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25-03-30 09:01:21

安静!安静!梅尔顿·梅特文格的槌子敲在硬木桌上,那是坎德摩尔评议会的议长席。

评议会每隔四个星期,就在星期二召开一次会议;在每个日期数中有2的星期一也会开会。

每个日期数是奇数的星期五,市长召开听证会,审判刑事案件,解决市内和社会纠纷。

今天就是这样一个星期五。

在听证会日把评议会成员召集起来,作为刑事案件审判的陪审团,这是市长的义务。

虽然市政手册列出了六十三名选举出的评议会成员以及坎德摩尔最重要的行业的代表,梅特文格市长周围今天只坐了五个人。

在早上,他设法找到了六个人,但是显然其中的一个在到市政厅来的路上逛走了。

这个可敬的坎德人心不在焉地擦着前额,手不经意地溜上去搔搔开始变白的马尾辫下面的头皮。

他的颊饰标志着他和其他坎德人不同,他有贵族血统,在颊饰下面,他的脸因为搜索评议会成员和努力保持会议秩序而涨得通红。

不过,他仍然因为一份未决的草案而浑身冰冷、潮湿,于是把他紫色的、手工精致的市长长袍拉上来一点,更贴近他的尖下巴。

他扫了一眼他的右边,离议长席两英尺远的地方,便看到了草案的源起。

评议会的房间没有外墙。

这会儿,毛毛秋雨和打湿的树叶在市长的脚边飘落。

不久之后,雪花就会飘进来,在原本该是墙的地方堆成厚厚的雪堆,那时就很难弄清墙该从哪里修到哪里了。

梅特文格在心里默默记住一定要设法修墙,虽然到时他会想念没有墙的风景的。

这个房间只不过是二楼许多房间中的一间,这幢建筑物共有四层,坎德摩尔所有的公共事务办公室和政府办公室都在这里。

这座市政厅靠近城市中心,是一个多世纪以前建成的。

按照坎德人的传统——或者坎德建筑喜好——每一层建筑没完成的部分都比它下面一层多一些,所以顶层看起来好像还在施工中似的。

一楼——两个大舞厅——在建筑上完整无缺,虽然它们长时间以来没派过任何有价值的用场。

二楼基本上建筑完整,只有议事厅还没有外墙。

三楼的外墙倒是都修好了,但是缺少好些扇必要的门:坎德建筑工喜欢在打通大门之前先建好房间,所以在哪里开门,将由房间的居住者按自己方便的方式决定,而不是由建筑工武断地修建好。

(不止一个坎德建筑工发现自己被关在没有门的房间里了!)四楼就只有光秃秃的梁柱、窗框和零零落落的内墙。

毫不奇怪,在这幢楼建好之后不久,一个设计上的问题就凸显出来了。

原本的建筑师忘记修连接四层楼的楼梯了。

在较高楼层办公的人必须攀着石头墙壁,从细小的窗户里爬进去,这时没有外墙的议事厅反而方便了。

很多人的不幸死亡,尤其是很多位市长的死去,终于在数十年后,促使这幢房子安装了一座中央楼梯,楼梯是木制的,制作精美无暇,沿着逐渐收缩的螺旋形向上伸展(到三楼的地方,楼梯就变得非常紧缩局促了)。

