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天空阴沉且没有星光闪耀。
强风使冰雹和雪片像是箭矢般击打在盔甲上,寒气穿透了盔甲,冰冻其中的灵魂和血液。
这里没有任何卫兵,因为,站在防御工事里的士兵会冻僵在他的岗位上。
没有必要派人守夜。
这一整天,在太阳高挂的时候,骑士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平原,没有任何恶龙军团集结的征兆。
即使当黑夜降临后,地平线的那端也只有稀稀落落的营火。
这一天晚上,当寒风像是垂死恶龙般的尖啸着吹过废墟和瓦砾堆时,京兰尼亚骑士正埋葬他们的死者。
遗体被抬到塔底下的一个地下墓穴中。
从很久以前,这里就是骑士团的死者安眠的地方。
但那是久远的过去了,那是修码在战场上壮烈牺牲的那个年代。
如果不是因为一个坎德人的好奇心,这墓穴不会再度出现在世人面前。
过去这里一定是在严密地守卫和妥善的照顾之下,但连死者也没办法逃脱岁月的刻蚀。
石植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灰,把灰尘抚去之后依旧没有人看得懂上面的文字。
这墓穴是个正方形的房间,深埋在地底下,帕拉丁殿堂是它的名称,塔的崩塌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里。
一条狭窄的走道通往两扇巨大的铁门,上面标着帕拉丁的记号 ——白金龙,古老的重生与死亡的标记。
骑士们带来火把照亮这个地方,把它们插在墙上锈蚀的台座中。
房间四面都是古人的石棺。
每个石棺上都放着一面铁牌,上面刻着骑士的名字,家族、还有死亡的日期。
两排石棺中间的走道通往一个大理石的祭坛。
在帕拉丁殿堂的最中间,骑士们放下同袍的遗体。
每个人都知道恶龙军团马上就会回来,因此没有时间打造棺木。
骑士必须花时间重建被摧毁的城墙,而不是为不再需要的人建造容身之处。
他们把同袍的遗体带进帕拉丁殿堂,在冰冷的石板上将他们排成长长一列。
遗体上披着古老的布慢,本来是用在丧礼上捆绑遗体的,现在也没有时间这样做。
每个死去骑士的剑都放在胸前,而某些敌人身上的战利品:也许是支箭,一面破损的盾牌,或是一只龙的爪子则是放在他们的脚边。
当尸体都被搬进这个房间后,骑士们聚集起来。
他们站在死者的旁边,每个人站在一位朋友,同袍或是兄弟的旁边。
在可以清楚听见自己心跳的寂静中,礼兵队用担架抬进了三具最后的尸体。
这应该是次国葬,充满骑士规章中豪华无比的细节。
祭坛上应该站着天位骑士,穿着仪式用的盔甲,他旁边的应该是法王,穿着一件外罩着帕拉丁牧师白色袍子的盔甲。
这里应该站着大法官,披着法庭的黑袍。
祭坛上面应该铺满玫瑰。
翠鸟、皇冠、剑的金色徽记应该放在上面。
但现在站在祭坛上的是一名精灵女子,穿着满是褐色血迹的的盔甲,中旁边站着一名矮人,哀伤地低垂着头,一名坎德人,他稚嫩的脸孔伤心欲绝。
祭坛上唯一的玫瑰是从史东腰带里找到的黑色玫瑰;唯一的装饰是一柄沾满血液的银色屠龙枪。
礼兵队庄严的将三具遗体放在这三位友人的面前。
右边是阿佛瑞德·马凯因爵士的尸体,他残缺不全,无头的尸体被亚麻布覆盖着。
左边是德瑞克·克朗加爵士,亚麻布同样包裹着他的身体,盖住他脸上恐惧的扭曲表情。
中间是史东·布莱特布雷德的尸体,他身上没有白色的裹尸布,至死仍然穿着父亲的铠甲。
他父亲的古老长剑紧握在他冰冷的手里,置放在他胸前。
