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拉!一,二,三,拉!泰斯、伍德洛和七个溪谷矮人用尽全身力气拉着,但是浸透了水的大车就是不肯动。
他们已经设法把它拖到了到海岸的半路上。
但是现在它完全陷到泥里去了。
伍德洛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松开了绳子,站直了。
刚才的运动让他的背开始疼。
抱歉,霍恩斯拉格小姐,但是我认为我们做不到。
刚才拉了二十下都没拉动大车。
永远别放弃,伍德洛。
这是生活真谛。
吉萨拉回答道,她仍然坐在大车顶上,现在大家一起来,一,二,三,拉!但是在她叫出拉这个字之前,九个纤夫就都松开了绳子,疲惫地拖着步子回到海岸上。
站在水最浅的地方、离海岸最近的溪谷矮人们精疲力尽地倒作一堆。
泰斯也跟着倒下,在沙滩上的一小片草地上伸展开四肢。
最后,伍德洛在他身边坐下,头靠在膝盖上。
你们出什么问题啦?你们都是一群逃兵,那就是你们的问题!吉萨拉喊道。
她在她的大车车顶上踱来踱去。
你们认为我走了这么长的路,就为了现在放弃?你们认为我会耸耸肩膀,说‘噢,事情现在变得不太好办了,所以我认为我应该坐下来,遗憾得打滚’?好了,吉萨拉,泰斯回应道,我们累了。
我们才从一场船难中逃生——让我们休息五分钟,好不好?吉萨拉审视着她衣衫褴褛的手下:也许你是对的。
所以过来,先帮我从这玩艺上下来。
她谦逊地伸出一只手。
伍德洛疲惫地站起来,踩着水回到大车那里。
吉萨拉坐在大车车顶的边上,然后,她轻轻一跳,就滑到了伍德洛的怀里。
瘦削的人类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哦,她愉快地说,你比看起来强壮些。
我发现危险是会极为令人激动的,你不这么认为吗?伍德洛的脸涨得通红,匆忙地让吉萨拉站下地时,几乎直接让她掉了下去,然后他退回海岸边。
矮人最后终于气喘吁吁地走到了干燥的陆地上,落在人类身后好几十步。
真的,伍德洛,这只是一句无心的评论。
有时候我不知道你想到哪儿去了,她抱怨着,以前都没有人跟你调过情吗?伍德洛坐下了,抱着膝盖,眼睛盯着地面。
没有,太太,我想没有。
他低声说。
这超出了吉萨拉的理解范畴,所以她完全丢开了这个话题,跟其他人一样摊手摊脚躺在了沙滩上。
黎明之后不久,伍德洛就醒了。
刚开始他还有点迷糊,然后他明白了大家本来只是想打个小盹,结果却都一口气睡了十二个小时。
泰斯在他身边蜷着身子,吉萨拉微微打着鼾,溪谷矮人挤成一堆,偶尔扭动几下。
伍德洛的肚子咕咕叫,然后他想起从前一天早上起他就没吃过东西。
他沿着海岸走向南面,想找一点能吃的东西。
沙滩大概有一英里长,然后是沿海伸出嶙峋岩石的、阴沉破败的土岸。
从这里起,沿着海岸走就太困难了,所以伍德洛走向内陆。
只要在我可以听得到海浪的距离内,他想,我就不会迷路。
没过多长时间,伍德洛就找到了一片纠结茂密的覆盆子树丛。
他在他的帽子里装满了成熟的红色果实,坐下来饱餐一顿。
他的早餐被树丛里传来的某种物体移动的声音打断了。
伍德洛翻身匍匐下去,一动不动,静静倾听。
然后他又听见了那个声音:是马喷鼻子的声音。
他谨慎地探出脑袋。
在有些地方,尤其是有莓子环绕着多节的树木和大卵石生长的地方,树丛比伍德洛的个儿还高。
他慢慢地绕着树丛走,然后,忽然间,他笑了起来,站住了,吹了声口哨。
在莓子丛里,满足地大吃大嚼的,正是吉萨拉的两匹马。
它们急切挤过纠结的树丛,走向伍德洛。
我很高兴看到你们两个都没事,伍德洛笑着,张开双臂抱住两匹马的脖子,我还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呢。
两匹马都去拱伍德洛的口袋。
很抱歉,在这个莓子丛里,你们找到的东西比我能给你们吃的东西都要好。
伍德洛微笑道,让我们摘一些拿给其他人吃,嗯?伍德洛再次装满了他的帽子,衬衫前襟里也兜满了莓子,他举着前襟,就像围了围裙似的。
他和马儿们转头向北,向海边走去。
伍德洛和马到达的时候,泰索何夫刚刚坐起来,揉揉眼睛。
不一会儿,大家都醒了,吧唧吧唧地大嚼起莓子来。
这些人吃早饭的时候,伍德洛走向站在浅水里的马,开始把它们套在大车上。
啊,好主意!吉萨拉从满手抓的莓子上抬起头,叫道,我等不及想要晾干我的东西了,这样我才能有一些像样的衣服换。
她轻蔑地看着自己身上穿的简单朴素的工装,从船难之前她就一直穿着这个。
伍德洛调整好了马的挽具,走到马前面。
