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士兵领着雷斯林走进院子，里面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士兵们或是聚成一堆说笑着，或是蹲坐在地上玩抓骨头，这种游戏的玩法就是把绵羊的趾骨扔到半空中，再按照约定好的方式抓住它们，还有的人朝着一面墙投掷硬币。
马夫们拉着马从厩里牵进牵出，到处都有碍脚的狗。
一个仆人揪着一个坎德人的耳朵，把尖叫着的小家伙拖出了城堡的通道。
当雷斯林经过的时候，有些士兵好奇地打量着他，其他人盯着他的目光则更加无礼。
从城堡通道到院子，粗鄙的言语始终萦绕在雷斯林的耳边。
我们这是去哪，长官？雷斯林问。
兵营。
他的向导回答，指向一排低矮的石制建筑，它们的窗子连成一线。
这人走进兵营的大门，领着雷斯林下到凉爽、黑暗的大厅走廊，走过士兵们休息的房间。
雷斯林注意到这里收拾得相当干净。
石制地板在早晨被人擦洗过，现在依然是湿漉漉的，卧室的地上铺着新鲜的麦杆，铺盖卷包得紧紧的，井然有序地摆放着。
每个人的私人物品都包在自己的铺盖卷里。
大厅的尽头，有一个石制螺旋楼梯通往底下。
士兵走了下去。
雷斯林紧随其后。
楼梯的尽头竖立着一道木门。
士兵迟疑了一下，重重地敲响了那扇门。
门里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你这个婊子养的！一个恼怒的声音骂道，害我弄翻了药剂！你急着去无底深渊吗？士兵笑了，朝雷斯林使了个眼色。
这是新来的法师，长官。
是你让我带他过来的。
是吗，哪个恶棍让你急得像死了爹娘一样地跑过来！那人抱怨道。
那我带他离开，长官。
士兵用一种恭敬的语气说。
很好，就那样做。
不，等等。
他得收拾弄脏的地板，因为这是他造成的。
脚步声近了，插销叮当一声，门打开了。
见过霍金大人。
士兵说。
雷斯林认为，战斗法师应该是身材高挑，充满力量和智慧的。
他以为会有一种令人敬畏的灵气，或者至少也应该有灵气。
勒缪尔的父亲就是一个战斗法师。
勒缪尔经常描述他的父亲，雷斯林也在大法师塔里看到过悬挂在那里的画像——个子很高，头发花白，鹰勾鼻子，锐利的眼睛，艺术家般细长的手指和纤瘦的手。
这就是他想象中战斗法师该有的模样。
当他见到站在门口，对他怒目而视的法师时，雷斯林的梦想破灭了，失望的感觉潮水般袭来。
这位法师个子很矮，只齐雷斯林的肩膀，但是他在高度上的损失都弥补在腰身上了。
他相对而言还算年轻，不到五十岁，头发却都掉光了，不但没有头发，甚至连眉毛和睫毛都没有。
他有着粗大的脖子，宽厚的肩膀，和一双笨拙的小手——难怪会弄掉小巧的药剂瓶子。
他长着一张易怒的红脸，一对凶狠的蓝眼睛在红色的脸庞上格外醒目。
雷斯林僵硬地站着，不屑地撇起嘴，这并不是因为法师古怪的外表。
这位法师——这个称呼他可能受之有愧——穿着褐色的长袍。
褐色的袍子——标志着此人从未参加过大法师塔的试炼，标志着此人能力不足或是缺乏信心，再就是，不敢参加试炼。
无论何种原因，这位法师没有选择效忠的派系，也没有完全献身于魔法。
雷斯林没有任何理由去尊重这样的人。
但他的轻蔑很快就被弹了回来，雷斯林既惊又怒。
这个褐袍法师对雷斯林的问候一点也不亲切。
噢，托努林（Luni）的福，他们给我送来一个该死的学院派法师（Tower mage）。
霍金埋怨道。
雷斯林觉得胸口憋闷，突然咳嗽起来，虽然时间短得让他庆幸，霍金却已经注意到了。