另一个放在他破碎胸前的装饰品,没有骑士认得出来。
那是星钻,罗拉娜从骑士的鲜血中找到的。
当罗拉娜握在手中时,星钻的光芒已经开始慢慢地黯淡。
当她观察着星钻时,许多谜题都解开了。
这个,也就是他们为什么会做同一个恶梦的原因。
史东知道它的力量吗?他知道这让他和阿尔瀚娜之间有了什么样的连结吗?不,罗拉娜哀伤地想,他很可能不知道。
他也不会明白这所代表的爱意。
没有人类可以理解。
她小心地把它放在他胸前,脑海中浮现一个黑发精灵伤心欲绝的样子,现在她应该已经知道星钻的拥有者停止了心跳。
礼兵队往后退,等待着。
集合起来的骑士把头低下片刻,然后抬起头面对罗拉娜。
这应该是光荣的一刻,应该是宣布这些死去骑士英雄事迹的一刻。
但有一阵子,骑士耳边只听见矮人和泰索何夫伤心欲绝的啜泣声。
罗拉娜看着史东平静的脸孔,说不出话来。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她羡慕史东,非常地羡慕他。
他已经不会再痛苦,不会再孤单。
他的战争已经打过了。
他胜利了。
你离开了我!罗拉娜痛苦地哭泣。
让我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些!先是坦尼斯,然后是伊力斯坦,现在又是你。
我没办法!我还不够坚强!我不能让你走,史东。
你的死亡没有意义,不合逻辑!这是一场闹剧,一场羞辱!我不会让你走的,不会一声不吭地让你走,绝不会心平气和地让你走!罗拉娜抬起头,眼中反射着火把的光芒。
你们期待一场高贵的演说,她的声音和墓穴中的空气一样冰冷。
一场为了纪念这些死者英雄事迹的高贵演说。
你们不会听到的,至少我不会说!骑士面面相觑,脸色阴沉。
这些人,本来应该团结在克莱恩自古成立的骑士团旗帜之下,却死在意见不和之下,死在骄傲、野心、贪婪所带来的悲剧之下。
你们的眼神转向德瑞克·克朗加,但他不需要负全责,该负责的是你们。
你们每个人!你们每一个在这场权力斗争中支持某一方的人。
几名骑士低下头,因为愤怒和羞愧而脸上毫无血色。
罗拉娜哽咽着不能成言,接着她感觉到佛林特的手安慰地紧握着她。
她咽下伤心恢复镇定。
只有一个人没有加入这场斗争。
你们之中只有一个人每天依循着骑士信条过活。
而且在大多数的日子中,他不是一个骑士。
或者说,他是一个在心灵中,在行为上彻头彻尾的骑士,官方死硬不知变通的记录中却没有他高贵的名号。
罗拉娜从祭坛上拿起沾血的屠龙枪,将它高举过头。
当她举起长枪时,她的灵魂仿佛也获得释放。
在她四周飞舞的黑暗之翼也被征服。
当她提高声音时,骑士们楞楞地望着她。
她的美丽像是春天的阳光般和煦。
明天我将离开这个地方,罗拉娜柔声说,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屠龙枪。
我会去帕兰萨斯。
我会告诉他们今天发生的事!我会带着这柄长枪和恶龙的头颅。
我会把这颗邪恶、狰狞的头颅丢在他们美丽的宫殿前。
我会踩着这颗头,让他们听我说。
帕兰萨斯城将会听见,他们将会看见他们的危险!然后我会去圣奎斯特,我会去亚苟斯,我会去每一个人们不肯放下彼此间的憎恨而团结的地方。
因为只有当我们像这个人一样征服自己心中的邪恶,我们才能击败意图吞没我们的邪恶力量!罗拉娜对着天空的方向举起双手,仰望着。
帕拉丁!她大喊,清澈的声音像是号角般唤醒每个人。
我们呼唤你,护送这些死在法王之塔中高贵骑士的灵魂。
