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树叶吹离旋风中心一样,侏儒和坎德人飞到了地上。
更确切地说,穿着鲜艳衣服的坎德人飞了,而侏儒重重地落在地上,结果心跳几乎停止,呼吸也不畅。
不能呼吸让侏儒无法尖叫,考虑到他们所在的地方,不可否认这是件好事。
但他们并不是立刻就知道自己在哪里。
泰索何夫扫视四周,只知道自己不在命中注定的那个地方。
他站在一个走廊里,谜琢躺着,这个走廊是用大块黑大理石建造的,磨得非常亮。
零星分布的火炬照亮了这里,黄色的光发出柔和而奇异的热量。
火炬燃烧稳定,没有一丝风。
火光并没有驱走长廊里的黑暗,相反,光照出了更黑的阴影。
泰斯侧耳倾听,没有说话声,根本没有任何声音。
泰斯也没有发出声音,他帮谜琢站起来,让侏儒安静。
泰斯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冒险,他知道,毫无疑问这个走廊有种窒息感,在这里你只想安静,非常安静。
地精!谜琢憋出来第一个词。
不,没有地精,泰索何夫平静地说。
他兴高采烈地补充了一句,也许下面有更糟的东西。
什么意思?谜琢喘着气,心烦意乱地抓住自己的头发。
比地精更糟!什么会比地精更糟?无论如何,我们在哪里?嗯,有很多东西比地精更糟,泰斯思索道。
例如龙人、龙,还有枭头熊。
我有没有告诉你触陷阱叔叔和枭头熊的故事?一切开始于--侏儒握紧拳头,击中了泰索何夫的胃部,一切都结束了。
枭头熊!谁在乎枭头熊和你那该死的故事?我可以告诉你我表妹斯壮希姆南蒂(Strontiumninety)的故事,那会让你掉光头发和牙齿。
你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里,这到底是哪儿?我没把我们带到任何地方,能说话后泰索何夫急躁地回答。
胃部被人猛击一下往往令人愤怒。
装置带我们来这里的。
我不比你更清楚‘这里’是哪儿。
我--嘘!有人来了。
在一个黑暗又让人窒息的走廊里,被人看见之前先看看是谁来了总是个好主意。
那是触陷阱叔叔教给侄子的格言,泰斯发现,通常那都是好办法。
好处之一就是你可以跳出阴影,给来人一个惊喜。
泰索何夫抓住谜琢的衣领,把他拖到一根黑大理石柱子后。
一个身影走过。
那人穿着黑袍,不太容易同这里的黑暗或是黑色大理石墙区分开来。
那人走过一根火炬时,泰索何夫第一次看清楚了。
即使在黑暗中只能看见模糊的阴影,泰索何夫胃里也有种奇怪的感觉(也许是被打留下的后遗症),他认识那人。
也许跟这人走走停停的样子、靠在法杖上的姿势,还有法杖发出轻柔的白光有关系。
雷斯林!泰索何夫敬畏地低声说。
泰斯准备大声重复一遍,然后大喊一声冲到雷斯林面前,给这位很久不见、以为已经死了的朋友一个热情拥抱。
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有个声音轻轻说,不。
让他去。
但是他是我的朋友,泰斯对谜琢说。
他杀了我的另一个朋友时不算,顺便说一句,是个侏儒。
谜琢睁大眼睛,紧张地牢牢抓住泰斯。
这个你的朋友,不会是有……杀--杀--杀侏儒的习惯吧,对吗?泰斯没听见,因为他正盯着谜琢。
他注意到侏儒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袖子,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衬衫。
这已经有两只手了,据泰斯所知,侏儒只有两只手。
那意味着多出来一只手牢牢按着泰索何夫的肩膀。
泰斯扭来扭去看谁按着自己,他们所在的柱子后站着一个阴影,但阴影之后泰斯只能看见更深的黑暗。
泰斯转头看那第三只手--也就是按着自己肩膀的那只--但是没有。
或者说,他能感觉到手就在那里,却看不见。
这一切太奇怪了,泰索何夫又盯着雷斯林。
泰斯了解雷斯林,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法师对坎德人一点都不友好。
雷斯林也的确谋杀过侏儒。
至少他杀了修理时光旅行装置的那个侏儒。
就是身上的这个装置,但不是身边的这个侏儒。
现在雷斯林穿着黑袍,既然他已经穿上了黑袍,虽然泰索何夫有时候觉得谜琢非常烦人,但也不想看见侏儒被杀。
泰索何夫决定为了谜琢保持沉默,不跳出去见雷斯林,也放弃了热情的拥抱。
雷斯林从坎德人和侏儒身旁走过。
谢天谢地,谜琢吓得不能说话。
泰索何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憋住气,离去的诸神知道这要付出多大代价。
他肩上无形的手满意地按了一下,在这种情况下泰斯并不像平常一样感觉良好。
雷斯林低着头,心不在焉地慢慢走着,明显在沉思。
他停了一下,痛苦地咳嗽着,虚弱让他不得不靠在墙上。
他喘着气,脸变得煞白,嘴上起了血斑。
泰斯很惊慌,因为他见过雷斯林这样,但从未像现在一样糟糕。
卡拉蒙有为他准备的药茶,泰斯说着准备上前。
手把他拉了回来。
雷斯林抬起头,金色的眼睛在火光中闪耀。
