背后。

帕林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立刻将酒杯放下,走到父亲身边。

卡拉蒙伸手将帕林搂近。

达拉马说的对,大汉沙哑地说。

我只是替你着想而已,我担心……担心你会像他一样舍我而就魔法……我——我很抱歉,帕林。

请原谅我。

帕林的回答是紧搂父亲,而父亲则是用惊人的怪力抱得白袍法师喘不过气来。

你通过了试炼!儿子,我替你感到骄傲!拉蒙低声说。

好骄傲——谢谢你,父亲!帕林结巴地说。

没什么好原谅的。

我终于明白——青年法师的后半部话语被老爸的怪力给夹断了。

卡拉蒙猛力拍拍儿子的背部,然后回到窗边,继续看着修肯树林。

帕林转过身面对达拉马,迷惑地看着暗精灵。

试炼,他迟疑地说。

一切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真实!但是,我还在这里……雷斯林没有杀死我……雷斯林!卡拉蒙警觉地看着四周,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放轻松,老友。

达拉马举起细瘦的手说。

试炼是因人而异的,帕林。

对于有些人来说,试炼真实到足以造成可怕的后果。

举例来说,你的叔叔就差点死在和我辈暗精灵的遭遇中。

杰斯塔瑞斯的试炼让他一只腿残废。

但是,对于其它人来说,试炼只是在心中进行的。

达拉马的脸色一沉,声音因为记忆中的痛苦而微颤。

那也可能会造成难以弥补的后遗症,有时比其它的后遗症都还要严重……那么,这一切都只出现在我脑中。

我没有真的进入无底深渊?我叔叔并不是真的在那边?不,帕林,达拉马恢复了缜定。

雷斯林死了。

除了我们所说的之外,我们没有别的反证。

当然,我们也不敢斩钉截铁地断定,但我们相信你父亲所见的影像是真实的。

是帕林丁为了减少他的哀伤而赏赐给他的。

我们只是假意告诉你雷斯林可能还活着,是为了把你骗到这边来。

其实根本没有这类的迹象。

如果雷斯林还活着,那也只可能是在传说中……还有我们的回忆中,卡拉蒙从窗边嘟哝着。

但是他看起来好真实!帕林抗议道。

他可以感觉到指尖柔顺的天鹅绒;淡金色的双手烧灼的碰触;冰凉、光滑的玛济斯法杖。

他可以听儿那独树一格的低语声,眼前浮现那金色的沙漏状双眸,闻到玫瑰花瓣、香料、鲜血的气味……他浑身颤抖地低下头。

我知道,达拉马轻叹一口气。

但那只是幻象而已。

邪鬼依旧站在封印的门口。

在永劫的未来也不会改变。

你甚至根本没走进研究室,更别提无底深渊了。

但是我看见他走进——卡拉蒙抗议道。

那都只是幻象的一部分而已。

只有我看穿这一切。

事实上,是我帮忙创造这幻象的。

帕林,这本来就是针对你设计,要让你觉得无比真实。

试炼不只是要测验你身为法师的技巧,更重要的是教导你了解自己。

你有两件事必须了解,有关你叔叔的真相,以及有关你自己的真相。

了解你自己……雷斯林的声音在他脑海回响着。

帕林顺顺身上的白袍。

我知道我效忠什么阵营,他柔声说,想起了站在时空通道的悲剧的一刻。

如同那海法师说的一样,我选择先‘我为人人’,然后再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

达拉马笑着站起身。

年轻人,我知道你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和家人团聚。

我不会再耽搁你了。

我几乎很惋惜你没有作出另外一种选择,帕林。

暗精灵耸耸肩。

有你当我徒弟一定不错。

但是你也会成为不错的对手。

我很荣幸能够参与你的成功。

达拉马伸出手。

谢谢,帕林胀红着脸说。

他感激地握住达拉马的手。

谢谢……感激你所做的一切。

是啊,卡拉蒙从窗边走到儿子身边咕哝道。

他也握住达拉马的手,巨掌几乎把精灵纤细的手完全包起来。

我——我想我会让你使用……那法术……送我们回索拉斯。

提卡一定快担心死了——好啊,达拉马和帕林互使了个眼色。

靠近一些。

再会,帕林。

我们会在威莱斯之塔再碰面的。

门上传来轻敲声。

达拉马皱眉道。

是谁?他恼怒地问。

我下令过不准打搅!很明显的门自己打开了。

一双白眸在黑暗中闪闪生光。

请原谅我,大人,邪鬼说。

但是我接到命令要送给这位青年法师一项临别礼物。

是谁下的命?达拉马眼中怒火闪动。

杰斯塔瑞斯吗?他胆敢不经我允许踏入我的高塔——不,大人,邪鬼飘进房中。

冰寒的目光飘向帕林。

邪鬼缓缓飘向青年法师,毫无血肉的鬼手向前伸出。

卡拉蒙一个箭步挡在儿子身前。

不,父亲,帕林压住父亲拔剑的手。

站到一边去。

它无意伤害我。

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青年法师问停在他身前的邪鬼。

枯骨的双手在空中画出了一道魔法符号。

玛济斯法杖凭空出现在鬼手中。

卡拉蒙惊呼一声,连连倒退数步。

达拉马冷冷地看着邪鬼。

你的任务失败了!暗精灵的声音由于愤怒而提高。

我以黑暗之后立誓,我将会为此让你在无底深渊中永恒受苦!我没有失责,邪鬼回答道,他空洞的声音让帕林畏惧地想起他曾经在幻象中进入的领域。

研究室大门的封印并没有被解开,钥匙在这里,你们也都看到了。

邪鬼伸出另外一只手,银钥就在他的手掌中。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原封不动。

没有任何生物曾经进入研究室。

那么是谁——达拉马恼怒地开口。

突然间,他的脸色变得灰败,无法继续说下去。

没有生物……暗精灵打了个寒颤软瘫回椅子上,双眼圆睁地瞪着法杖。

是应许给你的,邪鬼将法杖递给青年法师。

帕林颤抖着用双手接下法杖。

在他一碰之下,顶端的水晶迸出冷冽、纯净的光芒,让整个房间笼罩在银光之中。

这是高塔的真正主人送给你的。

随着这法杖,邪鬼冷冷地说,他送上他的祝福。

白色的双眸崇敬地低下,随即消失了。

帕林抓着法杖,惊讶地看着父亲。

卡拉蒙猛眨眼,泪中带笑地看着儿子。

我们回家吧,他搂住儿子,静静地说。


*****************************************************************************雷斯林的女儿改变的第一征兆并非那双金瞳,亦非那如同丘陵与沙漠般蔓延的危险才能,而是那孩子的呼吸地下水的寒气如同利刃一般有关暗夜哭声的回忆你将会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说,这是我所做的,这是我不知如何做的。

因此你以恐惧将其送走,让暗夜掩盖你的梦境,红月在无数的旅程中哭泣,穿越无数的旅程,如同血管中奔流的鲜血,在想象的边缘,无心的微笑,排练的空缺,都和你的所作所为全无瓜葛。

你知道你的愿望,绝无法隐藏他处的记忆。

杜鹃的故事,被侵占的鹊巢雏鸟交由无经验的他人抚养。

婴孩必守无法融入社会,注定无法蜕变成天鹅。

遭浪人所窃走,永无回归,但,在血缘的意外,在收养之中,是你的时光,和你母亲的时光,皆永恒归属于你。

向陌生人唱出那童谣,唱出家庭的温暖兄弟的友爱父亲的慈祥颂扬着沐浴在理性和光辉之下的母亲,唱吧,金瞳之女。

雷斯林的女儿马格丽特·魏丝与德丝拉·戴斯本Margaret Weis and Dezre Despain我大约是在弟弟去世后五年左右听说了有关雷斯林留有一女的传言。

相信您也可以想象,我对此感到非常的好奇,在谣言的驱使下尽可能作了详尽的调查。

在这场调查中,我获得了现在散布于安塞隆大陆各角落的过往同伴之协助。

我们发现这个传说几乎在每处都有不同版本。

它流传在西瓦那斯提的精灵之间、索兰尼亚的人民之间、重回奎苏的平原人口中。

但我们找不到任何证据。

即使连见多识广的泰索何夫·柏伏特在逛遍各地之后也找不到有关这传说的第一手消息。

这个故事永远都是由某个人听他朋友的某个亲戚的某个邻居……就像这样。

我甚至斗胆去拜访历史学者阿斯特纽斯,在他的眼中,每一片段的历史都历历在目。

不过,我对于从他口中获得答案并不乐观,因为他是著名的守口如瓶;特别在于他所知的过去有可能会影响到未来时更是如此。

因此,我只简单地问他此传说到底是否为真。

我的双胞胎弟弟真有一名孩子吗?他或她还活在这个世上吗?对于这个谣传是吉力安本人的神秘学者来说,他的回答是意料之中的含混不清。

如果这是真的,世间将会知道。

若否,就不会。

我之所以同意将这篇故事收录在此的原因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好奇心;另外,也因为它有可能在未来影响到克莱恩的历史。