坎德人对政治很热心,但是热心的最大原因是他们需要不断的变动。

梅特文格市长是坎德摩尔的第1397任市长。

历任市长并不都是坎德人。

在议事厅墙上挂着第47任市长的肖像,他是一个名叫拉雷的妖精,据记载是个极为出色的市长,担任市长之职将近一年。

谣传说,在他的一罐金子神秘失踪,并因此引发一场争吵之后,拉雷辞职了。

在他之后大约三百年间,有一千三百五十个市长披上过令人垂涎的紫色市长长袍。

梅尔顿·梅特文格已经当了一个多月的市长,已经超过平均市长任期了——如果不算上那些有重大作为的市长的话。

他是意外当选的,平民们把他的贷款广告当作了竞选海报,之后他发现他喜欢这个受到吹嘘的职位。

他特别喜欢那件有很多秘密衣袋的紫色天鹅绒市长长袍。

梅特文格市长看了看议事厅里的人们,愉快的搓了搓手;这应该是一个令人激动的听证会日。

两个白发的老坎德人正在抢一头瘦骨嶙峋、睁着受惊的大眼睛的奶牛,这头动物的两只耳朵从一顶破草帽的破洞里伸出来,他们各自抓住一只耳朵。

梅特文格很愿意看他们把奶牛拖到通向议事厅的狭窄楼梯上,这无疑会让奶牛更紧张的。

还有一个坎德男人和一个坎德女人在等着市长处理他们的事,从他们瞪着对方的眼光来看,他们应该是两口子。

一个看起来像主妇的坎德人正拎着一个脸蛋儿红红的孩子的尖耳朵,向他摇晃着一根沾满面粉的别针。

在梅特文格市长看着这些人时,另一个坎德人,大概五十五、六岁,带着奇怪的满足表情,信步走了进来,静悄悄地坐下。

在他后面进来了两个穿得很诱人、却横眉竖眼的小姐,她们踏着笨拙的步子,走得摇摇晃晃,因为她们分别穿着同一双红鞋中的各一只。

梅特文格等不及想听她们的故事。

听证会现在开始。

市长再次用槌子敲了一下桌子,宣布道。

谁是第一个,嗯?他迫切地问。

我!我!我们!他们!我要首先处理带牛来的那两个人。

梅特文格市长下了命令。

其他人坐下,嘴里咕咕哝哝地说着抱怨的话和对市长母亲无甚避讳的评价。

那两个农夫谦恭地走上前,都坚持抓着牛的项圈不放手。

他们自我介绍说他们是狄格(挖洞者)·顿斯坦和威姆柏里·克拉瓦里夫(三叶草叶)。

大人,您看,多萝贝尔是我的——狄格开始说。

波西诺娃是我的,狄格·顿斯坦,你知道!另一个反驳道,同时以主人的姿态用力一拖牛的项圈,多萝贝尔——给牛起这种蠢名字!把那顶傻气的帽子给她拿开!她喜欢在耳朵后面塞上羽毛!喝,你应该知道什么是傻气,威姆柏里·克拉瓦里夫,第一个人反唇相讥,你这个没脑子的,这只不过是你这农夫绞尽脑汁想出的借口。

