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明月高悬。
一切寂静得可怕，透露着一丝不寻常。
王爷。
伴随一阵敲门声，季春压低的声音传进来。
季洋见凌妤已经熟睡，拉开身上的纤细的手，正准备悄悄起身。
才刚握住，那双细手倏然抱住他，抱得还挺紧，还往他怀里钻去。
生怕他悄悄走似的。
季洋又止住动作，慢慢抱上她，低头亲了一下，没有再继续动作。
半晌后。
王爷。
季春又唤了声，时辰快到了。
季洋看着怀中之人，还未回话，凌妤已经睁开眼，眼眸清亮，一直盯着他。
吵醒你了？他问。
没睡。
凌妤继续看着他，你要去哪？皇兄找我有急事，可能要去宫内一趟，你好好在家。
季洋笑着说。
骗我。
凌妤眼底染上担忧，王府内外为何多了那么多侍卫？明处暗处都有，你有什么为何不和我明说？若是发生突发情况，我也有心理准备。
季洋看着她，凌妤难得固执起来，与他对视，手还揪着他的衣角，好似不告诉她就不让走的感觉。
一动不动看着他，眸中还多了几分粼粼微光，他终是败下阵来，季耀起兵谋反了。
凌妤呆住。
好端端的，为何起兵谋反？她以为只是有刺杀危险，所以才怕季洋受伤，不想让他与刺客正面冲突。
叛军即将入城，本王要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带领大军消灭叛军。
可，哪有大军？不是都去边疆……凌妤抱着他，流露出害怕。
倒不是担忧自己，是怕季洋出事。
大军在昨日已经往回赶，不过是障眼法，不然季耀如何起兵？那王爷是要去打仗。
凌妤眼底闪烁着，更加慌张起来，王爷一定要去吗？战场刀剑不长眼。
该如何是好？皇兄还在宫中，我是他的后盾，本王，必须去。
季洋叹气，这才是我不想告诉你的原因，怕你睡都不踏实。
府中我已安排好，机关众多，易守难攻，季耀兵力不多，应该也不会过来。
若真有万一，季耀得逞，你跟着季春走，他会护送你出府，去安全的地方，那里我也已经打点好。
凌妤没说话，默默起身。
妤儿，你可有听到？季洋见她没说话，也未表现出其余情绪，询问出言。
凌妤拿着衣服给他穿上，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妾身等着王爷，王爷若是胜，妾身欢喜，若是败了，妾身也不会让王爷独自一人。
神色还是那么坚定。
季洋变了脸色，妤儿。
妾身不敢耽搁王爷，王爷去吧。
凌妤勾了勾嘴角，挤出一抹笑，我和孩子等着王爷回来，王爷把季春带上。
若是谋反成功，季亦尘一派都活不了，更别说季洋这个同胞的兄弟。
季洋还想说什么，凌妤态度比他坚定得多，他最后伸伸手，覆上她的头，本王答应妤儿，一定会平安回来。
嗯。
凌妤弯了眉眼。
等季洋离开，她才渐渐收起神情，走到桌边，心神不宁坐下来，伸手要倒茶，打翻了茶杯。
小姐。
夏荷连忙走进来，给她倒茶。
凌妤捧着茶杯，此时忐忑的情绪才流露出来，摸了摸肚子，父王会没事的对吗？也不知道腹中胎儿是不是感应到她焦灼的心情，轻轻踢了她一下。
凌妤一颗心慢慢又缓下来。
一定会的。
宫内。
莫恬抱着孩子，站在庭院外。
先是一阵阵吵闹声，紧接着又是撞击声，刀剑碰撞的声音，各种嘈杂声。
杀！娘娘，不好了，绪王起兵谋反，已经攻入宫中，我们该怎么办？太监丫鬟乱成一团。
都这个时候，保命要紧，胆子小的已经跑去躲起来。
只有莫恬不急不缓，抱着自己孩子，轻轻拍着，抬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低声哄着孩子，仿佛置身事外。
打打杀杀的声音越来越近，不断传来尖叫声，惊恐声和求饶声。
季耀韬光养晦许久，哪怕失去莫家助力，实力也不弱，一路往里攻。
直逼季亦尘的寝宫，季耀勾起嘴角，挟持到天子，这天下就是他了。
冲！前面到战士撞开大门，还未兴奋，弓箭直接射来，前面的战士倒地。
季耀反应迅速，连忙阻挡。
他往里看，季亦尘被一群侍卫护着，里围个个都拿着弓箭，外围则拿着剑。
阵势还不小。
念你我兄弟一场，投降我留你一条命。
季耀看向季亦尘，开口说。
这话朕送你。
季耀大笑，口气也狂妄起来，如今我已占领你皇宫，你的大军还在去边疆的路上，你拿什么来胜我？他冷笑，天大的笑话！你以为你能抵御多久？你又能抵御多久？门外一道声音传来，季耀猛地转身，季洋穿着盔甲，身后跟着数百将士。
你……季耀面色骤变，城门已经换了他的士兵把手，季洋是如何进来？大军在昨日就已经回来，等的就是你自投罗网，不用想了，你的士兵全部战败。