不过,读者们必须先了解一件事:我和好友们只把这当作稗野史看待。

卡拉蒙·马哲理夕阳用温柔的手轻触任性旅店,让这个恶名昭彰的破烂建筑对成为行人歇脚的目标。

它饱经风霜的梁木在大白天看来是虫蚀的朽木,但在一切染上金黄的黄昏中成了典雅的建筑。

破裂或穿孔的玻璃竟然在夕阳下可以闪闪发光,而落日投下的阴影正好遮住屋顶上所有的补丁。

也许这是旅店今晚人满为患的原因,或者,聚集在东方天空如同沉默大军的乌云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任性旅店就盖在威莱斯森林的外缘如果这变幻不定的森林出现在附近,许多人认为这非常诡异。

但是它的店主史力加·侮文屋也是一个诡异的人。

他对这个世界惟一的眷恋就是赚钱,任何人问他都会获得同样的答案。

会在晚间靠近威莱斯森林的人,史力加一定可以从他们身上赚到很多钱。

看来今晚就有不少人刚好来到这交界处,因为旅店中几乎每个房间都被订下。

大多数的旅行者都是人类,因为这是在长枪战争以前,精灵们和矮人都闭关自守的年代中。

但是此地依旧有几名溪谷矮人,史力加雇用他们来煮饭和扫地;只要地精们不闹事,史力加也不排斥他们住进来。

不过,今晚旅店中没有地精;但一些人类扭曲变形的脸让人无法将他们和地精作出分别。

就是这样的一大群人定下了史力加大多数的房间这个简陋的旅店本来也没有多少房间,只留下两间空房。

正当第一颗星辰出现,随即又被乌云遮蔽时,旅店的大门轰地一声打开了,走进来的是一名穿着皮甲的男子和一名红袍法师。

站在肮脏吧台后的史力加不禁皱起眉头。

并非他不喜欢法师谣传是在法师们的特许之下他才能够在此开店,而是他并不是非常喜欢让他们住在这里。

当高大的战士史力加和房中其它人注意到,这名年轻人的身材着实壮硕丢下一枚铜板,并且说,晚餐,时,史力加紧锁的双眉立刻变成热情的微笑。

当大汉再补上一句:一个房间过夜,时,那笑容立即消失了。

我们客满了,史力加虚张声势的环顾全场。

今晚的月光适合狩猎……啐!高大的战士哼了哼。

今晚不管是干什么都不会有月光的。

暴风雪随时可能来临;除非你今晚想要射雪花,否则是什么都抓不到的。

话一说完,大汉扫视着大厅,看看是否有人胆敢和他争辩。

连那群横眉竖目的人类在注意到对方宽厚的肩膀、磨损的剑鞘和他握住剑柄的流畅动作后,都只能点头同意他的睿智,表示今晚的确不太可能遇到什么猎物。

无论如何,大汉把严厉的目光转向史力加,即使我们必须要在壁炉前面打地铺,今晚也都要在此过夜。

你也看得出来,战士的话声一软,目光转向那瘫在近壁炉位子上的法师,我弟弟今天已经不能继续跋涉了,特别是在这种天候中。

史力加的目光转向法师,的确,那男子看来已经精疲力尽。

他穿着红袍,戴着把脸孔留在阴影中的兜帽;手中握着一柄末端镶着龙爪和多面水晶的木杖。

他随时随地都不让木杖离身,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杖身,仿佛要安慰自己木杖就在身边。

送上你最好的麦酒,给我弟弟一壶热水,战士将另外一枚钢币丢到柜台上。

一看到钱,史力加立刻警醒起来。

我刚想起,他说道,手握住那枚钱币,目光随即转向战士的皮囊,他几乎可以听见里面清脆的铿锵声。

连他的鼻翼都开始煽动,仿佛可以闻到金钱的味道。

二楼有间空房。

我想也是,战士神情凝重的把另外一枚钢币丢上柜台。

我最好的一间房,史力加看着战士说。

大汉皱眉闷哼。

今晚外面不管对人对兽都很不好过,店主补充道。

仿佛为了呼应他的话,此时一阵寒风打向旅店,雪花纷纷从窗户的破洞中飞入。

就在同一瞬间,法师开始剧烈咳嗽,使得他趴在桌上无法动弹。

由于法师的斗篷几乎遮住全身,所以很难判断对方的任何一切。

但史力加知道如果他和这巨汉确实是孪生兄弟,他一定很年轻。

因此,当店主瞥见对方银白的头发和瘦削的双手时,实在忍不住吃了一惊。

我们把房间订了,战士咕哝着,随着他放下铜币的动作,担心的目光也投向弟弟。

他怎么搞的?史力加看着法师,手指在钢币四周抽动,却不敢碰它。

不会传染吧?他后退半步。

不会是瘟疫吧?才不是哪!战士怒目道。

大汉倾身到店主耳边说道。

我们刚从大法师之塔回来。

他才刚接受过试炼……啊,店主谅解地说,对法师投以同情的目光。

我以前看过很多这样的人。

我也看过很多像你一样的人,他看着大汉,单枪匹马的来到此地,除了几本法术书之外身无长物。

你们两个能活下来都算是幸运的了。

战士点点头,但从他苍白、饱受折磨的阴郁脸孔上,实在看不出来任何觉得自己幸运的线索。

战士回到桌边,安慰似的将手放到弟弟抽搐的肩膀上,却被带着恨意的大吼给赶开。

卡拉蒙,别烦我!当史力加拿着麦酒和热水走到桌边时,听见法师嘶吼着。

你的担心反而比这咳嗽会让我更早死!卡拉蒙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在弟弟对面坐下来,双眼中依旧有着忧伤和关切。

史力加使尽浑身解数想要看见兜帽下的面孔。

但法师只面对着壁炉,红色兜帽直拉至眼际。

旅店主人送上一大堆的杯盘刀叉和食物时,法师依旧看也不看一眼。

那年轻人伸手到绑在腰间的一个小包包中,抓出一把草药,小心地递给哥哥。

帮我处理,法师嘶哑地说。

史力加在一旁仔细观察这一切,却惊讶地发现法师露在外面的肌肤于火光下闪动着晶亮的金光!店主又再度试着窥探法师的面孔,但年轻人又继续退入阴影中,低头将兜帽拉得更低。

如果他的脸和他的手是一样的情形,难怪他要躲躲闪闪,史力加推论道,不管有没有钱,他都宁愿当初自己没有接待这名法师。

战士从法师手中接过草药,将它们丢进杯中,他接着将热水倒进杯中。

旅店主人难抑好奇,靠近偷瞄了药水一眼,希望那会是某种魔法药剂。

但那只不过是水面上飘着几片叶子的药草茶而已,让他十分失望。

一股苦涩的味道充斥他的鼻翼。

他嗅合着,正准备作出一些批评,此时大门又再度打开,吹进更多的风雪和另一名客人。

史力加示意一位慵懒的女服务生接手照顾法师和他哥哥,自己转身迎接新客人。

从对方优雅的姿态和修长的身形看来,此人可能是人类少年、人类女子或是精灵。

但他全身都被包在厚重的衣物内,完全无法让人得知他的性别或种族为何。

我们客满了,史力加准备开口,但在他张开嘴之前,新客人飘向他实在无法用其它的方式描述他走路的模样,伸出一双让旁观者惊若天人的柔夷,在旅店主人的手中放了两枚钢币史力加的手只有上面的脏污值得客人注意。

