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要来见我们。
他一直都是亲自过来跟我们交谈的。
我们可直接与他的思维交流,但他坚持要来。
他觉得,没亲眼看到我们,就好像没有跟我们交流似的。
我们进行远距离对话时,他要花时间对他自己的思维和我们进入他大脑的思维进行仔细分辨。
所以,他要亲自来。
你不喜欢吗?他要我们告诉他答案,可我们不知道任何答案。
你了解人类知道的一切。
你进入了太空,对吧?你甚至不需要他们的安赛波,就可以进行跨星球交谈。
人类渴望知道答案。
他们的问题太多了。
我们也有问题嘛。
他们老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或者怎么样。
其实,一切就像丝茧一样卷成一团。
我们只是在变成虫族女王时才这样做。
他们喜欢了解一切,但我们也一样。
不是吗?对,你认为你像人类,是吧?但你跟安德不一样,跟人类不一样。
他要了解一切事情的起因,对一切都要编成一个故事,而我们不知道任何故事。
我们只知道记忆,知道发生的事情,但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生,这跟他们想要我们做的方式不同。
当然你们是这样做的。
我们甚至不像人类那样在乎为什么。
为了完成某件事,我们需要知道多少,就了解多少,但他们总是想了解比他们需要知道的更多的事情:在他们使某件事运转之后,他们仍然渴望知道为什么会运转,以及运转的原理。
我们不像那样吗?也许当德斯科拉达病毒不再干扰你们的时候,你们会像那样的。
或者我们会像你们的工虫那样。
如果像那样,你们会乐不可支的。
工虫都非常快活,而智慧却使你们郁郁寡欢。
工虫只感觉到饥饿或不饥饿、疼痛或不疼痛,从来不感到好奇、失望、苦恼或羞愧。
事情到了那种地步时,人类就会使你我显得像工虫那样。
我认为,你们对我们了解不够,无法作出比较。
我们一直存在于你们的大脑中,存在于安德的大脑中,也一直存在于我们自己的大脑中,已经一千代了。
人类使我们显得像睡着了一样。
即使他们睡着的时候,他们也并没熟睡。
来自地球的动物就是这样,在他们的脑子里有一种可以释放狂乱冲动的神经腱,甲来控制精神错乱。
在他们睡着的时候,记录视觉或声音的那一部分大脑,每隔一两个小时就会启动。
即使一切视觉和声音完全杂乱无章,他们的大脑都一直试图将其组装成可感知的东西,试图从中编出故事来。
这些完全杂乱无章的东西与现实世界可能毫无关联,但他们却将其变成狂热的故事,然后就忘记了。
他们醒来时,就会把那一切活动与形成的这些故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他们回忆起来时,就会对那些狂热的故事进行改编,以适应他们的现实生活。
我们知道他们在做梦。
也许没有德斯科拉达病毒,你们也会做梦的。
为什么我们要做梦呢?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梦是毫无意义的,不过是他们大脑中的神经细胞的随意活动罢了。
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一直在这样做:编撰故事,产生联想,无中生有。
既然毫无意义,那样做有什么好处呢?那就是症结所在。
他们有一种我们毫无所知的渴求:渴求答案,渴求理解,渴求故事。
我们也有故事嘛。
你们回忆故事,而他们编造故事。
他们改变故事的含义。
事物经过他们的改变,同样的记忆可能有一千种不同的含义。
有时,他们甚至从梦中杂乱无章的东西里整理出某些可阐明一切的东西。
人类没有一点与你们的思维相似,和我们的思维也不同。
但人类一点也不强大,他们的寿命很短,死得很早。
不过,他们在一百年左右的生命中,对我们的每一个发现却能提出一万种看法。
其中大多数是错误的。
即使其中大多数是错误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愚蠢和错误的,但在一万种看法中却有一百种是对的。
他们就是这样对愚蠢、短寿和记忆量小等缺陷进行弥补的。
简直是梦呓和疯狂。
是魔法、神秘和哲学。
不要说你从来不构想故事。
你刚才跟我讲的就是-个故事。
我知道。