赐给我们这块饱受摧残的大地像他们圣洁灵魂般的气息吧!罗拉娜闭上眼,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流而下。
她不再替史东感到哀伤。
她的眼泪是为自己而流,为了怀念他,为了必须告诉坦尼斯他好友的牺牲;为了以后不会再有这高贵骑士的守护,独自一个人活下去而伤心。
她慢慢地把长枪放回祭坛。
接着她跪在前面片刻,感觉到佛林特搂着她,泰斯轻柔地握着她的手。
仿佛回应她的祷告,她听见身后骑士的声音,诵念着他们自己对古老真神帕拉丁的诗文。
让这人回到修玛的怀抱,让他沐浴在阳光下,让他的呼吸变成乐声,飞向天际。
在那宽广,无法分割的天空中,你是否收拾好你的寄居之所。
在星辰的驻扎地,在长剑渴望之所在思墓的彩虹上,我们一起歌唱。
让他像战士般安息,在歌声之中,在歌曲之上,让无尽的安详成为他的每一天。
让他沉睡在帕拉丁的心中,让他眼中最后的光芒一闪望向一个圣洁之地,言语无法形容那备受爱怜之地,岁月在那里停滞,不受密布的战云所苦,像他此时的梦想,世界光明,且充满希望,修玛爵士,护送他。
他咽下的最后一口气醇酒、玫瑰的香气,从爱的先锋,最后屈服的人,修玛爵士,护送他。
休息在天空的摇篮中从长剑降下的诚心,从无数次的战役中,修玛爵士,护送他。
在乌鸦的幻梦之上他幻想看得到永恒的歇息,不再受征战的困扰,修玛爵士,护送他。
只有雄鹰还记得死亡的消息在香暗的国度,从傍晚,从意识消失的地方,我们感谢你,修码爵士,护送他。
让他与修玛并肩的阴影升起从尸体之中,从不会消逝的长夜之中;从居住在虚无之中的心灵,我们感谢你,修玛爵士,护送他。
在那宽广,无法分割的天空中你已经准备好你的住所吗?在星辰的驻扎地,在长剑渴望之所在思墓的彩虹上,我们一起歌唱。
让这人回到修玛的怀抱:在那宽广,无法分割的天空中让他像战士般的安息。
让他眼中最后的光芒一闪,不再为密布的战云所苦。
像他儿时的梦想,他咽下的最后一口气,休息在天空的摇篮中。
在乌鸦的幻梦之上,只有雄鹰还记得死亡的消息,让他与修玛并肩的阴影升起在那宽广、无法分割的天空中吟唱声慢慢低沉下去,慢慢地,庄严地,骑士们一个接一个向死者告别,每个人在祭坛前跪下片刻。
最后索兰尼亚骑士都离开了帕拉丁殿堂,回到他们冰冷的床上,试着在明天来临前闭眼休息。
罗拉娜,佛林特和泰索柯夫彼此紧拥,心里涨得满满的。
一阵冷风从门边吹来,礼兵队站在门口,准备要封上这地下墓穴。
Kharan ha Reorx ,佛林特用矮人语说,边用颤抖、布满老茧的手抹过眼睛。
朋友们在李奥克斯身边重聚。
他伸手进袋子里,掏出一朵精细的木刻玫瑰。
轻柔地把它放在史东的胸前,摆在阿尔瀚娜星钻的旁边。
再见,史东,泰斯笨拙地说。
我只有一个礼物,你——你应该会接受。
我——我不认为你会明白,但是,也许你会知道,也许你现在比我还要清楚。
泰索柯夫把一片小小的白色羽毛放在骑士冰冷的手中。
Quissalan elevas,罗拉娜用精灵语低声说。
我们的爱永恒不变。
她停下来,不能忍受把他单独一个人留在黑暗中。
来吧,罗拉娜,佛林特体贴地说。
我们已经向他道别了,现在得让他走了。
李奥克斯在等着他呢。
罗拉娜往后退。
静静地,头也不回地,三个好友爬上漫长的阶梯,离开墓穴,走进冰冷的寒风中。
距离索兰尼亚冰封大地十分远的一个地方,另一个人也在向史东。
布莱特布雷德道别。
西瓦那斯提过去的几个月并没有改变。
虽然罗拉克的恶梦已经结束,他的尸体深埋在他挚爱的土地中,但这块大地还保有着这恐怖的回忆。
空气中满是腐朽和死亡的味道。
树木痛苦地扭曲着。