我不知道能不能把大车拖出来,霍恩斯拉格小姐。
他谨慎地说,马具在水里泡了一夜,形状全都走了。
受力的时候,皮革可能会裂开。
吉萨拉交叉手指以示好运。
伍德洛牵着马往前走,直到它们把全身力气都放在了轭上。
慢慢地,大车颠簸着前进了,然后后退了一点,然后又前进了,最后终于开始在全力以赴的两匹马身后滚滚向前。
大车开到了浅水里时,马匹加快了速度,车里的水流了出来。
驾。
伍德洛说,把两只手分别放在两匹马的嘴套上。
大车停在海岸边,车门和车厢地板缝里还在往外流水。
好极了。
吉萨拉鼓起掌来,喊道,我们马上就可以上路了。
我不这么认为,霍恩斯拉格小姐。
伍德洛丛大车后面走过来,摇着头,两个后轮都损坏了,后轮轴磨损得相当厉害。
这辆大车走不了一两里路,就会散架的。
那么,我们能修好它吗?吉萨拉无力地对大车挥舞着手臂,人们总是得修大车的,是不是?我是说,在我看来一切都很好。
伍德洛点了点头。
是的,太太,我们可以修……那我们就开始修吧。
如果我们有合适的工具的话,太太。
比如打铁炉、锤子、铁砧。
也许还需要一些千斤顶和木工工具。
但是我们没法两手空空地修车。
唉。
吉萨拉悲伤地看着大车,放下了手臂。
然后她拍拍嘴巴,说:那么,就这样了。
让我们尽可能地抢救出一些东西,然后上路。
我还剩下一箱货,在收获集市的时候,货物必须运到坎德摩尔。
她扫了一眼泰索何夫,我希望它愿意继续合作。
在吉萨拉终于宣布可以休息片刻的时候,一天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矮人还没来得及从马上跳下来,溪谷矮人们就以夸张的姿势倒下。
伍德洛和坎德人一起骑在第二匹马上,他等坐在前面的坎德人跳下去后,自己才下马。
吉萨拉选择的休息地点是一个柔和地拱起的小山包顶上,一个连一个的小山包往东边形成渐高的波浪,在两英里外变成了山脉。
山坡上除了高高的、随风起伏、麦子似的草,以及偶尔出现的挺直的树之外,别的什么也没有。
太阳很暖和,但是风有点冷,这是空旷的地面上唯一的秋天的迹象。
把那些莓子递给大家,伍德洛。
吉萨拉命令道,但是要确保在这些溪谷矮人把他们的爪子伸过去之前,我能拿到一些。
还要一些水。
她想了一下又加上了最后一句。
伍德洛从两匹马背上举起两件吉萨拉的衬衫,这是从大车里抢救出来的,现在用来装莓子。
衬衫领口和袖口都被扎了起来,袖子就用来把这个临时口袋系在马脖子上。
这个人类解开一件衬衫,听了一下,从领口往里看。
我可以发誓,今天早上我们出发的时候,它还是满的。
我们一定把足有一英寸高的莓子挤出袋口了。
泰斯充满罪恶感地在腰带后面擦着染红了的手指。
真让人吃惊。
他说,转身背对吉萨拉眯起眼睛的逼视。
但是不管吉萨拉在想什么,她都没有开口,而是自己抓了一满把覆盆子。
这里有没有什么看起来眼熟的东西?她问泰索何夫,一点也没有吗?有没有那里和你那些荒谬地图上的东西看起来相似?泰索何夫摇摇头:我熟悉很多地方,但是这里不是我熟悉的地方。
显然我的亲戚们也没有到过这里,因为我在地图上没有看到任何相似的地方——没有那里有光秃秃的山丘和高高的野草。
泰斯的所有地图在他身边铺成半圆,当然,我们也没有走得特别远。
说不定,前面就有很不错的标志景物了。
希望如此。
吉萨拉叹息,我们必须赶快找到某个文明的地方。
吉萨拉的话音未落,伍德洛就从他的食物上抬起头,转向一边,专心地倾听远方传来的某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但是溪谷矮人们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弗都把这段静默当作了没事可做的信号,赶在这个时候唱起歌来,唱的是泰索何夫教他们的船歌的溪谷矮人版。
伍德洛对他们疯狂地挥着胳膊,试图让他们停下。
但是阿格哈们把他的手势当作了这首歌的某种新节奏,于是开始应着音乐挥舞他们的胳膊。
伍德洛绝望地看着泰索何夫。
坎德人本能地把这件事揽到了自己身上,跳进了跳着舞的阿格哈们里面,扳倒了弗都。
他们两个在地上滚来滚去,撞到了吉萨拉脚上,而弗都还在唱。
但是当这个溪谷矮人抬起头,看见了他的女士的脸,她闭起嘴唇,上面按上她的手指。
弗都立刻不唱了,大声喊道:红发女士说闭嘴!闭嘴!闭嘴!——歌唱突兀地停下,溪谷矮人都呆在原地。
普拉克一只脚摇摇晃晃地站着,前后起伏、抽筋、连蹦三下,手臂像风车似地疯狂地挥动,终于倒在他的兄弟斯拉普身上。
他们两个都拼命想要站起来,两人的手都紧紧压在嘴巴上。
伍德洛再次把耳朵转向清风。