明白吗?你做不到的事情,人类也不会做。
你还没懂吗?我是从安德的思维中获知这个故事的。
这是他的故事。
他从别人或读物中获得初步信息,然后再与他想到的事物进行综合,直到这事物变得对他具有意义。
这一切都存在于他的大脑中。
而我们与你们一样,对世界有着清晰的观察力。
我毫不费力就能找到办法进入你的思维,一切都有序、明白而清晰。
你也会同样轻松地进入我的思维。
你大脑中装的现实,或多或少是你尽量理解的现实。
但是,在安德的大脑中装的是疯狂:成千上万彼此竞争、互相矛盾、无法实现的幻觉,由于难以结合在一起而显得毫无意义。
然而,它们确实结合在一起了,是他使它们结合在一起的:今天以这样的方式,明天以那样的方式,根据需要而定。
这就好比他在自己的大脑中,为面临的每一个新问题制造了一台新的思维机器,也好比他仰想出了一个可供居住的新宇宙,每小时就构想一个新宇宙,经常令人失望地出错,结果他犯下错误并作出糟糕的判断;但有时却完全正确,奇迹般地揭示了事物的本质。
我看穿了他的眼神,用他的新方法去观察世界,这改变了一切――疯狂之后就豁然开朗。
在遇到人类并与安德的思维实现沟通之前,我们就知道本该知道的一切。
现在我们发现,了解同样的事物有许多方式,而我们永远无法找到所有的方式。
除非人类教给你。
你明白啦?我们也是食腐动物。
你们是食腐动物,那我们就是叫花子了。
要是他们与自己的智力相称就好了。
他们不相称吗?别忘了,他们正计划把你们消灭掉。
他们的思维中有许多种可能性,但他们毕竟有个别人愚蠢疯狂、心胸狭窄、目光短浅,仍然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故事有误,会导致可怕的错误。
有时我们希望能驯服他们,就像驯服工虫一样。
你知道,我们试过安德,但我们办不到,无法把他变成工虫。
为什么不能?真蠢,因为他不能长时间集中注意力。
人类的思维缺乏专一性,变得厌烦时就四处漫游。
我们只得用与他最密切相联的计算机在他的体外架起一座桥梁。
计算机这个东西可以集中注意力,而且它们的记忆井然有序,一切都有条有理、可以找到。
但它们不会做梦。
也不会疯狂。
太糟糕了。
清晨,华伦蒂未经邀请来到了奥尔拉多的门前。
他是一家小砖厂的值班经理,下午才去上班。
但他早早就来溜达了,也许他全家都已起床。
孩子们已结队出门了。
华伦蒂想,我以前常在古时的电视上见到这一幕:一家人清早同时从家门走出,父亲提着公文包走在最后。
我的父母就以自己的方式演绎着那种生活,从来不关心他们的孩子是多么怪异;从来不关心我和彼得早晨上学后却去上网,企图用化名控制世界;也从来不关心安德很小的时候就从家里被带走,以后再也没有与他们见面,即使他回过一次地球,也只见过我。
我想,我父母仍然会认为他们做得对,因为他们做的事是从电视上学来的。
在这里,一切又在重演。
孩子们正冲出大门。
那个男孩一定是宁博,就是曾经与格雷戈一起面对暴徒的那位。
但他就在这里,只是一个巧合吗?一个孩子――没有人会想到不久前他亲身经历了那样一个恐怖的夜晚。
母亲吻了每一个孩子。
即使生了这么多孩子,她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如此平庸,如此老套,但同时因嫁给了他们的父亲而成为一个不平凡的女人,不是吗?她已经超越了残疾。
父亲不上班,因此可以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拍拍肩,吻吻脸,说几句话。
这是一个坦荡的父亲――开朗、聪明、慈爱。
那么,这幅图景有什么可挑剔的呢?这位父亲就是奥尔拉多。
他双目失明,一只眼里安着银灰色金属珠和两片透镜,另一只眼里安着电脑信号出入线接口。
孩子们似乎并没注意这点,但我还是对此不习惯。
华伦蒂。
他看见她,打了个招呼。
我们需要谈谈。
她说。
他把她领到一边,介绍了他的妻子杰奎琳。
他妻子皮肤黝黑得几乎发亮,眼中含笑,美丽动人,热情有加。
她送上一杯凝着水珠的冰镇柠檬汁,然后就徐徐退下。
你可以留下,华伦蒂说,这不涉及隐私。
但她不想留下,推说有事要做,就走开了。
我早就想见你了。
奥尔拉多说。
我随时都可见到。
她说。
可你很忙。
我没有事。
华伦蒂说。
你有安德鲁的事。
我们现在不是见面了吗?我一直对你感到好奇,奥尔拉多,也许你喜欢叫你的姓劳诺吗?在米拉格雷城,名字是别人叫出来的。
