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25-03-30 09:01:21

接下来的几天,雷斯林的身体稍好一些,白天可以多走上几个小时,在预期的时候到达了奎灵那斯提的边境。

尽管安提摩德一再向他们保证男爵在春天之前用不着他的军队,他们不用紧赶慢赶,但兄弟两个还是希望能在冬天之前赶到男爵的大本营,那是在索拉斯东边很远的地方,建在新海(NewSea)港湾的要塞。

他们希望能应征入伍,这样一来,也许有办法找到个工作,挣些钱,两个人已经快身无分文了。

可是,他们的计划被一条拦路的河流破坏了。

在渡精灵之河(Elfstream)时,雷斯林的马在一块岩石上滑了一下,摔倒了,骑士跟着掉进了水中。

好在春天雪融后的洪峰已经过去,秋天时这条河水浅流缓,河水缓冲了下坠的冲力,雷斯林没受伤,只是浑身湿透,颇为狼狈。

然而,这天夜里的一场瓢泼大雨,让他没能晾干自己的衣服,又带来了冰冷刺骨的寒风。

第二天,雷斯林在炽热的阳光中打着寒战赶路,当夜幕降临时,他陷入了高烧谵妄的状态。

安提摩德这辈子极少生病,对治病一无所知。

倘若雷斯林意识还清醒,就有办法自救,因为他是个高明的药草师,但是,他已经深陷在黑暗的梦境中,发出可怕的尖叫,呓语。

卡拉蒙深为担忧,绝望中,他冒险进入奎灵那斯提的森林,指望能找个人来救他的孪生弟弟。

箭如雨点般落在他身前,但这也不能让他退缩,他冲着看不见的卫兵大喊:让我见见半精灵坦尼斯!我是坦尼斯的朋友!他会见我们的!我弟弟要死了!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他不提坦尼斯的名字还好,一提到,反而让事态更糟,下一箭射穿了卡拉蒙的帽子,接下来又一箭射在他臂膀上,鲜血直流。

卡拉蒙只得认倒霉,拼命诅咒所有的精灵(不过没出声),从林中退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雷斯林的高烧略退了一些,让他有片刻的清醒,能够说话。

他抓着卡拉蒙的胳膊,几乎低不可闻地说:海文!带我去海文!我们的朋友,勒缪尔,他知道怎么办。

卡拉蒙将生病的弟弟放在鞍前,搂着他,向海文飞驰,安提摩德带着雷斯林的马,跟在后面。

勒缪尔是个法师。

虽说他法力不高,对魔法根本没有兴趣,可毕竟是个法师,在雷斯林一次危险的海文之旅中,他们两个结下了多少有些怪异的友情。

勒缪尔依然对雷斯林怀有好感,毫不犹豫地接待了他和卡拉蒙还有大法师,他把雷斯林安排在最好的一间卧室中,又将安提摩德和卡拉蒙在大房子里安置妥当,就来着手看视那个重病的年轻人。