你从我的农场借走她——那只不过是在你从我这儿弄走她之后!我没有,你这呆子!你有,你这食人魔迷!我没有!你有!可以预料,一场大战就此展开。

两个农夫越过吓坏了的奶牛那皮包骨头的牛背,卡住了彼此的脖子。

很快,听众们也都选择了自己支持的一边,投入了战斗;评议会成员和市长在一旁为他们加油。

这回是奶牛自己平息了骚乱。

她疯狂地哞哞叫着,冲过坎德人群,擦过议长席,奔向敞开的外墙。

市长趴在桌子上,肚子顶着右边桌角,好不容易抓住了牛项圈,使劲儿拉住了她,这时牛离悬崖只有几英寸了。

所以,他喘着气说,你们都说自己是她的主人。

她首先是我的!两个人同时喊起来,争先恐后地冲上来抚慰他们的牛。

梅特文格抚平长袍上的褶子,重新坐下来,沉重地喘着气。

看这两个农夫讨好那头牛,他突然有了个主意。

那么你们都将拥有她的一部分。

他宣布,心里觉得这个决定不但很聪明,而且公平极了。

这两个坎德人看着他,满脸迷惑。

你要我们把她劈成两半吗?狄格最后试着说。

哦!市长看起来吃了一惊,我没想到这种解决方法。

唔——好了,不管怎么说,我刚才的意思是你们俩分享她。

你,狄格,在日期是奇数的日子里拥有她,而你,威姆柏里,在偶数日拥有她。

但是她是奇数日出生的!威姆柏里抗辩。

母牛日是在偶数日!狄格抱怨。

那么,我要说这很公平。

市长歉意地向狄格笑笑,说,下一个!英明的决断。

评议会成员阿朗·布拉姆柏托悄声说着。

私下里,他认为自己穿上天鹅绒的市长长袍一定很好看。

梅特文格市长为自己如此聪明而自豪地挺直身子。

他告诉自己:坎德摩尔评议会从来没见到过这样聪明公正的市长。

他全身充满了自信,挥手让下一件案子的原告上来,就是那个看上去心满意足的坎德人,这个人开始陈述他对市政的抱怨。

咳,这并不真的是抱怨,陛下。

坎德人开始说,显然他在市长面前很紧张。

梅特文格高兴得脸都红了:你可以叫我‘大人’。

我不是国王,你知道,至少现在还不是。

他谦虚地笑笑,继续讲。

咳,您知道,市里最近在我家附近修了一条路——离我家非常近。

让我猜猜,市长说,他以前也听到过类似的抱怨,施工的人太吵了,或者太安静了,要不就是太邋遢了?再不然,就是你要多交的税太多啦?这个坎德人看起来很惊奇。

哦,不,不是这些事。

咳,税也许是高了点儿……但是那些施工的人都非常讨人喜欢,尤其考虑到他们修的路是要从我家正中间穿过去。

市长向后仰倒进椅子里,突然觉得厌倦了:那么你要说什么呢?大人,我不认为那条路应该从我的房子中间穿过去,他说,至少没有人曾经告诉过我会这样。

市长向前挪了挪:这个城市是很繁忙的,你知道,你不能指望我们把每件琐碎小事通知每一个人。

他叹息着,我想你希望市政当局终止它的计划,重新确定那条路的路线?这个坎德人看起来被吓到了:哦,不,大人!我从来没有过那么多朋友!进来,出去,进来,出去——全世界的车子都来了!我所希望的,是允许我开一间酒吧。

市长同情地摇摇头:那么,你找错地方了。

你要找的地方是酒吧许可证颁发部。

上楼去,就在右手边的第一间——要不就在左手边?市长挥手指了指后面的一个门,就在房间左边的角落里。

但是这个坎德人不但没有动,反而摇了摇头:哦,不,您错了。

我到那儿去过,他们告诉我由您颁发许可证。

他们这么说了?市长激烈地抱怨道,好了,那么他们做什么呢?他转向评议会成员们,他们都耸耸肩,只有一个人没耸。

难道不是由他们负责新修的路吗?评议会的面包师代表,巴罗·推克丁格冒险提出意见,试图帮助市长。

梅特文格耸耸肩:哎,如果他们说我们该负责这个,那么我想我们就负责吧。

好了,你得到许可了。

下一个!得到了许可证的坎德人兴高采烈地跳着舞出了门,而市内案件的处理还在慢吞吞地进行着,一个秃顶、大肚子的人类溜进了房间。

菲尼阿斯·卡瑞克坐到房间后面,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找到这儿。

他以为他知道市政厅在哪儿,但是不知怎么搞的,他走迷路了,一直在原地兜圈子,最后不得不停下来问路。

那些人指的路让他一直走到了坎德摩尔郊外——几乎都出了古德兰的地界了,他愤怒地想。

但是他非常不安,因为他的绝望感让他失去了原有的良好判断力。

他本该知道更好的办法,总比向坎德人问路强!另一件事也刺伤了他:在最后,他之所以找到了市政厅,全因为他差点就一头撞了进来。

他低着头,嘴里厌恶地喃喃自语着,匆匆走在他认为是回他的诊所的路上,然后就差点一头撞破墙跌进市政厅的一侧。

有人修了一条顶头直冲着市政厅西墙的路!他头昏眼花,还没弄清自己究竟在哪儿,直到一个在市政厅工作的坎德人把他拖起来,带到屋子里让他喝杯水,这个坎德人戴着一枚徽章,身上的制服尺寸太小,以至于扣子都绷得紧紧的。

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在路中间修了幢楼?菲尼阿斯咆哮着。

噢,所有的路都通向市政厅。

那个坎德警卫解释道。

菲尼阿斯愚蠢地晃晃脑袋:没关系。

我在哪儿可以找到监狱?坎德摩尔没有监狱——没听说过。

警卫温和地说,怎么,你是个囚犯吗?不,我不是!非利亚斯气急败坏地说,他可不止是有一点儿生气了。

这个人类很确定触陷阱曾经说过他是个囚犯!菲尼阿斯皱着眉,决定换个角度问。

如果坎德摩尔里有一个囚犯,他会在哪儿?嗯,那要看情况……那个坎德人说,嗨,你有糖果吗?有没有?如果不是警卫脸上的表情极其诚挚无邪,菲尼阿斯就要以为他在索贿了。

最后,他还是做了同样的事。

我不太肯定,让我看看。

菲尼阿斯把手伸进口袋,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两枚铜板,一把小刀。

他叹着气把它们都放进警卫伸出的手掌里。

对不起,没有糖果。

现在,告诉我要看什么情况?啊?警卫说,他的注意力都被菲尼阿斯那把小刀的弹簧开关吸引住了,哦,一个人被关在哪里,要看他做了什么和他对谁做了那样的事。

那人的名字叫什么?我相信他是叫触陷阱·菲伏特,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关进监狱。