畸形的野兽在森林中奔跑,试着要结束他们痛苦的生命。
阿尔瀚娜徒劳无功地在星辰之塔的窗内等待着变化。
狮鹫兽们回来了——她知道龙一离开之后他们就会回来。
她本来已经准备好要离开这里,回到亚苟斯的人民那里。
但狮鹫兽带来了让人困扰的消息:精灵和人类争斗的消息。
这是过去这几个月留下的改变,这是阿尔瀚娜过去几个月的痛苦所换来的教训,她对这个消息感到难过。
如果在她和坦尼斯及其他人见面前,她会接受人类和精灵之间开战的消息,甚至非常欢迎。
但现在她知道这不过是邪恶力量所玩的把戏。
她应该要回到同胞身边,她知道。
也许她可以结束这疯狂的事情。
但她告诉自己,这天气不适合旅行。
事实上,她害怕看到子民们听到自己的家园已经被摧毁时的恐惧表情。
当他们听见她答应父亲在协助人类击败黑暗之后以后,要带着精灵们重建家园,回到这个地方的承诺,她害怕看到子民们不可置信的表情。
喔,她最后一定会获得支持。
她对于这点并不怀疑。
但她不敢离开这个自我放逐的地方,重新面对西瓦那斯提外纷扰的人世间。
虽然内心期待着,但她害怕看见她深爱的那名人类。
那名骑士,他骄傲、尊贵的脸出现在他的梦中,她借着星钻分享着他的灵魂。
他不知道的是,她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为洗刷清白而战。
他不知道的是,她开始慢慢地了解他高贵的灵魂和其中的深度,并且一起和她分享着痛苦。
她对他的爱一天天地加深,害怕爱他的恐惧也跟着逐渐增加。
因此阿尔瀚娜一直拖延她的行程。
我会离开,她告诉自己。
当我看见一个可以给我的子民们的征兆——一个象征希望的征兆。
不然他们不会回来。
他们会绝望的放弃一切。
一天又一天,她看着窗外等待着。
没有任何的征兆。
冬天的夜晚越来越长。
夜色渐渐加深。
有天傍晚,阿尔瀚娜走在星辰之塔的防御工事上。
那天下午在索兰尼亚的另外一座塔上,史东·布莱特布雷德面对一只蓝色的巨龙,和一位名叫暗之女的龙骑将。
突然阿尔瀚娜感觉到一阵奇异恐怖的情绪包围了她;整个世界仿佛停止了运转。
她害怕、难过地哭泣着,紧抓住戴在脖子上的星钻,心碎地看着光芒逐渐消退,最后终于熄灭。
这就是我的征兆了!她难过得尖声大叫,手中紧抓着黯淡的星钻对天空大喊。
一切希望原来只是幻境一场!这里只有绝望和死亡!阿尔瀚娜紧握住星钻,让它的尖端深深地刺进肉里,盲目地奔回塔里的房间。
从那里,她看着外面濒死的大地。
她啜泣着关上了那扇窗户,并且将它锁上。
随它去吧,她伤心地告诉自己。
让我的子民用自己的方法自取灭亡。
邪恶终将获胜,我们根本没办法阻止她。
我会和我父亲一起死在这里。
那晚她最后一次造访了这片大地。
她毫不在乎地披上一件单薄的披风,走向一个位在一棵扭曲老树底下的坟墓。
在她的手中,她握着星钻。
阿尔瀚娜扑到地上,开始用双手疯狂地挖掘着。
她的双手和冰冻的地面不停地磨擦,很快就破皮流血。
她不在乎。
她很高兴地接受这比内心的痛苦还要轻得多的疼痛。
终于,她挖出了一个小洞。
努林塔瑞,红色的月亮,升上夜空,血红的光芒混进银色的月光中。
阿尔瀚娜泪眼模糊地看着手中的星钻,将它丢进先前挖出的洞穴中。
她强迫自己不再哭泣,擦干脸上的泪水,她开始把洞填满。
突然她停了下来。
她的双手克制不住地发抖。
她迟疑地伸出手,把星钻上面的泥土拨开,怀疑自己是不是悲伤过了头,看见了幻觉。
不对,星钻里面开始出现微光,在她注视之下越来越亮。
阿尔瀚娜将闪亮的宝石从坟墓中拿起。
但是他已经死了,她柔声说,看着在银色的月光下闪闪发亮的宝石。
