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精灵坦尼斯精神恍惚地醒来,他其实并没有喝酒。
这种宿醉的感觉并不是因为整晚的欢闹、跳舞和喝了太多麦酒的缘故,是因为彻夜焦虑而失眠所造成的。
昨晚的婚宴上,坦尼斯很早就离席了。
宾客们的情绪令他深为不安。
他听不下去那种喧闹的音乐,总是紧张地向后张望,担心这样会暴露他们的行踪。
他很想去警告那些使劲敲击吹奏乐器的演奏者,叫他们不要发出这么大声音。
黑暗中有敌人的耳目在悄悄打探。
最终他找到了雷斯林,和这个灵魂黑暗、愤世嫉俗的法师呆在一块,他的阴郁和悲观算是有了知音。
坦尼斯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当他终于睡着后,他梦见了一张画着饼的纸,而他是一个饥肠辘辘的人,对着那张纸想象自己大吃特吃的样子,却永远也吃不饱。
起先,是一柄蓝色水晶杖,他按摩着疼痛的前额,忿忿地自语。
我们必须保护杖子,不让它落到坏人手里。
我们做到了,然后得知这还不够。
我们必须去沙克沙罗斯找到古老真神留下的珍贵礼物——神圣的米莎凯之碟,没料到我们根本读不懂。
我们不得不寻找能读懂的人,从始至终,我们在这场战争中越陷越深——这是一场我们一无所知却一直在进行的战争。
没错,正是如此,有人粗声粗气地说道,晨曦的微光隐隐透过挂在洞穴入口处的毯子,仅仅能照出他的轮廓。
你去过不少地方,耳闻目睹的也够多了,知道战争正在酝酿当中。
你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我很抱歉,佛林特,坦尼斯说。
我没想吵醒你。
我没料到自己说得这么大声。
你要知道,那可是发疯的前兆,矮人抱怨道。
自言自语。
你千万别染上这个坏习惯。
在吵醒坎德人之前立刻去睡觉。
坦尼斯望了望洞穴那边的地铺,这个地方说是洞穴有点名不副实,只是在山上挖的一个小洞而已。
佛林特把泰斯赶到很远的一个角落里,他之前死活不愿意与坎德人睡在一个洞穴里。
但是,坦尼斯得盯着泰斯,最终他说服了矮人,让坎德人和他们住在一起。
我认为我就是大喊大叫也吵不醒他。
坦尼斯笑着说。
坎德人睡得像小狗或孩子那么安稳与天真。
泰斯在睡梦中打着轻轻的呼噜,身子时不时微微抽动一下,非常像一只小狗,他小小的手指蜷曲着,仿佛在梦中还在摸索各种各样的古怪奇妙的东西。
泰斯的那些珍贵袋子散落在周围,装着他四处借来的无主珍宝。
其中一个袋子被他当作了枕头。
坦尼斯提醒自己今天得趁着泰斯出去旅行的时候检查一下那些袋子。
坦尼斯总是定期翻翻坎德人的收藏品,找出人们放错地方或是遗失的物品。
坦尼斯会把上述物品归还给它们的主人,那些人收到的时候就会怒气冲天地要他好好治治坎德人的偷窃行为。
坎德人从灰宝石创造他们之日起就开始偷窃(如果你相信古老的传说),坦尼斯对此无能为力,他不能把坎德人带到山顶上然后推下去,尽管那是佛林特所认为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坦尼斯钻出毯子,尽量悄无声息地离开屋子。
他今天需要做一个重要的决定,如果此时回到床上继续睡觉,他只会翻来覆去地紧张思考,还要冒着佛林特再次激烈抗议的风险。
尽管早晨凉飕飕的——空气中已经明显有了冬季的感觉——坦尼斯依然决定跳进溪流,洗掉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那张饼。
他所在的洞穴只是密布在山腰上的众多洞穴之一。
帕克塔卡斯的难民们并不是这些洞穴的首批居住者。
某些洞壁上的绘画显示远古的人们曾在这里居住过。
壁画描绘了带着弓箭的猎人和体型像是鹿头上却生着长尖角而非鹿茸的动物。
还有些画里的生物是长着翅膀的、从嘴里喷出火焰的庞大生物。
那是龙族。
他在洞穴前的岩石边缘站立了片刻,俯视着呈现在面前的开阔山谷。
他看不到河流,山谷被水面腾起的低矮雾气所笼罩。
太阳照亮了天空,但还没有爬上山脉。
山谷仍然赖在浓雾的毯子里,就像一个不愿起床的老矮人。
风景不错,坦尼斯一边想着,一边爬下岩石,走上雾气浓重的湿草地,径直朝着树木环绕的溪流行去。
枫树的火红、胡桃树和橡树的金黄,与松树的深绿交相辉映,如同灰色的岩石与新落的皑皑白雪所形成的强烈反差。
他可以看见猎物在泥地上踩下的脚印,凌乱地通向溪流。