这样过了好一会儿。
怎么样?吉萨拉低声问。
伍德洛头也不回,低声答道:是歌声,我听到了歌声。
啊,真是太好了。
吉萨拉嘶声道,那多半是另一群溪谷矮人。
你还能听到什么别的吗?不,太太。
他们要么是唱走了调,要么就是在唱我不懂的语言,因为我一点也听不出来他们在唱什么。
不过,听起来很像合唱。
他最后又加上一句。
有这些该死的草挡着,我什么也看不见。
吉萨拉抽着身边和矮人一样高的草,恶狠狠地说,伍德洛,帮我上马。
伍德洛两手合拢,用手做出一个台阶,把吉萨拉托到她的马上。
她手搭凉棚,扫视地平线。
我看见一面红色的旗帜朝我们的路线过来——看起来像是某种家徽。
矮人最后说,不太远了。
前面远处一定有一条大路。
我们试着赶上去,看看那是谁。
吉萨拉的马轻易地穿过了高高的野草。
伍德洛和泰斯催马跟上,溪谷矮人在他们后面跟着跑。
泰斯有了一个主意,可以吸引大路上的人,且不管他们是谁。
他在马背上转过身,对溪谷矮人们的头目喊道:唱歌!弗都,唱歌!坎德人带头唱起他教他们的歌,‘住在海边的年轻小伙子们,过来;吻吻可爱的女孩,然后跟我走。
’后面传来了回答:收下这杯饮料,还有你叔叔的鲸鱼,轮子跟着威妮弗雷德的四垛舞会跑。
泰索何夫看见那面旗帜停下来,不再往前,而他看不到吉萨拉了。
过了一会儿,他和伍德洛穿过草丛,来到了大路上。
吉萨拉已经下了马,摆出了她在酒吧里用的到这儿来的姿态:手放在嘴唇上,头发甩向后面。
她身边包围着一打矮人男人,人人都摸着自己的胡子和帽子。
这些人是徒步的——大多数矮人都不信任马。
他们排成两列,每列六人,队首是一个高大的矮人。
矮人们都穿着闪闪发亮的精美的锁子甲,及膝的皮靴,腰上悬着战锤,肩上挂着成卷的绳子。
领头的那一个戴着一顶装饰性的头盔,上面有一丛绿色的公鸡毛。
当泰斯和伍德洛终于出现时,吉萨拉递给他们俩一个卖弄风情的眼神,扑扇着她的睫毛。
小伙子们,她说,我希望你们认识一下罗斯洛维根村的诺克奥德男爵。
她转身向那个玩弄着绿色羽毛的矮人递了个飞吻。
泰斯搞不清那个矮人是不是脸红了——他那张本来就很红润的脸大部分都藏在大胡子下面。
他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男爵的样子,泰斯想,如果要他想象一下男爵这个形象,他想到的是闪亮的武装、飘拂的斗篷和腾跃的白色战马。
吉萨拉伸开胳膊揽住男爵的肩膀,用力一搂。
男爵——我喜欢这个词的发音,你不喜欢吗?——和他的部下刚刚结束了某个任务,正在回男爵的村子的路上。
他们欢迎我们加入。
我不知道如何才能拒绝一个这样亲切的提议。
吉萨拉转身深情地凝视着男爵的眼睛,同时用屁股蹭着他的大腿。
男爵的眉毛——由一大丛毛发构成——上下抖动,矮人的队伍里浮起一片暧昧的、充满男性赞赏的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弗都和他的六个部属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草丛,来到大路上。
他们愣了一会儿,傻呆呆地看着周围高贵的人们。
吉萨拉闭上了眼睛,咬住嘴唇——她知道,作为一条普遍规律,她的族人不喜欢溪谷矮人更甚于不喜欢马。
但是当阿格哈们发出一阵兴高采烈的欢呼:巴利佛湾!时,男爵和他的人高兴地笑了。
好一阵狂笑和鼓掌之后,这一行人上路了。
一行人走了好几个小时。
泰斯、吉萨拉和伍德洛为了尊重没有马的矮人们,下马和他们一起徒步走。
伍德洛牵着两匹马的缰绳,走在队伍最后面。
随着大路伸入山脉地区的山脚,地面平缓地升高了。
泰斯一直认为自己对这趟旅行已经出奇地有耐心了,现在他终于提出了一个整天盘绕在他心头的问题。
离村子还有多远?我们这一整天除了覆盆子,什么也没吃。
走在泰斯正前方的那个矮人好脾气地咕哝道:我们还有的是路要走。
镇子在那道山岭那边,下一个山谷里。
泰索何夫敬畏地看了一眼那道山岭:我们要穿过那个?那些石头看起来块块都跟城堡一样大!我们要花好几个小时才能穿过去!我们会穿过去的,好了。
那个矮人说,他脚下仍然保持着和他同伴一样的轻盈步伐。
我的一个朋友,弗林特·火炉——他也是个矮人——曾经告诉过我,要注意的是山岭那一边有什么,而不是怎样穿过山岭。
泰斯默念,我想这句谚语现在正好用上。
谚语像这样正好能用上,是不多见的。
那个矮人又咕哝了一声:听起来你的矮人朋友很聪明。
走在泰斯后面的矮人大声擤了擤鼻子,然后问:我没听错吧?你是弗林特·火炉的朋友?当然。
泰斯说,我几天前还在索拉斯见过他。