我知道死神已经带走他。
这是不会改变的。
但是,这光芒——一阵窸窣的声音吓了她一跳,阿尔瀚娜往后退,害怕罗拉克坟墓上那棵变形的树会用扭曲的树枝来抓住她。
但是就在她的眼前,她看见那棵树不再扭曲。
树枝沉默了片刻,然后,一声叹息。
它们伸向天空,树干变直,树皮变得光滑,在银色的月光下闪闪发光。
这棵树不再滴血。
树叶感觉到生命再度流进他们的脉管中。
阿尔瀚娜吃了一惊。
脚步不稳地站起来,她看着四周。
其他的东西都没有改变。
其他的树木都还是一样——只有这棵树,只有在罗拉克坟上的这棵树改变了。
我大概是疯了,她想。
她害怕地转过头去再仔细的看着那棵树。
没错,它的确改变了。
当她注视着的时候,它慢慢地变得更美丽。
阿尔瀚娜小心地把星钻挂回胸口。
然后她转身走向星辰之塔。
在她回亚苟斯之前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第二天早晨,当太阳高挂在这片哀伤的西瓦那斯提森林之上时,阿尔瀚娜看着这片森林。
一切依旧,有毒的绿色浓雾仍然挂在上空。
什么都不会改变,她知道,直到精灵们回到这里努力恢复它的美貌为止。
除了罗拉克坟上的那棵树,其他都没有改变。
再会了,罗拉克,阿尔瀚娜大喊,直到我们回来的那一天。
她召唤来她的狮鹫兽,爬上它坚实的背,坚定地下了命令。
狮鹫兽张开翅膀,飞向天空,盘旋在这片饱受打击的西瓦那斯提森林上。
阿尔瀚娜一声令下,它转头向西,开始了前往亚苟斯的漫长飞行。
在底下,西瓦那斯提森林里,一棵美丽的树木单独挺立着,和周边黑暗的森林构成强烈的对比。
它迎着冬风摆动着,唱着轻柔的歌声,伸出技低,保护罗拉克的坟墓不受黑暗侵害,等待春天的来临。
(完)
*****************************************************************************永恒之人嘿,贝伦。
这里有条路……好奇怪。
我们在这座森林里狩猎这么久了,怎么从来没看过这条路?哪有什么好奇怪的。
野火烧掉了一些树丛,不过如此罢了。
搞不好这只是条野兽走的小径。
我们走走看吧。
如果这是条野兽的小径,也许我们可以找到一只鹿。
我们出来狩猎一整天了,一点收获都没有。
我讨厌空着手回家。
她不等我的回答,转身走上小径。
我耸耸肩跟了上去。
今天,冬天结束后的第一个温暖的日子,在野外感觉十分舒适。
太阳暖洋洋地照在我的肩膀和脖子上。
要走过这片刚被野火烧过的森林十分轻松,没有藤蔓会绊住你;没有树丛会拉扯你的衣服。
闪电,也许是去年秋天的那场大雷雨。
我们走了那么久,我终于开始觉得累了。
她错了,这不是动物走的小径。
这是人走的路,而且年代非常的古老。
就像平常一样。
我们不可能会找到什么猎物。
大火,然后是严寒的冬天。
野兽们不是先就是逃了。
今晚可能又没有新鲜的肉可以吃。
又走了更远。
太阳现在高挂在天空。
我又累又饿。
四周没有任何生物的踪迹。
我们回头吧,妹妹。
这里什么都没有……她停下脚步叹气。
她又热又累,而且还十分失望,我看得出来。
她太疼了。
她工作太辛苦了,除了做女人的工作之外,还得兼做男人的。
正值她理当在家里接受追求者的爱慕时,她出门来打猎。
我想她很漂亮。
人们说我们长得很像,但我知道他们错了。
这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很亲近,比任何的兄弟和姐妹还要亲近。
因为我们非亲近不可,我们的生活太苦了……我想你是对的,贝伦。