坚果落在地上,挂在蔓藤上的水果闪着光泽。
我们可以在这个山谷里渡过整个冬季,坦尼斯大声说出心里的想法。
他轻灵地滑下岸,站在又深又急的水边。
那么,会有什么害处呢?他问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作为回应,水中的他望着坦尼斯,微微一笑。
他体内有精灵的血统,但是人们从外表上绝对看不出来。
罗拉娜曾责怪他刻意隐藏精灵血统。
好吧,或许他的确是刻意的。
这样让他的生活更轻松一些。
坦尼斯摸了摸没有任何精灵会长的胡子。
长发遮住微尖的耳朵。
他的体型比起优雅纤细的精灵来,更为接近人类。
坦尼斯脱掉外衣、马裤和靴子,趟进溪流,波纹拂碎了他的倒影,冰冷的水令他倒吸一口气。
他掬起水拍在胸部和颈部,然后屏住呼吸,勇敢地把身体沉入水中。
接着,他猛地站起来,吐出凉水,龇牙咧嘴地感受着传遍全身的刺痛感。
他已经感觉好多了。
究竟,他们为什么不能呆在这里呢?高山为我们抵挡寒风。
如果省着点用,我们的食物足够过冬。
坦尼斯甩掉身上的水,像一个玩耍的孩子。
我们远离敌人——能有多久?坦尼斯沉浸在思绪之中,当听到有人说话,他惊得几乎跳出水面。
河风!坦尼斯叫道,他转身发现了站在岸边的高个男人。
被你这一吓,我起码少活六年。
既然你们半精灵拥有上百年的寿命,六年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河风说。
坦尼斯打量着平原人。
河风在遇见坦尼斯之前,从来没有认识过一个精灵,甚至连见都没见过。
尽管坦尼斯只是一半精灵一半人类,在河风看来他也是彻头彻尾的异族。
曾经有一次,河风谈起坦尼斯的种族问题,却没想到冒犯了对方。
然而,坦尼斯在平原人的棕色眸子里看到了温暖的笑容,于是他也报以微笑。
虽然古老的偏见仍有残存,但他和河风已经一起经历了太多。
巨龙吐出的火焰已经烧毁了一切猜疑与仇恨。
欢乐与悲痛的泪水已经冲走了所有的灰烬。
坦尼斯爬上岸。
他用外衣擦干身体,然后坐到河风旁边,冻得瑟瑟发抖。
太阳的光芒穿过山脉的缝隙,驱散了雾气,很快就温暖了他的躯体。
坦尼斯关切地看着河风,半开玩笑地说:新郎在新婚头一天起这么早做什么?我可没指望在最近几天见到你或是金月啊。
河风的目光越过水面。
阳光洒满他的脸庞。
平原人性格内向。
他内心深处的感受和想法是自我的、私人的、秘密的,不与任何人分享。
他黝黑的脸庞通常没有任何表情,今天也不例外,但是坦尼斯能看到隐藏在下面的兴奋神色。
我的喜悦巨大无边,洞穴的石壁无法容纳,河风轻柔地说。
我必须走出来,和大地、清风、河流、太阳共同来分享。
即使如此,这广袤辽阔的世界依然太过渺小。
坦尼斯把脸别了过去。
他为河风感到高兴,同时也感到羡慕,但他不愿表现出嫉妒。
坦尼斯发现自己如此渴望这般爱情与喜悦。
讽刺的是,他本可以拥有这一切。
他所要做的仅仅只是赶走脑海中那卷曲的黑色秀发、闪烁的黑色眼睛,和迷人促狭的微笑。
河风仿佛读出了他的心思,说道,我衷心希望你也能如此,我的朋友。
也许你和罗拉娜……他的声音逐渐微弱。
坦尼斯摇摇头,换了个话题。
我们今天的会议有伊力斯坦和追寻者们参加。
我希望你和你的人民也来。
我们必须决定接下来做什么,无论是走还是留。
河风点点头,一言不发。
我知道现在提这个不合适,坦尼斯遗憾地说。
如果这里存在欢乐终结者,那就是大神官韩德瑞克,但我们必须在降雪之前赶紧做出决定。
这么看来,你已经认定我们应该留下,河风说。
明智吗?帕克塔卡斯的龙人军队仍然近在咫尺。
的确,坦尼斯说,但是通往帕克塔卡斯的道路被岩石和大雪封住了。
龙人军队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去做。
他们以烧杀抢掠为生。
而我们只是一群曾经的奴隶————一群从他们手里逃脱、令他们名声扫地的奴隶。
河风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坦尼斯。
敌人一定会追来的。
如果其他被奴役的人们听说我们砸开锁链逃走了,他们会认为自己也能推翻那些奴隶主。
黑暗之后的大军会追来的。
或许不会太快,但总会来的。
坦尼斯知道河风说的是对的。
他知道雷斯林那个画饼的比喻也是对的。
留在这里非常危险。
每过一天,敌人就会更加接近。
但他不愿意承认。
