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散开了,士兵们搬着攻城锤,涌进开启的城门。
一旦进了城,暂时脱离了危险,他们就立刻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当队列后面的人背上插满黑羽箭矢、已经被射死的消息像点燃的矮灵酒一样蔓延开时,人们愤怒地沸腾起来。
前锋部队的一些人甚至转身冲出门外,要回到战场复仇。
军官们又是呼喊,又是威吓,努力维持秩序,此时绝望之城的市民正在城墙上警惕地盯着这场景。
他们已经得知这些坚强的雇佣兵是来救援的,但是对这些人的第一印象——怒吼着要去杀人——令平民们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城主想起了一条古老的谚语——坎德人站在你面前总比他从后面把手伸进你的荷包要好。
他懊悔不该打开城门,这些原本冷静的职业战士现在正恶毒地咒骂着那些背叛了他们的人。
关上城门!男爵在战马身后大喊。
那匹马激动地跳跃着,鼻孔大张,双耳贴后,阻挡靠得太近的人。
把马车拉回来!弓箭手,去城墙!那些混蛋!他朝莫贡指挥官大喊,后者非常大胆地抓住了马的缰绳。
你看到他们在做什么吗?当我们转过身的时候,他们就攻击我们!老天作证,我要找到科洛斯指挥官,把他的肝脏挖出来!我要把它就着马铃薯洋葱一起吃!是,男爵大人。
我看到了,长官。
莫贡指挥官让战马平静下来,同时也让大人平静下来,你是对的,男爵大人!我错了,我坦白承认。
别指望我会忘了这事!哈,哈,哈!男爵发出特有的疯狂笑声,几乎吓倒了那些惊恐的市民们,以奇力·乔里思的名义,他怒视着周围他麾下跺着脚、敲着剑、骂骂咧咧的士兵们,那些傻子已经疯了!我要治治他们,莫贡指挥官!出发!C团已经负责清理了城门口的路障。
撞在城门上的一次重击,就是让C团大开城门的信号。
团里的两个弓箭手掩护着其他部队,直到他们有条不紊地撤到城里。
C团的战士们都很镇静,随时准备行动,没有参予进混乱的局面。
关上城门!辛勒吉大人听到男爵的话后命令道,保证每个人都在城墙里面!C团的人迅速执行命令。
一些人冲向城门。
其他人推挤或者用刀剑的侧面击打那些失去了理智而且要出城为死去的同伴报仇的士兵。
站在那里,马哲理!娜米丝军士命令,示意卡拉蒙站在道路的正中间,在他身后,人们推动着沉重的木门。
别让任何人通过!是,长官。
卡拉蒙坚守岗位,一点也不在意那些穿过缓缓关闭的城门而飞来的箭矢。
他结实的大腿跨立着以保持平衡,胳膊上的肌肉紧绷起来。
那些企图越过他的人要么被扔回去,摔在地上,要么——逼不得已的话——头上被温柔的打了一下,好让他们恢复理智。
城门轰然关闭。
箭雨停止了,敌人针对意外的情况重新做部署。
现在怎么办,长官?莫贡指挥官问,我们就被包围着待在这里?那完全取决于科洛斯,男爵说,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做。
莫贡?我会让军队后撤,建立补给线,然后等到城里每个人都饿死,男爵大人。
莫贡回答。
很好,莫贡指挥官,男爵说,你认为科洛斯会怎么做?这个,男爵大人,我想他会比一头湿淋淋的双足飞龙还要疯狂。
我猜想他会把任何东西一古脑地扔过来,破门而入,然后在我们站着的地方杀死我们。
同感。
我要去城墙上看看。
让军官们安排他们的团队站好队伍,中央团在前面,先锋团跟在后面。
你只有十分钟时间。
指挥官莫贡跑开了,大声叫军官们集合。
他很快传达了指令。
接着,战鼓擂动,军号吹响。
军士们喊叫着,又踢又踹,把人们推到规定的位置。
熟悉的声音提示起纪律和命令,让他们安下了心,士兵们平静下来,迅速站好队。
我们是否把路障再摆回去,长官?辛勒吉大人问道。
莫贡指挥官朝城墙上看了一眼,男爵正和城主大人以及城里的其他官员们讨论。
莫贡摇了摇头说:不,辛勒吉。
我想我知道男爵大人的计划。
尽管如此,让他们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在情势最混乱的时候,雷斯林找到了霍金。
