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天天剛亮時,隨著天空轉為紅紫色而深夜裡的迷霧從阿斯塔林花園內的小型百合池塘中升起,阿爾瀚娜&8231;星光穿過了星辰之塔,穿過了高高低低的房間,去尋找他的父親。
她的步伐寂靜無聲,和她所走的道路一樣。
她柔軟的皮製拖鞋在大理石地板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她天藍色花緞的睡袍邊緣沒有在她的腳踝上作響。
她在她的手臂上戴著她父親於她出生的那天時送給她母親的金手鐲,共有九個環,每一個都狀似纏繞在一起的藤蔓。
這些環沒有在她前進時互相撞擊出聲,因為她把她的雙手緊握在她身前行走著,緊到她的指節在骨頭壓著皮肉的地方已然發白。
她走過一個個房間。
在他空蕩蕩的臥室裡有一件綠色的外衣躺在床上,上面有銀色符文裝飾。
在一旁放著由最柔軟的羊毛所拉出的短褲。
在床底下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放著羅拉克的拖鞋,黃金色的皮革鞣成像奶油一樣軟。
一個刻有銀線的桃花心木箱子關閉著被放置在上衣旁邊。
在那裡面,她知道,是放著詠者的珠寶、項鍊、垂飾、用來把他的頭髮托在他的眉毛之上的飾環--全都是由技巧最純熟的矮人鐵匠所製,在西瓦那斯提和索巴丁之間還有商業往來的日子裡。
那是很久以前了。
現在矮人讓自己待在他們的山脈堡壘遠離這個世界,而西瓦那斯提精靈則一直留在柵欄障壁的範圍內。
他們之間僅有的共通點,就是他們對於讓他們自己遠離世界的其他部分的需求以及一種對於外地人頑固的鄙視。
阿爾瀚娜沒有在圖書館或音樂室裡找到她的父親。
她加速到日光浴室,但他不在那裡。
他也不在植物園,雖然她希望能在那找到他,在那些茂盛充沛地開滿花朵的甜美溫暖的房間內享受著升起的光。
她出去前往長廊,繞過了覲見廳的天井,然後她的心沉了下來。
一道綠光正在發光閃耀,從覲見廳的地板向上射出並將白色的大理石欄杆和扶手染成了靜止的池塘上滿覆著水藻的那種不舒服的綠色。
一層冷汗的光輝突然出現在她的臉上。
她曾經見過這個光,是在夜間裡的黑暗地牢,當她的父親從惡夢中驚醒時。
她的手放在冰冷的大理石欄杆上,阿爾瀚娜傾身過去,向下望入天井,而在那裡她見到了羅拉克&8231;卡拉登。
他坐在他王座上,微微駝著背。
他在他的手中抱著某個東西,一個散發出了那恐怖光芒的東西。
綠光向上射出,給了他的臉一種可怕的色澤,一種屍體的色澤。
阿爾瀚娜顫抖不已。
她的心不停地跳著,她拉起她的裙子並迅速跑過地面到了寬大、盤旋的階梯。
父親!她叫道,她的聲音在長廊中回響並進入了底下大廳的天井中。
他向上望去,但是很慢,就像是一個從沉睡中醒來的精靈一樣。
他的臉上除了球體的綠光以外沒有其他的顏色。
他的眼睛突然令人吃驚地閃動著,彷彿是閃電從流動的雲層中冒了出來。
別動!他叫道。
而他是她的父親。
他是她的國王。
阿爾瀚娜走到一半停了下來,她的手放在冰冷的大理石欄杆上,她的腳懸空著要踏出最後一步。
父親?他醜惡地咆哮著出聲,說:別動。
球的光脈動不已,宛如一顆充滿惡意的心在跳動。
在遠處,在長廊上,她聽到了僕從互相交談的聲音,一位女精靈提高聲音問問題,一位男精靈下令噤聲。
阿爾瀚娜向她的父親踏近了一步,從最後一階下來並走上覲見廳的地板上。
父親,她悄聲說,父親,你嚇到我了。
你還好嗎?他沒有移動,甚至沒有看看她。
再一步,然後再一步,然後現在,藉著最後一道晨光,她看見了她父親的雙唇正在顫抖。
唔,這是一個老人的顫抖,她想著,而這個想法本身就像是一道背叛的耳語。
羅拉克老了?羅拉克在發抖?羅拉克--噢,親愛的諸神啊,他在害怕嗎?綠光消失了,退出國王的臉,退出大廳,並回到球體本身。
阿爾瀚娜壯起膽子,又踏出一步然後又是一步。
最後,當羅拉克沒有抗議時,她迅速跑過了堅硬的大理石地板,她的小拖鞋現在啪嗒啪嗒地響著,她的臂環發出金屬銳利的刺耳聲音。
她跑過去,然後她跪在他身旁,詠者則在他的王座上。
他動也不動地坐著。
他的臉像是大理石一樣,沒有任何表情,但是他的雙眼,他的雙眼……阿爾瀚娜&8231;星光溫柔地用她自己的手蓋住她父親的。
當他沒有抗拒時,她就將球放到架子上。
在她這麼做的那一刻,她差點讓它掉了下來。
那個架子曾經是白象牙色而且狀似兩雙手舉起要奉獻什麼,現在則已經變了。
這還是同樣的那個架子。
她知道的。
她看得出來,但某個東西把它扭曲了。