坎德人看着他:你不确定你要到哪儿去,不知道你要去找谁,也不知道这个人干了什么。

这时,菲尼阿斯也觉得自己很蠢,深为不安。

触陷阱除了说过他在监狱里,就只说了一件事:他的外甥要和市长的女儿结婚了。

菲尼阿斯振作了一点:我想这也许和市长有关系。

考虑到你知道得这么少,有我帮你整理这些线索,你真是够运气。

警卫说,同时挺了挺胸,衣服上的钮扣绷到了裂开的边缘,今天是听证会日,所以市长——让我想想,这个月是梅特文格,不是吗?我不是很肯定,因为我今天是替我兄弟来当班的。

我们可敬的市长正在三楼举行听证会。

如果你很急,说不定他们会允许你跟他说话。

说着,这个坎德人重新漫步走出了市政厅,小手里拿着菲尼阿斯的刀子,口袋里有菲尼阿斯的铜板叮当作响。

菲尼阿斯气愤地瞪着他走远的背影,一口吞下给杯子里的水,顺着越来越窄的楼梯冲上三楼。

他找过每一个房间,越来越绝望,直到他走到最后一个房间。

在那儿他找到一个坎德女清洁工,她把拖把摆在一边,坐在倒扣的水桶上,看起来更热心于她的弹子游戏,而不是做清洁。

她告诉他听证会在二楼,不是三楼。

这回菲尼阿斯很有把握地在二楼找到了议事厅,听证会正在这里举行。

他不太肯定这事要怎么办,所以他坐到房间后面观察。

不管怎么说,看起来有好些件案子排在他前面,包括那一对正在申诉的夫妻。

——于是,我说:‘这是我的宝石——我的玛瑙,我的紫水晶,还有我的最红的红宝石’——是我把它们收集起来的,您看——‘所以,别碰它们。

’妻子说,她是一个看起来就很有钱的坎德女人,她的年纪很难猜得出,因为她脸上布满皱纹,手上的皮肤却很光滑,而他又做了什么呢?他碰了它们。

市长接口说。

他不仅碰了它们,还把它们放进了他的碎石器!她的脸上混合了狂怒和惊讶。

他把它们放进了他的酒壶?市长困惑地问。

(碎石器的那个器,其英文单词也有容器、壶的意思。

)您知道,丈夫快乐地说,我告诉人家我收集碎石器时,每个人都以为我说的是酒壶。

他的年纪不比他妻子的更容易猜出。

他的头发是洗碗水的那种褐色,一绺一绺地从绑得很紧的马尾辫里翘出来,这让他看起来很不整洁。

他留着短粗的小胡子,这在坎德人中间是不常见的。

丈夫向前几步,走近议长席,直接对市长说话:你知道罕见的侏儒碎石器——那是一种鼓形、用手柄驱动、用来把石头磨成沙子的工具——的历史很长,非常有趣吗?不,我肯定你不知道。

实际上,很多专家相信,多年以来,碎石器在我们所知的世界进步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如果没有碎石器,我们都不会活得下来!很多人不知道这个,但是——我知道这个!妻子抱怨着,手捂住耳朵,这就是我一直听到的话,尤其是在他把我最漂亮的石头磨成粉之后!男人转向他的妻子。

你的石头被碾碎了,那又不是我的错。

他申辩道,你把它们放在谁都可以拿得到的地方,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我把它们放到我的碎石器里。

只不过,之后我碾石头的时候,忘记了它们还在里面。

放在哪个谁都可以拿得到的地方?它们锁在两个盒子里,藏在壁炉下面一块松了的地板下!她叫道,同时恶狠狠地拧了他胳膊一把。

正是这样!他叫着,揉着胳膊,把手抽回来。

谁都知道要翻翻地板下面!没人会在碎石器里找宝石!您不这么认为吗,市长?啊?什么?梅特文格从桌子底下羞愧地抬起头,问道。

他觉得这两人的争吵太乏味,就把注意力转移到评议会成员巴罗·推克丁格靴子上亮闪闪的靴扣上了。

哦,对了。

在我看来很明显,你们中间一定得有一个人改变自己的爱好。

也许,对于一个丈夫喜欢收集碎石器的女性来说,收集石头并不是最聪明的爱好。

市长正要再提出某个特别的解决办法,但是让他吃惊的是,这对夫妻立刻一致宣布:真是个聪明的主意!他们手牵手,走过房间后面的门出去了,不过他们的声音一直都可以听得见,甚至在他们下楼梯的时候。

