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高挂在天空中。
骑士们站在塔中的防御工事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地平线,直到他们的眼睛酸痛不堪。
他们只看得见一阵黑色的潮水涌向战场,准备要将那群单薄的银色尖针给吞没。
两方相遇了。
骑士们迫切地想要看清楚,但是一阵灰雾遮住了整个大地。
空气中充满了让人不快的味道,像是滚烫的烙铁。
雾越来越浓,几乎把整个天空都遮盖住了。
现在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整座塔似乎浮在一片雾海上。
浓密的雾甚至连声音都给掩盖了,因为一开始他们还可以听见金铁交鸣、濒死的呼喊声。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片沉寂。
时间慢慢地过去,罗拉娜在渐渐变黑的房间中踱步,点起的蜡烛在污浊空气中不停地晃动着。
坎德人坐在她身边。
从窗户往外看,罗拉娜可以看见佛林特和史东站在底下的防御工事上,火把将他们照得鬼气森森。
一名仆人送上一小片长蛇的面包,和一块肉干,充当今天整天份的粮食。
她这才发现,现在才不过是下午而已。
底下防御工事上一阵骚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看见一名浑身溅满泥浆的人走向史东。
一名信差,她想。
她匆匆忙忙地开始穿上盔甲。
要来吗?她问泰斯,突然觉得坎德人今天未免太过安静了些。
一个从帕兰萨斯城抵达的信差!我想也是。
泰斯兴趣缺缺地说。
罗拉娜皱起眉头,希望他不是因为肚子饿而打不起精神来。
泰斯摇摇头,否认了她的疑虑。
我很好,他嗫嚅地说。
是因为这该死的灰色大雾。
罗拉娜急忙地走下楼梯,把泰斯的事情抛在脑后。
有什么消息吗?她问史东,骑士正在徒劳无功地试着要看清楚战场上的状况。
我看见那个信差——喔,没错,他虚弱地微笑。
我想应该算是好消息吧。
通往帕兰萨斯城的道路已经开放了。
积雪融化到足够让人车通过。
我安排了一匹快马随时待命,万一我们被——他突然住嘴,深吸一口气。
我希望你能够准备好和他一起回帕兰萨斯城。
罗拉娜早就预期到这件事,她的回答也早就准备好了。
偏偏到了她该说话的时候,她却说不出口。
这污浊的空气让她口干舌燥,舌头仿佛肿成两三倍大。
不对,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责备自己。
她是在害怕。
承认吧。
她想要回帕兰萨斯!她想要离开这个死神在阴影中游走的要塞!她双手握拳,用力捶打墙壁,希望能够获得勇气。
我要待在这里,史东,她说。
暂停一会儿,重新控制自己的音调,她继续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所以请先听我说。
你会需要身边所有有经验的战士。
你也知道我有这个价值。
史东点点头。
她说的没有错。
他的属下里面没有这样的神射手,她同时也是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剑士。
她身经百战,这点是他手下许多年轻的骑士所比不上的。
所以他点点头,但他现在就只想要让她离开。
我是唯一受过使用屠龙枪训练的人——佛林特也是,史东轻声打断她。
罗拉娜用税利的眼光着矮人。
夹在两个他所钦佩和喜爱的人中间,佛林特涨红了脸清清喉咙。
的确。
他沙哑地说,不过——我——呃——必须要承认——嗯,史东,我是有点矮。
不管怎么样,反正我们现在都没有看到任何的龙出现。
史东看见罗拉娜胜利的眼光时说。
情报指出,他们正在南方试着要攻下泰尔加。
可是你自己也相信飞龙部队正在赶来的路上,不是吗?罗拉娜辩驳道。
史东看来有点不安,也许吧,他喃喃道。
你不会说谎,史东,别想要从现在开始骗人。
我要留下来。
坦尼斯也会做同样的事——该死,罗拉娜!史东涨红了脸。
过你自己的生活吧!你不会变成坦尼斯的!我也不会变成坦尼斯!他不在这里!我们要面对现实!骑士突然转过身。
他不在这里!他沙哑地说。
佛林特叹口气,带着歉意地看着罗拉娜。
没有人注意到泰索何夫一个人哀怨地蹲在角落。