他是病得很重。

勒缪尔对沮丧的卡拉蒙说,不过还没到那个地步。

他受了风寒。

这张单子上是我要用到的草药,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草药店铺吧?好极了,快去。

还有,别忘了吐根。

卡拉蒙出去了,因极度疲累,步履不稳,可是在弟弟没得到治疗之前,他睡不着,也没法安歇。

勒缪尔确信雷斯林已经尽可能舒服地安顿好,就来到厨房取些冷水,用来擦拭年轻人高热的身子,多少可以让体温降些下来。

他在厨房碰到了正在享受一杯热茶的安提摩德。

安提摩德是个中年人类,衣冠楚楚,服饰考究。

他是个强大的法师,不过总是很注意不滥用自己的力量。

他不喜欢衣服上沾上泥污,而勒缪尔正和他相反,五短身材,总是笑脸迎人,他最爱的事情莫过于侍弄他的花园,至于他的法力,大约只够勉强烧烧开水。

这茶真好极了。

大法师说,实际上开水还是他自己弄的。

是用什么泡的?春黄菊和一点薄荷,薄荷是我今天早上摘的。

勒缪尔答道。

安提摩德问:那年轻人怎么样?不太妙。

勒缪尔叹了口气,我不想跟他哥哥说实话,不过他得了肺炎,两边肺里都有积液。

你能治好他吗?尽力而为吧。

不过他病得很重。

恐怕…勒缪尔的声音低下去,几乎听不见了,再次摇了摇头。

安提摩德沉默了一会儿,啜饮着茶,皱着眉头,最后终于开口道:唉,也许那样反而更好。

天哪,先生!勒缪尔惊呼一声,您不会说真的吧!他还这么年轻!你看到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你也知道他接受了试炼。

是的,大法师。

他哥哥告诉我了。

他的样子…真是…变得很厉害。

勒缪尔打了个寒战,斜睨了大法师一眼。

不过,我想上面自有他的用意。

他留神倾听了下病人是否有动静。

他离开的时候,病人正在辗转反侧的不安梦呓中。

你情愿这么想,是不是?安提摩德郁郁不欢地低声道。

勒缪尔听了十分不安,不知如何回答。

他打了盆水,准备离开。

我想你从前就认得雷斯林。

安提摩德突然说。

是的,大法师。

勒缪尔转身面对他的客人,他探访过我好几次。

你觉得他怎么样?先生,他为我做了件大事。

勒缪尔答道,脸红了。

我欠他的情。

也许您听说过那件事?我差点被一个膜拜蛇神的邪教赶出自己的家,贝尔则,那个神,大概是这个名字吧。

雷斯林证明了这个教派展示的神迹,不过是个低级的法术。

他差点儿被弄死了-安提摩德挥挥糖匙,没让勒缪尔接着说那些感恩戴德的话,我知道,听说了。

抛开这件事,你对他怎么看?我喜欢他。

勒缪尔答道,唉,他有短处,我承认。

不过,我们这些凡人,谁没有缺点呢?他野心勃勃,我在他那个年纪也一样。

他把全副身心都倾注在魔法上-也许有人会说是沉溺其中。

安提摩德幽幽地指出来。

可是我父亲就是那样的。

我想你认识他,先生?安提摩德躬身为礼:我很荣幸认识他。

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出色的法师。

谢谢您。

我自己让父亲失望了,您应该能想到。

勒缪尔带着个自怜自悯的微笑说,当我第一次见到雷斯林,就对自己说,‘这才是我父亲想要的儿子。

’我对他多少怀有一种手足之情。

手足!谢天谢地你不是他兄弟!安提摩德厉声说。

大法师脸色如此阴沉,声调又是如此严肃,勒缪尔对这句奇怪的话摸不着头脑,就说要去照料病人,匆匆离开了厨房。

安提摩德依旧坐在桌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忘掉了杯里的茶。

快死了,他会吗?我敢打赌他死不了。

而你-他看着透明的空气,好象对着看不见的形体在说话,你是不会让他死的,对不对?你会想方设法去救他,因为如果他死了,你也会死。

说到底,我又是谁,怎能评判他呢?是谁预见到了在即将来临的可怕日子里他的宿命呢?不是我,这是肯定的。

也不是帕萨理安,虽说他很希望大家都这么想!安提摩德忧郁地盯着茶杯里面,彷佛能从叶片中读出未来。

过了一会儿,他自语道: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年轻的雷斯林。

我为你感到难过,这是我唯一能说的,为你,还有你哥哥感到难过。

希望神,如果真有神的话,保佑你们两个。

为你的健康。

他举杯就唇啜了一口,发现茶已经凉了,赶紧又吐了出来。

雷斯林没死。

也不知是因为勒缪尔的草药高明呢,还是卡拉蒙无微不至的照料,或是安提摩德的祈祷,或者是来自另一个位面的某人的缘故,那人的生命已经与年轻法师的连结在一起,又或者这些原因都不对,雷斯林仅靠着他强大的意志力活了下来。