半精灵坦尼斯已经旅行了五年时间以找寻自我。
他以为已经找到,回来后却发现他并不是想象中的自己。
他希望能花上一点时间——即使只是一小会儿——待在一个可以称为家的安静地方,一个可以思考的地方。
和一个脾气暴躁的老矮人、一个经常惹人讨厌且喜欢偷窃的坎德人同住的洞穴,不是坦尼斯理想的家,但——和旅途相比——还是相当有吸引力的。
推断得很好,我的朋友,但是韩德瑞克会说那不是你们想离开的真正理由,坦尼斯指出。
你和你的人民想要回到你们的家园。
你们想要回到灰烬平原。
我们要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河风说,那些被抢走的东西。
什么都不剩了,坦尼斯轻声说道,他想起了焚毁的奎苏族村庄。
还有我们,河风说。
坦尼斯浑身发抖。
太阳隐入云朵,他冻僵了。
他非常担心这是河风的意图。
那么你和你的人民打算自己冲出去。
我们还没有最后决定,河风说,但我们倾向于这样。
听着,河风,坦尼斯说。
我知道说这些很多余,但是你们平原人已经帮了我们大忙。
这些人不习惯在居住在这种地方。
他们在成为奴隶之前,都是一些店主、商人、农夫和工匠,来自海文、索拉斯和阿班尼西亚附近的城镇。
他们从未靠天生活过,完全不知所措。
几百年来,这些城镇的居民瞧不起我们,河风说。
他们称我们为野蛮人、原始人。
而你叫我半精灵,坦尼斯暗想,嘴里却说,当我们都是囚犯的时候,你抛开了古老的仇恨和误会。
我们互帮互助,顺利逃脱。
可是为何现在偏又提起来?因为有人先提起来了,河风厉声说道。
韩德瑞克,坦尼斯叹了口气。
那人是个白痴,笨得要命。
但是,你知道的,就是因为他这头蠢驴,让我们遇到了你和金月。
河风笑着回忆起来。
没错,他的语气软下来了。
我没有忘记。
韩德瑞克跌入火中,金月用蓝色水晶杖治好了他,他所回报的却是大嚷金月是个女巫,然后把手又放回火中,接着跑出去喊守卫。
他就是那种笨蛋。
你没必要在意他所说的话。
但是其他人在意,我的朋友。
我了解,坦尼斯沮丧地说。
他抓起一把小石头,挨个扔进水里。
我们已经尽到了责任,河风继续说。
我们帮忙找到了这片山谷,教你们的店主如何把洞穴改造成住处,还教会他们追踪猎物、设置陷阱。
我们教会他们分辨有毒的浆果。
我的妻子金月,——这是他头一次使用这个词,语气中带着温柔的自豪感——治疗他们的疾病。
他们感激不尽,只是没有说出来。
你和你人民或许能够在凛冽的寒冬到来之前穿过山脉回到家园,但你和我一样清楚这样做的危险。
我希望你们与我们同在。
我心里有种感觉,我们必须待在一起。
我知道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坦尼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知道这很危险。
他犹豫着是否该继续说下去,思索着如何让他的提议被采纳。
然后,就如同奋力跳入冰水时一样,他继续说下去。
我肯定,如果找到了矮人王国索巴丁——索巴丁!矮人们的山中要塞?河风皱起眉头。
我不会考虑的。
想想看。
隐藏在地底深处的矮人王国将是我们这群人避难的最佳地点。
我们整个冬季都可以待在那里,山脉下面非常安全。
即便是巨龙的眼睛也看不到我们——埋葬在坟墓里面也同样安全!河风讽刺道。
我的人民不去索巴丁。
我们绝不靠近矮人。
我们将自己找寻通道。
毕竟,我们的队伍中没有拖慢速度的小孩。
他的脸蒙上一层阴影。
龙人军队袭击平原人村庄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遭到了屠杀。
你们现在有了伊力斯坦,河风继续说。
他是一位帕拉丁的牧师。
他可以在金月走后治疗伤病,向你的人民传递真神回归的信息。
我的人民和我都想回家。
你明白吗?坦尼斯想起了他在索拉斯的家。
他不知道那个家是否还存在,是否躲过了龙人军队燃起的战火。
他宁愿相信一切安好。
虽然他已离家五年,但是知道家依然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归去,为他遮风挡雨。
是的,他回答,我明白。
我们还没有最后决定,河风注意到了朋友的哀伤神色。
如果我的人民有大多数也认为这里安全,那么我们就留下来。
包括你的妻子在内,金月走到两人身后。