但是这几天似乎比实际上漫长多了。
怎么,你也认识他?不,不。
矮人回答,但是我知道他,如果他就是雷根·火炉的孙子的话。
男爵的父亲,诺克奥德一世,在矮人门战役的时候认识了雷根·火炉。
当然,诺克奥德那时只是一个年轻贵族,现在他已经很老了,但他是少数几个逃过了那场魔法爆炸的人,是那场魔法爆炸结束了矮人门战役。
啊,对了,在雷根·火炉死的时候,他也在场。
我们的人们仍然尊敬火炉。
我们不会忘记我们的英雄们。
哇,泰斯叫道,一溜小跑跟上矮人的行列,如果诺克奥德参加了矮人门战役的最后一战,那他一定已经超过四百岁了。
对于矮人来说,这不是老得不得了啦?如果你参加了矮人门战役,那你的确很老了。
我怀疑,参加过战役、而且现在还活着的人,还有没有一打。
矮人一边回答,一边再次擤鼻子,我的爷爷和叔爷爷也都是在那场战役中死的。
他自豪地加上一句,胸中充满荣耀。
哇,泰斯嘀咕着,知道你的祖先去过哪儿、做过什么,可真不错。
通常来说,我倒是知道自己在哪儿,但是我不知道我的家人都在哪里,除非我正和他们在一起。
除了我的触陷阱舅舅,他回去坎德摩尔了,而且被关进了监狱。
我们就是要到那儿去的,去坎德摩尔救出我舅舅。
顺便一提,我的名字是泰索何夫。
泰索何夫·柏伏特。
你的名字呢?我叫做麦提·断铁,罗素·断铁的儿子。
矮人回答,我的父亲是设计罗斯洛维根大门的工程师。
麦提抬起头,对快速前进的队伍大声叫喊。
对不起,大人,他喊道,我正在和这个坎德人说话,我得知了一些令人惊奇的事。
这个人——他说他自己姓柏伏特——是雷根·火炉的孙子弗林特·火炉的私人朋友。
其他的矮人们猛然停住了脚步,安静下来,然后看着男爵。
他沿着队伍往回走,一直走到泰索何夫面前。
麦提说的,是真的吗?男爵问。
没错。
泰斯回答,我们是好朋友。
我几天前还和弗林特在一起。
他的脾气不太好,但是我已经开始有点儿想念他了。
喔,小伙子,你怎么不早说你是火炉家族的朋友?男爵大声说,这不是应该保密的事!你现在得到了双倍的欢迎。
你们会成为我家的客人。
你来的正是时候。
我们的十月庆典明天就开始了!他转向他的部下,又加了一句,今年会有一场庆典的,嗯?他得到的回答是一片笑声和赞同声。
十月庆典!吉萨拉咯咯笑着,拍手道,我完全忘了这个矮人的秋天传统节日。
这真好得令人难以置信。
伍德洛凑近泰索何夫,悄声咬着他的耳朵:什么是十月庆典?我不知道。
泰斯低声回答,但是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应该是件令人激动的事。
他们走近山脊的时候,伍德洛变得更加迷惑了。
你看是不是,他又悄声对泰索何夫说,我们是不是正在走进死胡同?麦提说我们必须穿过这道山岭,但是我们却在往山顶爬。
我注意到了。
泰索何夫表示同意,但是我认为他们知道他们在往哪里走。
也许他们用绳子和滑轮来爬上岩顶。
我现在不想再跟绳子和滑轮打交道了。
伍德洛呻吟着。
这时,队伍停下了。
泰斯飞快地四处看了看,发现他们实际上是在某种封闭空间里。
左右都是陡峭的、破破烂烂覆满小树丛的石墙。
前方是一道险峻的绝壁,至少在坎德人的头顶上五十英尺高。
在绝壁的下面是一丛丛小树丛,还有显然是从绝壁上跌下来的人的遗骸。
矮人们开始工作。
他们很快从绝壁下面推开一丛挺大的树丛,露出一张草草雕出的石头人脸,大张着缺齿的嘴。
麦提在背包里翻了一阵,拿出了一把泰索何夫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铁钥匙。
那个至少有二十磅重。
坎德人大声宣布,并没有特别指望谁听。
二十二磅半,接近二十三磅。
麦特纠正他,在矮人用的钥匙里,这不算什么。
你应该看看我们在那些真正重要的门上用的大钥匙。
泰斯轻轻吹了声口哨。
麦提把钥匙插进那张脸上的两颗牙齿之间,双手握住,用力拧了一下。
一大堆灰尘落下,空气急匆匆地挤了进去,然后出现了一道裂缝。
麦特用力拖动之下,裂缝变宽了,又有两个矮人上前抓住裂缝边缘往两边拽。
石脸大开,露出了一个黑暗的隧道,通向绝壁里面。
队伍走进隧道开口。
里面又寒冷又安静,但是很干燥。
麦特在石脸的内侧转动钥匙,其他的矮人们帮他把门关上。
他拿钥匙拧了最后一下,然后把这个大家伙抽出来,放回他的背包里。
隧道里现在完全一片黑暗。
矮人们站着停了一会儿,让他们那敏锐的眼睛适应过来。
然后,我们走吧。
男爵喊道,队伍再次开拔。
等一等!伍德洛猛然收住脚步,喊着。
泰索何夫撞到伍德洛的后背,失手掉落了胡帕克杖。
我和坎德人都看不见。