别人习惯叫我索莱,取自我的中间名索莱门多。
听起来像智者所罗门。
但在失去双眼后,我就永远变成奥尔拉多了。
意思是‘守护者’?‘奥尔拉多’可能是有那个意思,对,就是olhar的过去分词,但在这种情况下意思是‘带着眼睛的人’。
那就是你的名字啦。
我妻子叫我劳诺,他说, 而孩子叫我老爸。
我怎么叫呢?随便吧。
那就叫索莱吧。
如果你一定要叫,就叫劳诺吧。
叫索莱让我觉得才六岁。
可以让你回想起能够看见东西的日子。
他哈哈大笑起来: 哦,多谢,我现在能看见了。
我看得很清楚。
安德鲁也这样说。
那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想了解你看见了些什么。
想要我为你播放一场情景剧呢,还是往日的冲击波?我喜欢的一切记忆都储存在计算机中。
我可以接上插头,播放你想看的一切。
譬如,我有安德鲁第一次上我家来访的记录,也有顶级的家庭争吵记录。
或者你偏爱公共事件?还是自从我拥有这种眼睛以来每位市长的就职演说?人们经常问我类似的事情:当时穿的什么,说的什么。
我经常很难说服他们:我的眼睛跟他们的眼睛一样,只能记录图像,不能记录声音。
他们认为我应该是一个全息摄影师,把一切都记录下来供娱乐观赏之用。
我不想看你见到的东西,只想知道你在思考什么。
现在就想知道?是的。
我无可奉告,因为我并没思考你感兴趣的事情。
我不介入家庭纠纷,一直都是这样。
并且也不介入家庭事业。
娜温妮阿的孩子们中只有你一个没有从事科学研究事业。
科学给每个人带来了那么多欢乐。
难以想像我为什么没有从事科学研究吧。
并非难以想像,华伦蒂说。
她早已发现,表面脆弱的人如果受到刺激就会坦然交谈,因此她话中带刺: 我想你只是脑子不够用吧。
绝对正确,奥尔拉多说, 我的智商只够制砖。
真的吗?华伦蒂问, 但你并不制砖。
恰恰相反,我每天可制上千块砖。
为了修新礼拜堂,每个人都要在他们的房子里拆墙打洞,因此我预测不远的将来会生意兴隆。
劳诺,华伦蒂说, 你并不制砖,你厂里的工人才制砖。
作为经理,我不是其中一员吗?制砖工人制砖,而你却制造制砖工人。
我想,我经常使制砖工人疲劳不堪吧。
你也制造其他东西,华伦蒂说, 制造孩子。
是的,奥尔拉多说,他在谈话中第一次松弛下来, 我制造孩子,当然得有一个搭档。
一个美丽典雅的女人。
我追求完美,而找到的却更完美。
这绝不是一句绕口令,他是当真的。
此时,他的脆弱和谨慎一扫而光。
你也有孩子和丈夫嘛。
我也有一个美好的家庭,可能差不多跟你的一样美好,惟独缺少一个完美的母亲,但孩子们会失而复得的。
听安德鲁说,你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
安德鲁很可亲。
他敢说这样的话,是因为我不在场罢了。
现在你到这里来,奥尔拉多说, 有何贵干呢?各星球、各异族都正面临生死攸关的决定。
一些事件已经证明,他们的未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的家庭。
我没有时间从容不迫地东寻西找,也没有时间去了解你的家庭动向:为什么格雷戈能够一夜之间从恶魔变成英雄;米罗怎么会既有自杀意图又野心勃勃;为什么科尤拉愿意让猪仔因为德斯科拉达病毒的缘故而死……问安德鲁吧,他都清楚。
我永远弄不懂。
安德鲁自己现在也是焦头烂额的。
他觉得该对发生的一切事倩负责。
他已尽了最大努力,但金还是死了,你母亲和安德鲁都一致认为那是安德鲁的过错。
你母亲离开了他,使他的心都破碎了。
我知道。
我甚至不知道怎样去安慰他。
作为他心爱的姐姐,我甚至不知道如何是好――希望她回到他身边呢,还是永远离开他。
奥尔拉多耸耸肩,又恢复了脆弱的样子。
你真的不在乎?华伦蒂问道, 或者你决定不在乎?也许我早就决定了,现在我真的不在乎。
要做一个好的采访者,诀窍之一就是知道何时保持沉默。
华伦蒂默默等待着。
但奥尔拉多也在等待。
华伦蒂差点就要放弃了,但什么也没说。
她甚至在考虑承认失败,离开这里。
他终于说话了: 他们更换我的眼睛时,把泪腺也给取了。
天然的泪水会干扰放在我眼睛里的工业润滑剂。
工业?我开个小玩笑。
奥尔拉多说, 看起来我一直很冷静,因为我的眼睛从来不会涌出泪水。
人们无法读懂我的表情。
