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拉德轻松溜进了索兰萨斯。
虽然首选地点已经被堵上了--黑暗骑士正在堵住所有鼠洞--但第二个还没被发现。
杰拉德忠于誓言,决不透露入口的位置。
索兰萨斯的街道黑暗而空荡。
据旅店老板说,城市实行宵禁。
巡逻队在街上走动,杰拉德不得不时而蹲下躲避,时而藏在黑暗的门道里,时而猫在小巷内的垃圾堆后。
由于要躲避巡逻队,加上不熟悉街道,杰拉德花了两个小时才找到目标--监狱的墙。
他藏在一个门道内,一边监视一边想怎么潜进去。
这一直是他计划的弱点。
闯入监狱跟越狱一样困难。
一队巡逻队走进院子,带来了几个违反宵禁的家伙。
听着守卫报告,杰拉德发现黑暗骑士已经下令关闭了城里的所有旅店。
一个旅店老板想减少损失,悄悄对几个老主顾开门,结果有人吵闹引起了巡逻队的注意,现在顾客和老板都要被关进监狱。
一个家伙在用最大声音唱歌。
老板紧握双手,问不能做生意怎么养家。
另一个家伙在大街上呕吐。
巡逻队想尽快摆脱麻烦,他们敲打着门,大声叫典狱长。
典狱长出来了,不过看起来并不高兴。
他抗议说监狱已经满了,没有更多的牢房。
在典狱长和巡逻队长争论的时候,杰拉德溜出门道,冲过马路站到囚犯最后。
他拉下兜帽,蜷起身子尽量靠近其他人。
一个囚犯瞥了他一眼,不停地眨眼。
杰拉德屏住呼吸,那人盯了一会儿后,突然咧嘴笑了,然后趴在杰拉德肩上放声大哭。
巡逻队长威胁说要把囚犯扔在大街上,还说一定会向上级报告此事。
典狱长害怕了,他打开监狱大门,大喊狱卒。
移交完囚犯,巡逻队离开了。
狱卒赶着杰拉德和其他人进了牢房。
典狱长一出现,囚犯们就开始大喊,但他根本不理睬他们。
狱卒把他们推进任何还能装人的牢房,然后匆忙离开了。
杰拉德的牢房已经满了,他不敢坐下,生怕被人踩到。
旁边的牢房也是满的,一些关着男人,其他的关着女人,所有人都在叫嚷着要求释放。
没洗过澡的身体、呕吐物和粪便的臭味让人无法忍受。
杰拉德感到恶心,他用手捏紧鼻子,捂住嘴,想靠手指过滤臭味,这当然不行。
杰拉德朝牢房后面挤过去,尽量远离满了的粪桶。
原来他害怕自己的衣服看起来可能太干净,不利于进行计划,但现在不用担心了。
在这里呆上几小时臭气就会附在身上,他怀疑能不能除掉。
他花了点时间说服自己不会呕吐,然后注意到隔壁的大牢房似乎是空的。
杰拉德碰了碰一个狱友,冲那边一翻拇指。
为什么他们不让我们去那里?他问。
如果你想去就去,狱友暗暗瞥了一眼说。
我要留在这里。
但是那边是空的,杰拉德说。
不,不是空的。
只是你看不见。
这也算是好事。
那人做了个鬼脸。
白天看着他们真是糟透了。
他们是什么人?杰拉德好奇地问。
法师,狱友嘀咕着。
至少以前是法师。
我不确定现在他们是什么。
为什么?他们怎么了?你会看见的,那人阴沉地预言道。
现在让我睡一会儿,你睡吗?狱友坐在地板上,闭上眼睛。
杰拉德觉得自己也该休息一下,不过他沮丧地猜测那不可能。
几小时后,他愉快又吃惊地醒来,阳光从窗户的裂缝照了进来。
他揉揉眼睛,饶有兴趣地看隔壁房间的囚犯,一边想是什么让法师如此可怕。
杰拉德惊恐地把脸贴在两个牢房之间的铁栅上。
帕林?杰拉德低声喊。
是你吗?他不能确定。
那个法师看起来像帕林。
但是如果他是帕林,那么通常认真的法师已经几个星期没有洗澡、刮脸、剃头,没有整理仪表了。
他坐在一张帆布床上,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另一张床上也坐着一个法师。
他是个精灵,消瘦得像一具尸体。
他长着一头黑发,这在精灵中不常见,一般精灵都是金发。
他的皮肤颜色像是被漂白的骨头,穿的长袍也许原来是黑色,但是污垢和灰尘已经将长袍染成了灰色。
精灵一动不动的坐着,跟帕林一样毫无生气,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杰拉德再次呼喊帕林,这次他稍微大声了一些,以便盖过狱友们咳嗽、喘息、喊叫和抱怨的声音。
他正要再喊一次,这时脖子突然发痒。