我们可以点个火吗?对不起,麦提说,他停下步子去捡胡帕克杖,我们没带火炬,因为我们不需要。
把你的手放在你前面的矮人身上,你就不会有问题。
地面很平整。
虽然她完全看得清,吉萨拉还是趁机把双手放在两个矮人的粗腰上,他们看来很高兴顺从她。
泰索何夫和伍德洛跟在目光敏锐的矮人后面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
走了一段时间,队伍突然停住了。
泰斯听到一声轰隆,然后光线涌进了隧道。
穿过另一扇刻着恶作剧石脸的门,踏进光明的时候,他的眼睛刺痛流泪。
我们到了。
麦提自豪地宣布,大张开粗壮的手臂,罗斯洛维根。
这个王国里最精美的城市。
伍德洛从牙缝里吹出一声口哨。
城市座落在两座陡峭山峰之间的山谷里,城里到处都是三角形屋顶、山墙、尖塔、小小的带围墙的花园、石头拱门、柱廊、石碑,以及用卵石精巧铺就的蜿蜒的街道。
整座城市完美无瑕,建筑物排列得笔直。
它看起来和我住过的任何矮人城市都不同,吉萨拉说,敬畏地四下里望,穹顶在哪里?以矮人的标准来看,洛斯洛维根确实不同寻常。
男爵站在她身边,表示同意,我的祖先在这个村子里安家,是因为周围的山里有丰富的矿藏。
这个山谷的地势如此险峻,足以保护我们的村子,为我们提供和地下一样舒适、安全的生活环境,同时我们还可以享受地面生活的好处,比如植物需要的阳光。
队伍走下山坡,矮人们开始唱起他们自己的行军歌。
溪谷矮人们也跟着乱哼乱嚎,但是谢天谢地,矮人们有力的声音把他们完全压下去了。
在山岭之下,战斧之刃从永恒火焰中心的煤烬中升起,再次思及,熔炼铸造出的斧柄,因为山岭正在锻出战争的第一缕呼吸。
战士的心孕育着,关爱着战场。
要么荣耀地归来,要么躺到盾牌上。
在山岭之外、天空之中,战斧梦想着历经黑铁时代的矿石,石上有铁,铁上有石。
战士的心包容着梦想着战场。
要么荣耀地归来,要么躺到盾牌上。
血管里幻想着铁的红光,黄铜的绿色,紫铜的绿色,在世界的大熔炉里闪光,刻骨铭心,魂牵梦绕战士的心倒下,填补了战场。
要么荣耀地归来,要么躺到盾牌上。
平凡的一伙人风尘仆仆地走过罗斯洛维根的宏伟城门。
落日将墙壁上的石雕染成鲜艳的桔红色,山脉在谷里投下长长的紫色阴影。
矮人们的行军歌混入了点灯人的歌、主妇们呼唤家人回家吃饭的喊声,还有数百个矮人从采矿场、石雕工场和宝石工场回家的声音——再加上裁缝、织工、陶工、蜡烛匠以及大量其他建设城市的工匠、技工、工人的声音。
泰斯被迷住了,伍德洛和溪谷矮人们则惊呆了。
你们怎样让这么多人在同一个地方,不会打架?弗都大声问,这在溪谷矮人们中间引起了一阵粗暴的争吵。
虽然这个村镇对吉萨拉是陌生的,但是它的声音让她觉得自己几乎回到了故乡。
到处都是秋收节——即十月庆典——的标志,在节日里人们买卖货物,食物和饮料都很丰富。
房子新漆上了鲜艳的颜色,盖上新屋顶,或钉上新门牌,或摆上盛开的花盆,并且在门廊里展览谷物、马铃薯、南瓜、葫芦。
每一个广场里都放上了许多凳子,装满饮料的桶成堆地摆着,有的地方甚至摆了十层之高,等待着庆祝的仪式。
伍德洛还牵着马缰绳,马上驮着吉萨拉从大车里抢救出来的无数的玩意儿,他们停在了一个宽阔的露天广场上。
城里的矮人们正忙着支起桌子和帐篷。
如你们所见,罗斯洛维根的十月庆典是个盛大的节日,诺克奥德男爵自豪地说。
这些工人已经准备了一段时间了。
伍德洛评论道,对一群在广场里正努力架起一根帐篷梁柱的矮人点点头。
在一根挂在粗壮树枝上的绳子的帮助下,两个矮人正试图竖起一根梁柱,一大帮矮人在旁边指点方向。
坐滑轮!坐滑轮!溪谷矮人们唱着。
沉重的梁柱晃动着,划出半个宽阔的圆圈,差点撞到几个矮人,于是他们飞快地跑到安全的地方去,而其他人则拼命想要控制住这根巨大的木头。
他们咬着牙,拼命拉,终于把那根不听话的梁柱竖在了另外四根大柱子中间。
工人们一起松了一口气,理了理他们的眉毛。
但是吉萨拉的眼睛死死盯在了两个半裸的年轻矮人身上,他们的衬衫在搭乐队木台的时候脱掉了。
除了他们显而易见的诱惑力外,她还在想着庆典会为她提供一个很好的机会,把她损失的那些货物赚回来。
我坚持,你们一定要到我家去做客。
诺克奥德男爵大声重复他早就提过的邀请,我们离我家不远了,我认为你们所讲的旅行经历——那些烤得滋滋响的老牛腰肉、油葫芦、糖渍青苹果——足以为你们赢得温暖的羽毛卧榻。
他的话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命令,而吉萨拉喜欢发号施令的男人。
您真好。