在生死边缘挣扎了差不多一周后,一天晚上,生命战胜了死亡,烧退了,他也能呼吸得轻松一些,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他极为虚弱,没有哥哥强有力的臂膀扶着都抬不起头来。

安提摩德推迟了自己的旅行计划,在海文逗留到看到这年轻人好转。

大法师确信雷斯林能活下来后,就动身回家去了,希望能在冬天风雪封路之前,抵达巴利佛。

走之前他将一封写给艾佛男爵的介绍信交给了卡拉蒙。

安提摩德走的那天叮嘱卡拉蒙说:别着急拼命赶路。

我得事先就告诉你,男爵可不乐意现在看到你们,他和他的战士们在整个冬天都会无所事事,你们两个这时候去,不过是多添了两张嘴吃饭。

到了春天,就会有客户需要用到他的军队了。

别担心找不到工作!在安塞隆,朗树的男爵和他的雇佣军很有声望。

他和他的战士们会有很多工作的。

先生,真是非常感谢您。

卡拉蒙感激地说。

他帮着安提摩德骑上不情不愿的珍妮,这家伙十分喜欢勒缪尔的香甜苹果,不想这么快就再登征程。

谢谢您的嘱咐,还有您为我们做的一切。

卡拉蒙脸在发烧。

我从前说的那些话,就是咱们走出森林的时候。

我很抱歉,我不是真心责备您。

如果没有您的帮助,先生,小雷永远也实现不了他的梦想。

安提摩德发出一声叹息,把手放在卡拉蒙肩上说:啊,我亲爱的朋友,年轻人,用不着谢我,别给我添堵了。

他轻策了珍妮一下,这样也没法让她的心情略见好转,驴子开始小步跑起来,留下卡拉蒙挠着头,站在路中央。

雷斯林在慢慢康复。

卡拉蒙担心他们会成了勒缪尔的大负担,不止一次暗示他的弟弟能够撑到他们回到索拉斯。

不过雷斯林并不想回家,至少现在不行,不仅因为他还很虚弱,而且因为他现在的样子实在变得太厉害了。

一想到让朋友们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雷斯林就觉得难以忍受。

他可以想象到坦尼斯的关切,佛林特的震惊,泰索何夫没完没了的问题,史东的不屑,这让他辗转难安,发誓,以魔法三月的名义发誓,只有当他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他才会荣归故里,否则,他永远也不会回到索拉斯。

对于卡拉蒙的担心,勒缪尔则告诉两个年轻人他们需要待多久都可以,如果他们愿意,待过整个冬天也行。

这个内向腼腆的法师很乐意有这两个年轻人陪着他。

他和雷斯林对植物有共同的爱好,当雷斯林健壮一些后,两个人每天都高高兴兴在一起研磨草药,试验不同的配方,或是交换心得体会,比方说如何为玫瑰除虫,或是使菊花免遭蛛鼠残害的好办法。

雷斯林和勒缪尔在一起时通常心情不错,只要勒缪尔在,他会管住自己爱刻薄人的嘴,对勒缪尔也比对自己哥哥要耐心和善得多。

每当他扪心自问,总是奇怪自己怎么会这样。

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是他真心喜欢这个快活随和的法师,然而,他也发现自己对勒缪尔的善意多少来自一种隐约的负罪感。

雷斯林说不清这负罪感究竟来自哪里,在他记忆中,他从没说过需要向勒缪尔道歉的话,也没做过什么有负勒缪尔的事情,可是他始终感觉自己亏负勒缪尔,这感觉一直困扰着他。

奇怪的是,雷斯林发现自己每次走进勒缪尔的厨房,都会感到巨大的恐惧,眼前会浮现黯精灵的形象,他只能推断勒缪尔一定是和他的试炼多少有点关联,不过情形到底是怎样的他完全没有印象了,不管怎么努力回想,都想不起来。