今晚有个可以烤火的歇脚处。

客人低声说。

我想我们还有一间空房,史力加的对话让看来猥琐的人类们交头接耳,哈哈大笑。

连战士都忍俊不住地摇摇头,伸手碰碰弟弟。

法师一言不发,只是挥手示意赶快调配草药。

我订下了,客人伸手进皮包内,掏出两枚铜币交给微笑着的旅店主人。

很好……史力加注意到客人衣服的质料非常好,觉得自己应该鞠躬。

呃,您的大名……?你需要向房间介绍我吗?客人不假辞色地说。

战士欣赏地咯咯轻笑,似乎连正在啜饮冒出腾腾蒸汽草药的法师都微微动了动头。

史力加为之语塞,但脑筋却毫不休息地运转着,想要用别的方法推测客人的身份。

此时那名客人自顾自地走到离壁炉最远的阴暗角落,不耐烦地丢了句。

肉和酒。

您……大人您想要什么菜色?史力加急忙躬腰哈背地跟上去,专注地聆听对方的回答。

虽然这名客人说的是通用语,却有种奇怪的口音,让史力加到现在都无法判断对方的性别。

随便,那名客人背对着史力加走向阴暗的包厢,边疲倦地说。

半路上他对着卡拉蒙和弟弟坐的桌子看了一眼。

就那些好了。

他们吃什么我就跟着吃。

那名客人比着边端着热乎乎的炖肉,边将身躯在卡拉蒙身上磨蹭的女服务生。

也许是因为他的举动、也许是因为他的姿势,或者是当他注意到卡拉蒙伸手揉捏女侍身上某个浑圆部位时的不屑闷哼;史力加立刻推测这名客人是女性。

大战前五年左右要在安塞隆大陆上旅行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只有极少数的人胆敢单独旅行,妇女出门绝不是寻常的状况。

会抛头露面的女子只有擅长使用剑与盾的佣兵,或是和众多全副武装保镖出巡的富家女子。

如果史力加猜的不错,这名女子没有携带任何他注意到的武器。

而如果她有侍卫,这些家伙一定是酷爱在克莱恩少见的大风雪中露宿街头。

史力加不太聪明,观察力也不怎么敏锐。

但是他只比旅店中的其它人慢了几秒推断出这是名毫无防备的孤身女子。

从战士阴沉的表情和他弟弟微微摇头的样子就可以很容易猜出来。

而在吧台处的猎人们更是突然陷入可疑的寂静当中,鬼鬼祟祟地交头接耳,不知在讨论此什么。

卡拉蒙注意到这状况,皱着眉打量着身后的众人。

但法师轻触哥哥的手,说了几句话,就让他叹着气继续用餐。

不过,女侍很失望地发现,他还是不时偷眼瞧着那名客人。

史力加再度回到柜台,半转过身用条破抹布擦杯子,但锐利的双眼却同时注意着四面八方。

名猥琐的男子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又叫了一杯麦酒。

他从女侍那边拿走麦酒,漫步到那名客人桌边。

介意我坐下来吗?他不等对方回答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介意。

那名客人不留情面地说。

喔,别这样嘛。

猥琐男在吃着灰呼呼炖肉的客人对面舒服地扭动着身体。

我们这边的传统是住店的客人在这样的天气通常要找些乐子。

来和我们聊聊……那名客人对他置之不理,继续吃她的东西。

卡拉蒙在位子上稍稍地变换姿势,并且恳求地看着弟弟;但在弟弟带着兜帽的头猛摇一次之后,战士叹口气!只得继续吃饭。

那猥琐的家伙倾身向前,伸出手碰触那名客人紧包在脸上的围巾。

你一定觉得很热吧那家伙开口道。

他没有机会把话说完,因为在一整碗炖肉倒到脸上的状况下实在很难继续说话。

我吃不下了,那名客人。

她冷静地站起身,用油腻的餐巾擦掉手上的炖肉汤汁,走向楼梯。

我要去房间了,店主。

几号房?第十六号房。

您可以把房门从里面上锁,避免不必要的干扰,史力加擦杯子的动作慢下来。

冲突对生意不好,会减少利润的。

女侍马上会上去帮您开床。

那个不必要的干扰脸上还挂着不少炖肉,本来有可能就这样算了。

因为那名客人冷静的语气和迅速、自恃的动作显示她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可是,那名高大的战士在店主意有所指的话语后开怀大笑,壁炉旁边的猎人们也是一样。

不过!他们的笑声是轻蔑的笑声。

那人愤怒地看了同行一眼,将脸上的炖肉抹去,跳出包厢。

他翻倒桌子,追上那已经走到楼梯一半的女子。

我来带你去房间!他狂啸着抓住她,猛力往后拉。

那名客人措不及防地往后倒在猥琐男子的怀抱中,她的尖叫声毫无疑问的肯定她是名女性。

雷斯林?卡拉蒙手握住剑柄,恳求道。

好吧,哥哥,法师叹气道。

他伸手握住靠在墙上的木杖,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卡拉蒙正准备站起来,却突然注意到弟弟的眼神投向身后的某处。

卡拉蒙会意地点点头,就在同时,一只沉重的手抓住他的肩膀。

炖肉不错,对吧?一名猎人说。

如果为了其它人的事而打搅你用餐就太可惜了。

除非,你想要跟我们一起乐一乐。

如果这样的话,轮到你的时候我们会通知卡拉蒙的拳头击上那男子的下巴。

多谢了,战士冷冷地说,边以闪电般的速度掏出剑,转身面对身后的成群无赖。

我想现在就该轮到我了。

人群的后方飞出一张椅子,正好击中卡拉蒙右边肩膀。

两个家伙冲到他身边,一人抓住他的手腕,想把长剥夺走,另一人则拼命压制住他的另外一只手。

众人看见战土快要被制住了,立刻蜂拥向前。

去救那女孩,小雷!我来处理这些家伙!卡拉蒙在人群中含糊不轻地说。

一切……在控制……之中就像往常一样,老哥,法师脸上挂着讥讽的微笑。

雷斯林对身边传来的问哼、哀嚎、骨碎声全都置之不理,倚着法杖走上楼梯。

虽然那女子正赤手空拳抵抗着对手,但很明显的她并没有其他的武器,注定很快就会被制伏。

那男子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如何把猎物拖上楼梯,因此根本没注意到红袍法师无声无息地跟在后面。

银光一闪,法师的手迅如灵蛇般抽送!那名猥琐男子立刻松开手,捧住胸口。

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涌出。

他惊讶地瞪了雷斯林片刻,接着就头上脚下的滚下楼梯,胸前还插着法师的匕首。

小雷!快帮忙啊!卡拉蒙从底下大喊。

虽然他已经撂倒了三个对手,但现在正和第四名敌人陷入生死交关的僵局中;而且他的行动又被攀在他背上死命用锅子敲他脑袋的溪谷矮人给拖缓下来。

此时雷斯林却无法抽身帮助哥哥。

那女子经过刚刚的挣扎之后,腿一软,从楼梯上跌了下来。

雷斯林松开木杖,让它直挺挺地站在身边仿佛他依旧握着这柄木杖,伸手接住了女子。

多谢,她喃喃地说,刻意不将头抬起。

在刚刚的搏斗中,她脸上的围巾松了开来。

她急忙试着重新绑起围巾。

但雷斯林露出轻蔑的微笑,灵巧的双手迅速一扯,将围巾给夺走了。

您把这弄掉了,他冷冷地将围巾递给她,同时锐利的目光打量着,想要弄清楚这女子为何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他倒抽一口冷气。

即使在围巾被夺走之后,那女子还是低着头。

但在听见对方猛然吸气的声音后,她知道已经太迟了。

因此,她不再问躲,轻叹着抬头直视法师。

她所看见的景象几乎让她感到和他一样的震惊。

谁……你是哪种人类?她惊呼着往后退。

你又是什么种族?法师纤细的手以惊人的力量箍住她,毫不留情地质问。

我我……很平凡。

那女子结巴地睁大眼睛瞪着雷斯林。

平凡!雷斯林在她又试图挣脱的瞬间再度加强了手的力道。

他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瞪着那精致的绝美脸庞。

女子的秀发银光闪耀,如同黑夜中的星辰;她的双眸如同夜空一样漆黑深沉。

平凡!我眼前的是这辈子二十一年来看过最美丽的女子。

不只这样,我眼前的女子还不受岁月的刻蚀!他不带感情地狂笑。

她竟然还谦称自己‘平凡’!你又如何?那女子用颤抖的手碰触着雷斯林金色的面孔。

你说我不受岁月刻蚀是什么意思?法师在女子询问这问题时,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因此他眯起眼,更仔细地打量着她。

