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德人逃走了,米娜,加尔达从法师塔出来报告说。
逃走了?米娜从金月的琥珀棺材上收回目光,转而盯着牛头人。
什么意思?那不可能?他怎么能逃脱--米娜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喊。
她跪倒在地,紧紧抱住自己,指甲挖进肉里,极度痛苦。
米娜!加尔达惊慌地大喊。
他疑惑地站在米娜身边,不知所措。
发生什么事了?您受伤了?告诉我!米娜呻吟着在地上挣扎,无法回答。
加尔达怒视着其他骑士。
你们应该保护她!什么敌人干的?我发誓,加尔达!一个人叫道。
没人靠近她--米娜,加尔达弯下腰问,告诉我您伤在哪儿了!作为回答,米娜颤抖着按住心脏部位。
我的错!她喘着气说。
痛苦让她紧咬双唇,咬出了血。
我的错。
这……是对我的惩罚。
米娜仍然低头跪着,双手紧握,汗如雨下。
她害怕地颤抖着。
原谅我!她喘着气,话语似乎都带着血。
我辜负了您。
我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以灵魂发誓!痛苦消失了。
米娜颤抖着叹了口气。
她放松身体,深呼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骑士聚集在她身边,疑惑而不安。
没事了,加尔达告诉他们。
回自己岗位。
他们离开了,但许多人回头张望。
加尔达扶着米娜。
您怎么了?加尔达担心地盯着米娜问。
您说到惩罚。
谁惩罚您,为什么?唯一神,米娜说。
她满脸汗迹,表情仍然痛苦,琥珀之眼暗淡无光。
我没有履行我的职责。
坎德人极为重要。
我应该首先找到他。
我……她舔舔沾血的嘴唇,咽了一口。
我太渴望见到妈妈,完全忘了坎德人。
现在他逃走了,这是我的错。
唯一神惩罚了您?加尔达吃惊地重复道,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发抖。
唯一神这样伤害您?这是我应得的,加尔达,米娜回答。
我很欢迎。
同唯一神因我失职而承受的痛苦相比,我的痛苦不值一提。
加尔达皱眉摇摇头。
好啦,加尔达,她温和地责备道,小时候你父亲没有鞭打过你?训练时犯错教官没有打过你?你父亲并不恨你,教官也不是故意刁难。
这种惩罚是为你好。
那不一样,加尔达抱怨道。
他永远不会忘记,领导军队取得辉煌胜利的米娜跪在泥土中,痛苦地挣扎。
这当然是一样的,米娜轻轻说。
我们都是唯一神的孩子。
我们还能用什么方法记住职责?加尔达没有回答。
米娜当他默认了。
带一些人彻底搜查法师塔所有房间。
确定坎德人没有藏在其中。
你去搜查的时候,我们会火化这些尸体。
我必须再进去吗,米娜?加尔达极不情愿地问。
为什么?你为什么害怕?米娜问。
没有生命,加尔达瞪了一眼法师塔答道。
别害怕,加尔达,米娜说。
她瞥了一眼正被拖往火葬堆的法师尸体。
他们的灵魂不能伤害你。
他们去侍奉唯一神了。
一道明亮的光从空中照下来。
这道遥远而虚无的光比太阳更亮,相比之下,太阳似乎暗淡无光。
达拉玛的凡人之眼无法一直注视太阳,以免失明,但是他可以永远凝视这道美丽而纯洁的光,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他渴望地看着,过去的一切不再重要,也没有意义。
在很小的时候,达拉玛曾仰望家乡夜空的银月。
他以为那是个小玩具,想拿来玩,但是抓不到。
他要父母为自己拿,但他们没有满足他,达拉玛流下了愤怒而失望的泪水。
现在,他的感觉跟那时一样。
他想流泪,但是没有眼睛,也没有眼泪。
明亮而美丽的光可望而不可及。
前面的路被堵住了,像蛛网一样细但又像金刚石一样坚固的障碍挡在他面前。
他试过,但无法越过那道包围世界的高墙。
他并不孤独,只是无数囚犯中的一员。
阴冷的灵魂不安地在监狱院子里游荡,所有人都渴望地看着光,但没人能够到达。
这道光很美,一个柔和而诱人的声音说。
你们看见的是远方的国度,漫长的灵魂之旅的下一站。
我会释放你们,让你们去那里,不过首先你们得把我需要的东西带来。
他会服从。
逃离这个监狱之前,他会带来任何那个声音想要的东西。
他只能献出魔法。
他看着大法师之塔,觉得跟以前的自己有关,不过那一切都过去了。
法师塔是真正的魔法仓库。
他可以看见曾是自己生命的魔法像带着金砂的小溪流过不毛之地,闪闪发光。
其他永不安宁的灵魂流入法师塔,过去的法师塔主人也失去了理智。
达拉玛盯着那道光,心渴望得发痛。
他加入了流进法师塔的灵魂之河。
达拉玛已经快到入口了,这时一只手伸过来,牢牢抓住他。
愤怒又沮丧的声音对他低语,停下。
停下!米娜命令道。
停下!不要火化尸体。
我改变主意了。
骑士吃惊地松开手,尸体砰地落在地上。