还是个有病的，他厌恶地说，你都有哪些该死的能力，红袍小子？雷斯林张开嘴，打算自豪地说出在魔法上的造诣。
我打赌你可以施展睡眠术，霍金自答自问，这对我们来说太有用了，在战场上让敌人美美地打个盹，等他们醒来后就可以切开我们的肚子。
你他妈的在这里傻看什么？这是对着士兵说的，我想你应该还有别的事情做。
是，霍金大人。
士兵敬礼后，转身离开。
霍金紧抓着雷斯林的胳膊，猛的一把将他拉进研究室，害他差点摔了一跤。
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雷斯林不屑地四下打量，感到一阵恐慌。
这个所谓的研究室是一间阴森黑暗的石制地下室，几本破烂的法术书被扔在书架上。
各式各样的武器挂在墙上——大棒、钉头锤、一把破剑，还有一些雷斯林根本不认识的、看起来很恶毒的器械。
一个破旧褪色的橱柜里放着装满了药材的瓶子。
霍金放开了年轻的法师，上下打量着他。
他盯着雷斯林就像屠夫盯着待宰的畜生，明显不尊重对方。
雷斯林僵硬地承受着侮辱的目光。
霍金把肉滚滚的手放在屁股上，或者说接近屁股的地方。
他的姿势就像一个楔子，他的肩膀和胸脯是楔子上最厚的那部分。
我叫霍金，对你来说是霍金大人，红袍小子。
我叫——雷斯林生硬地开口说道。
霍金做出一个警示的手势：红袍小子，我才不在乎你叫什么呢，也不想知道。
要是三仗过后，你的小命儿还在，没准儿我会请教一下你的尊姓大名，眼下还是省省吧。
从前我倒是常问人姓甚名谁，可才记住，这家伙就在我眼前挂掉了，真是瞎耽误功夫。
如今我再也不费这个事儿了（本段使用Darkmage大人的译文）。
他的目光从雷斯林身上移开。
真他妈的是根好法杖。
霍金说，他打量着法杖的眼神远比之前打量年轻法师的要感兴趣和尊重得多。
霍金伸出一只肥胖的手。
雷斯林暗自发笑。
玛济斯法杖知道它真正的主人是谁，并且从不允许其他人触碰。
雷斯林不止一次地听见法杖的法术所发出的噼啪声，伴随着痛苦的尖叫声（绝大多数是坎德人），看见那些试图摸一摸或者偷走法杖的家伙扭动着一只烧着的手。
雷斯林一动不动地看着霍金伸手来抓法杖，没对他提出任何警告。
霍金抓过玛济斯法杖，上下抚摸着木头杖柄，点头称赞这触感。
他把水晶拿近，眯起一只眼睛，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然后双手执杖，做了几个劈刺的动作，最后朝前一戳，法杖在呆若木鸡的雷斯林的肋骨前猛然停下。
霍金递回法杖：手感很好，不错的武器。
这是玛济斯法杖。
雷斯林愤怒地说，双手护着法杖。
什么，这是玛济斯法杖？霍金笑了。
他的笑容不怀好意，凸起了那层下巴，使得他的下牙盖过了上嘴唇。
他靠近雷斯林耳语道：让我来教教你，红袍小子。
这种棍子，你在帕兰萨斯的任何一家法器店，花上两个钢币就可以买到一打。
霍金耸耸肩：不过，这上面还是附了一点点魔法的。
我感觉到手掌有些刺痛。
我猜你还不知道法杖的原理，对吧，红袍小子？雷斯林惊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帕兰萨斯只值两个钢币！魔法——强大的魔法，是作为对雷斯林被摧毁的健康的补偿——被说成一点点刺痛！不错，虽然雷斯林暂时还不清楚法杖的所有能力，但是竟然——我想你也不懂。
霍金说。
他转过身，走到石桌旁坐下去，椅子似乎都无法承受他的重量。
他胖乎乎的手指翻开摊在石桌上的一本皮革包边的书。