该死的跳蚤,他嘟哝着拍打脖子。
法师抬起头,向上看着。
帕林!你在这里干什么?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该死的跳蚤!杰拉德猛擦脖子,扭来扭去的。
帕林茫然地盯了杰拉德很长时间,似乎在等他做什么或是说什么。
杰拉德只是重复刚才的问题,帕林移开视线,再次什么都不看。
杰拉德又试了几次,最后放弃了,专心对付令人发痒的跳蚤。
最后他终于成功了,或者说他以为是的,因为发痒的感觉消失了。
那两个人怎么了?杰拉德问狱友。
不知道,有人回答。
三天之前,我被带到这里时他们就那样了。
每天都有人来送食物和饮水,看着他们吃喝。
他们天天就那样坐着。
真恐怖,不是吗。
的确是,杰拉德想。
他想知道帕林怎么了。
看到长袍上的污点似乎是干血,杰拉德得出结论法师被折磨得太厉害,以至于变成了白痴。
杰拉德心情沉重,感到悲痛,他心不在焉地擦擦脖子,然后转身走开了。
现在他无法帮助帕林,但是如果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也许将来他能做点什么。
他蹲在牢房里,远离一张看起来恶心的草席。
毫无疑问,跳蚤就是从那里来的。
好吧,那是浪费时间,达拉玛说。
精灵的灵魂在牢房的那扇独窗旁徘徊。
就算是在这个不得不栖息的模糊世界里--不死不活--他还是感觉在石墙内让人窒息。
至少想象在呼吸新鲜空气让他感觉舒服一些。
你想干什么?他问道。
我猜你不是在恶作剧。
不,不是恶作剧,帕林的灵魂平静地说。
如果你想知道,我希望能联系那个人,跟他说话。
呸!达拉玛哼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应该更有理性。
他不关心我们。
他们都不关心。
总之,他是谁?他叫杰拉德,是个索兰尼亚骑士。
我在奎灵那斯提认识他的。
我们是朋友……好吧,大概不是朋友。
我不觉得他喜欢我。
你知道索兰尼亚骑士对法师的看法,我也得承认我不是让人愉快的伙伴。
不过--帕林记起当时的事,为之叹气--我想也许能跟他谈话,就像父亲跟我谈话一样。
你父亲爱你,他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达拉玛说。
另外,卡拉蒙彻底死了。
我们不是,至少我得假设不是。
也许那有点关系。
总之,你希望他为你做什么?帕林保持沉默。
得了,达拉玛说。
现在的形势用不着互相保守秘密。
帕林想,如果那是真的,你在独自游荡时又在干什么?不要告诉我你是在松树下欣赏自然。
你去了哪里,为什么?死而复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法师的灵魂都系在曾经栖息的肉体上,就像囚犯被锁在墙上一样。
不安宁的达拉玛寻找复活的办法,他最先发现灵魂和肉体之间的连接是自我创造的。
也许因为他们并没有完全死,灵魂没有被塔克西丝奴役,没有卷入亡者之河。
达拉玛可以切断灵魂和肉体之间的联系。
他的灵魂离开了监狱,离开了索兰萨斯,至少他是这么告诉帕林的,不过他没说去了哪里。
然而,就算他可以离开,却总是被迫要回来。
他们的灵魂在照看身体,就像任何守财奴留意装着自己财富的保险箱一样。
帕林冒险离开身体,进入灵魂被困的悲伤世界,但又害怕自己不在时身体会出问题。
他飞回来看见身体仍然坐在那里,盯着虚无。
他知道自己应该高兴,心里一部分也的确高兴,但另一部分却感到失望。
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离开过身体。
他无法加入那些灵魂,他们既看不见也听不到他。
因为同样的理由,他也不愿意呆在活人身边。
达拉玛倒是经常离开身体,不过都不长。
帕林确信达拉玛在跟米娜碰面,为复活谈判。
他无法证明,但确信如此。
如果你想知道,帕林说,我希望劝说杰拉德杀了我。
没用的,达拉玛说。
难道你不认为我已经考虑过了吗?也许吧,帕林坚持道。
身体活着。
我们受的伤都好了。
再次杀死身体也许会切断我们的束缚。