雷斯林起先没能在闹哄哄的路上找到长官,开始觉得担心了,尤其是听到有人员伤亡的时候。
大门正在关闭时,雷斯林开始认为亲爱的努林已经抛弃了她的酒伴,就在这时,他看到霍金东倒西歪地穿过大门,一只手扶着一个大腿被一根箭矢完全射穿了的兄弟。
那人痛得够呛,脚落地的时候总会喘气发抖。
我很高兴找到你,长官!雷斯林诚挚地说。
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他是多么尊重这个直率粗暴的霍金。
雷斯林助了一臂之力,分担了伤员的重量。
他们两人把那人夹在中间,带到树下一块安静的地方,那里聚集了很多伤员。
我担心你也倒下了。
外面怎么了?背叛,红袍小子,霍金边说边阴沉地朝门外看了一眼,背叛和谋杀。
我们遭到了背叛,毫无疑问。
至于理由和原因,我一无所知。
他狡猾地瞟了一眼雷斯林,似乎你应该知道的比我多,红袍小子。
男爵告诉我昨晚你陪同他去了城主的住处。
他说你非常有用。
我让一对老夫妇一夜安睡,可能是他们多年以来睡得最好的一觉了,雷斯林冷淡地说,这就是我的用处了。
至于男爵和城主谈论了什么,我不会比你知道的多。
他把我派出了房间。
别放在心上,红袍小子。
这完全是男爵的作风。
越少人知道秘密,越能保守秘密,这就是他的格言。
也是他能活得这么久的一个原因。
那么现在,霍金望向四周,我们该如何处理伤员?我正打算告诉你,长官。
我相信我找到了一个隐藏伤员的地方。
你知道城里有一个帕拉丁的旧神庙吗,长官?帕拉丁的神庙?这里?霍金摩娑着下巴。
是的,长官。
距离战场很远。
如果我们能征用到一辆马车,就可以把伤员运到那里。
你为何觉得旧神庙是我们安置伤员的好地方呢?霍金问道。
我昨晚见过神庙,长官。
它看上去,嗯……雷斯林犹豫着说道,它看上去是个受到祝福的地方,长官。
也许曾经受到过祝福,红袍小子,霍金说着叹了口气,但是不再有了。
谁知道呢,长官?雷斯林低声说,你和我都知道有一位女神没有离开克莱恩。
霍金思索着。
你说距离战场很远?非常安全,长官。
雷斯林回答。
一定很久远了。
是不是坍塌了?的确忽视了这一点,长官。
当然,我们需要进一步调查,但是建筑看上去还算好。
我想去看看总没什么,霍金说,谁知道呢?即使帕拉丁早已离去,或许有些残留的祝福还在那四周。
我只希望屋顶没问题,他看了看天空,黄昏前可能会下雨。
如果屋顶漏水,我们就找其它地方,管它受没受祝福。
去验验你的神庙,红袍小子。
我去找一辆马车。
让娜米丝军士找个人陪你去。
我真的不需要任何人,长官。
雷斯林说。
在梦了一整晚沐浴在银色月光下的神庙后,雷斯林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确信,索林那瑞把法师的注意力吸引到神庙上是有原因的。
雷斯林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
他想独自进入神庙,想坦然面对神的意愿。
那样做,他就要和与其对话的声音相和谐。
他不希望有某个高声讲话的呆子在旁边跺脚,发表粗鲁的言论,让在圣地游荡的灵魂感到厌恶。
也许你愿意带上你的哥哥。
霍金说。
不,长官,雷斯林强调,这就是他所认为的呆子了。
神庙是他发现的,属于他的。
他想当然地忘记了事实是卡拉蒙最先看到神庙的。
我真的不需要任何人——你需要一个优秀的战士,红袍小子,霍金干脆地说,不知道你会发现有什么东西躲在一座古老的神庙里。
我去和娜米丝军士说。
也许她还会让你带上斯欧吉。
雷斯林心里呻吟了一下。
*****军队抵达时那些几乎覆盖了这座城市的灰暗云朵,已经被山中吹来的一阵强冷风吹散。
温度骤降,一口气就从初夏变成晚秋。
就如霍金所说的,今晚可能会下雨,但是现在明亮的阳光——亮得像崭新的硬币——和清爽新鲜的空气让城里的人们心气高涨,尽管当他们从城墙上看到指挥官科洛斯庞大的军队正冲过来时,希望变得有点渺茫了。
男爵说出了他的计划。