我的金色肌肤是我换取魔法的代价,就如同我破碎的身躯一样。

至于你不受岁月刻蚀的意思是你在我的眼中竟然不会老化。

你大概不知道,我的双眸和正常人的眼睛不同……他暂停下来,瞪着那女子;对方在这毫不收敛地瞪视下浑身发抖。

我的双眼可以看见时光的流逝,目睹一切有生之物的死亡。

在我的眼中,人类的肌肤干缩衰老,春天的树芽枯萎掉落,岩石粉碎成灰。

只有长寿的精灵种族中的少年们在我眼中看来不受影响;即使是如此,他们在我眼中也像是即将凋谢的花朵。

但是你小雷!卡拉蒙的吼声从底下传来。

轰然一声巨响。

卡拉蒙为了要摆脱用手遮住他眼睛,让他什么都看不见的溪谷矮人,他猛力将自己摔向木桌,将它撞得粉碎。

法师没有动作,那女子也是。

你根本不受时光之流的影响!你不是精灵族。

雷斯林说。

不,女子呢喃道。

她的双眼紧盯着法师,再一次试图挣脱。

你你弄痛我了……你是什么东西?他质问道。

她耸耸肩,奋力推拨着他的手。

像你一样,是人类,她抗议着直视对方诡异的双眸。

多谢你拔刀相助,但是她突然浑身僵硬,不再试图挣脱。

她和雷斯林四目交会,双方都无法别过头。

不要!她无助地哀嚎。

不行!她的哀嚎变成尖叫,和旅店外的风暴互相应和。

雷斯林猛地往后仰,仿佛被一剑穿心般地撞上墙壁。

但她并没有伤害他,她只不过是瞪着他看。

那女子狂乱地尖叫,挣扎着爬起。

法师软瘫在墙边,用震撼、涣散的双眼看着原先那女子倒在他怀中的地点。

哼,我把无赖都料理掉了,真感谢你的袖手旁观,卡拉蒙走到弟弟身边说。

大汉擦着嘴角的鲜血,满意地靠着扶手观看底下。

不算那被他弟弟刺了刀的尸体,底下总共躺了四个人。

溪谷矮人被塞进桶中,双脚无助地在空中挥舞着,他刺耳的尖叫声恐怕会对不少玻璃器皿造成破坏。

损失怎么办?史力加走上前来看着这一团遭。

从他们身上收,卡拉蒙比着那些哀嚎着的猎人。

这是你的匕首,战士掏出一把银色匕首。

我尽量把它擦干净了。

我猜你不想在这些无赖身上浪费魔法,对吧?所以,嘿!小雷,你还好吧!我……我没受伤……雷斯林伸出手抓住哥哥,柔声说。

那你是怎么搞的?卡拉蒙困惑地问。

你看起来好像看到鬼一样。

耶,那女孩呢?他看着四周。

她连声谢都没说喔?我我叫她先回房了,雷斯林迷惑地眨眼,看着卡拉蒙,仿佛想要搞清楚眼前的家伙是谁。

片刻之后他才恢复正常。

法师从哥哥手中接过匕首,插入手腕上精心设计的机关中。

我们也该回房了,哥哥,他注意到卡拉蒙的目光不舍的飘移向桌上那壶麦酒。

扶我一把,法师握住法杖,继续道。

刚刚的运动让我觉得很疲倦。

喔,喔,当然,小雷,卡拉蒙的口渴被对弟弟的关切之情给掩盖了。

第十三号房,史力加哼声道,边帮着无赖们将受伤的同伴浮起来。

我知道了,卡拉蒙边嘀咕边扶着弟弟走上楼梯。

嘿!你看到那个女孩的长相吗?她漂亮吗?为什么要问我,老哥?雷斯林柔声回答。

他将兜帽拉下遮住脸,逃避哥哥的问题。

你知道我这双眼睛看见的会是什么!!对喔,抱歉,小雷。

卡拉蒙双颊飞红。

我老是忘记。

该死!那个混蛋趁我弯腰的时候把椅子砸烂在我身上。

我看背后一定刺了很多木屑……没错,哥哥。

雷斯林心不在焉地说。

他的目光投向走廊尽头的房间,上面标记着:十六号。

在那扇门之后,安柏莉烦躁地来回踱步,双手不停地扭搅着,时而发出低沉的哀嚷声。

怎么会这样?她在小房间内不停踱步,着急的自问。

这房间又冷又暗。

由于她心不在焉,导致炉火也熄灭了。

为什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为什么智者没有先预见这情形?她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双脚如同纠结的思绪一样在沾满油污的地板上绕着圆圈。

我一定要见他,她突然自言自语道。

毕竟他是个法师。

他可能知道某些方法;可以帮上忙……对!我要去找他。

她抓起围巾,重新绕在脸上,小心地打开门。

她小心翼翼地踏上空无一人的走廊,却突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对方的房间号码。

搞不好他今天晚上不住在这里,她绝望地靠着门板。

反正我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她转过身准备走进房内。

不,我一定要去见他!她坚定地关上门,断掉自己的后路。

如果他没有住在这里,我就去追他。

安柏莉在走廊上蹑手蹑脚地的倾听每扇门后的声音。

在某些门后的哀嚎和呻吟声让她连忙后退;因为这也一人就是意图攻击她,却被法师和他哥哥阻止的家伙。

她在另一扇门后又听见了女性尖锐的笑声和男子低沉的声音。

安柏莉继续来到第十三号房。

但是,小雷!我对那个女孩能说什么?请来我们的房间。

我弟弟想要找你?安柏莉认出那个声音,把耳朵贴得更紧,仔细地倾听。

如果你只想得到这种理由,那就这样说。

那嘶哑,轻蔑的声音几乎快被屋外的风雪声完全掩过,却足以让安柏莉感到如同电极般痛苦。

她颤抖着靠得更近。

我不管你怎么做,把她带来就对了!安柏莉听见脚步声和尴尬的咳嗽声。

呃,小雷,我不知道你认为对方会对你有多感激,但是从我听见的部分来判断卡拉蒙,那嘶哑的声音说,我又累又不舒服!再也没有耐心忍受你的愚蠢。

你叫你把那个女人带来。

去……话声以剧烈的咳嗽收尾。

门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安柏莉害怕被发现在偷听,但却无法离开,只能慌乱地思索该怎么办。

当大门打开的时候,她正好转身准备逃回房去。

天哪!卡拉蒙震惊的低呼,边伸出手抓住想逃的安柏莉。

小雷,她就在这里!就在走廊上偷听我们!是吗?金色双眸、金色肌肤的法师从炉火旁的位置好奇地抬起头,看着哥哥半拖半拉的将安柏莉抓进房间内。

你在外面干嘛?他眯着眼问。

安柏莉片刻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她只是看着法师,手玩弄着围巾下摆。

等等,小雷,卡拉蒙温柔地说。

别对她大吼。

这可怜的小东西都快冻僵了。

她的手和食尸鬼是一样的颜色。

来,小姐,大汉笨拙地领着她走到壁炉前,替她拉张椅子。

坐下。

你会感冒的。

他将手放到她的围巾上。

这都被雪弄湿了。

让我替你不用!安柏莉手立刻抓住围巾,紧张地说。

不用,她注意到雷斯林用忧郁的笑容看着她,不禁胀红脸,低声道。

我我很好。

我……从来……都不会感冒。

请你……离开,卡拉蒙,雷斯林命令道。

什么?大汉看来十分吃惊。

我说离开。

回去喝你的麦酒,逗你的女侍。

她看来无法抵抗你的吸引力。

喔,没问题,小雷。

既然你这样说……卡拉蒙迟疑了一阵子,他脸上呆滞的表情让安柏莉忍不住想笑,笑声出口却变成了啜泣声。

她用围巾遮住脸,试着忍住泪水。

离开,雷斯林命令道。

当然!安柏莉听见卡拉蒙退出门外的声音。

不要……不要忘记,你的身体很虚弱,雷斯林……门轻声关了起来。

我我很抱歉,安柏莉结巴地从围巾中抬起脸,用它的尾端擦干眼泪。

我不是有意要哭的。

我不小心下次不会了。

雷斯林并没有回答。

他舒服地坐在一张旧椅子上,冷静地打量着安柏莉,虚弱的手中握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药草茶。

他的法杖就靠着墙,放在接近他手臂的地方。

拿下围巾,他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终于说。

安柏莉吞下眼泪,缓缓地解开脸上的围巾。

金色双眸中没有任何波动,冰冷、平滑如同玻璃一般。

安柏莉看着那双眼眸,发现自己的倒影。

她再也无法进人,不像在楼梯上那样。

法师已经在灵魂上竖起了屏障。

太迟了!她绝望地想。

太迟了……你对我做了什么?雷斯林依旧动也不动地说。

你对我施展了什么法术?把法术名称说出来,我也许知道如何破解。

安柏莉低下头,再也无法忍受那双怪异双眸的瞪视。

不不是法术,她呢喃道,边不停扭搅着手中的围巾。

我我不是……不是法师……你应该也看得出来放屁!雷斯林如同毒蛇出笼一般地快速离开椅子。

你在说谎!你一定对我做了什么!你入侵了我的人格!你在我的体内作祟!我脑中只能想到你。

我脑中只有你的面孔。

我根本没办法集中心神!我的魔法逃出掌握!女人,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你弄痛我了!安柏莉低声轻呼,在她的掌握中扭动着。