顺便问问,这里有诺克奥德男爵夫人吗?她坦率地问。
你可以这么说,有的。
男爵回答。
他的眼睛面对矮人的直率时闪了一闪。
吉萨拉对他眨眨眼睛,有点迷惑。
只是一个小问题,真的。
她伸手捋捋打了结的头发,抚平衣服上的皱纹,虽然她怎么看也还象是落了船难的人。
红发的矮人挽起男爵的胳膊。
男爵像个父亲似地在她手上拍了拍,不情愿地抽出自己的手臂。
这不能让我妻子看见,不好。
他笑着。
吉萨拉的脸上有一点不好看了。
高兴一点!他说,在罗斯洛维根,我们不常见到你们这样不同一般的客人。
我们很希望听一听你们是怎么来到我们的土地上的。
我会告诉你。
泰索何夫自告奋勇,我那会儿正坐在最后归宿酒店,然后——他说的是我,而且他说的是等一会儿再讲。
吉萨拉简捷地说。
泰索何夫拉长了脸。
我不记得他特别指明了你。
他说,我和你一样不同一般,吉萨拉,我也做过一些非常有趣的事。
我打赌你确实做过,男爵和蔼地说,等我们好好休息过之后,我很愿意听听你所有的故事。
我这趟到海边的旅行比我以为的更累人。
看那儿!他的注意力被一个有尖顶的圆形大平台吸引住了。
围着平台的木头上刻着色彩鲜艳的各种动物。
每只动物都骑在一根圆柱上,每根圆柱都绕着平台直通到天顶。
泰斯认出了一只狮头鹫、一条龙、一只独角兽、一匹有鱼尾的马、还有一只巨大的人头狼。
坎德人的眼睛睁得像满月那么大,从一只动物跑到另一只动物,认为它们一只比一只美:他看着它们的神韵,观察它们的嘴,数它们的爪子、眼睛、甚至脑袋。
我自己也特别喜欢那个设计。
男爵说,他深思地摩擦方下巴,他们告诉我,那叫做‘大转盘’。
这是一个侏儒为了十月庆典而建造的,他也是我们这个城市里一位不同一般的客人。
这个做什么的?坎德人问。
我不太清楚。
诺克奥德男爵坦白地说,我想它是给人骑的。
一缕疲惫的神色掠过男爵那饱受风吹日晒的脸,不过明天,我们就可以看到它们活动起来表演了。
现在我们要去我家,吃饭,在明天的庆典节目开始之前好好休息。
说着,诺克奥德男爵示意他的人向前走。
泰索何夫不情愿地跟上去,伍德洛沉默地拖着步子也跟上去。
在他们后面,吉萨拉正在沉思。
这是个有巨大潜力的机会,但是她必须最大程度地利用它。
溪谷矮人们一本正经地被他们自己的鞋带绊倒了,这才把她惊醒。
一行人蜿蜒穿过罗斯洛维根狭窄、设计完美的街道,直到泰斯可以肯定他们已经走过了城里的每一条大街小巷。
正当他准备宣布他们一定迷了路的时候,他们走进了一片大的开阔地,这里只有一幢房子和一些外部附属建筑。
这里的前庭和罗斯洛维根所有的前庭一样,有一个精心修剪过的花园,里面有小小的、正开花的灌木丛和修剪得形状完美的树木。
男爵的前庭还多加了一个圆形的喷泉,喷泉周围围着沉重的石头长凳。
房子的一楼是用巨大的花岗岩块建成的,精心打磨以显示石头的自然色彩。
上面几层是用更典型的矮人红砖建造的。
镶着白边、大小各异的山墙从五楼屋顶上伸出,而整幢楼却是和人类房屋的三层楼房一样高。
白天的最后一缕阳光滑过彩色玻璃窗,而不是常见的浸油羊皮纸窗。
种着不同颜色天竺葵的花盆排列在每个窗台上。
穿白围裙的仆人们正忙着关上一楼的百叶窗。
男爵回头,手放在屁股上。
这是我家。
他简短地说。
他挥手带领客人们向前走进整洁的花园,点着头对每一个人说:欢迎。
这时他宽阔的脸上掠过惊讶的神色,看起来你们那些破破烂烂的朋友们已经走了。
伍德洛和泰斯刚才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这时他们看了看吉萨拉身后,第一次注意到那些溪谷矮人们已经不在了。
没有人特别不高兴,尤其是男爵,虽然他看起来对阿格哈们异乎寻常地开放。
不过,他仍然不敢肯定他愿意他们随随便便地在他的山谷里乱跑,但是他认为这至少比让他们逛进他家好。
没问题。
吉萨拉含糊地说,我能肯定我们最后会找到他们的。
不过也可能不会。
伍德洛的心思已经回到眼前的房子上了。
我还不知道房子可以造得这样高。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以为索拉斯的树屋就了不起了,现在我看到了这个。
这是用魔法造起来的吗?不。
男爵大笑道,只不过是用普通的石头、木头和砖。
但是,当然了,这是矮人造的。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骄傲自大。
现在,他一边继续说,一边走向大门,如果你们拿好你们马背上的东西,我的人会负责把这两匹牲口带到马厩里过夜。
伍德洛很快从马背上取下了两个大包袱,一个装的是吉萨拉从大车里抢救出来的衣服,另一个装了他自己和泰索何夫的一些东西。