起先城主大人和城里的官员们对此感到惊慌,但是他们很快被说服了,知道这是绝望之城最后的希望。
当第一批黑羽箭矢越过城墙而来,男爵离开了他们,去实施计划。
凉爽的风吹干了卡拉蒙身上的汗水,他深深地吸进肺部,强健的胸肌随着每一次深呼吸而扩张,几个家庭主妇躲在百叶窗后偷偷窥视着他,赞叹不已。
卡拉蒙起先还为不得不错过战斗而感到挫败,但是帮助受伤的兄弟寻找掩蔽处的想法多少平复了他的心情。
斯欧吉对这个任务很满意,他觉得自己反正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也没什么用处。
他期待去探索神庙,尽享那些失传的故事和遗落在某处的珍宝。
你就指望在过去的三百年中没人想到去搜寻财宝。
雷斯林讽刺地说。
他的情绪很糟。
从天气的变化到不得不团体行动,每件事都能惹恼他。
风扯住他的袍子,吹得裹住了脚踝,几乎绊倒他。
冷风令他浑身颤抖,空气中有什么东西进了喉咙,引起他一阵猛烈的咳嗽,倚着一座建筑直到恢复力气。
如果有财宝,就会有守护财宝的守卫,斯欧吉颤抖着低声说道,你知道古老的神庙居住着什么东西,对吧?不死生物!骷髅战士、食尸鬼。
甚至可能有一两个恶魔……卡拉蒙看上去开始心神不宁了。
小雷,或许这不是——我保证解决掉我们所遇到的任何怪物,卡拉蒙。
雷斯林嘶声说道。
在他们后面,传来号声、鼓声和高声的喊叫,是男爵军队的士兵发出来的。
那是进攻的信号!卡拉蒙转过头看着。
那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伤员。
雷斯林的话像是一根鞭子。
三个人想起了任务的重要性,都加快了步伐。
他们没有再谈论不死生物和财宝。
他们到达仓库的后面,顺着通往神庙的道路,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座建筑。
就是这里吗?卡拉蒙的眉毛拧成一团。
就是这里!雷斯林开始咳嗽。
昨晚,在黑暗包围之下的神庙看上去是个令人敬畏的神秘之处。
在明亮的阳光下看,神庙是令人失望的。
支撑屋顶的圆柱破裂了。
屋顶本身也下陷了。
墙壁污浊褪色,庭院淹没在野草丛中。
咳嗽发作令雷斯林筋疲力尽、疼痛难忍,加上寒冷刺骨,他开始后悔之前看到这座神庙,更不该提议将此处作为伤员的避难所。
这座建筑比他所想象的更为破旧衰败。
回想起霍金关于漏顶的指示,雷斯林怀疑这儿到底有没有屋顶。
他可以想见这阵阴冷的风呜呜地穿过尽是漏洞的废墟。
到这里来是个错误。
他说。
不,不是的,小雷,卡拉蒙坚决地说,这里让人感觉很好。
我喜欢这里。
我们首先得确定这里的安全范围。
他曾经听过娜米丝军士这样措词,一直等待着自己使用的机会。
安全范围。
他很享受地重复了一次。
什么范围?这里没什么范围!雷斯林顶了一句,这里除了一座荒废的古老建筑和一片荒草掩盖的院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感到极度失望,却不知道是为何。
他希望在此处找到什么?诸神?这座建筑看上去够坚固的。
做得很结实。
我想一定是矮人建造的。
卡拉蒙极富权威地说道,其实他根本都不懂。
一定很结实,几个世纪来一直伫立在这里。
斯欧吉用颇为实际的口吻接过话茬。
我们至少应该去检查一下。
卡拉蒙催促道。
雷斯林犹豫不决。
昨晚,索林那瑞似乎指出道路,催促他的信徒到这个曾经神圣的地方来。
但那是在晚上,在月光下,在头脑——白天的时候是冷静且可信赖的 ——让步于梦境、把阴影扭曲成各种可怕形态的时刻。
昨晚,这座建筑似乎很美丽、安宁、受到了祝福。
今天,却有危险的东西。
他强烈地感觉到应该转身就走,赶紧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你可以就待在这里,街道上是安全的,小雷,卡拉蒙善意地关心着弟弟,斯欧吉和我进去看看。
雷斯林瞪了哥哥一眼,那眼神像是一根黑羽箭矢。
我说了‘安全’吗?卡拉蒙的脸变得通红,红得像是把射穿脑门的箭矢拔出后流的血,我的意思是‘温暖’。