他的碰触带着异常的高温。

她可以感觉到从对方体内散溢出的异常高温,仿佛他正被某种体内的劫火煎熬。

如果你不把我要的答案告诉我,雷斯林将她拉近,嘶声道!我会让你更痛苦!我我没办法解释!安柏莉断续地回答,雷斯林的手更加强力量,让她猛地吸气。

求求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不是有意的!我根本不知道会这样那你为什么要来……我的房间?你你是法师……我希望有某种方法……你可能知道如何解除这魔咒,雷斯林松开手,柔声替她说完。

那么你说的是实话。

你也受到同样的影响。

我现在看出来了。

这是你来此的直走理由,对吧?我不知道怎么搞的也入侵到你的体内。

安柏莉低垂着头。

没有。

不,我是说对。

但只有部分正确。

她抬起头,看着法师。

我真的是来这边看看有没有方法……雷斯林苦笑着松开她的手。

我怎么能够解除一个你不愿告诉我名称的魔法?那不是法术!安柏莉绝望地哭喊道。

她可以看儿自己的手腕上留下手指的压痕。

那又是什么?雷斯林大喊着。

他的声音嘶哑,随即手捧着胸口往后仰。

来,安柏莉伸出手,让我帮忙滚出去!雷斯林嘴角挂着唾液和咖沫。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把安柏莉推开,颓然在椅子上坐下来。

滚!他再度说。

虽然没人听得见他的话声,但那双沙漏瞳孔因愤怒而放大,无言地说出一切。

安柏莉转身逃跑。

她打开门,冲进走廊,却一头撞上正领着女侍走向另一间房的卡拉蒙。

嘿!卡拉蒙抓住安柏莉。

怎么搞的?发生了什么事?你你弟弟,安柏莉以长发掩面,困惑地说,他……他病了。

我警告过他……卡拉蒙听见弟弟嘶哑的咳嗽声,表情立刻一变。

他不理抱怨着的女侍,立刻回到原先的房间。

安柏莉盲目地在走廊上奔跑着,最后终于冲进自己的房间。

在那里,她靠着墙壁,于黑暗中不停地颤抖。

她可能睡着了。

她也不太确定。

她的梦和现实的思绪太过接近。

但她的确听见声音。

没错,又传来了。

摔门的声音。

虽然旅店内任何人都有可能发出这声音,但安柏莉立刻知道那是谁。

安柏莉衣着整齐地从刚刚躺着的床上起来,刚打开门,走廊上又回响着同样的声音。

小雷!外面是暴风雪!我们都会完蛋的!你没办法熬过去的!我要离开旅店!马上走!法师的声音说。

他不再低语,而是用充满愤怒与恐惧的声音低吼。

我现在就要走,不管有没有你都一样!随你便!法师开始倚着法杖走向大厅。

他停下脚步,对安柏莉的房间瞪了一眼。

她慌乱地躲回阴影中。

他继续走向楼梯,哥哥双手一摊,不知如何是好的站在身后。

这一定和那个女的有关,对吧?卡拉蒙大吼道。

天哪,回答我!我他走了。

大汉抓抓头,孤身一人看着大厅。

好吧,他没有我也走不远。

我要追上去。

女人!他咕哝着走回房间,不久之后又背着包包走出来。

我们刚刚才离开那该死的魔法森林。

我猜我们现在可能又会闯进那该死的森林。

安柏莉看见卡拉蒙又回头看着她的方向,立刻躲回房间。

我真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姐,大汉对着她房间的方向说,然后卡拉蒙耸耸肩,背着背包脚步沉重地走下楼梯。

安柏莉在黑暗的房间中呆立许久,直到呼吸恢复平顺,可以冷静思考为止。

然后,她抓起围巾,紧紧地绕住脸。

她从背包中拿出一件毛斗篷,蹑手蹑脚地跟在卡拉蒙后面走去。

安柏莉这辈子没看过这么强烈的暴风雪;虽然以她种族的角度来看她还很年轻,但对人类来说则是极长的一段岁月。

雪花遮天盖地。

强烈的风将雪花吹得满天飞舞,遮住一切事物所留下的痕迹,即使连她伸出五指都会被这白色的浑沌整个吞没。

她本来应该绝无可能追踪到雷斯林和他哥哥的行踪,但她和雷斯林之间那意外造成的联系在白茫茫的大地上引领着她。

意外。

是的,这一定是意外,她在风雪中拖着脚步想。

虽然这场风雪只开始了一个多小时,但积雪已经膝盖深了。

即使像她这么有力的生物也很难在深厚的积雪中前行;而她很难想象穿着长袍的法师要怎么……安柏莉摇摇头,叹口气。

至少,这两名人类会很快停下来。

这是可以确定的。

她将围巾再绑紧些,遮住刺骨的寒风;忍不住自问当他们停下来时能怎么办。

她要怎么跟法师说?我有什么选择?她无奈地和自己争辩,同时又滑了一跤。

糟糕!她感到一阵让人晕眩的恐惧袭来。

因为这联系而产生的虚弱已经开始了。

如果她受到这力量的影响,他一定也一样!对人类的影响会不会更大?她突然警觉地想。

如果他死了呢?不行,她今晚一定要告诉他,她下定决心。

然后,她停下脚步,靠着树干喘息,闭上双眼。

在你告诉他之后,又能怎样?我不知道……她哽咽地自言自语。

天哪。

我不知道!安柏莉完全沉浸在自己内心的挣扎和恐惧中,以致于一时之间没注意到刺骨的寒风已经停止,雪花也已经不再降下。

当她注意到这件事的时候,天上已经出现了星辰,甚至还有月光照耀大地!索林那瑞散发出银白的光芒,将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森林变成美丽幻境。

森林……她已经跨越了边界。

安柏莉轻触着身旁的树干。

她可以感觉到树皮中中充满着生命力,魔法充斥在那生命力之中。

她已经进入了威莱斯的魔法森林。

虽然几尺之外可能就是猛烈肆虐的暴风雪,但是在这些树木的庇护之下,只要法师们一动念,此地立刻会变成和煦的春日。

但,他们并没有。

风虽然停下狂暴的怒吼,但依旧用冰冷的利齿咬啮着肌肤。

许多地方的积雪依旧很深。

但,至少暴风雪在森林内无法发挥它全部的威力。

安柏莉现在对四周的环境可以看得相当清楚。

索林那瑞的光芒在积雪的反射下使此地亮的像白天一样。

她不再需要在黑暗中摸索,只能靠着那双金眸引领……安柏莉叹着气,不停往前走,终于又找到了足迹。

那是人类的足迹。

没错,她的本能是正确的。

她并非是怀疑自己的天赋,但在这些森林的影响下,还有多少事物可以保持正常?安柏莉暂停下脚步调查这些足迹,恐惧也随之加深。

事实上此地有两组足迹:一组足迹即使连最深的积雪都无法阻挡。

另一组则是在雪地上留下很明显的拖拉痕迹,那是男子穿着沉重的湿袍在雪地上拖行的痕迹。

她不只在一处发现有手印,仿佛法师跌倒了许多次。

当她注意到法师的足迹中断时,心脏开始急速跳动。

一定是他哥哥抱着他走!也许他……也许他已经……不!安柏莉一股气哽在喉咙,忍不住摇摇头。

法师看起来可能很虚弱,但他体内有股比百炼精钢更强韧的力量。

这一切线索都代表俩人一定停下来寻找掩蔽。

这对她有利。

不久之后她就听到人声。

安柏莉躲在树后因月亮投射而造成的阴影中,看见悬崖边的洞穴中射出微弱的光线。

这悬崖似乎是凭空出现的,因为她本来根本没看到前方有这样的悬崖。

当然,她感激地自言自语,法师们会照顾自己人。

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吗?她突然想到。

他们会不会认出我?也许不会。

毕竟已经过了这么久……好吧,反正都不重要。

他们也无能为力。

她暗自希望他们不会介入。

我一定要去找人帮忙,小雷!当她靠近时,听见高大的战士说。

卡拉蒙的声音听起来又紧张又担心。

你从来没有这么糟糕过!从来没有过!接着是一阵寂静,然后卡拉蒙的声音响起,回应安柏莉听不见的声音。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有必要的话就回去旅店!我只知道这营火不可能撑到早上。