某個東西把它拆毀撕壞了,而現它根本不是兩雙手,而是一隻寬大的爪子,擁有五隻彎曲的手指。
在那些手指中、在那隻利爪中,伊斯塔的龍珠一如往常地正好能塞進去。
我的孩子,國王輕聲說,她的父親向上望著她,我可憐的阿爾瀚娜。
他的雙眼浸滿了如此深沉、如此可怕的悲傷,讓看著它們的阿爾瀚娜,覺得她會像是在一個混亂的池子裡一樣深陷下去。
父親。
她碰著他的臉並用雙手托住。
在她的手底下她感到了一陣震顫,他臉部的肌血發抖著。
這,她恐懼、憐惜地想著,就彷彿是他渴望哭泣但失去了這個能力。
父親,請告訴我。
發生了什麼事?他從她雪白雙手的架子中看著他,而現在她看到了他的瞳孔擴大了,大到它們讓他的雙眼看起來是煤黑色的。
阿爾瀚娜打了個冷顫,而她害怕地移開了她的視線。
但她沒有移開她的手,因為她害怕如果她放開了他,那麼她的父親,整個森林大地的國王,就會陷落下去,旋入一個恐怖黑暗的地方。
我的孩子,他說,他的聲音顫動不已。
我的孩子,世界將會毀滅。
這顆珠子到底施了什麼法術來迷住他?已經毀滅的伊斯塔的哪種法術在西瓦那斯提這裡起了作用?不,她喃喃地說,並站了回去,她的手仍然在他身上,所以他也必須要站起身來。
不,她輕柔、急迫地說,她的手臂在他的肩膀上。
它們現在看起來多瘦啊!因關心而弓起得多麼厲害呀!父親,世界沒有毀滅。
這個國家也沒有。
我們有諸神站在我們這一邊。
我們有愛力本尊,而我們將會因此獲勝。
羅拉克沒有說任何話來同意或反對。
他淺淺地呼吸著,彷彿是睡眠中的精靈,就讓她領著他下了王座並上去長長的螺旋階梯到他的房間裡。
他們快速地前進著,或者說就阿爾瀚娜所能盡快前進,因為雖然她沒有看見或聽間長廊上有僕從,但她確實在他們經過的各個房間裡聽到了他們的聲音。
她不能讓羅拉克在這種狀況下被看見,無論如何都不行。
當安全地進入了她父親的套房內時,她發現他的管家就在那裡,那個老雷嵐,並將國王交給他照顧。
雷嵐時而低語時而靜寞,將國王帶到他的床上並把他安頓在那裡,將他細心整理好的衣物全掃到地上並將桃花心木箱子丟到房間的角落,就像這一切只是一堆葉子被風吹走了一樣。
他發生了什麼事,女士?他問道,並將棉被拉到國王的肩上,憑著長久以來的愛幕壯起膽子把國王的頭髮從他的臉上弄平,就像他對著一個生病的小孩一樣。
阿爾瀚娜搖搖頭。
我不知道。
我找到他時就這樣了。
她完全沒有提到龍珠。
盡你所能照顧他,雷嵐,還有絕對不能對任何精靈提起。
我的父親很快就會醒來,而我們將會確保他只有經歷到睡眠不足以及過度的照顧。
我不需要告訴你這會讓他多尷尬,如果他知道了這個--她試著尋找一個字眼--這個狼狽的消息傳到任何精靈的耳中。
雷嵐鞠了個躬。
我會照做的,女士。
的確如此,她知道的,而那項認知在她重新走到長廊內時重建了她的信心。
在底下的謹見廳內綠寶石王座佇立之地、在龍珠蜷曲於變了的架子之地,綠光又在脈動了。
它現在的光很虛弱,彷彿是從很遠的距離一樣。
藉著那道光輝的光線阿爾瀚娜突然幻想她自己的手放在那顆水晶球上,她自己的手指緊抓著平滑的龍珠,光芒四射並展露出皮肉隱藏住的東西--骨骼和肌肉和甚至是在血管中流動的血。
她看見她自己舉起龍珠並將它一路扛上長廊,在那裡傾身出欄杆外並將這個可怕的伊斯塔的神器丟下去砸在底下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但是,就算她想要這麼做,她也知道她不會做的。
在她靈魂中某個遙遠的地方裡她知道她不能。
龍珠不只是伊斯塔的神器,它還是羅拉克&8231;卡拉登的魔法試煉的神器。
龍珠與西瓦那斯提之王是無可避免地連結在一起了。
世界即將毀滅!國王是這麼低聲說的,她的父親在他瞪入一顆曾經見過大災變將伊斯塔帶到海底並重新改變克萊恩的面貌的球的光芒中時呻吟著說的。
阿爾瀚娜轉身背對著宛如漫長的心跳的脈動光芒,然後她走過長廊到她自己的住處。
在那裡她坐在面北的高大窗戶的射擊孔內。
一絲香氣飄過了敞開的窗戶,這種氣味屬於早晨的西瓦諾斯,屬於阿斯塔林花園中清新的花床、黃楊木的辛味、在廚師滾動著他們的貨品到他們的顧客的廚房門口時麵包與蛋糕的甜味。
這一切聞起來都太平常了,這麼的真實和安全。
但是,這些日子以來沒什麼東西是正常的,而真實的東西--邊境的戰爭、國王大道的難民、一群飢渴的人、一個搖搖欲墜的主人--並沒有讓她覺得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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