罗拉娜一只手拥着史东。
我知道我不像坦尼斯和你是很好的朋友,史东。
我永远都不能够取代他的位置。
但是我会尽我的力量帮助你。
这才是我的用意。
你可以用对待其他骑士相同的态度来对待我——我知道,罗拉娜,史东说。
他回应地的拥抱,将她搂进怀中。
我很抱歉对你大吼。
史东叹口气。
你也明白我为什么要把你支开。
如果你发生了任何事,坦尼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
不,他会的,罗拉娜柔声回答。
他会谅解的。
他有一次告诉过我,人的一生中都必须为了某些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事情而冒险。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史东?如果我自己逃掉,把我的朋友留在这里,他会说他可以谅解。
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
因为这跟他会做出的选择差别太大了。
而且,她露出微笑,即使这世界上没有坦尼斯这个人,我还是不会抛弃我的朋友。
史东直视她的眼睛,发现不论他怎么说都不会有改变。
他静静地拥住她,另一只手则搂住佛林特的肩膀。
素索何夫突然号陶大哭,站起来扑向他们,不停地啜泣。
大伙惊讶地看着他。
泰斯,怎么搞的?罗拉娜警觉地问。
这都是我的错!我曾经打破了一个!我是不是注定要打破这世界上的所有这种东西啊?泰斯颠三倒四地哭着。
冷静下来,史本说,他的声音有些严厉。
他摇摇坎德人。
你在说些什么?我又找到一个,泰斯抽噎着说。
在底下,一个大厅里面。
另一个什么啦?你这个笨头!佛林特忍无可忍地说。
另一颗龙珠啦!泰斯扯开喉咙大哭。
夜色像是另一层更浓密的大雾盖住整座塔。
骑士们点亮了火把,微弱的火光只让这片黑暗显得鬼影幢幢。
骑士们沉默不语地从防御工事上胜望着,害怕会看到什么东西任何东西……然后,在快到午夜的时候,他们惊讶地听见并非出征的骑士们胜利号角声,而是马鞍叮当作响,马匹喘气接近的声音。
骑士们冲向防御工事的边缘,对着大雾点起火把。
他们听见马蹄声慢慢地停下来。
史东站在大门上。
是谁骑马到法王之塔来?他大喊。
底下点亮了一支火把。
罗拉娜往大雾中一看,突然觉得两腿发软,被迫要抓住石墙来稳住身形。
骑士们发出恐惧的叫声。
拿着火把的是穿着闪亮恶龙军团制服的一名军官。
他是个金发、英俊的小伙子,一脸嗜杀的表情。
他牵着另一匹马,上面有两具躯体,一具没有了头。
两具躯体都是残缺不全,血淋淋的。
我把你们的指挥官带回来了,那人说,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挑衅的意味。
正如同你们所见的,一个已经死透了,另外一个,我相信,可能还活着。
至少我们走过来的时候还有一口气。
我希望他还活着,这样他就可以告诉你们今天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你们还觉得这是场战争的话。
沐浴在他火把的光芒下,军官爬下马。
他开始用一只手把绑着这两具身体的绳子松开。
接着他抬头往上看。
是的,你们可以杀了我。
即使在这片雾中,我依旧是个很好的目标。
但是你们不会。
你们是索兰尼亚骑士。
他话中的讽刺口吻十分明显。
你们的荣誉就是你们的生命。
你们不会射杀一个空手送还你们指挥官尸体的人。
他用力一拉,那具无头的尸体掉在地上。
军官把另外一具躯体从马上丢下来。
他把火把丢在地上,火把发出嘶嘶声,然后就熄灭了,黑暗将他吞没。
在那边的战场上有你们过度荣誉的战果展示,他大喊。
骑士们可以听见他穿着皮甲活动的声音,他爬上马。
我给你们到明天早上的时间考虑投降。
当太阳升起时,把旗子降下来。
龙骑将将会饶恕你们——突然有弓弦拉紧、放松的声音,箭矢插进肌肉中的闷哼,底下传来大声的咒骂。
骑士们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孤单的身影站在城墙上,手中拿着弓。
我不是骑士,罗拉娜放下弓大喊。
我是罗拉娜·赛拉莎,奎灵那斯提的公主。
我们精灵有自己的荣誉准则,我很确定你也知道,在黑暗中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你。