你自己也告诉我不能够砍这里的树,反正它们也湿透了。

雪已经停了。

我最多只会离开几个小时。

你在这里会很安全的。

可能比我在这被诅咒的森林中要安全多了。

话声又再度暂停。

不!小雷。

这次我必须要以我认为最好的方式做!安柏莉几乎可以想象出法师咒骂的情景,不禁露出微笑。

洞穴中的光芒被阴影遮蔽了一瞬间:卡拉蒙走出洞穴。

影子迟疑了。

这男人莫非后悔了吗?阴影半转过身,又回到洞穴里面。

安柏莉开始喃喃念诵安塞隆大陆已经有无数个纪元没有人听过的语言,接着比了个手势。

森林远方的某处突然迸出微弱的火光。

卡拉蒙突然瞥见这变化,开口大喊。

小雷!有火!附近有人!你留在这边,包紧一点……我很快就回来!阴影又再度和黑暗合而为一。

安柏莉看见盔甲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听见大汉拖着沉重脚步的喘息声渐行渐远。

安柏莉笑了。

不,朋友,你不会太快回来的,当大汉经过她身边时她说,一点也不会。

等到她确认卡拉蒙已经出发去追踪那永远会在他前方游移的狐火之后,安柏莉深吸一口气,对她的神献上祈祷,悄悄地走向那洞穴。

安柏莉推开卡拉蒙试图挡住外界风雪的毛毯,走进洞中。

洞穴又冷又湿又阴暗,只有靠近洞口以便通风的一小堆火充作照明。

安柏莉看着柴火,不禁摇摇头。

卡拉蒙能找到的柴火都已被冰雪所浸透。

如果大汉的野外求生技巧不高,根本不可能生出火来。

但是,由于根本没有柴火可以替代,这营火也烧不久了。

安柏莉看着阴影,一开始没发现雷斯林在哪里,只能够听见他断续的呼吸声和闻到他身上药材的香味。

然后他开始咳嗽。

营火旁的一堆衣服和毯子动了动,安柏莉注意到一只手迅速伸出,抓住营火旁冒烟的杯子。

手指不断地颤抖,差点弄掉杯子。

安柏莉急忙跪下,替他接住那杯子。

让我帮你,她说。

不等对方回答,她拿起杯子,喂雷斯林慢慢喝下草药。

靠着我,她注意到法师努力地想要坐起来。

你看到我并不惊讶,对吧?她问道。

雷斯林用平板的金眸瞪视她片刻,苦笑着倚靠安柏莉坐下来。

虽然他快被冻僵,但安柏莉依旧可以感到对方体内不停溢出的高热。

他的身体紧张僵硬,呼吸十分费力。

雷斯林将杯子举到唇边,却又开始咳嗽;这是让安柏莉忍不住替他落泪的剧烈咳嗽。

她从雷斯林手中拿走杯子,将它轻轻放到地上;她紧紧搂住雷斯林,仿佛这样可以让他破碎的身躯复合。

她的心仿佛被扯碎,一方面是同情他的痛苦,一方面是对自己前途的畏惧。

他好虚弱!万一他死了怎么办?最后,这阵发作还是过去了。

雷斯林断续地吸气,示意对方将草药茶拿过来。

安柏莉将杯子拿到他唇边,忍不住因为这怪味而皱起鼻头。

雷斯林慢慢地啜饮着。

我只怀疑你能不能够在这里找到我,他低声说。

我不知道法师们会不会让你进入森林。

我自己也不太确定这件事,安柏莉柔声说。

至于找不找得到你,她叹气道。

如果我没有,你会找到我的。

你会来到我身边。

你控制不住的。

原来是这样,雷斯林的呼吸变得较为平顺。

就是这个样子……安柏莉呢喃道。

扶我躺下来,雷斯林缩回毯子中命令道。

安柏莉让他尽可能的舒服,目光不禁转到那快熄灭的火焰上。

突如其来的强风将毯子吹开。

雪花在发红的柴火上嘶嘶作响。

我觉得我不寻常的越变越虚弱,仿佛我的生命力在被不断吸走,法师瑟缩在潮湿的毯子中。

这是那法术的结果吗?是的……我也感觉到了。

但这不是法术,安柏莉尽力把火焰搅起来。

她坐到法师对面去,抱住膝盖,像对方一样定定的看着他。

拿下你的围巾,他低语道。

安柏莉缓缓从脸上解下围巾,让它落在肩膀上。

她摇摇沾满冰雪的头发,感觉到水滴掉落在手上。

你实在太美他无法继续。

我会怎么样?雷斯林突然问。

我会死吗?我我不知道,安柏莉不情愿地回答,目光转向火焰。

她无法忍受看着他时的情绪波动。

法师的双眼仿佛可以烧穿她,让她内心深处充满甜美的痛苦。

我……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状况……发生在人类身上。

那么你不是人类,雷斯林说道。

没错,我不是,安柏莉依旧无法面对他。

你不是精灵族,也不是克莱恩上我熟悉的任何其它种族。

而且我敢自豪地说你叫什么名字?安柏莉。

安柏莉,他若有所日心地说,仿佛在舌尖品尝这味道。

她又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敢自豪地说,安柏莉,他重复道。

我对克莱恩上所有的种族都很熟悉。

法师,也许你很睿智,安柏莉低语,但这世界上你还不知道的秘密如同漫天雪花一样的多。

你不愿意把秘密和我分享?安柏莉摇着潮湿的秀发。

这不是独属于我的秘密。

雷斯林沉默不语。

安柏莉也没有开口。

两个人都坐着倾听雪花落在柴火上的嘶嘶声以及风吹拂树梢的声音。

那么……我会死,雷斯林最后终于打破沉默说。

他听起来并不生气,只是有些疲倦和丧气。

她下意识地拿起他瘦削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不,她重复道。

因为这样的话我也会死。

雷斯林猛地抽回手。

他用瘦弱的手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金眸闪动着光芒,沙哑地说,有解药吗?你可以打破这……魔咒吗?有的,安柏莉沙哑地回答,感觉到脸上一阵滚烫。

要怎么做?雷斯林双手握拳逼问道。

首先,安柏莉吞咽着口水,我我必须要告诉你有关……有关‘娃林’的意义。

娃什么?雷斯林很快反问。

安柏莉注意到他的双眼闪烁不定。

即使面对死神的威胁,他的脑筋还是不停地转动,渴切地抓住这新情报,将它们分类储存起来。

娃林,这是在我们语言中的念法。

这是……她皱起眉,试图思考。

我想在你们的语言中最接近的说法是终身伴侣。

法师脸上惊讶的表情好笑到让安柏莉忍不住紧张地笑起来。

等等,让我解释,她感觉到自己的脸变得越来越红。

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我们的同胞逃离这块大陆,躲到一块我们可以不受打搅的乐土上。

就正如你所感应到的一样,我族是个长寿的种族。

但我们并非永生不死。

正如同所有其他的种族一样,为了要繁衍兴盛,我们必须设法传宗接代。

但我们的数目并不多,随着时光的流逝,数量还在继续变少中。

我们所选择居住的土地是块蛮荒之地。

我们又有独善其身的习性,倾向独自居住,和其它人都没有什么互动。

你们文化中的家庭并不存在于我们的社会中。

我们发现自己的种族正逐渐衰微,长老们知道很快就会完全灭亡。

他们设法建立了娃林来确保我族中的年轻人……让他们……雷斯林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双眼毫不迟疑地瞪着他。

但安柏莉在那奇怪的瞪视之下无法继续。

是你选择离开家园?雷斯林问。

还是被赶出来的?我是被派来这块大陆……长老指派的。

这里还有其他人……为什么?有什么目的?安柏莉摇摇头。

她拿起根树枝,拨弄着营火,给自己找个理由躲避对方的双眼。

但如果你们要进入其它的大陆,长老们一定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雷斯林苦涩地说。

难道你们已经离开了那么久的岁月吗?你无法想象我们离开了多久,安柏莉瞪着不管她多努力,却依旧慢慢熄灭的火焰,柔声说。

而且,不,这不应该发生的。

和不属于我族的人不可能发生。

她的目光转向雷斯林。

现在换我问问题了。

你和其它的人类之间有什么不同?因为除了你的金色肌肤和可以看透生死的双眸之外,一定还有别的殊异。

我看着你,隐隐感觉到有另一人的阴影。

你很年轻,但却有一种不受时光影响的感觉。

雷斯林,你究竟是谁,让我们之间会发生这样的状况?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雷斯林变得脸色死白,双眼因恐惧而睁大,接着因疑惧而眯起来。

看来我们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耸耸肩。

安柏莉,就已知的状况分析起来,我们似乎完全无法知道是什么让这样的状况发生。

我们应该关心的就只有如何除去这……这娃林。

安柏莉闭起眼,舔着嘴唇。

她的嘴巴很干,洞穴突然间变得很冷。

她颤抖着,欲言又止。

什么?雷斯林的声音中含着怒气。

我……必须要怀你的……孩子,安柏莉喉咙发紧,虚弱地说。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俩人沉默不语。

