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来自帕兰萨斯的黑暗骑士得意洋洋地进入了索兰萨斯。
绣着黑暗骑士徽章和家族徽记的旗帜在风中飘舞。
帕兰萨斯的黑暗骑士相当富有,虽然部分税金送给了已故龙王凯兰卓斯,更多的归前夜之王者塔贡所有,高阶骑士们还是为自己捞了不少。
他们有点担心流言说新夜之王者是一个十几岁少女自封的,但心情还算不错。
军官们无法想象任何头脑正常的老兵怎么会听一个少女的命令,她应该梦想在五朔节上跳舞,而不是带领男人战斗。
来索兰萨斯的路上,他们私下讨论此事,一致认为肯定有幕后指使--那个牛头人,据说他从来不远离米娜。
牛头人一定是真正的领导者,少女只是出面,因为人类决不会追随牛头人。
有人指出也没多少人会跟着身材纤细的少女战斗,但是其他人自以为是地认为她用幻觉欺骗无知的战士。
没人可以否认她的成就,只要她仍然成功,他们也无意破坏那些幻觉。
当然,他们这些聪明人是不会上当的。
由于有其他人在场,帕兰萨斯的军官们虚张声势地面见米娜,他们外表平静,心里却在窃笑。
然而离开时,他们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每个人都困在琥珀之眼的树脂里,被彻底征服了。
杰拉德如实记录下人数,然后写成密信传给索兰尼亚骑士团。
这仍然是他最重要的任务,因为这证实了米娜计划进攻圣克仙,而且很快就会出发。
城里所有铁匠和武器匠被迫日夜赶工,修理旧武器、盔甲,生产新的。
米娜军队的行动会很慢。
穿过森林、走过草原然后进入围绕圣克仙的群山会花掉几星期,或者几个月。
杰拉德监视着准备情况,思索之后提出了一个进攻计划,并写在了报告里。
他觉得这个计划不太可能会被采用,因为他们要在敌人缓慢行进时偷袭侧翼,迅速打击补给车队,然后撤退,再出其不意地发动下一次偷袭。
照这样,他写到,奎灵那斯提的野精灵成功地对占领他们土地的黑暗骑士造成了很大损失。
我知道这对骑士团是不可接受的战斗方式,因为它的确没有骑士风范,也不光彩,甚至很不公平。
但是,它是有效的,不仅可以减少敌人数量,而且能打击敌人士气。
塔思佳爵士是个明智的人,杰拉德觉得他可能会抛开骑士规章,实施这个计划。
不幸的是,杰拉德没有办法把消息送给理查德。
那个年轻人每周去一次旅店看杰拉德有没有更多的情报。
现在杰拉德日夜受到监视,他知道应该怪谁。
不是米娜,而是牛头人加尔达。
杰拉德注意到牛头人偷听了自己和奥蒂拉的谈话时已经太迟了。
当天晚上,杰拉德就发现加尔达在监视他。
无论他去哪里,一定能看见牛角突出人群。
他的住处外有一个米娜的骑士游荡。
第二天,他的一个手下神秘生病,被换掉了。
杰拉德断定那个人是加尔达的间谍。
杰拉德只能怪自己。
他本该在几天前就离开索兰萨斯,而不是到处游荡。
现在他不仅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还危及到他的任务。
接下来的两天,杰拉德继续执行任务。
他照常去神庙。
自从那天说过话后,他就再没见过奥蒂拉,而今天他吃惊地看见奥蒂拉站在米娜身边。
奥蒂拉搜索着人群,直到看见杰拉德。
她做了个细微的手势。
米娜离开后,其他人也都离开了。
杰拉德在外面闲逛等待。
奥蒂拉走出了神庙。
她轻轻摇摇头,示意杰拉德不要跟自己说话,然后目不转睛地走过杰拉德。
擦肩而过时,她低声说,今晚十一点来神庙。
杰拉德忧郁地坐在床上,等着奥蒂拉指定的时间。
他沮丧地盯着现在本该在爵士手上的情报卷轴,消磨时间。
杰拉德的住处跟以前索兰尼亚骑士的一样。
一开始他被分到已经有两个骑士住的房间,不过他花了些从黑暗骑士那里赚来的钱,买了间单人房。
实际上,这个房间只不过是一楼一个没有窗户的储藏室,从气味判断,以前应该是储存洋葱的。
杰拉德坐立不安,离开了房间。
他走上大街,在停下片刻系鞋带的时候,他瞥见附近门道里有个影子。
他继续慢慢前进,听到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