等到卡拉蒙终于肯定雷斯林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勒缪尔的挽留也是发自内心,并非客套,他才安心留下来在海文过冬。

为挣些钱,他找了些零活儿,帮人劈柴,修被秋天风雨打坏的屋顶,帮手将秋天的收获进仓。

他和雷斯林都坚持要负担一些勒缪尔的家用。

卡拉蒙因此认识了镇上的很多人,没用多久,这个大个子就和在索拉斯一样受到海文人的喜爱。

卡拉蒙也有不少女朋友,他可以在一周之内陷入热恋好几次,每次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哪一次也没真的谈成。

那些女孩儿最后总是嫁给了别的更富有的男人,没有一个当法师的弟弟的男人。

卡拉蒙从来也没真的伤过心,不过他自己总是发誓说他真是伤透了心,每每花整个下午对勒缪尔赌咒发誓说再也不和女人打交道了,可是却在同一天的晚上,又任一双柔软温暖的手臂缠绕住他。

卡拉蒙发现了一个小酒馆,叫做 HavenArms,把那儿当做了第二个家。

那儿的啤酒几乎可与欧提克的媲美,还有一种玉米馅饼,将肉馅用汤煮过再填进玉米饼里用油煎炸,比欧提克做的美味得多,不过要卡拉蒙承认这点,他宁可把自己放在汤里煮了。

然而卡拉蒙若非肯定弟弟没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去做,就决不去酒馆,不去找活儿干,根本不离开房子半步。

两兄弟之间的关系,在大法师塔中发生了那件可怕的事后,一直紧张得濒临破裂,如今,在整个冬天慢慢缓解下来。

雷斯林早已经禁绝卡拉蒙旧事再提,两人再也没谈论过此事。

渐渐地,卡拉蒙开始相信他之所以被弟弟杀死完全是自取其咎,而雷斯林对他这个想法不置一辞。

卡拉蒙的潜意识里总有个想法:我活该死在弟弟手里。

他完全没有责备弟弟,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总有那么个地方滋生着哀伤与不快乐,他用脚踩,把这些情绪踩进灵魂的土中,用罪恶感去掩盖,再浇上大量的矮人烈酒,不管怎么说,他是双胞胎中强壮的那一个,而他的弟弟需要他的保护。

雷斯林的心灵深处也为他嫉妒的怒火而深感羞愧。

当他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能够下手杀死自己的哥哥,大为震惊,而和卡拉蒙一样,他也把自己的情绪掩埋起来,小心地弄平土,除了他自己,再没有人能发现那下面掩埋的东西。

雷斯林安慰自己说他早已经知道那些卡拉蒙的形象都是不真实的,他杀死的不过是个幻象。

到了冬季庆典时,兄弟两个的关系几乎已经恢复到了试炼之前。

雷斯林不喜欢寒冷和冰雪,半步也不离开勒缪尔的舒服房子,只是津津有味听卡拉蒙闲扯些外面的事情,这些证明了那些凡人们不过是些傻瓜白痴,让他觉得自得,而卡拉蒙怀着巨大的快乐看见自己让弟弟的嘴上闪出一个微笑,哪怕满含讥讽不屑呢,如今这两片嘴唇经常都会染着血迹。

