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们在羊肠小道上艰苦跋涉。
旅程缓慢且乏味,因为他们只能在岩石与峭壁间行走,还时刻警惕着头顶那片乌云密布的灰暗天空。
他们没看见巨龙,但是能够感到那些野兽一直都在。
龙威并不强烈,因为巨龙们在很高的天空,隐藏在云朵后面,但恐惧压在他们心头,增添了更重的精神负担,人们的速度也因此快不起来。
闯进隘口对于巨龙来说是很危险的。
他们现在有什么好担心的?河风对伊力斯坦说,猛敏那的军队只能等我们走出隘口。
这是迟早的事情,因为我们没有补给,在这里待不长。
一旦我们走到空旷的地方,他们就会发动攻击。
我不知道距离索巴丁还有多远,即使到了那里,也不知道有没有避难所提供给我们。
我感觉到恐惧,伊力斯坦回答,就像心里笼罩了一团阴影,我的朋友,他们遮住了阳光,阴影由此而来。
还有许多眼睛自上而下地监视着我们。
这些迹象时刻警示着人们。
你最好先警示一下我,河风说。
我对诸神的信仰正在受到严酷的考验。
这是实话。
我也一样,伊力斯坦平静地说道,河风惊讶地瞪着牧师。
伊力斯坦笑了。
你好像对我这么说感到很惊讶。
信仰来之不易,我的朋友。
我们看不见神的模样,也听不见神的声音。
他们并不在我们身边,像关切的父母那样宠爱着我们,时刻牵着手唯恐我们摔倒。
如果他们这样做,我想我们很快就会生气地甩开他们的手。
难道我们可以怀疑诸神吗?怀疑很正常。
我们是凡人。
我们的头脑与诸神相比有着云泥之别。
诸神知道我们无法领会他们的思想。
他们非常宽容,充满耐心。
当他们为了惩罚我们,把一座燃烧的大山砸向克莱恩的时候,河风说。
数以万计的生命死去,还有不计其数的生命遭受痛苦。
对此又作如何解释呢?无法解释,伊力斯坦简单地说。
我们只能感到悲痛和愤怒。
这很自然。
每当我回想起来,我都感到愤怒。
我不理解诸神为何要这样做。
我一直在质疑。
但你仍然坚持对他们的信仰。
河风大为惊讶地说道。
你敬爱他们。
如果你有孩子,他们可能永远不对你发火吗?永远不会怀疑和反抗?你愿意你的孩子温驯顺从,永远遵循你的要求,无条件地服从你吗?当然不,河风说。
如此脆弱的孩子没办法在这个世界上生活。
假如你的孩子不服从你、抗拒你,你是否依然爱他们?我会对他们发火,但还是会爱他们,河风平静地说,他的目光落到金月身上。
金月正在人群中走来走去,温柔地与他们谈话,消解他们心中的担忧和烦闷。
因为他们是我的孩子。
光明神祗对我们的爱也是如此。
一个平原人犹犹豫豫地走过来,似乎不愿意打断他们的谈话,很明显他有重要的消息要报告。
河风转身面对他,并示意伊力斯坦留下来。
夜鹰,有什么事?半精灵和矮人作了标记的小路向下进了一片松树林,然后变成很狭窄的山路钻进大山深处。
精灵吉尔赛那斯有鹰一样敏锐的眼睛,他能看到山那边有一处开口。
他认为那就是传说中的索巴丁大门。
也可能是什么洞穴……比如龙窝,河风说。
他说话的同时,朝伊力斯坦苦笑了一下。
夜鹰摇了摇头。
据吉尔赛那斯所说,那处开口是矩形的。
不可能自然形成这个样子,也不可能是龙弄出来的。
如果那确实就是大门的话,我们和它之间的地形如何?河风问道。
一片开阔,暴露无遗。
夜鹰回答。
也就是说在巨龙的眼皮底下,河风说,还有龙人军团。
是的,酋长,夜鹰回答。
敌人正在向那边活动。
我们看见一支龙人军队离开了丘陵地带,正朝着山脉行进。
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巨龙告诉他们了。
我们可以在隘口抵抗,夜鹰建议。
可我们不能永远待在这里。
我们的补给只够几天用的,而且很快就会下雪了。
这条路前面的状况如何?修得很好,足够两人并肩同行,但是在到达底下的林木线之前没有遮蔽物,上山的路也是完全暴露的。
到处都是光秃秃的一片。
河风沮丧地摇了摇头。
回去继续监视敌人,还有山那边的开口处。
我要知道有没有人进出,这也许能判断出我们是不是真的找到大门了。
河风转身面对伊力斯坦。
现在我该做什么,神眷之子?我们似乎已经找到了索巴丁大门,但是无法接近。
诸神的一只手给予我们祝福,另一只手却扇我们耳光。
伊力斯坦正要说点什么,金月走上前来。
我有话说,金月看起来非常生气。
她的嘴唇紧抿着,蓝色的眼睛发亮。
河风叹了口气。
你给我带来了什么坏消息,夫人?老问题——韩德瑞克。
为什么米莎凯没有在他过悬崖的时候拽下他的脚——金月看见伊力斯坦站在那里,顿时脸红了。
很抱歉,神眷之子。
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不道德……韩德瑞克已经充分挑战了神的耐心,伊力斯坦淡淡地说。
我确信米莎凯一定会考虑过那样做。
他现在又在惹什么麻烦吗?他在人群当中散布谣言说河风领导我们走向死亡。
说河风制造了岩崩,现在我们没法返回洞穴了。
我们困在隘口里,很快就会被寒冷和饥饿夺走生命。
还有吗?河风看到金月犹豫不决的样子,追问道。
都告诉我。
韩德瑞克鼓动说我们应该投降,向猛敏那投降。
是韩德瑞克把龙引过来的!河风愤怒地说。