安柏莉不敢张开眼,不敢看法师。

她又羞又怕地以手遮面。

但一个奇怪的声音让她抬起头。

雷斯林躺在毯子上不停地大笑。

那笑声几乎低不可闻,像是喘息和呛咳,但的确是笑声。

嘲弄、锐利的笑声。

安柏莉无限同情地看着他,了解这锐利的刀锋其实是朝向他自己。

不要,求求你,别这么做,安柏莉爬近些许。

看看我,小姐!雷斯林猛一吸气,笑声哽在喉中,让他开始咳嗽。

他露出邪恶的微笑,指着外面。

你最好等我哥哥回来。

卡拉蒙很快就会……不,他不会的。

安柏莉柔声说,又再朝着雷斯林爬近了些。

你哥哥在日出之前不会回来。

雷斯林薄唇微开。

他的双眼充满了突如其来的饥渴,将安柏莉的脸庞完全吞食。

日出,他重复道。

日出。

她说。

雷斯林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将落下的秀发从她细致的脸庞上拨开。

日出之前这营火就会熄灭。

是的,安柏莉羞红着脸,倚着雷斯林的胸膛说。

这这里已经变得很冷了。

我们必须要想办法保持温暖……不然就没有希望了……雷斯林的手在她滑嫩的肌肤上游移着,手指轻触她柔软的双唇。

她合着眼,依偎着他。

他的手移往她长长的睫毛,如同精灵丝缎一样细致。

她的娇躯紧靠着他。

他搂着她,不舍地看着她的脸庞。

当他这样做的时候,营火最后一丝火焰闪动几下之后就熄灭了。

比毯子更温暖、柔软的黑暗将他包围起来。

他们可以听见外界狂风嘲笑的声音,树木低语的声音。

不然就没有希望了……雷斯林呢喃着。

安柏莉从熟睡中醒来,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她动了动,感觉到法师的手臂护着她,他身体的暖意就邻近着她的娇躯。

她叹着气,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倾听着那又浅又快的呼吸。

她放纵自己继续躺着,享受着被温暖包围的感觉,不想面对那最后的结局。

她再也无法听见洞穴外的风雪声,很明显的暴风雪已经终止了。

包围他们的黑暗己经渐渐被曙光所驱赶。

她在微光中只能勉强分辨出营火的灰烬。

她微转过身,看着雷斯林的脸。

他睡得并不深。

因为她的移动而动了动,开始醒来。

安柏莉用指尖碰碰他的睫毛,他深深叹口气,重新沉入睡眠中,痛苦的痕迹也跟着抚平。

他看起来多年轻啊,她想。

多么年轻,又多么脆弱。

他受了极大的创伤。

这也是为什么他时时刻刻都穿戴着无动于衷和冷漠的盔甲。

现在这让他感到恼怒。

但不知怎么搞的,她知道在他短暂的生命结束前他将会习惯这盔甲。

她小心翼一翼地移动,挣脱他无意识的拥抱,担心打搅到他处于魔法之下的沉睡;但这是本能的驱使,而不是因为他真的会醒来。

她收拾好包袱,再度以围巾包好头部。

然后,她跪在沉睡的法师身边,最后一次打量着对方的面孔。

我可以留下来,她柔声对他说。

我可以在你身边多待一阵子。

但是我注定孤独的天性将会逼我离开你,你会受伤的。

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她浑身打颤。

她闭起眼,摇摇头。

或者你将会发现我族的真相。

如果这被你发现了,你将会唾弃我,仇视我!更糟糕的是,她的眼中充满泪水,你将会痛恨我们的小孩。

安柏莉温柔地拨开法师满头的华发,抚摸着他金色的皮肤。

你身上有些特质让我害怕,她颤抖着声音说。

我不明白。

也许智者们会知道……一滴泪珠滚过她脸颊。

再会,法师。

我现在要做的事对我们两个都好,她弯身亲吻着那沉睡的面孔,也是为了应该毫无负担来到这世界的无邪小生命好。

安柏莉把手放在法师的前额,闭着眼睛开始念诵古老的语言。

接着,她在泥地上划着卡拉蒙的名字,对着它念诵同样的语句。

她匆忙地站起来,准备离开洞穴。

在洞口她停下来。

洞穴又湿又冷,可以听见法师咳嗽的声音。

她指着营火,再度开口。

熊熊的火焰从冰冷的岩石中冒出,让洞穴中充满光明和温暖。

安柏莉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小小的叹气,踏出洞穴,在威莱斯森林魔法之树狐疑的视线之下,缓缓离开此地。