雷斯林整个冬天都在进行研究。

现在他知道了玛济斯法杖的一部分魔法力量,而还有更多法术是他现在不知道,也许永远也无法了解的,这使他觉得沮丧。

然而是他而不是其他人拥有了这柄法杖又让他自鸣得意。

此外他也研习一些战斗法术,为他和卡拉蒙即将加入雇佣军做准备,兄弟两个都坚信,这能为他们带来财富。

雷斯林读了许多文献,多是勒缪尔的父亲留下的,也与卡拉蒙一起练习剑法与魔法的配合。

两个人杀掉了许多想象中的敌人,烧掉了一、两棵树(雷斯林初学的火系魔法有几次失了控),没多久就相信他们已经职业战士一样厉害。

他们庆贺自己的成功,认为他们两个足以对付一支地精的部队,心里有些盼望地精们来攻打海文。

然而这是冬天,没有地精敢到附近来,兄弟两个对地精一族表示了不屑,净是些软骨头,宁可蜷在温暖的洞穴里,不肯出来战斗。

春天来到了海文,也带来了路匪,盗贼,和坎德人,表明路已经开冻,旅行季节就要开始了。

兄弟准备动身上路,往东去,好找到一艘船载他们去朗树城堡,城堡就在男爵采邑内最大的城镇-朗树绿镇里。

卡拉蒙收拾了行装和路上的干粮,雷斯林也收拾好了法术材料,两个人都准备好上路了。

勒缪尔真心为他们的离去而难过,要不是雷斯林再三婉拒,他会将园子里的每种植物都给雷斯林一棵作为临别馈赠。

卡拉蒙常去的那间酒馆几乎因为他的离去难过得要关门大吉,而雷斯林以为出海文的路上会徘徊着许多啜泣的女子。

雷斯林的身体大有起色,另一方面他也开始慢慢习惯了。

他自信而轻快地跨在马上,享受着春天的和风,比起冬天凛冽的寒风,春天让他的呼吸舒畅许多,同时,由于意识到卡拉蒙一直在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雷斯林尽量不显出任何乏力、疲惫的样子。

他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很快他们一天就能走上十哩格的路。

他们经过了索拉斯,走的却是一条鲜为人知的野兽踩出来的小路,这是兄弟两个还是孩子时发现的。

过家门而不入,使卡拉蒙十分难过。

我都能闻到欧提克的马铃薯的味道。

卡拉蒙在马鞍上伸着脖子,嗅着,满含渴望地说。

咱们可以在客栈吃晚饭。

雷斯林同样也能闻到那味道,至少在想象中他是闻到了,刹那间,思乡之情将他淹没。

家就在咫尺,要回去,多么容易!再次回到那舒服惬意的生活中,治治孩子的咳嗽,老人的哮喘,就可以维生,多么轻松!那时的生活,就象一张铺着羽绒褥子的床,柔软温暖,而要回去,迈步就是。

有片刻,他犹豫了,他的马感觉到了他的流连,放慢了步子。

卡拉蒙满怀着希望看着弟弟。

咱们今晚可以在客栈里落脚。

他提议道。

最后归宿客栈。

那是雷斯林初遇安提摩德的地方,第一次听大法师告诉他灵魂需要熔炼的地方。

最后归宿客栈。

在那里,所有人都会瞪着他,小声议论他…雷斯林用靴跟猛踢了马腹一下,这牲口还没受过这个待遇,立刻扬蹄飞跑起来。

小雷?马铃薯?卡拉蒙大叫,他的马紧跟了上去。

我们没那个闲钱。

雷斯林冷冷地回了一句,水晶湖里的鱼是不要钱就可以吃的,睡在树林里也不需要付费。

卡拉蒙长叹了口气,他很清楚欧提克根本不会要他们的钱。

喝住马,他回头充满渴望地遥望着索拉斯。

镇子掩在树丛中,他只有在想象中才能看到,可那是多么生动鲜明的景象啊。

雷斯林也喝住马。

卡拉蒙,如果现在我们回索拉斯去,就再也不会离开了。

你和我一样,很清楚这一点。

卡拉蒙没有作声,他的马神经质地踏着蹄子。

那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雷斯林提高声音,质问道。

难道你想一辈子都给农夫打工,头发里净是稻草,手上沾满牛粪?你不想口袋里装满钢币回到索拉斯,把你的战绩挂在嘴上,给酒吧女招待炫耀炫耀在战斗中留下的伤疤,让她心醉神迷吗?你是对的,小雷。