就因为他让我们陷入危险,我才不得不制造岩崩!我本该让他自生自灭!人们听他的吗?伊力斯坦表情凝重地问道。
恐怕是的,神眷之子。
金月手同情地把手搭在丈夫的胳膊上。
不是你的错。
人们心里都清楚,但是他们又冷又累,被龙威折磨得忧虑不堪。
他们回不去了,又不敢往前走。
他们知道猛敏那想怎么做!他们都会被遣回矿井。
我很怀疑,伊力斯坦说。
猛敏那到洞穴去的目的是屠杀,而非俘虏。
人们不会相信的。
一个人迷路了,在荒野中流浪,即便看到的是一座监狱,也会当成避难所。
金月说。
你必须跟他们谈谈,夫君。
打消他们的疑虑。
夜鹰告诉我说侦查员很可能找到了大门——没那么好的事,河风嘀咕着。
在我们与大门之间有一支龙人军队,我们甚至无法确定山上的开口就是大门。
可能只是山上的一个洞穴而已。
就算那就是大门,附近也可能有一支矮人军队等着干掉我们!河风沮丧地坐到一块大岩石上,面容憔悴不堪。
坦尼斯挑错了人,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至少你知道什么不该做,金月鼓励他说。
别管那个韩德瑞克!河风笑了,低沉的笑声转瞬即逝。
他挽着金月,将她拉近。
你有什么建议吗,夫人?把事实告诉人们。
金月的手抚着他的脸庞,深情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诚实以待。
他们所需要的就是这些。
我们会向诸神祈祷,请求他们帮助我们渡过漫漫长夜。
黎明会带来新的一天和新的希望。
河风亲吻着她。
你就是我的喜悦和救赎。
假如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有一点小小的安慰,金月说着,依偎在丈夫的臂弯之中。
既然巨龙知道我们在这里,那么就不再需要躲藏。
我们可以生火取暖。
没错,我们可以这么做。
河风说。
我们点起火,不仅是取暖,更是挑衅,我们不再祈求神来拯救我们,而是向诸神致以最衷心的感谢。
我们根本不会考虑投降!难民们点起了篝火。
火光熊熊燃烧,带来了温暖和愉悦,人们感恩地向上苍祈祷。
龙威似乎融化掉了,难民们士气高涨。
每个人都在满怀希望地说,黎明会是新一天的开始。
韩德瑞克见他失去了听众,便不再提起投降的字眼,而和其他人一起感激地祈祷。
他根本不信仰新神,但是表现得很虔诚,这是权宜之计而已。
不过,他自信满满,认为如果照他说的那样向猛敏那投降,他就能赢得龙骑将的青睐。
在这个思想基础上,他不相信难民们有哪怕一丝一毫逃脱的机会。
他认为河风是个宁肯让大家全部死掉也不向敌人屈膝的愚顽分子。
韩德瑞克并不沮丧。
作为一个政客,他知道群众的意愿是变化无常的。
他所能做的就是等待时机,他们会支持他的。
入睡前,他一直沾沾自喜地想着河风、伊力斯坦等一帮人明天不得不承认失败的模样。
翌日破晓,情况有所转变。
不幸的是,情况没有朝好的方向转变。
巨龙们飞得更近了,龙威愈加强烈,气温很低,天色暗淡。
韩德瑞克走向河风,扯着嗓子说话,以便让更多的人能够听见。
现在在做什么,酋长大人?我们的人都经受不住了,他们很快就会死去。
我们都知道不能待在这里。
你的神祗失灵了。
还是承认这次冒险的愚蠢透顶吧!我们唯一的希望是向龙骑将投降——这实在是一项令人不快且危险重重的任务,但我自愿承担。
你也会从猛敏那那里拿到交出我们的酬金,河风说。
不像你,我考虑的是人们的安危,韩德瑞克说。
你宁愿看到所有人都死掉,也不愿意承认错误。
河风很乐意看到这个家伙自取灭亡,但他一语不发。
也许你还在等诸神施展神迹?韩德瑞克嘲弄地说。
也许是的,河风嘀咕着,转身走开了。
人们不会跟从你的!韩德瑞克警告道。
你等会就知道了。
河风认为这很有可能。
当他走到难民当中,看到他们挤在一起取暖,脸色苍白,表情痛苦。
昨晚温暖心灵的火焰今早已化作冰冷的灰烬。
他们的食物和饮水仅够几天使用,而距离大门还有那么远——如果那是大门的话,如果矮人允许他们进入的话。
如果,如果,如果。
太多的如果。
我们需要一点神迹,河风阴沉地说着,抬头仰望天空。
我不奢求很多,不需要移动一座大山——只要一点点就行。
有什么冰冷而潮湿的东西刺痛了河风的皮肤。
他摸着脸颊,感到一片雪花渐渐地融化了。
另一片雪花落进了眼睛;还有一片落到鼻子上。
他盯着低垂的乌云,那儿有无数白色的雪花自天际洋洋落下。
不但没有神迹,诸神反而给予更多考验。
大雪会阻塞隘口。
他们必须离开,否则会永远地困在这里。
就在河风感到绝望之时,心脏忽然轻松了许多。
起先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接着就明白了。
龙威消失了。
天空中已没有了巨龙。
他望着身边越积越厚的雪花,很想跪下来表示感谢,但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河风得到了神迹。
有没有作用,全在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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