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至于目前呢,你那只手可能很久都不能用了。
事实上,你可能一辈子都不能拿剑了。
把这个当做对你们龙骑将的回答。
史东沙哑地说。
我们宁死也不会降下我们的旗帜!你们的确逃不过一死的!军官咬紧牙关忍痛说。
马蹄声很快地消失在黑暗中。
把尸体带过来。
史来命令道。
骑士们小心地打开门,一些人立刻冲出去掩护,另一些人小心翼翼地将尸体抬进来。
接着掩护的骑士撤退,大门立刻关上。
史东跪在雪地中,看着无头的骑上。
他举起那人的手,从僵硬的手上拿下一个戒指。
史东把僵硬、冰冷的手丢回雪地,微微低下头。
阿佛瑞德爵士。
他平板地说。
长官。
一名年轻的骑士说,另外一位是德瑞克爵士。
那个该死的军官说得对,他还活着。
史东站起身,走到德瑞克躺着的地方。
爵士的脸色雪白,眼睛圆睁,散发着狂热的气息。
鲜血覆盖着他的嘴唇,皮肤冰冷。
一名年轻的骑士扶着他,拿着一杯水凑到他唇边,但德瑞克喝不下去。
史东看见德瑞克的手按着腹部,鲜血不停地往外涌,却没有办法快速地结束他的折磨,史来不禁感到有些反胃。
德瑞克露出诡异的笑容,用沾满鲜血的手抓住史东。
胜利!他嘶哑地说。
他们在我们面前不停地逃,我们拼命地追!光荣!荣耀!我——我要变成天位骑士了!他呛咳着吐出一大口血,躺回年轻骑士的怀中,后者的眼中带着希望地看着史东。
你认为他是对的吗,长官?也许那——他看见史东严肃的眼神,回头同情地看着德瑞克。
他疯了,对吧,长官?他快死了——像是一个真正的骑士英勇牺牲。
史东说。
胜利!德瑞克低声说,然后头一偏,眼睛瞪着浓雾,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不行,你不能打破它,罗拉娜说。
但是费资本有说过——我知道他说过什么,罗拉娜不耐烦地说。
它不善良,也不邪恶,它什么也不是,却又可以是万物。
这种话,她低声说,实在太像费资本了!她和泰斯站在龙珠之前。
龙珠放在房间正中央的台座上,除了泰斯擦干净的地方外,其他地方仍然盖满了灰尘。
房间十分黑暗,而且静得非常可怕,事实上,罗拉娜和泰斯连低声说话都不太敢。
罗拉娜瞪着龙珠,皱眉思考着。
泰斯闷闷不乐地看着罗拉娜,害怕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这些龙珠一定有它的作用,泰斯!罗拉娜最后终于说。
这些是伟大的魔法师所创造出来的!像是雷斯林那种人不会容忍失败的。
只要我们知道——我知道怎么用,泰斯断断续续地说。
什么?罗拉娜问,你知道!你怎么不——我不知道我知道——可以这样说,泰斯结结巴巴地说。
我刚刚才想到。
浓修——那个侏儒——告诉过我他发现里面那团雾中飘着一些字。
他看不懂,他说。
因为那是某种奇怪的语言‘魔法的咒语。
’没错,我也跟他这样说——可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我们两个都看不懂咒语。
除非雷斯林——我们不需要雷斯林,泰斯插嘴。
我不能念咒语,但是我可以看得懂。
你不也知道?我有这副眼镜,真知眼镜,雷斯林这样叫他们。
他们可以让我阅读各种语言——即使是魔法咒语。
我知道这个是因为他警告过我,如果我胆敢偷看他的法术书,他就会把我变成蟋蟀吃下去。
你认为你可以看懂龙珠里写的东西吗?我可以试试看,泰斯判断道,不过,罗拉娜,史东说也许根本不会有龙来。
我们为什么要冒险使用龙珠?费资本说只有最强大的魔法师才能够控制它。
听我说,泰索柯夫·柏伏特,罗拉娜跪在坎德人身边,直视着他的眼睛,柔声说。
只要他们派出一只龙,我们就死定了。
这也是他故意要给我们时间投降的原因,他们要利用这个时间召回那些龙。
我们一定得抓住这个机会!一条黑暗道路、一条光明的道路。
泰索何夫想起费资本的话,不禁低下头。
你所爱的人会牺牲,但你有这个勇气。
泰斯慢慢地伸手进他装满东西的包包,拿出眼镜,把它戴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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