卡拉蒙拉转马头。

当然这才是我想要的。

我只是觉得有点拔不开步,象是被拖住了。

不过,这真傻,索拉斯已经没有人了,我的意思是咱们的老朋友们。

史东去了北方,坦尼斯和精灵们在一起,佛林特和矮人们在一起,谁又知道泰索何夫在什么地方?也没爱人了。

雷斯林尖刻地补上一句。

不过,可能有一个人会在。

卡拉蒙说。

他瞟了眼弟弟。

雷斯林明白他是指谁。

不会,奇蒂拉不会在索拉斯。

雷斯林说。

你怎么知道的?卡拉蒙听到弟弟勿庸置疑的口气,吃惊地问。

难道你能…能未卜先知?和,呃,和咱们的妈妈一样。

哥哥,我可没有遭那个罪,有所谓的第六感。

也没先知先觉的天赋。

我那么说是因为我了解咱们的姊姊。

她不会再回到索拉斯。

雷斯林十分肯定地说,她现在有很多显赫的朋友,也有大事要做。

林中的小路变得狭窄,两人只能列成一队前进,卡拉蒙在前,雷斯林跟着。

两人在沉默中骑行。

阳光穿过树荫,细碎的光影落在卡拉蒙宽阔的背上,使他如穿行在明晦不定的光线中。

松树的辛香脆薄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道路漫漫,向远方延伸。

小雷,也许这么想不大对劲儿。

长长的沉默后,卡拉蒙开口道,我的意思是,小奇不管怎么说是咱们的姐姐,可是…如果从此再也见不到她,我倒也不在意。

恐怕我们不会再见到她了,卡拉蒙。

雷斯林答道,我们和她走的是两条路,应该不可能再相遇了。

好吧,我想你是对的。

不过,有时候我想起她会有种滑稽的感觉。

被‘绊住’的感觉?雷斯林问。

不是,更象被猛戳了一下。

卡拉蒙打了个寒战。

象是她用刀指着我。

雷斯林哼了一声。

你准是饿了。

当然啦。

快到晚饭的时候了。

卡拉蒙有些自怜,不过我的意思不是这样的。

饿是种肚子里空荡荡的感觉,啃着咬着你。

而那是一种让你胳膊上的寒毛全立起来的感觉-我那只是挖苦!雷斯林猛然打断卡拉蒙,从红袍的兜帽下怒视着。

他拉上兜帽是为了防着碰上他们的熟人。

噢。

卡拉蒙无精打采回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怕再惹恼弟弟。

而关于食物的念头纷至沓来。

小雷,说说看,今天晚上你打算怎么做鱼?我最喜欢你把洋葱和黄油盖在上面,然后用莴苣叶子裹住,放在烧得滚烫的石头上…雷斯林任他的孪生哥哥念叨着鱼的各种做法,安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卡拉蒙也没来打搅他。

两人在水晶湖岸宿营。

卡拉蒙捉了差不多14条湖里的小鲈鱼。

雷斯林负责烹调,不过没用莴苣叶子,这季节莴苣还没长出来呢。

他们展开铺盖卷,卡拉蒙吃得饱饱的,很快就睡着了,他的脸沐浴在红月努林塔瑞温暖如笑的光中。

雷斯林瞪着眼躺在那儿,看着红色的月光在水上舞蹈,与浪花嬉戏,彷佛在诱使他加入她们的舞蹈。

他微笑着看着,不过依旧舒舒服服裹在毯子里。

他们再也不会见到奇蒂拉了,他是这样告诉卡拉蒙的,自己也坚信这一点。

他们早年的生活曾如布的经纬织在一起,可是如今布边的线已经松散,他看到自己的生活之线在他面前延伸,笔直伸向他的目标。

他没有想到他姐姐现在的生活之线正在和他的向同一个方向伸展,终会与他和哥哥的生活交汇在一起,编织成一张奇怪而致命的大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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