杰拉德有股转身面对那人的冲动,但他克制住冲动,继续向前。
他直接走进神庙,坐在一个角落的石座上。
神庙内部很暗,祭坛上的五根蜡烛无法照亮这里。
而外面天空中乌云密布。
杰拉德闻到了雨的气息,不一会儿,第一滴雨就落下来了。
他希望跟踪者变成落汤鸡。
烛光在暴雨卷起的狂风中摇动。
一个穿长袍的身影从后面的门走进神庙。
她在祭坛那里停下,拨弄了一下蜡烛,然后转身沿着过道走来。
烛光中杰拉德只能看见那人的轮廓,虽然看不见脸,但通过她的挺拔身形和歪头姿势,杰拉德认出那是奥蒂拉。
奥蒂拉在杰拉德身边坐下。
杰拉德挪了挪,靠近她。
神庙里只有他们俩,但他们仍然放低声音。
你知道,我被跟踪了,杰拉德耳语道。
奥蒂拉惊慌地转头瞪了杰拉德一眼。
在烛光照亮的黑暗中,她脸色苍白,眼睛暗淡无光。
她伸手摸索杰拉德的手,找到之后紧紧握住。
杰拉德很吃惊,奥蒂拉想寻求安慰,手冷得发抖。
奥蒂拉,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他问道。
我得到了你的法师朋友帕林的消息,奥蒂拉闷声说,她似乎难以呼吸。
加尔达告诉我的。
奥蒂拉挺直肩膀,转身盯着杰拉德的眼睛。
杰拉德,我是个傻瓜!我真蠢!我们都是傻瓜,杰拉德说着笨拙地抚摸她的手。
奥蒂拉的手僵硬而颤抖,杰拉德的抚摸让她感觉不适。
她似乎没有听到杰拉德的话,而是压抑地说。
我来这里想寻找一位能指引我、照顾我、安慰我的神。
相反,我找到了--她突然停下来。
杰拉德,帕林死了。
我不惊讶,杰拉德叹口气说。
他看上去不好--不,杰拉德!奥蒂拉摇摇头。
你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他没死,杰拉德断言。
他坐在床上,然后我看见他起来走了出去。
我告诉你,他已经死了,奥蒂拉说着转身面对杰拉德。
你不相信我,我不怪你。
我自己都不相信。
但是我……加尔达带我去看他……杰拉德怀疑地盯着奥蒂拉。
你喝醉了?但愿我是!奥蒂拉突然激动地回答道。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足够的矮人烈酒能让我忘了看见的一切。
我很清醒,杰拉德。
我发誓。
杰拉德仔细盯着她。
她目光集中,声音颤抖但很清晰,说话也连贯。
我相信你,杰拉德慢慢说,但是我不明白。
我看见帕林坐着,还站起来走路,他怎么可能死了?他和另外一个法师都在大法师之塔被杀了。
加尔达当时在场。
他告诉了我整件事。
法师死了,然后米娜和加尔达发现他们要找的坎德人在法师塔里。
他们去找坎德人,但坎德人失踪了。
唯一神因此惩罚米娜。
米娜说,她需要法师帮忙寻找坎德人,然后……她……她重新赐予他们生命。
如果是真的,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杰拉德想起帕林空虚茫然的眼神。
那是有原因的,奥蒂拉沉重地说。
她给了他们生命,但却没有给他们灵魂。
唯一神奴役了他们的灵魂。
他们无法思考和自由行动,只不过是唯一神手里的木偶。
加尔达说,抓到坎德人之后,法师会处理坎德人和他带着的装置。
你觉得他说的是实话?我知道是的。
我去看了你的朋友帕林。
他的身体活着,但眼里却没有生命力。
他们都是尸体,杰拉德。
行尸走肉。
他们没有自由意志。
无论米娜告诉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照办。
难道你不觉得他们只是坐在那里茫然看着很奇怪吗?他们是法师,杰拉德想了个没有说服力的理由。
现在回想起来,杰拉德很惊讶,自己想得没错。
他觉得一阵恶心。
奥蒂拉舔了舔嘴唇。
还有一件事,她的声音非常低,跟呼吸声差不多。
杰拉德不得不伸长耳朵。
加尔达告诉我,唯一神对此很高兴,她命令米娜利用死人战斗。
不仅仅是灵魂,杰拉德。
她要给尸体生命。
杰拉德注视着奥蒂拉,吓呆了。