我看不见任何足迹……等等,哥哥……看那边。
那是什么?我看见一团闪亮,所有的色彩仿佛在阳光下混杂成一团,整个克莱恩的珠宝仿佛都跳进同一个篮子里。
她睁大眼睛。
也许这是通往彩虹的门!哈!可笑的想法。
我笑了笑,却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往前跑。
要跟上她很困难,虽然我比她来得高大强壮,但她的动作却快得像只鹿。
我们跑到了森林中的一片空地。
如果闪电真的打在这片森林中,这里肯定就是那块被击中的地方。
周围一片焦土,仿佛被高温的火焰烘烤过。
我注意到,这里原先曾有一栋建筑物。
残破,破碎的柱子从地面伸向天空,仿佛像是腐败肌肉中穿刺出来的白骨。
沉重的压力停滞在这个地方。
这里寸草不生,可能也好一段时间不曾有东西生长过了。
我想要离开,但是我不能……眼前是我梦中、我一生中所见过最美丽,最惊人的景象……一根断裂的柱子,柱子上镶嵌着宝石!我对宝石一窍不通,但是我可以看出来,这些宝石价值连城!我的身体开始发抖。
快步跑向前,我跪在那被烧的焦黑的石块旁,开始拂去上面的尘土和秽物。
她跪在我身边。
贝伦!太棒了!你看过这种东西吗?这么丑恶的地方竟然有这么美丽的珠宝。
她看着四周,我可以感觉到她在发抖。
不知道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这里有种庄严、神圣的感觉,但是也有邪恶的感觉。
这一定是大灾变,之前的一座庙宇。
一座祭北邪恶神祉的庙宇……贝伦,你在干什么?我将我的猎刀拿出,开始把一块宝石四周的石块敲掉,那是领照照发光的绿宝石,跟我的拳头一般大,比照在绿叶上的阳光还要美丽。
宝石四周的岩石在我刀下很快就逐渐松动。
快停下来,贝伦!她的声音尖锐。
这——这是大不敬!这个地方是某个神的圣地!我可以感觉得出来!我可以感觉到那宝石冰冷的触感,但里面却像有着绿色的火焰,我不理她的抗议。
淬!你还说过这里是通往彩虹的门!你说得没错!就像童话中说的一样,我们找到了宝物。
如果这是个神的圣地,那么想必已被遗弃了很久了。
看看你的四周,四周只剩下一堆瓦砾。
如果他们真的想要,他们应该好好打理这里的。
就算我真拿走这些宝石,也没有神会介意的……贝伦!她的声音中竟然带着恐惧!她真的很害怕!笨女孩。
她开始让我恼火。
宝石几乎要松开了。
我要继续把它挖出来。
你看,洁斯拉。
我兴奋地发抖。
我有点说不出话来。
我们一无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那场大火和寒冬给夺去了。
这些珠宝在盖加斯的市场可以卖个好价钱,可以让我们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我们可以搬去城市里面,也许去帕兰萨斯!我知道你好想要看看那边的景色……不要!贝伦!我不准!你在亵读神明!她的声音非常严厉。
我从来没看过她像这个样子!我迟疑了一阵子。
我往后退,远离那个柱子和上面的宝石。
我也开始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但那些珠宝是如此的美丽!当我看着它们的时候,它们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里没有神,没有任何会在乎的神。
没有神会管这些东西。
这些被包在又烂又破的石柱里的宝石。
我弯下腰用猎刀把宝石挖开。