季洋说完，举起手中的宝剑，大声道，叛军一个不留！季耀猩红了眼，拿着剑也开始冲，杀红了眼。
战火逐渐平息。
一切又恢复平静。
莫恬抱着孩子，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望着一处，目光空洞无神。
娘娘，绪王被俘了，显王带着大军进宫了。
宫女声音欢喜。
闻言，莫恬还是一动不动，望着怀中的孩子，慢慢浮现季耀的影子，心也往下沉。
失败了。
如她所愿失败了。
败了。
黎明。
天边泛起白光，公鸡开始早蹄。
凌妤坐得身子也僵了，夏荷急匆匆跑进来，喘着气道，小姐，皇上胜了，王爷胜了！听言，她扬起笑，紧握的手松了松，紧绷的那根筋可算松了，王爷可有说何时回来？王爷正在回来，一会就到了。
让厨房准备些吃食，要快些。
凌妤急急站起身，夏荷拿了间披风给她。
王爷才刚下马便看到在门口等着的那抹白色身影，才走上去，凌妤便朝他走来。
众目睽睽之下，凌妤抱住了他。
王妃如今都这么不矜持了吗？季洋笑，回抱她，低头在她头顶蹭了蹭。
王爷今日把妾身吓得半死，还好王爷平安回来，妾身还未恭喜王爷大获全胜。
凌妤哪管什么礼节，此时眼底全都是他。
他平安无事，毫发无损的回来，就是她最大的心愿。
答应你平安回来自然就会平安回来，本王自是舍不得让你一个人。
他说着，拦腰将她抱起来，往府内走。
凌妤趴在他肩头，笑得眉眼弯弯。
*季耀谋反失败，皇上念及旧情，抄了家，免死，但终身囚禁于旱冰宫。
那是一处比冷宫还要幽深之处，自给自足。
对于一个打小养尊处优的皇子来说，要了半条命，而他新纳的王妃愿意出家为尼也不愿和他一同被囚禁。
季耀没熬过几天便疯了。
听到这个消息，莫恬担忧，生怕季耀说些胡话，扰了她和孩子的清净。
这个秘密要是永远不被发现，借助莫家势力，她没准还真能坐上皇后之位。
谁都不想死，谁不想要荣华富贵？一颗心被伤过之后，她只想要权利。
可惜，事与愿违。
一个沉痛的消息传来，莫韩在最后一场战役中被匈奴袭击，战死沙场。
皇上悲痛万分，追加莫韩未护国大将军。
封号有什么用呢？莫家男子还小，一下就想倒了台，不过两月后，珍妃和其余两位嫔妃都产下皇子。
紧接着，皇上立珍妃为皇后。
珍妃是谁？太后的侄女。
一切好似早有预谋，莫恬也想去争，想要控诉不公，可是，如何控诉？她底气都不足。
抱着这个孩子在季亦尘面前，她总觉得心虚。
只能顶着皇贵妃的头衔，在自己的院落过着，自从莫家落寞，季亦尘也从未在她这过夜。
她甚至都怀疑，对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现在的生活，是否是莫家换来的？是莫韩用命换来的？皇上不过是不说，为了自己的颜面，给战死的莫韩一个面子，平定人心，所以干脆视而不见。
日子总是过得不安心，下人怠慢了，她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孩子又时常生病，过得是一天不如一天。
不久后，宫外传来消息，显王妃产下一个女孩，名字还是太后起的。
名唤季悦。
传闻小郡主甚是得宠爱，不仅季洋冲着，太后也宠着，就连皇上也对她颇为纵容。
莫恬鲜少参加宫廷宴会，第一次见季悦还是在她周岁的时候，小小的人儿长得白白嫩嫩，个子随了季洋，长得高。
再看看她儿子纤瘦的身子板，季悦都快赶上他了。
当时是在御花园。
季悦正骑在季洋的头上，凌妤跟在身旁，蹙着眉头，悦儿，从父王身上下来。
咯咯咯。
季悦抱着季洋的头，指着前方，还要抬手拍头。
马儿就是这样就跑了。
悦儿！凌妤头疼。
无事，父王带你去摘花，悦儿想要哪一朵？季洋扶着她，往前走，摘下最漂亮的哪朵，我们送给母妃。
季悦坐在他肩头，伸手去摘，笑嘻嘻递给凌妤。
凌妤伸手接。
季悦缩回手，摇着头她的小脑袋，一定要她把头伸过来，笨拙的手在她头上戴上。
戴上之后笑眯眼。
小精灵鬼！凌妤点了点她的鼻子，笑得温柔。
母妃漂亮还是花漂亮？季洋逗她。
小人儿胖嘟嘟的人指了指花，又指了指凌妤，那副样子可讨人喜了。
一家人嬉笑的声音不断传来，莫恬牵着儿子的手要走，发现对方站着不动，羡慕看着一家人。
莫恬把他拉走了，步伐有点匆乱。
她有点后悔。
后悔爱过季耀，后悔行事冲动，后悔很多很多，把自己生活过得如此不伦不类。
本来，她也应该过凌妤那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