当卡拉蒙终于回到洞穴前时,晨曦照亮了新落下的雪。

小雷!当卡拉蒙终于靠近时,他惊惧地喊。

小雷!对不起!这个该死的森林!他咒骂时还紧张地看着树木。

这……这可怕的地方。

我整个晚上都在追一团天亮就消失的怪火光。

你你还好吧?卡拉蒙又怕、又冷、又虚脱,跟局地走过积雪,等待弟弟的回应、咳嗽……或是任何反应。

卡拉蒙从洞穴中获得的回应只有彻底的沉默。

于是他匆忙冲进洞穴中,慌乱中把洞口的毯子给扯了下来。

一进入洞穴中,他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四周。

一团炙烈的火焰燃烧着。

洞穴十分温暖,甚至比最高级旅馆的房间还要温暖。

他的双胞胎弟弟正沉睡着,仿佛迷失在某种美梦中。

空气中充满着春天的气味,有着丁香和薰衣草的香气。

我看我是变得溪谷矮人了,卡拉蒙突然间注意到火焰的燃料竟然是坚硬的石块。

法师!他嘀咕着,一边和火焰保持安全距离。

就我来看,我们最好越快离开这个地方越好。

并非是我不知道感恩图报,他急忙补上一句。

看起来你们这些法师救了小雷一命。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叫我去追着鬼火乱跑。

他单膝跪地,摇着弟弟的肩膀。

小雷,卡拉蒙温柔地低声说。

小雷。

醒来!雷斯林张大眼。

他坐起身看着四周。

在哪里他开口道。

谁在哪里?什么?卡拉蒙警觉地喊。

他缓缓后退,手握着剑柄,紧张地看着洞穴四周。

我就知道是……是雷斯林皱着眉闭上嘴。

我猜没有人,法师手捧着头柔声说。

他觉得有些头晕。

放轻松,哥哥,他恼怒地瞪着卡拉蒙。

这里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别人。

但……这堆火……卡拉蒙狐疑的瞪着火焰。

谁是我自己弄的,雷斯林回答。

在你丢下我一人跑掉之后,我还能做什么?扶我站起来。

法师伸出孱弱的手,扶着哥哥壮硕的手从地上一团毯子堆中站起来。

我我不知道你能够施展这种法术!卡拉蒙瞪着那以岩石为燃料的火焰。

有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你根本不知道,亲爱的哥哥,雷斯林回嘴道。

他将自己包在温暖的斗篷中,袖手看着卡拉蒙打包毯子。

它们还有点湿,大汉嘀咕着。

也许我们应该多留一会儿,让毯子干掉……不,雷斯林浑身颤抖地说。

他握住原先靠在洞壁上的马济斯法杖。

我不想要在威莱斯森林中多待一分一秒。

我举双手赞成,卡拉蒙热心地说。

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够水准的旅店。

我听说有座不错的旅店就盖在靠近森林的地方。

好像叫做任性旅店还是什么的。

大汉双眼一亮。

也许今晚我们可以吃热食,喝不错的麦酒,换换口味。

搞不好还可以在床上睡觉!也许吧。

雷斯林耸耸肩,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

卡拉蒙依旧不停地说着那些听来的旅店种种,收起挂在洞口的毯子,将它折好收进背包里。

我会先走在前面,他对弟弟说。

先替你在积雪中开路。

雷斯林点点头,但并没有开口。

他走到洞口,看着强壮的哥哥在积雪中推出一条路来,让虚弱的自己能够跟上。

雷斯林的嘴唇因为轻蔑而微微上扬,但当他转身看着洞内时就立刻消失了。

当卡拉蒙走出洞口时,火焰几乎立即熄灭。

寒气已经开始慢慢回到洞穴中。

但空气中依旧有着淡淡的丁香花气味,春天的气息……雷斯林耸耸肩,转过身走进白雪覆盖的森林。

任性旅店在夏天看起来最是辉煌,这个季节对于任何事物或任何人都有同样欢欣的影响。

许多的长春藤慷慨地爬上旅店的每面墙壁,遮住许多最破烂的角落。

屋顶依旧需要补漏,史力加每次都在下大雨漏水,不可能出去修补的时候想到这件事情。

当然,在万里晴空的时候,屋顶也不会漏水,自然也就不需要修补。

窗户依旧裂痕处处,但夏天吹过裂隙的微风却十分受客人欢迎。

在这几个宜人的月份中,旅店接待了许多客人。

矮人工匠、有时是精灵、许多的人类,同时还有比对任何人付出担心都要多的坎德人。

常常会让史力加和女侍们从一大清早忙到午夜时分。

不过,今天傍晚十分安静。

这是个柔和、充满相气的仲夏之夜。

金色、紫色的夕照在天空纵横交错。

鸟雀们吱喳的对幼雏吟唱着安眠曲。

即使连威莱斯森林树木仿佛都被这气氛所诱惑,放弃了自己守卫的职务开始打瞌睡。

今天傍晚,连旅店都同样的无声。

当两名陌生人靠近旅店时,觉得这实在太过安静了。

他们穿着极为高级的服饰,在这温暖的天气中面孔不寻常的用丝质围巾遮住。

外人只看得见他们的黑色双眸。

俩人交换着凝重的眼神,加快脚步,推开木板门,踏进旅店内。

史力加坐在吧台后面用脏抹布擦着杯子。

他已经擦杯子擦了一整个小时,如果不是因为两件意外同时发生,他可能还会继续擦上一个小时。

第一件是两名蒙面陌生人同时从前门走进,另外则是一名女侍上气不接下气地从楼梯上跑下来。

请见谅,两位绅士,史力加缓缓站起身,伸手示意对方先不要说话。

他转身面对女侍,含糊地问道。

怎样?女孩摇摇头。

史力加双肩软垂。

啊,他咕哝着。

好吧,也许这样比较好。

两名陌生人面面相腼。

孩子呢?史力加问。

那女侍突然问啜泣起来。

什么?史力加吃惊地问。

不会连孩子也?不!女侍哽咽地说。

孩子很好。

你听一楼上传来哇哇哇的哭声。

你可以听见她的声音。

但是……但喔!女子双手掩面。

好可怕!我从来没看过像这样的一听到这句话,其中一名陌生人点点头,另外一人走向前。

抱歉打搅,店主,陌生人十分有礼的用词中带着奇怪的腔调。

但看来此地发生了可怕的悲剧。

也许我们继续不,不,史力加匆忙地说,可能少赚到钱的念头让他恢复了正常。

来,莉丝,要嘛擦干眼泪来帮忙,要嘛去厨房哭个痛快。

莉丝用围裙遮脸,啜泣着奔向厨房。

史力加领着两名陌生人走向一张桌边。

相当让人悲哀,旅店主人摇头说。

我们可以陌生人小心翼翼地说,旁观者应该会注意到他和同伴一样不寻常的紧张。

没什么值得让你们两位绅士担心的事情,史力加说。

只是有名女侍生孩子的时候去世了。

其中一名陌生人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紧抓住同伴的手臂。

同伴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色。

这的确很让人遗憾。

我们替她难过,那陌生人用一种强自镇定的口气说。

她她是你们的家属吗?抱歉我多嘴,但你看起来很难过我的确很难过,绅士们,史力加直率地说。

她不是我的家属。

她在严冬时前来,恳求我给她工作。

她有种熟悉的感觉,但是当我细想时,他手捧着头,我有种怪异的感觉,所以想要把她赶走。

可是他抬头看着楼上,你们也知道女人的。

厨子马上就把她带走,呵护得不得了。

我必须承认,史力加严肃地说,我不是那种会和人建立密切关系的人。

但她是我这辈子看过最美的女人。

同时也是很认真工作的家伙。

从来不抱怨。

她可说是我们的宠儿。

听到这句话,一名陌生人低下头。

同伴握住他的手。

这样吧,史力加更简短地说。

我可以给诸位冷盘和麦酒,但今晚恐怕吃不到热食了。

厨子很伤心呢。

现在,店主看着依旧在摇晃的厨房门,叹气道。

从莉丝所说的看来,那婴儿似乎有点奇怪陌生人手突然动了动,老史力加立刻冻结住,双唇微启,仿佛正要说话,一只手举起,半转过身。

厨房的门也停止在挥舞的轨迹中。

从杯子中滴下的一滴麦酒挂在空中和地面之间。

两名陌生人站起身,很快地在这着魔的寂静中走上楼梯。

他们匆忙打开旅店中每个房间的门!看着每个房间的内部,寻找着。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小房间。

一名陌生人打开门,看看里面,示意同伴跟着进人。

一名多半是厨师的壮硕女子也被冻结在抚平一名躺在床上苍白女子的动作中。

泪水挂在厨师温柔的面孔上。

很明显是她那双饱经风霜的手让这女子获得最后的安息。

女子的双眼紧闭,冰冷的手交握在胸前,一束玫瑰放在她毫无知觉的手上。

柔和的烛光照着无比美丽的年轻脸庞,泛灰的嘴角挂着睿智的笑容。

安柏莉,一名陌生人哽咽地呼喊,跪倒在床边,紧握着那冰冷的小手。

另一名陌生人走上前,轻拍着同伴的肩膀。

我实在很抱歉,凯力。

我们应该早点来的!凯莉抚摸着女孩的手。

我们已经尽快赶来了,他同伴温柔地说。

是照她所想的尽快赶来了。

她送消息给我们那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快死了!他的同伴说。

为什么?凯力哭喊着,目光转向安柏莉祥和的面孔。

为什么她选择要死在……人类中?他比着厨师。

我想我们永远都没机会知道了,他的同伴柔声说。

虽然我可能猜得出来,他压低声音说,但这只是对自己说的,而不是针对那悲痛逾恒的同伴。

他转过身,走到一个仓促间造出来的克难摇篮前。

他念了几句咒语,将魔咒从婴儿身上解除,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嚎哭。

那孩子呢?陌生人从床前抬起头。

她的婴儿还好吧?根据那女侍说的……他的声音中带着恐惧。

她没有,没死他无法继续下去。

不,他朋友用疑惑的语调说。

这不是你我担心的状况。

女侍说她从来没看过像这样的、东西。

但是我觉得婴儿没啊!陌生人惊讶地倒抽一口冷气。

他抱着孩子,转过身面对朋友。

你看,凯力!看看那孩子的双眼!那年轻人低头看着哭泣的婴儿,温柔的用手指抚摸着粉嫩的脸颊。

婴儿转头,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寻找温暖、养分和关爱。

那双眼……是金色的!凯力低声说。

和太阳一样炙烈的金色!我族从来没有这样的状况……不知道毫无疑问的,这是继承自他人类父亲的礼物。

虽然我不知道有任何人类有这种金瞳;但很明显的,安柏莉也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中了。

他叹气摇头道,接着低头看着哭泣的婴儿。

她的女儿和她一样美丽,那人将婴儿紧紧地包在毯子中。

现在我们得走了。

我们已经在这奇异恐怖的大地上待了太久的时间。

是的,凯力说,但他并没有作出离开的动作。

安柏莉怎么办?他的目光又转回到床上那苍白、动也不动的身躯上。

我们必须把她留在她所选择渡过最后一刻的人群中,他的同伴沉重地说。

也许他们的神现在会接纳她,引导她游荡的灵魂回到故乡。

再会,妹妹……凯力喃喃道。

他弯下腰,从遗体的手中拿走玫瑰,亲吻了它们之后,小心的将玫瑰收在裤子口袋中。

他的同伴再度念诵那古老的语言,解除了旅店所附着的魔法。

接着,两名陌生人抱着婴儿,如同一阵银色的雪花一般消失在房中。

婴儿十分美丽,就和她的母亲一样。

因为,据说在他们变得自私自利,受到邪恶蛊惑、之前,诸神所创造的种族中最完美的就是食人魔……
*****************************************************************************序渴望的麟儿,中年之子,惟一的女儿拥有父亲的双眸,为你,亲爱的孩子,我们建造了这些城堡,将你的童年看顾在内。

被岩石,壕沟和高塔所包围,所有的勇气,都被石墙层层封闭。

吊桥和防御工事,尖塔与墙垛让你骄傲又孤独。

喔,备受宠爱的孩子,中年喜获之子,谁能判断你受到多大的压力?璀璨的女儿,回忆的影像,你初生的心中是否已经计划完备?你的家园,你的同胞在何处!不受祝福的不满在何处?来自心中、独立自主的力量,要如何包围这城堡,陷落这坚强的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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