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滢跑到徐福路路口附近，一看便瞧见了站在路边的季洋，他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衬衫，衬衫平顺，洁白得不染尘埃，下面配黑裤，长腿笔直修长。
神色淡淡，气质清冷内敛，让她移不开眼。
许是还未适应与他一同出现在别人的视野，她站在不远处定住了脚。
季洋一转头，便看到了她。
两人四眼相对，他见她没动静，微微凝眉，杨滢余光瞥了瞥周围，慢慢挪动脚步往前走。
这里离学校也近，她的确怂。
每离他进一步，心底的那根弦就紧绷一点。
自从和他在一起后，她发现自己的胆子是越来越小，害怕的事情也多了。
你是蜗牛？季洋在她距自己几步远的时候往前迈了一步，牵住她的手，等你到了，买菜回家是不是要做晚餐了？唔……杨滢胡乱应，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好紧张，可他的手又很宽大温暖，给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舍不得放开。
没敢应？季洋将手抬起来，屈着手指，作势要敲她，杨滢直接就缩了脖子，不要敲我。
这幅样子倒是逗笑了季洋，他的手还是落了下来，杨滢刚要叫出声，他就变成了揉头。
附上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她柔顺光滑的发丝。
那一刻，杨滢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他那黑亮锐利的眸光里好似溢满了温柔宠溺的光。
恍恍惚惚间，季洋已经拉她进了超市入口，站在自动扶梯上网上。
吃什么？他侧头问。
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她都不挑，季洋吃的就是好吃的，他觉得好吃她也会觉得好吃。
季洋拉过购物车，一手推着，杨滢不好意思让他一个人推，抢了过来，我来就好。
她是不会做饭的，还得他来。
季洋往肉食区走，边走边道，家里冰箱空了，多买点。
嗯。
她附和。
在接下来，她眼睁睁看着季洋买了好些，鸡鸭鹅肉都买了一点，还有鱼。
排骨，要一斤。
他修长的手指指向其中的一段。
好的。
……杨滢推着车走在他身后，一直盯着他背影看，这样的他有了些烟火气息。
似乎就和普通人一样。
没什么不同。
但有时候还是让她仰望又崇拜，是她心中最好的男孩。
成绩单呢？季洋将排骨放在车内，抬眸望向她，突然出口问一句。
啊？杨滢双手推着车，没敢看他，这种感觉就像考砸了不敢跟家长交代。
考得怎么样？季洋说着伸手拿起一包花生，看看保质期，然后让入车内，一会回家熬汤。
还好啊，班任还夸我了。
她别扭说着，像个求表扬的孩子，又在很努力压制自己。
那是进步很大，不错。
季洋给予肯定。
闻言，杨滢眼底染上欢喜，当然，我可比上次进步了三百名，再这么努力下去，成绩还会提升！哪怕不能和他并肩，她依旧想努力靠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季洋点头，侧头看向她，我很期待。
杨滢含着笑，将购物车往前推，放下豪言壮志，我会继续坚持。
季洋单手插兜，跟着她往前走。
看着杨滢把零食一包一包往购物车里放，兴奋的样子还带着孩子的天性。
等到要结账的时候，她傻眼了。
一不小心选了半购物车零食，心虚看向季洋，却有不能一包包往回放。
我来结。
她要冲到前面，不能让季洋结账了，这些天她就是个吃白食的。
还没站稳，一下又被季洋拉了回来，站到她伸手，对方正把购物车里的零食往外掏，清冽的声音传来，考好了是应该奖励你一下。
下次继续努力。
被他这么一说，杨滢即脸红又欢喜。
账最后是季洋结，她拎着她的零食，剩下的一袋比较重的是季洋在拎。
回到家，十一点。
季洋走进厨房，杨滢跑去打下手，这些天她倒是熟练了很多，不再添乱。
很快，三菜一汤便做好。
两人吃还是很丰富。
杨滢抢着洗碗，以往讨厌这些油腻腻的东西，死也不会碰，现在倒是觉得能接受。
他做饭她洗碗，心甘情愿。
你的电话。
季洋走进来，将手机递给她。
嗯？杨滢放下手中的碗，看了一下备注，眼底变了变，快速接过来，我接一下。
她说完往阳台走，脚步有些快。
按下接听，将手机放在耳边的时候手有点抖，情绪更是翻涌着，嘴唇蠕动，还是没说话。
是小滢吗？陈雪的话从那头传来，我是妈妈啊。
杨滢一下湿了眼眶，靠在墙上没说话，怕自己一出口就忍不住大哭起来。