骑士互相交换眼神,他们从未见过米娜如此犹豫不决。
他们不喜欢这样,不愿意看见她受罚,就算被唯一神惩罚也一样。
唯一神很遥远,跟他们关系不大。
而米娜就在身边,他们崇拜她,奉为神灵。
好主意,米娜,加尔达从法师塔里出来了。
他怒视着死去的法师。
把贪婪的人留给秃鹫。
我们上下搜遍了,坎德人不在塔里。
让我们离开这个可恶的地方。
火焰噼啪作响,烟雾绕着法师塔,就像悲哀的灵魂绕着柏树。
生者充满希望地等待着,渴望离开。
死者不耐烦地等待着,无处可去。
所有人都想知道,米娜要干什么。
米娜跪在达拉玛的尸体旁边,一手握住自己颈上戴着的圆形徽章,另一手放在法师的伤口上。
双眼茫然地凝视天空。
米娜开始轻轻地歌唱。
醒来,爱人,为这一刻醒来。
你的灵魂,在我手中。
离开深沉的黑暗,离开无尽的睡眠。
达拉玛的肉在米娜掌下温暖起来。
血液温暖了冰冷的四肢,灰色的脸颊又有了血色。
他的嘴唇分开,颤抖着吸入一口气。
在米娜的触碰下,他浑身颤动。
生命回到了尸体上,但双眼仍然空虚。
加尔达皱眉看着。
骑士敬畏地注视着。
米娜以前为死者祈祷过,但从未让他们复活。
她告诉过他们,死者侍奉唯一神。
站起来,米娜命令道。
目光没有生气的躯体服从命令,站了起来。
去货车那里,米娜命令道。
在那等待我的命令。
精灵眼皮颤动,身体发抖。
去货车那里,米娜重复道。
法师空洞的眼睛慢慢转动,注视着米娜。
你要服从我,米娜说,服从我的一切命令,不然我就会摧毁你。
不是你的身体,现在失去这堆肉对你无关紧要,我会摧毁你的灵魂。
尸体颤抖着,犹豫了一会儿后,慢慢走向货车。
骑士让出路来,虽然有些人开始咧嘴笑,但他们还是保持安全距离。
这个蹒跚行走的东西看起来很奇怪,一个骑士放声大笑起来。
惊恐而反感的加尔达不觉得有趣。
他说过要把尸体留给秃鹫,那么做不会感到不安,毕竟他们是法师,但他不喜欢这样。
虽然不知道什么东西为什么让他如此不安,但他觉得这有问题。
米娜,这明智吗?他问道。
米娜没有理睬他。
她把手放在第二位法师的胸前,同样唱了一遍。
尸体坐了起来。
去货车跟你朋友一起,她命令道。
帕林眨眨眼,面部扭曲。
他慢慢举起残破的双手伸出去,似乎想抓住什么只有他才能看见的东西。
我会摧毁你,米娜厉声说。
你要服从我。
尸体握紧双手,表情苦恼,似乎比死亡更痛苦。
去,米娜指着说。
尸体放弃反抗,低头走向货车。
这一次,没有骑士笑。
米娜脸色苍白,精疲力尽,要休息一下。
今天对她来说真糟糕。
爱如母亲的女人死了,她的神又发怒。
米娜精神不振,肩膀无力地垂着。
她似乎无力自己站起来。
加尔达觉得很可怜,他想去安慰米娜,但职责更重要。
米娜,这明智吗?他低声重复一遍,只让米娜听见。
拖着一副棺材穿越安塞隆已经够糟了,现在又多了这两个……东西。
他不知道该怎么叫他们。
您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目的服务?他皱起眉头。
这让大家不安。
琥珀之眼盯着他。
米娜的脸上满是疲惫和悲痛,但目光依然清澈如故,看透了加尔达。
只是让你不安,加尔达,她说。
加尔达撅起嘴嘟哝了几句。
米娜把目光转向货车尾部的尸体,他们茫然地睁着眼。
这两个法师跟坎德人有关系,加尔达。
那他们是人质?加尔达高兴起来。
这他倒可以理解。
是的,加尔达,你可以那么想。
他们是人质。
当我们重新找到坎德人和装置时,他们会向我解释装置如何工作。
我会派人特别看护他们。
没有必要,米娜耸耸肩。
不要把他们看成囚犯,他们只是一堆活生生的肉而已。
她盯着两人,若有所思。
你对像这样的一支军队有什么看法,加尔达?战士坚决服从命令,战斗起来无所畏惧,他们力量无穷,倒下又会再站起来。
那不是每个指挥官的梦想吗?我们束缚他们的灵魂,她思索道,派他们的尸体去战斗。
你认为如何,加尔达?加尔达想不出该说什么。
或者说,他有太多的话要说。
他想不出有什么比这更邪恶、更可憎。
去牵我的马来,加尔达,米娜命令道。
是时候离开这个伤心地了。
加尔达热切地服从命令。
米娜上马,走在悲哀的车队最前面。
骑士在货车周围列队护卫死者。
驾车手抽起响鞭,马拉着货车和奇怪的货物缓缓向前。
死者的灵魂在米娜面前分开,树也一样,环绕大法师之塔的茂密森林现出一条道路。
路很平,因为米娜不会让棺材碰撞。
她经常回头看看货车,看看琥珀棺材。
加尔达照常走在米娜身边。
两个法师的尸体坐在货车尾部,脚悬着,手臂无力地放在膝盖上,他们直直盯着前面。
加尔达曾回头看过他们。
他看见两个纤细的东西跟着尸体,就像缠在车轮上的丝巾。
他们的灵魂。
他迅速移开视线,再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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