它的翠绿令人难以置信,有如春天刚发芽的翠绿小生命……贝伦!住手!她的手抓住我的手臂,指甲深深地陷入我的肌肉。
好痛……我开始生气,就像我平常生气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越涨越大。
我的头不断地颤动着,直到我的眼珠仿佛要从眼眶里飞出来。
不要管我!我听见嘶吼的声音,那是我自己的声音!我用力一推。
她倒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
她一直不停地往下掉。
我不是有意的。
一定要抓住她。
但是我动不了。
她倒在断裂的柱子上。
鲜血……鲜血……小洁!我低声说,边将她抱起。
但她没有回答我。
鲜血掩盖了那些珠宝。
它们不再闪亮,就像她的眼神。
光芒消失了……然后大地突然裂开!柱子从这片焦黑的土地中升起,直入云霄!一阵浓密的黑暗包围了我,我感觉到胸前一阵剧痛……贝伦!马奎丝塔站在前甲板,看着她的舵手。
贝伦,我跟你说过了。
有暴风雨要来了。
我想要把船四周钉牢。
你在于什么?站在那边看着海。
你以为你是什么?纪念碑吗?给我快点,你这懒鬼!我可是不给雕像薪水的!贝伦吃了一惊。
他的脸色苍白,在马奎丝塔的怒气前显得畏畏缩缩,让派里丘的船长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对一个小孩发泄怒气。
他就是这样,她疲倦地提醒自己。
虽然他看起来应该已有五六十岁,虽然他是她看过最好的舵手,但是心智上他还是个孩子。
我很抱歉,贝伦。
阿奎叹着气说。
我不是有意要对你大吼大叫的。
只不过那暴风雨……让我很紧张。
来嘛,不要那样看着我。
我真希望你会说话!真希望我知道你的脑袋里面在想些什么如果它还有在动的话!哎,别理我。
做完事情之后就下去休息。
暴风雨来临的这几天,你大概都得待在舱房里。
贝伦对她笑笑,单纯、无邪,孩子般的笑容。
马奎丝塔报以微笑,摇摇头,随即便匆忙地离开了,她脑中只想着该如何让自己心爱的船只渡过这场暴风雨。
她从眼角瞥见贝伦走下舱房,等到她的大副上前报告时,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人。
大副回说他已经找到了大部分的水手,其中只有大概三分之一左右醉醺醺或是不能动弹……贝伦躺在派里丘上船员的房间里。
当暴风雨的第一阵风打到派里丘号时,吊床剧烈地摇晃着。
派里丘号目前在伊斯塔血海中的福罗参港下锚。
贝伦把一双对五十岁的人来说太年轻的手放在脑后,抬头看着天花板上前后摇动的油灯。
嘿,贝伦。
这里有条路有点奇怪。
我们在这座森林里狩猎这么久了,怎么都从来没有看过这条路。
哪有什么好奇怪的。
野火烧掉了一些树丛,不过如此罢了。
搞不好这只是条野兽走的小径。
我们走走看吧。
如果这是条野兽的小径,也许我们可以找到一只鹿。
我们出来狩猎一整天了,一点收获都没有。
我讨厌空着手回家。
她不等我的回答,转身走上小径。
我耸耸肩跟了上去。
今天,冬天结束后的第一个温暖的日子,在野外感觉十分地舒适。
太阳暖洋洋地照在我的肩膀和脖子上。
要走过这片刚被野火烧过的森林十分轻松,没有藤蔓会绊住你;没有树丛会拉扯你的衣服。
闪电,也许是去年秋天的那场大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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