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与季洋在一起淡化了这件事的影响，可，那是她心底的一根刺。
爸爸还没死多久，她还没从中走出来，妈妈就已经把她抛弃。
她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那件事是妈妈冲动了，公司破产对妈妈的打击也很大，毕竟付出了那么多心血，不该把气撒在你身上，你现在在哪住？来妈妈这吧。
陈雪轻柔声音又传来。
不要。
她嘟囔着，已经有些哽咽。
妈妈是不会丢下你，寒假马上就到，要过年了，你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过？陈雪不赞同。
我不要！她眼泪唰唰唰往下落，哭着道，你根本就没关心过我，眼底只有杜叔叔和你的儿子，爸爸死了，我的妈妈也跟着死了。
她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顺着墙壁往下滑，抱住自己的膝盖，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会看到我，你不爱爸爸，也不爱我。
你根本就不爱我们。
陈雪被问住，沉着声，小滢，别乱说，妈妈怎么可能……我也不爱你了，不要你了。
杨滢说着就挂掉电话，埋头在自己膝盖上哭。
打小，她就没享受无私的母爱，陪伴她成长最多的是杨瀚，以至于对方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能接受现实。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她甚至认为死了能和爸爸在一起，那也不错。
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和绝望，没有人比她了解得更深。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头昏眼花，喘不上气的时候被人拉了起来。
不要碰我……她没敢抬头，抽噎着要拉回自己的手，每一次被他看到都这么狼狈。
他应该看到最好的她，这样的她才配不上他。
季洋一用力，她就站了起来，往他怀里靠，还未挣脱开就别人抱住。
杨滢哭着，说话断断续续，她才不是关心我，都这么久，才不是关心我……她不要我了。
……她眼泪不断流，陈雪再怎么样也是她妈妈，那是她的妈妈，不是别人。
那我们也不要她了。
季洋摸着她的后脑勺，轻轻拍了拍，话语低低，带着安抚。
杨滢抽着气，哭得浑身是汗，脸颊通红，待在他怀里没抬头，小小声，我……我没有故意不拿钱，爸爸说，公司转型没成功，没有市场了不用浪费钱，要留着，大伯和爷爷会安排的，妈妈不听。
爸爸不会错的。
我没有防着妈妈，早知道这样，我会向大伯要的，妈妈只是不听我说。
……她念念叨叨说了好些，话语里是解释，实际上，已经对自己有了些怀疑。
这些结果不是你造成。
季洋将她头抬起来，看着红彤彤眼，一字一顿道，你没有错，事实也证明你做得对，不要让别人抓住你的软肋逼你妥协，明白吗？我只有妈妈了。
她呜咽声沉闷细小，像是受伤的小猫，无措至极。
虽对陈雪说了重话，何尝又不是一种带着气愤的撒娇，想让人哄。
你还有我。
季洋黑眸认真看向她，话语清晰，你可以在这一直住着，多久都行，但你要理智的去想一些事情，有些东西，恳求不来。
你爸总有你爸这么做的理由。
杨滢望着他的神情，心渐渐平静下来，妈妈是要钱，我知道。
陈雪打电话给她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了。
公司破产，对方的钱填补漏洞，被迫去杜东的教师楼住，对于这些年娇生惯养的她来说是莫大的打击。
当初妈妈是觉得公司还能赚钱，才把她名下的房子转给我，为了一个好名声和堵住爷爷那一头，不是给我做打算。
她没那么爱我，现在也只是需要我。
季洋用指腹给她擦眼泪，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抱起来，走到房间，放在床上。
杨滢看似单纯，其实很多东西，她看得比谁都透彻，只是杨瀚去世后，她太无助，一步步去妥协。
那种无奈，有太多心酸。
她没让季洋起身，伸手抱住他，继续把头埋在他怀里，好一会才道，如果我能优秀一点，妈妈或许就不舍得放弃我了，爸爸也会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