这才是我想说的,小雷。
我不是——过来,你们两个,雷斯林咬牙切齿地说,我带头。
卡拉蒙张开嘴正要说这太鲁莽了,他——高大强壮,装备也好些——应该带头才是。
当他看到弟弟紧闭着的苍白嘴唇和闪闪发光的眼睛,卡拉蒙认为那个建议还是更好些,于是温顺地跟在后面。
庭院毫无遮拦。
他们会暴露在藏于神庙里的人的视野内。
雷斯林停下脚步,看到一些从石板中生长出来的繁缕被踩坏了。
有人走过这个院子,就在最近。
断茎还是青绿的,叶子只是才开始枯萎。
雷斯林无声地指着这个证明另有其人的证据。
卡拉蒙把手放在剑柄上。
斯欧吉抽出了小刀。
三个人继续在庭院中穿行,目光四下搜索,耳朵竖起来捕捉最小的声音。
除了风把枯叶扫到角落里的声音,他们听不到别的了;除了高空中白云投下的阴影掠过破碎的石板,他们看不到别的了。
靠近金门时,雷斯林开始放松下来。
如果有人曾经来过,他们现在也已经走了。
神庙是荒废的,他确定。
但是走上通往神庙的阶梯时,雷斯林注意到那扇金门,他本认为是关闭的,实际上微微地敞开了,就像里面有人开了一条裂缝窥视他们。
看到这个情况,卡拉蒙大胆地走到前面,用身体挡住弟弟。
让我们进去看,小雷。
他抽出剑,跑上阶梯,贴在门旁的墙壁上。
斯欧吉跟着猛冲过去,站在门的另一边,手里握着小刀。
我什么也没听到。
他低声说道。
我什么也没看到,卡拉蒙说道,和无底深渊一样黑。
他伸手推门,放进更多的光亮。
这时,太阳升到了城墙上方,随着卡拉蒙的手指动作,一束阳光射在门上,看起来他的触碰就是阳光的触碰。
他擦亮了金子,令其发光。
那一瞬间,雷斯林发现神庙不再是刚才的模样,而是和曾经看到的一样。
他充满惊奇、敬畏地注视着,完全被吸引住了。
大理石里的裂缝消失了。
泥土和尘埃的污垢在光芒中燃尽。
神庙的墙壁微弱地泛着白光。
被抹去的门廊中楣重又复原。
在中楣里有一个信息、一个答案、一个回应。
雷斯林凝视着它。
他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就能解开这个谜,然后会知道……世界转动,城墙上的警戒塔挡住了太阳耀眼的光线。
塔的阴影投在金门上。
景象消失了,神庙又成了原来的样子——破旧不堪,早已被忽视和遗忘。
雷斯林努力地盯着残缺的中楣,设法用残留的映像填满缺少的部位,但是他发现记不起来,就像一个醒来就遗忘的梦。
我要进去。
卡拉蒙说。
他收剑回鞘。
徒手?斯欧吉吃惊地问。
在这里拿着武器不大适合,卡拉蒙回答道,声音低沉严肃,这不……他搜索着一个词,尊敬。
但是这里没人可尊敬!斯欧吉争辩道。
卡拉蒙是对的,雷斯林冷静地说,这令他的哥哥极为惊讶,我们在这里不需要武器。
把你的剑拿开。
他们说,‘像坎德人一样疯狂’,斯欧吉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哈!在这两个人面前,坎德人算什么!但是,他没想和法师争论,斯欧吉把小刀收进腰带(虽然手还是放在刀柄上),和兄弟两人一起走进去。
与在金子上反射的阳光的光亮比较,神庙内部很黑,有那么一会儿,他们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当眼睛适应了这变化后,黑暗就退下了。
神庙内部似乎比外面明亮的白天还要亮一些。
恐惧消失了。
在这里没有什么会来伤害他们。
雷斯林感觉到胸闷缓解了,呼吸更深,疼痛减轻。
索林那瑞兑现了承诺,而雷斯林则对曾经的猜疑感到有些羞耻。
伤员在这里会很舒服。
这里空气纯净,柔和的光线能辅助治疗,他深信不疑。
即使诸神本身已离去,那些旧神的祝福还保留在这里。
你的主意可真好,小雷。
卡拉蒙说道。
谢谢,我的哥哥,雷斯林说道,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我很抱歉,在后面对你发火。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卡拉蒙大为惊讶地瞪着双胞胎弟弟。