然后塔克西丝再次把我们带回来。
难道你不明白为什么吗?为什么我们的王后喂养我们、监视我们,就像过去师傅喂养、照顾那些被称为活物的可怜生物?我们是她的试验品,正如活物是师傅的试验品。
她会得出试验成功或是失败的结论。
由她决定,不是我们。
难道你不觉得我试过吗?达拉玛痛苦地说出最后一句话,证实了帕林的猜测。
首先,帕林说,塔克西丝不是我的王后,因此别把我包括在内。
其次,你说什么--试验?她明显只是留着我们使用时光旅行装置,她想永远占有装置。
一开始的确是那样。
但是现在可以说我们情况很好--她有了其他想法,为什么要让还可以利用的肌肉和骨骼在地下腐烂浪费?她已经有了一支灵魂大军,现在计划再创造一支尸体大军。
你似乎很肯定。
是的,达拉玛说。
也许会有人认为我胡说。
那就有更多的理由结束这一切,帕林坚定地说。
我--达拉玛的灵魂突然回到身体附近。
我们有客人了,他说。
守卫拖着几个腰间拴着绳子的坎德人走进牢房。
其他的囚犯大吵大闹寻开心,然后嘲弄和辱骂突然停止了。
监狱里安静下来。
米娜走过一排排牢房。
她并不看两边,对铁栅后面的囚犯不感兴趣。
一些囚犯害怕地注视着她,一些人退缩了,其他人伸出手无声地恳求。
她没有理睬他们。
米娜停在两个法师的牢房前面,把坎德人拖上前。
他们每个人都说自己是泰索何夫柏伏特,她对尸体说。
这些人中间有我找的坎德人吗?你们两个认出来了吗?达拉玛的尸体摇摇头。
帕林马哲理?她问道。
你认出来了吗?帕林看一眼就知道泰索何夫不在其中,但是他拒绝回答。
如果米娜以为找到了坎德人,就让她浪费时间分辨吧。
他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
米娜对他的挑衅并不高兴。
回答我,她命令道。
你看见闪亮的光和远方的国度了吧?帕林看见了。
它们是他永远的希望,也是永远的折磨。
如果你想自由,想离开这个世界,就回答我。
帕林没有回答,米娜握住颈部的徽章。
告诉她!达拉玛对他说。
有什么关系?搜索坎德人表明他们没有装置。
省省挑衅,干点真正重要的事。
帕林的尸体摇摇头。
米娜松开手。
这些自称是泰索何夫柏伏特的坎德人被带走了。
看着他们离去,帕林想知道泰索何夫--真的那个--怎么能躲这么久。
米娜和她的神都越来越失望。
泰索何夫和他的装置就是让黑暗之后睡不好觉的臭虫。
这个弱点一定经常惹麻烦,因为不论她多么强大,坎德人总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和地点。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什么样的坎德人曾活到老?--黑暗之后的计划就会落空。
那也许令人鼓舞,但是实际上克莱恩和世界上的人也将不复存在。
还有更多的理由活着,达拉玛热心地对帕林说。
一旦加入亡者之河,你就会淹没在里面,永远被潮流支配,就像现在那些可怜的灵魂一样。
我们至少还有点自由意志,正如你刚才发现的那样。
那就是试验的缺点,塔克西丝还需要纠正。
你知道,她从未有过自由的观念。
我们的思考和行动能力永远是她最大的敌人。
除非她找到方法剥夺那种能力,我们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牢牢把握住。
机会会来的,我们必须随时准备好。
我们的机会还是你的?帕林想知道。
他又觉得达拉玛有趣,又感到愤怒,反复思索后,他为自己羞愧。
如果是平常,他会想,我只是无所事事、精神不振,而野心勃勃、自私自利的同伴出去做事了。
不是这样。
我更自私,比两个达拉玛野心更大。
也许我是迷失在异乡,蹒跚而行,那里没人说我的语言,他们全都聋了、哑了、瞎了。
但是,我总能想办法找到能看见我、听到我、理解我的人。
你的试验会失败,塔克西丝,帕林发誓道。
试验品本身会见证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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