现在,亲爱的,你应该找个新的爱好,妻子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至少我的宝石不是一钱不值的!一钱不值,亲爱的!咳,碎石器是最有价值的投资——但是评议会在审理别的案子了。

菲尼阿斯抬头,正看见一个坎德人冲进门,推着一架装满砖块的独轮车,眉毛上挂着汗珠。

这个坎德人开始解释他的邻居是如何把砖头从窗口丢出来,扔进住在楼下的他家里。

看起来他并不介意,因为他可以用这些砖头。

可是,这些砖头没有停在他家,而是砸穿他家那显然很薄的地板,掉到更下一层楼的邻居家了,他现在要把砖头都拿回来可不容易。

菲尼阿斯低下头,迅速开始打盹了。

嗨,我的靴子在哪儿?巴罗·推克丁格突然叫道。

他把他红通通、沾着面粉的鼻子转向坐在他右手边议长席上的市长。

哦,梅特文格市长喃喃地说,他很吃惊地在自己的某个口袋中发现了那双厚厚的毛皮靴子,你肯定把你的脚放在我的背心里了,然后你的靴子不知怎么搞的,掉了下来。

他把靴子递过去,手指头还恋恋不舍地逗留在长毛绒鞋尖附近那亮闪闪的扣子上。

它们棒极了,虽然沾了点面粉。

它们当然应该很棒。

评议会成员温道夫·瑞特说,他从巴罗充满期待的手上抓走了靴子。

它们是我的!坎德摩尔农民联合会主席叫道。

他比坎德人的通常体型要矮胖,身上穿的大红色背心看起来紧得不得了,一定很不舒服。

他的脑袋上直到细细的马尾辫附近,都剃得光光的,以便以最佳角度展示他形状优美的尖耳朵。

除非我拿到了那些鸡和芜箐,你答应过用它们换这双靴子!费尔顿·卵石锤说,他窜过会议桌,从温道夫手里抢过那双引人垂涎的靴子,就仿佛一条蓝色影子闪过。

桌上展开了一场混战,很快三双靴子飞了出来。

市长快活地在人群中摸索,找到了一些尖尖的动物牙齿,一个有六面的木头骰子,看起来和他以前丢掉的那一个一模一样,还有一些看起来很好吃的糖果。

他刚来得及把这些东西放进口袋里,就有个人抓着他的马尾辫,用他自己的槌子在他脑袋上狠狠敲了一记。

梅特文格倒在议长席后面的地板上。

菲尼阿斯打了个喷嚏,惊醒过来。

他看看周围,意识到自己是房间里唯一没有卷入混战的人。

混战的一团人像一个巨大的、有生命的球,滚过地板——向他的椅子滚来!他站起来,被撞得飞向左边,落在最后两排椅子中间,肚子着地,离敞开的外墙悬崖只差一点儿了。

他用胳膊支撑着身体,回头看向门的方向。

他刚才坐的椅子已经在搏斗中被撞成了柴火。

那一团人被门卡住了,散开成了东翻西滚的一个个身体,一边发出野蛮的欢乐喊叫,一边挥动手脚打周围的人。

这些有生命的大球的组成部分一致跳起来,撞开门,冲进了大厅,重新开始干架。

菲尼阿斯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慢慢站起来,试着把脑袋里的混乱甩出去。

他被一群快活的坎德人追逐,差点被他们撞碎,可是这是为什么呢?没有任何理由!他仍然不知道触陷阱在哪儿!我要说,这真是一个妙极了的听证会日!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议长席后面传来。