男爵的几个护卫便把马带到房子的翼侧去了。
霍恩斯拉格小姐。
伍德洛叫道,他示意她应该走在他们前面。
谢谢。
吉萨拉回答,对男爵庄重地眨眨眼,踱进前门。
进门之后,男爵吩咐仆人们领这三个疲惫不堪的客人爬上螺旋形的楼梯,到四楼的客房去。
我们一小时后吃晚饭。
他说完,就消失在楼梯后面的一扇门里。
伙计,这就像又回到了坎德摩尔的家里一样。
泰斯气喘吁吁地跟着脸色阴郁的仆人爬上楼梯。
那个仆人不解地抬起眉毛。
所有的门和把手的高度都刚好。
坎德人解释道,他停下脚步,手指顺着雕刻线条抚摸着楼梯栏杆上一朵雕得非常精致的玫瑰,这个真是太漂亮了,虽然我的朋友弗林特会为它加上更多的花瓣,而且你会发誓在他刻的玫瑰上看得到水珠。
他是个更出色的木匠。
嘘!吉萨拉悄声说,她怕男爵会听到泰斯的批评。
爬上第二段楼梯顶,穿制服的仆人领着他们走进一条长长的、两边都是门的走廊。
他从右手边第一扇门起,把房间分别分配给吉萨拉、泰索何夫和伍德洛。
我们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里,我决定由你负责看守柏伏特,伍德洛。
吉萨拉说着就消失在她的房门后面了。
是的,太太,你不用担心。
他回答。
但是,当她锐利的矮人眼睛看到房间中间的黄铜浴盆时,她把人类和坎德人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两个穿着灰色细棉布裙子的矮人侍女把水从一个巨大的木桶倒进光洁无瑕的黄铜盆里。
吉萨拉剥下身上肮脏的衣服,迫不及待地跳进了浴盆,双唇里不觉溜出充满快感的咕噜声。
泰索何夫的勘探技巧带着他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现在他在四楼上他看过的第三间房间里,正在考虑是不是去另一个楼层,换换口味,这时他感觉到有一只强壮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泰斯扭动着,准备好突袭那个悄悄把爪子放在他身上的人。
他的眼睛落到了一绺绺金发上。
坎德人的脸因为某种并非愤怒的理由而红了。
别这样偷偷摸摸地抓着人,伍德洛。
你可能已经吓着我了!而你应该考虑一下呆在你自己的房间里如何。
年轻的人类平静地说,你知道我要对你负责。
如果你跑来跑去的,我怎么能知道你的行踪呢?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我们是朋友。
泰斯耐心地说,但是我呆在自己房间里实在很无聊。
但是你在那儿还没呆到十分钟。
伍德洛指出。
他环视一圈他找到坎德人的这个房间:这个房间看起来和你的房间一模一样——这么说,这些房间看起来都一样。
真的,伍德洛,它们看起来都一样可不是我的错。
泰斯生气了,抽屉里没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拉开梳妆台的一个抽屉,举起来展示。
看看?空的,和其它抽屉一样是空的。
他张开胳膊,展览他的新装。
我在我房间的床上发现了这些衣服。
泰索何夫拉了拉外衣的两侧,有点儿肥了,不过矮人们都有点儿肥,至少往横向里肥。
裤子也感觉怪怪。
他继续说,也扯了扯裤子,不过我的绑腿太脏了,我每走一步都会抖出大团的灰尘。
我用我的盆把它们都洗了,搁在那里晾干。
不过,这些口袋也太大了。
他又添了一句,把手伸进口袋深处晃晃,显示它们有多大。
这时,泰斯细细的眉毛惊奇地立了起来。
从他的口袋里出现了一个精致的银烛台、一个精巧的玻璃花瓶、一块肥皂、还有一把猪鬃梳子。
那个在我之前穿这套衣服的人一定在口袋里装了不少东西。
他实事求是地说。
更加仔细地检查过这些东西后,他补充说:我在其它一些房间里见过和它们一模一样的东西……诺克奥德男爵应该对他邀请到家里来的客人更留心些才是。
如果我没有发现这条裤子,有人就可能会带着这些东西溜掉。
在有机会告诉他之前,我最好留心保管好它们。
泰索何夫把这些玩意儿又塞回他的口袋,向门口走去。
也许你应该把它们留在这儿,免得诺克奥德男爵以为是你偷走这些东西。
伍德洛提议,毕竟,他才刚刚认识你。
泰索何夫的眉毛又竖了起来。
是,我想你说的对。
泰斯不情不愿地把东西从口袋里拿出来,小手长长停留在光亮的花瓶上。
他把东西都放在门边的桌子上。
伍德洛放松地出了一口气,领着泰斯出了门,下楼。