米娜想用少得可笑的军队进攻圣克仙没什么关系,奥蒂拉继续无情地说。
她的战士一个都不会死。
就算死了,米娜只要让他们站起来重新战斗--奥蒂拉,杰拉德急忙说,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我们两个都是。
你不想留下吧,对吗?杰拉德突然不确定地问。
不想,奥蒂拉非常肯定。
在这件事以后我就不想留下了。
我很遗憾曾想找到这个唯一神。
为什么找?杰拉德问。
奥蒂拉摇摇头。
你不明白。
也许我明白。
你为什么认为我不明白?你是那么……自立。
你不需要任何人,任何东西。
你有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的能力。
玉米面包,杰拉德想起奥蒂拉给自己起的绰号。
他想让奥蒂拉笑,但她似乎根本没听见。
说出自己的感觉对杰拉德来说很不容易。
我在寻找答案,他笨拙地说, 就像你一样,像大家一样。
正如你所说,为了找到答案,就不得不提出疑问。
他朝神庙外每天崇拜者聚集的台阶做了个手势。
那就是部分人来这里的原因。
他们就像饿狗,饿得有人提供东西就吞下去,却从未怀疑肉可能有毒。
我吞了,奥蒂拉叹口气说。
我想得到过去人人都声称自己拥有的东西。
你说的没错,我希望让唯一神决定我的生活,让一切更好,带走孤独和恐惧--奥蒂拉说出了太多真心话,害羞地停下来,我不认为古老的诸神会那么做,至少没听说过,杰拉德说。
帕拉丁肯定没有解决修玛的所有问题。
如果有的话,他反而给了他更多麻烦。
除非你相信修玛愿意去做,奥蒂拉轻声说,而帕拉丁又给他力量。
她停顿片刻,然后绝望地说,我们对这个神毫无办法,杰拉德。
我看见过这个神的心灵!我看见了这个神无穷的力量。
这样强大的神怎么可能被阻止?奥蒂拉以手掩面。
是我弄得一团糟。
是我让你陷入危险。
我知道你逗留在索兰萨斯的原因,不要否认。
你几天前就可以离开了。
你本该走,留下是因为担心我。
现在无关紧要了,因为我们都要离开,杰拉德坚决地说。
明天,当军队出发后,米娜和加尔达都会专心自己的事。
混乱之中没人会注意我们。
我想离开这里,奥蒂拉强调道。
她跳了起来。
现在就走。
我不想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多呆一秒。
所有人都睡了。
没人会注意我们。
我们回你的住处--我们必须分头离开。
我被跟踪了。
你先走。
我盯着。
奥蒂拉冲动地伸出手,紧紧握住杰拉德。
我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杰拉德。
你是个真正忠实的朋友。
去吧,杰拉德说。
快。
我盯着。
奥蒂拉又握了一下,然后走向神庙大门,那里从来不锁,因为唯一神的信徒得到鼓励无论白天黑夜都可以来。
奥蒂拉不耐烦地推了一下,门无声地打开了。
杰拉德正要跟上去,这时他听到祭坛附近有声音。
他迅速回头瞥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蜡烛稳定地燃烧着。
没人进来。
但是他肯定听到了什么。
杰拉德继续盯着祭坛,这时奥蒂拉发出喘气声。
杰拉德急忙转身,拔出剑。
他以为有守卫正在跟奥蒂拉打招呼,却吃惊地看见奥蒂拉独自站在门口。
怎么了?他不敢过去。
跟踪他的人应该在监视他。
走出那该死的门,好吗?奥蒂拉转身瞪了杰拉德一眼。
她的脸在黑暗中闪着白光,杰拉德不安地想起了死人的灵魂。
在寂静的黑暗中,她用清晰而刺耳的声音说。
我不能离开!杰拉德在心里暗骂。
他握紧剑,从墙边走过去,希望避开监视。
杰拉德走到门边,对奥蒂拉怒目而视。
你说不能离开是什么意思?杰拉德低声生气地质问。
我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要是一个人离开就真该死了。
如果我不得不背你--我没说我不愿意离开!奥蒂拉喘气道。
我说我不能离开。
她朝门走了一步,伸出手。