没办法，我只能重新做一遍。
霍金指着地上一只摔破的烧杯，里面的药剂流满了地板。
把这里收拾干净，红袍小子。
角落里有拖把和桶。
雷斯林感到怒气翻滚，再也控制不住了。
我不做！他叫道，用法杖在地面上敲打着，以加重自己的不满语气，我不会帮你做清洁。
我不会服从一个比我还低阶的人。
我通过了大法师塔的试炼！我为了魔法甘愿冒生命的危险！我才不害怕——害怕？霍金打断了这通抱怨。
他从法术书中抬起头，冷冷地笑道，努林在上，我们倒要看看谁会害怕。
只要有我在，雷斯林冷静地说，他并没有觉得沮丧，你必须给予努林塔瑞应有的尊重——霍金肥胖的身躯移动起来竟然如此之快。
头一秒他还坐在椅子上，一眨眼他就来到了雷斯林面前，就像是从无底深渊里突然出现的一样。
听着，红袍小子，霍金说，手指戳着雷斯林瘦弱的胸膛，首先，是我对你下命令，而不是你对我，我希望你服从。
第二，你必须称我为霍金长官或是大人或是长官大人。
第三，我想怎么称呼女神就怎么称呼。
我有权叫她努林。
多少个夜晚，我们星空下共品美酒，她和我对饮传杯。
我胸口的衣服上有她的徽记。
他把放在雷斯林胸膛上的手指挪到自己身上，指着一个绣在袍子上的努林塔瑞的徽记，就在左边心脏的位置，雷斯林之前并没有注意到。
我的脖子上也挂着她的标志。
霍金从袍子下拉出一个银吊坠，拿起来给雷斯林看，他递得太近了，以至于雷斯林不得不往后退，以免那东西碰到鼻子而看不清楚。
亲爱的努林，她亲手给了我她的徽记，我不仅见过她，还和她说过话。
他又靠近了一些，雷斯林觉得他几乎站在自己的脚趾上。
这位年长的法师盯着雷斯林，锐利的目光几乎看透了他。
我没有佩戴她的徽记，雷斯林说，站着不动，他不想再往后退了，但是我穿的袍子是她的颜色，你也看到了。
她也和我交谈过。
他们之间出现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沉默，仿佛正酝酿着暴雨雷电。
雷斯林仔细观察着努林塔瑞的吊坠，它是纯银制作的，年代非常古远，做工极其精细，隐隐透露着潜藏的力量。
他几乎相信了这个物品的确来自于努林塔瑞。
霍金仔细打量着雷斯林，也许他想的和雷斯林所想的一样。
努林塔瑞本人跟你交谈过？霍金举起那只总是戳雷斯林的手指，指向天空，你敢发誓？是的，雷斯林冷静地说。
我以红月之名发誓。
霍金哼了一声，他的脸凑过来，几乎贴在雷斯林的脸上：士兵，你刚才说‘是的’，还有呢？雷斯林犹豫了。
他不喜欢这个粗俗无礼的人，这人的法力或许还不及自己的十分之一，尽管如此，这人却要雷斯林以下级自居。
这人轻视他、侮辱他，像一个驱赶坎德人的警卫。
雷斯林完全可以转过身，昂首走出研究室。
但是面对刚才那个问题，雷斯林却让自己换了一种语气，一种微妙的声调——不是尊重而只是容忍。
只是为了一种手足之情，坚不可摧、牢不可破的手足之情而容忍。
这种手足之情——如同玛济斯与修玛之间的那种手足之情——若能接纳雷斯林，必将以热烈的、恒久的忠诚拥他入怀、不离不弃。
是……霍金大人，雷斯林回答道，长官。
很好。
霍金又哼了一声，我打算用用你，毕竟，当我提到‘努林，亲爱的努林’的时候，其他人都不知道我在说谁。
他扬起了‘眉毛’——如果他还有眉毛可以扬起的话。
现在，红袍小子——霍金指着打碎的烧杯，清理干净。
注：Tower mage 不知如何翻译为好，恳请各位大人指教，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