他也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件干净的白色束腰外套,不过袖子有点儿短——这件衣服一定是做给一个高得出奇的矮人的,还有一条黑裤子,也太短了。
他们在底层的楼梯口碰到了男爵。
男爵穿着正式的用餐服装:一件浆硬的蓝色束腰外套,配着红腰带和大红裤子,上面都镶了大量的黄色滚边和金穗子。
没过一会儿,吉萨拉出现在楼梯顶,她在那里停了一会儿以取得吸引人的效果,然后碎步带着炫耀飘然下来,裙子旋转成涡形。
她那红色的头发带着华丽的波浪披在后背上,圆圆的脸颊泛着娇艳的红色。
她宝石蓝的裙子胸口低得吓人,而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她投入男爵笨拙的拥抱时,大家仍然在赞赏她的入场,她双臂环绕着他的头,几乎要把他的红脸按到她丰满的胸部上。
然后她捧起他的头,结结实实地吻在他的嘴唇上。
年轻的女士,我——男爵叫道。
谢谢,你这个绝妙的男人!她在他抽身后退、连连咳嗽的时候呢喃着,那个澡实在是太棒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生活实际上就是为了这个?她看见他从嘴唇上擦掉她的吻留下的口红,啊,我实在是太没规矩、太冒失了!我恨我自己,真的!她奉上一条丝手帕,在他脸上轻轻擦拭。
吉萨拉的表演被楼梯底传来的大声咳嗽唐突地打断了。
大家都转过身去,男爵的脸色惨白,透不过气来了。
他把吉萨拉的手推开,奔到一个身材宽阔、矮胖、长着胡子、脸色发黑、穿着土褐色高领衣服的矮人身边。
霍坦丝,最亲爱的,男爵细声细气地说,我真高兴你在这儿!他想挽起她的胳膊,但她把胳膊肘紧贴着身体。
她皱着眉上下扫视吉萨拉。
我能看出来,你真的很高兴。
她尖锐地说。
让我介绍一下我们的客人,他说,态度显得有点太积极了,各位,这是我的妻子,霍坦丝·诺克奥德男爵夫人。
他把她的目光引向伍德洛。
但是泰索何夫首先站了出来。
他伸出他的小手,说:泰索何夫·柏伏特,为您效劳。
您这个地方真是太棒了,虽然我认为如果去掉几堵墙,这里就会变得更棒。
您去过坎德摩尔吗?同样,看起来似乎有人去过——哇啊!这是怎么了,伍德洛?别踩我的脚了!好了,我会介绍你的!泰索何夫微微皱眉,重新转向男爵夫人,这是我的好朋友,伍德洛……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姓什么。
阿斯巴纳德。
年轻人类轻声说。
他笨拙地把手伸向男爵夫人,男爵夫人不理他。
这回吉萨拉在他们身后咳嗽了一声,推开他们走上前。
啊,对了,泰斯说,这是——吉萨拉·霍恩斯拉格。
矮人自己宣布了姓名,她的眼睛死死盯着男爵夫人。
这世上只有两件事能让吉萨拉喜欢它们胜过喜欢智谋与意志的较量,那就是赚钱和在干草堆里好好打个滚。
既然她的生意已经一下子掉进了阴沟里,而诱人的男爵又是个懦夫,她决定把她的精力都调动起来,与男爵夫人一决高下。
这个丑陋的、满脸乖戾的老主妇显然还穿着居家穿的裤子,吉萨拉心里暗暗想着。
她高兴地搓搓手,跟随大家,一起跟着男爵走向餐厅。
对于大家来说,这个晚上过得很不愉快,但是吉萨拉例外,因为这两个女人在餐桌上、牌桌上、最后在起居室里都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而这整段时间里男爵都局促地扭来扭去、坐立不安,就像放进鸟笼里的甲虫。
您真该告诉我,您是在哪儿买衣服的,男爵夫人?吉萨拉滔滔不绝地一边说,一边把草莓馅饼放进嘴里,我发现男士们一直都在不安地偷偷看着,您没发现吗?她对着矮人主妇的脸微微一笑,不管怎么说,我认为像你这件一样沉闷、色调暗淡的高领衣服也许会帮我达到这个效果,虽然我能肯定这样的衣服隐藏不了我显著的外貌特点。
男爵夫人噘了噘嘴,摇响一个小铃铛唤来仆人。
我们需要为我们的客人多准备十个馅饼。
她对制服笔挺的男管家说,说到草莓,她又转向吉萨拉,你把头发染成那种靠不住的颜色,是为了掩饰灰白的头发,还是只不过为了吸引人们的注意?泰索何夫觉得无法安宁,他好几次试着要改变话题。
他搞不太懂这两个女人。
她们对彼此微笑,态度很有礼貌,但是不知怎的他认为她们都不怎么喜欢对方。
最后,男爵提议大家都该回去休息时,他们发现泰索何夫已经在火炉前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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