一只小手抓住板凳的边缘,支撑着声音的主人站起来。

菲尼阿斯认出了梅特文格市长脏兮兮的脑袋,市长的马尾辫完全散了。

哦,你好!他看到菲尼阿斯在房间后面,于是说。

您好,大人,这个人类有礼貌地说,您是说打架并不是那么罕见的?他的语调带着怀疑。

哦,当然很罕见。

通常,在处理第二或第三件案子的时候,争吵就会开始了。

市长回答道,他的声音气喘吁吁,正在理顺乱蓬蓬的头发,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被我自己的槌子砸了一下。

梅尔顿·梅特文格市长爬起来,刷了刷他的袖子,发现他的紫色市长长袍不知怎么搞的,被换成了一件亮蓝色的斗篷,看起来正是费尔顿·卵石锤在听证会开始时穿的那件。

市长抚平斗篷的领口,认为他穿这种颜色很好看。

菲尼阿斯匆匆走上前来,要好好利用这个意想不到的好运。

大人,我认为您可能知道某个,呃——他稍稍停了一下,看看市长是不是对这个话题很敏感,——名字叫触陷阱·菲伏特的人在哪里。

触陷阱,触陷阱,市长嘀咕着,我认识不少叫触陷阱的。

你能描述一下他的样子吗?菲尼阿斯的眉毛由于聚精会神而皱起了。

他和那个古怪的坎德人说话的时候,光线一直很暗。

唔,他梳着马尾辫,脸上有很多皱纹,我想,他还很矮。

菲尼阿斯懊恼地发现,他的话可以用来描述所有的坎德人,我相信他收集罕见的骨头。

他绝望地补充。

哦,那个触陷阱!市长高兴地说。

你怎么那么说呢?他是我的好朋友,很快就要成为亲家了!他的外甥和我的女儿达马丽斯定下了娃娃亲,你知道的。

是的,我知道他在哪儿。

我把他关进监狱了。

只有梅特文格市长的语气不带一点儿介意或懊恼。

你把你女儿未来的舅舅关进监狱了?菲尼阿斯问道,虽然他脑子里那个小小的声音告诉他,他大概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他将听到的答案,他做了什么?哦,他什么也没做。

梅特文格轻松地说。

他的外甥没按时来举行婚礼,所以我们派了一个赏金猎人去追他——老实说,这是处理任性的新郎的基本处理方式。

我们必须设法保证他会回来,所以我们把他最亲近的舅舅关起来。

现在,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我还有点脑震荡。

市长看着大门,摇摇晃晃地站不稳。

很抱歉打扰您了,大人。

菲尼阿斯很快地说,并且挡住了他的去路,但是这里还有我的一笔小小债务问题。

市长抬起头,眼睛就像玻璃珠子。

如果我带了钞票,我会付给你的。

他伸手探进袍子里,欠多少钱——不是您欠我的,大人,菲尼阿斯说,暗自希望自己能保持冷静,是触陷阱·菲伏特。

只要我能和他谈谈,我肯定我们能解决这个问题。

他不在这儿。

市长说,他抓住桌子边,因为整个房间看来开始漂浮起来了。

多漂亮的颜色!他想着。

是的,我知道这个,大人。

菲尼阿斯强迫自己保持耐心,他被关在哪里?监狱里,亲爱的,市长没头没脑地嘟哝着,爬上了桌子,在一间宫殿里。

我们今晚要举行宴会。

穿上你的蓝裙子,好和我的新斗篷相配……他把下巴搁在冰凉的木头上,合上了眼睛。

谢谢,大人。

菲尼阿斯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

他正要冲出门去,忽然感觉到一阵罪恶感。

他看着睡着了的市长——他可以就这么把他扔在这儿吗?他总算是个医生——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菲尼阿斯不觉得梅特文格会死;在最坏的情况下,等到市长醒来时,他会觉得自己的脑袋像个南瓜。

可是……就在这时,几个咯咯笑着的坎德人走进门来;菲尼阿斯认出他们是评议会成员,先前和市长坐在一起的。

他的脑子里念头一闪,就飞快地跑过他们身边,叫道:刚才发生了一起可怕的事故!市长敲了自己的脑袋。

我去叫人帮忙,你们看着他!菲尼阿斯冲出门,心里非常清楚他们才不会乖乖听话;耐心地等人可不是他们擅长的功夫。

过不久,他们就会决定市长需要浸浸水,或者可能需要一块黄莓馅饼,然后他们就会把他忘了。

梅特文格会没事的。

菲尼阿斯冲出门,冲下楼梯。

无论如何,他要找到触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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