他扫视走廊四周。
谁在说话?他低声说。
谁说了那个名字?卡拉蒙?谁说的?手挖进泰索何夫的肩膀里。
然而泰斯不需要警告。
雷斯林看起来太奇怪了,表情相当可怕,坎德人保持沉默。
没人,雷斯林终于喘过气来。
是幻觉。
他用黑天鹅绒袖子的摺边擦了擦眉毛,然后冷笑道,也许是我心虚。
卡拉蒙死了。
他们都死了,溺死在血海里。
当我使用龙珠离开,留下他们面对自己的命运时,他们那么震惊,惊讶我不会温顺地分享他们的死亡。
雷斯林恢复了力气,离开了墙。
他扶着法杖站稳,但没有立刻前进。
也许还是太虚弱。
现在我能看见卡拉蒙的脸。
我能听见他的哭泣。
雷斯林用鼻音高声说。
但是……雷--他咧嘴笑了,然后又坏笑起来。
坦尼斯,那个自以为是的伪君子!他对我姐姐的爱让他背叛了朋友,但是他却轻率地谴责我背信弃义!我可以看见他们所有人--金月、河风、坦尼斯、我哥哥--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盯着我。
雷斯林再次模仿起来。
至少救救你哥哥……他的声音又变成痛苦的独白。
为什么救他?装饰草坪?他的雄心无法让他离开情人的床。
这一生中,他都是束缚我手脚的镣铐。
你不妨要求我戴着镣铐离开监狱……雷斯林继续慢慢走着。
你知道,谜琢,泰索何夫耳语道,我说他是我的朋友,但是喜欢雷斯林费了我很大功夫。
有时候我不知道是否值得。
他刚刚谈到卡拉蒙和其他在血海中淹死的人,但是他们没死,被海精灵救了。
我知道,因为卡拉蒙告诉了我整个故事。
雷斯林也知道他们没死,因为他再次看见了他们。
但是如果他以为他们死了,很明显他还不知道他们没死,那就是说他一定在以为没死和发现没死之间的某个时候。
那意味着,泰斯兴奋地继续说,我找到了另一部分过去,听到这些,谜琢怀疑地盯着坎德人,倒退几步。
你没见过我表妹斯壮希姆南蒂吧,对吗?泰斯正准备说还没有,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
那不是雷斯林,除了偶尔咳嗽和长袍的沙沙声,法师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这个脚步声很重,充满整个走廊。
不在泰索何夫肩上的手把他拉入阴影深处,重新用力按住,让他保持安静。
至于侏儒,只要附近没有蒸汽动力发动机就会本能地藏起来。
谜琢已经紧紧贴在了墙上,也许会被人当成某些原始部落的壁画。
一个人走进长廊,他高大而强壮,华丽的重甲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不过盔甲也让他慢下来。
他腋下夹着龙骑将的头盔,一把巨剑在腰间叮当作响。
显然他要去某个地方,因为他不看两边,走得很快。
他几乎撞倒了雷斯林,法师不得不靠在墙上,以免被那人压碎。
龙骑将看见了法师,只是瞥了一眼。
雷斯林鞠躬。
龙骑将继续前进,雷斯林也准备继续走,这时龙骑将突然停下,转过身来。
马哲理,低沉的声音说。
雷斯林也停下转身。
艾瑞阿卡斯大人。
你觉得奈拉卡怎么样?住得舒服吗?舒服,大人。
相当适合我,雷斯林回答。
法杖顶部的水晶球发出微光。
谢谢您的关心,艾瑞阿卡斯皱起眉头。
雷斯林的回答礼貌又谦卑,龙骑将有权得到尊重。
艾瑞阿卡斯不太留意细节,但是就连他也听出法师刺耳的声音带着讽刺。
然而他不能因为腔调就责难人,所以他继续说。
你姐姐奇蒂拉说我应该好好待你,艾瑞阿卡斯粗声说。
你应该感谢她把你安排在这里。
我欠姐姐很多,雷斯林回答。
你欠我更多,艾瑞阿卡斯冷冷地说。
的确,雷斯林说着又鞠了一躬。
艾瑞阿卡斯并不满意。
你很冷静。
很多人在我说话的时候都会畏缩。
有没有什么能让你感到敬畏?有什么能让我感到敬畏,大人?雷斯林回答。
以吾后之名,艾瑞阿卡斯握住剑柄喊道,我可以为那句话砍断你的头颅!您可以试试,大人,雷斯林说。
他再次鞠躬,这次比前两次都要深。
原谅我,大人,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当然,您让我感到敬畏。
我还觉得本城的宏大让我敬畏。
但是敬畏并不说明我害怕。
你不会赞赏胆小鬼,是吗,大人?不会,艾瑞阿卡斯说。
他专心盯着雷斯林。
你是对的。
我不会。
我会让您赞美我,大人,雷斯林说。
艾瑞阿卡斯仍然盯着法师,然后突然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传遍走廊,将侏儒顶在墙上。
泰索何夫觉得头晕眼花,就像头被巨石砸中了。
雷斯林有些畏缩,但仍然原地站着。
我还不赞赏你,法师,艾瑞阿卡斯恢复自我后说。
但是马哲理,当你有一天向我证明了自己,也许我会的。
他转身,吃吃笑着继续前进。
当他的脚步远去,一切再次沉寂后,雷斯林轻轻说,当我有一天证明自己后,大人,您不仅仅会赞赏我,您还会害怕我。
雷斯林转身离开了,泰索何夫转身想看看到底是谁抓住自己的肩膀不放,他转啊,转啊,继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