一靠近门,她的动作就变得迟缓,就像正踏进一条河,穿过湍急的水流。
最后,她停下来摇摇头。
我……办不到!她快透不过气来了。
杰拉德疑惑地看着。
显然奥蒂拉尽力了。
有什么东西阻止她离开。
杰拉德的视线从她惊恐的脸转到她戴在颈部的徽记上。
他指着说。
徽记!取掉它!奥蒂拉举手去拿徽记,但痛苦地大喊一声后,她缩回了手。
杰拉德伸手去抓徽记,想把它扯下来。
震击让他退后几步,他的手被烧伤了,不停颤抖。
他无助地看着奥蒂拉。
奥蒂拉也无助地看着他。
我不明白--奥蒂拉说。
但是,一个温和的声音说,答案本身很简单。
杰拉德紧握剑柄,转身发现米娜站在门口。
我想离开,奥蒂拉尽力让自己声音坚决。
你必须让我走。
你不能违反我的意愿,将我困在这里。
我并没有困住你,奥蒂拉,米娜说。
奥蒂拉再次试着穿过门。
她咬紧牙关,绷紧每一块肌肉。
你撒谎!她喊道。
你在我身上施展了什么邪恶的法术!我不是法师,米娜摊开手。
你知道的。
你也知道是什么把你束缚在这里。
奥蒂拉猛摇头否认。
你的信仰,米娜说。
奥蒂拉疑惑地看着。
我没有--但确实是的。
你相信唯一神。
你亲口说的。
‘我看见了这个神的心灵!我看见了这个神无穷的力量。
’你信仰唯一神,奥蒂拉,作为回报,唯一神需要你的服务。
信仰不应该让任何人成为囚徒,杰拉德愤怒地说。
米娜盯着他,杰拉德惊慌地看见成千上万的人困在琥珀里。
他有种可怕的感觉,如果看得够久,他会看见自己也在里面。
向我描述一个忠实的仆人,米娜说,或者忠实的骑士,一个忠于自己阵营的骑士。
能称得上‘忠实’需要做什么?杰拉德保持沉默,但那没关系,因为米娜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她的声音突然热情起来,眼睛发出明亮的光芒。
忠实的仆人执行主人的一切任务,不问问题。
作为回报,主人给他衣食,保护他免受伤害。
如果仆人不忠,如果他背叛主人,就要受到惩罚。
正如忠实的骑士义不容辞地服从上级。
如果他失败或者反抗权力,那他会怎么样?他会因为破坏誓言而受罚。
就算是索兰尼亚骑士也会处罚这样的骑士,不是吗,杰拉德骑士?她就是忠实的仆人,杰拉德意识到,她就是忠实的骑士。
这让她变得危险,也许是克莱恩世上最危险的人。
她的论点有缺陷。
杰拉德内心深处知道,但他却想不出为什么,至少盯着那双琥珀之眼时想不出来。
米娜温和地对杰拉德微笑。
他没有回答,米娜以为自己赢了,于是将目光转向奥蒂拉。
否认你信仰唯一神,奥蒂拉,米娜对她说,然后你就可以自由离开了。
你知道我不能,奥蒂拉说。
那么唯一神的忠实仆人会留下履行职责。
回你的住处去,奥蒂拉。
时候很晚了。
你需要休息,为了夺取圣克仙的战斗,明天我们要准备很多事。
奥蒂拉鞠躬,准备离开。
奥蒂拉!杰拉德冒险喊道。
她继续走着,没有回头。
米娜看着奥蒂拉离开,然后盯着杰拉德。
我会在胜利开进圣克仙的队伍中看到你吗,杰拉德骑士?或者你还有其他任务要离开?如果是的,那么去吧。
我和唯一神祝福你。
她知道!杰拉德意识到。
她知道我是个间谍,但却没有行动。
她甚至给我机会离开!为什么她不逮捕我?折磨?处死?杰拉德突然希望米娜会那么做。
他想到米娜在利用自己,让自己以为是自愿行动,而从始至终,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是执行唯一神的意愿,就是死了也比这好。
我会跟你去,杰拉德冷冷地说,他大步走过米娜,出了门。
在神庙的台阶上,他停下注视黑暗,然后大声说,我回住处去!继续,好吗?杰拉德进了自己房间,点燃一根蜡烛,然后走到书桌前,久久盯着卷轴。
他打开卷轴,取出那张写着击败米娜军队计划的纸。
杰拉德慢慢把纸撕成碎片,然后一片一片地在蜡烛上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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