河风站起来,转身走向晨光中的新娘。
金月始终那么美丽。
她银金色的长发——在平原人中是相当稀有的发色——在微熹的晨光中不断闪烁光泽。
她有着在族人中引以为傲的细腻柔软的皮肤,优美高雅的风姿能令帕兰萨斯的时髦女人嫉妒不已。
这个早晨,美丽在她面前变成一个空洞乏力的形容词。
雾气为她而消散,阴影也退去。
你不是在担心我吧?河风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安。
没有,我的丈夫,金月的爱意溢于言表。
我知道你在哪里。
她望了一眼蔚蓝的天空。
我知道你会来到天空下。
来到外面,来到你能够自由呼吸的地方。
他抓起她的手,两人轻触脸颊以示问候。
平原人认为彼此的爱应该在私底下表达。
我要求亲吻新娘,坦尼斯说。
特权仅限昨晚,河风笑着拒绝。
我希望能终身享有这个特权,坦尼斯说。
他亲吻了金月的脸颊。
太阳自山顶处升起,光芒万丈,仿佛是在羡慕金月,阳光让她的银发绚丽无比。
世间存在如此的美丽,邪恶如何还能苟存?坦尼斯轻问。
金月笑了。
那是为了更加衬托出我的美丽,她打趣地说。
在我打扰你们之前,你们谈到了严肃的话题,她的声音变得低沉。
河风认为你和你的人民应该单独离开,往平原东边走,而你想要留下和我们在一起。
没错,金月得意地说。
我愿意留下来和你们大家在一起。
我认为我可以帮到你们,但是我的意见不代表所有人。
如果我的丈夫和其他人决定离开,那么我也会走。
坦尼斯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
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所以决定直接说出来。
请原谅我这样问,他笨拙地说,酋长之女怎么变成这样了?金月又笑了,愉快而长久地笑着,连河风也笑了起来。
坦尼斯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
当他第一次见到这两人时,金月是酋长之女,河风则是地位低下的牧羊人,是她的子民。
事实上,他们深深地相爱,在坦尼斯看来,金月经常想丢下领袖的责任,但是河风总是倔强地予以阻止。
他甘居人下,强迫她做决定。
在那种情况下,她也照做了。
我不明白,坦尼斯说。
酋长之女昨晚下达了她最后的命令,金月解释道。
在婚礼上,河风跪在金月面前,因为她是他的首领,但是她命令丈夫站起来,声明两人至此地位平等。
我是平原人金月,她说。
米莎凯的牧师。
奎苏族的女祭司。
谁将成为奎苏族的酋长?坦尼斯问。
那些平原人当中有你们部落的生还者。
他们认同河风成为酋长吗?他已经证实了自己是一位伟大的首领。
金月望向河风,后者并没有迎上她的目光。
他盯着潺潺的溪流,嘴唇紧绷。
奎苏族人保留着过去的记忆,金月见丈夫久不出声,最终开口说道。
他们知道我的父亲不认同河风做我的丈夫,还命令人们用石头砸死他。
他们清楚这些情况,如果没有蓝色水晶杖的奇迹,河风和我都已死去。
那么他们不认同他成为酋长,即使他们指望河风来领导。
奎苏族人是这样的,金月说,但是这里还有别的平原人。
这里还有些奎奇族(Quekiri)人,他们曾是我们的仇敌。
两个部落多次在平原上交战。
坦尼斯咕哝了一句精灵语。
我不会要求你翻译的,我的朋友,金月苦笑着说。
我知道,我的人民也都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
但是要人们消去与生俱来的仇恨,又谈何容易。
你和河风不就做到了,坦尼斯说。
我们还是有麻烦,金月承认,但我们知道该往何处走、何时需要帮助。
她摸了摸戴在脖子上的护身符,那是女神赐予的礼物,是代表她信仰的徽章。
可能是我太自私了,坦尼斯平静地说。
或许我只是不想说再见。
我们不要说再见,金月坚定地说,不要在大喜的日子,在我们新婚的首日。
她抓住丈夫的手。
两人十指相扣,转身走向他们的住处,留下岸边的坦尼斯独自一人。
这也许是他们大喜的日子,但是坦尼斯觉得对自己而言,这即将是一个充斥着愤怒和争吵的日子。
就像是为了印证他的预感,泰索何夫柏伏特冲出树林,尽那双短腿可以承受的速度飞快奔跑,身后是一个愤怒的磨坊主穷追不舍。
你误会了!泰斯朝身后大喊,我正打算放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