他从没有听到弟弟为任何事情向任何人道过歉。
他正要回应,斯欧吉示意他安静。
斯欧吉指向一扇门,一扇银门。
我想我听到了什么!他低声道,在门背后!老鼠。
卡拉蒙说着,手放在门上一推。
那扇门无声且平稳地打开了。
恐惧从开口处流进,一条黑暗、邪恶的恐惧之河是如此强烈、如此明显,卡拉蒙甚至感觉它流过身体,几乎淹没了他。
他趔趄着后退,举起双手,似乎他正沉下汹涌的波浪。
雷斯林想大声喊叫,想警告哥哥关上门,但是恐惧攫住了咽喉,扼住了声音。
黑暗汹涌的波浪携着恐惧冲入神庙,淹没了斯欧吉体内的坎德人那一部分,只剩下人类的恐惧折磨着他。
我……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呜咽着,蜷缩在墙边,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不明白!雷斯林也不明白。
他了解恐惧的滋味。
任何一个在威莱斯大法师塔参加了地狱试炼的人都了解恐惧的滋味。
他了解疼痛的恐惧、死亡的恐惧,失败的恐惧。
他从未感觉过这种恐惧。
这种恐惧自远方而来,诞生在遥远的过去,是那些最早行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所感受到的恐惧。
是一种仰望天空看到耀眼的星星在头顶旋转,看到太阳那明亮闪烁的骇人球体在上面飞奔的原始恐惧。
这是对危险黑暗的恐惧,星月不见,树林潮湿无光,从荒野传来饥渴欲求的咆哮与怒吼。
雷斯林想逃跑,但是那恐惧吸走了骨髓里的力量,骨骼如同婴儿般柔软易折。
他的大脑疯狂地向身体下达指令。
他的肢体在颤抖和痉挛中惊慌地响应。
他抓住法杖,惊讶地看到顶端的水晶——龙爪抓住的水晶——散发出奇异的光芒。
雷斯林以前见过法杖发亮。
他只需要说施拉克,水晶就会驱散黑暗。
但是他从未见过它这样发光;愤怒射出的光芒边缘是红色的,内心是白色的,如同熔炉的火焰。
一名穿着装饰华丽的银色盔甲的骑士出现在门口。
骑士的外衣上有玫瑰的标志,戴着手套的手握着剑。
他取下头盔,眼睛直接看到雷斯林的心,甚至更深,直抵灵魂。
玛济斯,骑士说,我需要你的帮助,挽救这世上不能被毁灭的东西。
我不是玛济斯,雷斯林回答道,在骑士的高贵姿态前很拘谨地说出事实。
你拿着他的法杖,骑士说,传说中的玛济斯法杖。
一件礼物而已,雷斯林低下头说道。
但是他依然能感觉到骑士的眼睛在探索他的内心深处。
真是一件贵重的礼物,骑士说,你配得上它吗?我……不知道。
雷斯林不知该如何回答。
诚实的回答,骑士笑了,找出真正的答案。
帮助我达成目的。
我担心!雷斯林气喘吁吁地说,他举起手挡住那恐惧的感觉,对于帮助你还是别人我都无能为力!战胜你的恐惧,骑士说。
如果没有做到,你的余生都将在恐惧中度过。
水晶射出的光芒犹如闪电般灿烂耀眼。
雷斯林被迫闭上眼睛以避开这刺眼的闪光,唯恐自己失明。
当他睁开眼睛,骑士已经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银门开着,死亡潜伏其后。
你有足够的勇气通过试炼,里面有一个声音说。
有足够的勇气杀死我的亲生哥哥!雷斯林回答。
帕萨理安、安提摩德和其他人可能都瞧不起雷斯林,但是这些远不如他对自己的轻视。
痛苦的自责始终如影随形。
自我嫌恶是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当卡拉蒙来救我,我有足够的勇气杀死他,杀死无助地站在我面前的、手无寸铁的、爱着我而毫无敌意的他。
这就是我所谓的勇气。
雷斯林说。
你的余生都将在恐惧中度过。
不,雷斯林说,我不会的。
他不再容许自己去想即将做的事情,举起玛济斯法杖,让它的光芒在头顶闪亮,然后穿过银门,走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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