很可笑,是吧?现在的眼珠不能变换形态,就固定在那里。
不错,你的眼睛能看四周,既可固定视线,也可仰视俯视;而我的眼睛也可做到,仍能完全对称地转动,瞄准我看的方向。
人们不忍盯着我的眼睛看,便将目光偏向一边,所以看不到我的面部表情。
如果我还有眼泪,我哭喊的时候,眼睛就会刺痛、发红、肿胀。
换句话说,华伦蒂说, 你还是在意。
我一直很在意。
他说, 有时我觉得自己是惟一能够明白事理的人,尽管有一半的时间我并不知道所明白的是什么。
我超然度外,只是旁观,我没有需要在家庭纠纷时着意维护的面子,所以能够比他们任何人都看得清楚。
我看见了力量的对比:母亲具有绝对的统治权,尽管马考恩在发怒或纵酒时要打她;格雷戈尖酸刻薄――这是他对付恐惧的方式;科尤拉具有绝对逆反的性格,凡是关心她的人不希望她做的事情,她偏要做;埃拉是高尚的殉教者――如果她不能受苦受难,到底还会是什么呢?金圣洁、正直,认上帝为父,前提是最好的父亲是无影无形、无声无息的。
你小时候就明白这一切了吗?我善于观察事物。
我们这些消极被动、无所归属的旁观者恰恰看得更清楚。
你不觉得吗?华伦蒂大笑: 对,我们都是这样。
那么,你认为我们扮演了相同的角色吗?你和我,都是历史学家?这一直持续到你弟弟的到来。
显然,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对一切就一目了然,与我的所见略同。
这真令人高兴。
实际上,我以前从来不相信自己对家庭所下的结论,所以也从来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显然没人像我这样观察事物,因此一定是我错了。
我甚至认为,由于我的眼睛的缘故,我的观察方式与众不同。
如果我有真正的眼睛,就会用米罗或者母亲的方式观察事物了。
因此安德鲁证实了你的判断。
不仅如此,他还根据这些判断来采取行动,有所作为。
噢?他在这里是死者的代言人。
但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担……担……担当?担当责任――改变一切的责任。
他看出了我也看到的一切弊病,但他开始尽最大努力去医治弊病。
我目睹了他如何跟格雷戈在一起,坚强而慈祥;跟科尤拉在一起,对她真正想做的(而不是她声称想做的)事情作出响应;跟金在一起,尊重他希望保持的距离;还有跟米罗、跟埃拉、跟母亲、跟每个人在一起……跟你在一起呢?让我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与我如影随形,直视我的眼睛,跟我交谈就像跟正常人交谈一样。
你知道那对我意味着什么吗?我可以猜想。
不是关于我的那一部分。
我得承认,当时我是一个饥渴的小孩;我肯定,他是第一个读懂我心思的好人。
这是他对我们大家所做的一切。
他区别对待我们,却又并不融人我们。
你一定想知道我生活中的男人吧。
我们觉得马考恩是我们的父亲,但我对他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他喝醉时酒气熏天,清醒时又充满渴求;不过,对酒精和尊敬的渴求还没有让他得到满足,他就倒地死去了。
之后,情况立即好转起来,虽然还不是很好,但却好得多了。
我认为,不在身边的父亲是最好的父亲。
仅仅那样是不正确的,是吗?利波是一位伟大的科学家、殉教者、科研英雄,也是母亲生命中的至爱,与我的母亲养育出了这么多有出息的孩子;但他看出家庭遭受的痛苦,却无所作为。
安德鲁说,你母亲不让他做。
对,一个人总是按母亲的方式去行事,对吧?娜温妮阿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
她认为她是世界上惟一受苦的人,奥尔拉多说, 我并不是怨恨她。
我只是观察到,她因为自己充满痛苦,就不能对别人的痛苦将心比心。
下次再说怨恨的话吧?这可能更好一些。
奥尔拉多显得很吃惊: 噢,你在对我进行评判?母亲身份就意味着团结或别的什么吗?说母亲坏话的孩子就该挨打?但我向你保证,华伦蒂,我是说话算话的。
没有怨恨,没有妒忌。
我了解自己的母亲,就这么回事。
你说希望我把我看见的告诉你――那就是我所看见的。
也是安德鲁所看见的。
那一切痛苦。
痛苦把他给吸引住了。
痛苦就像磁铁一样把他吸引住了。
母亲有那么多的痛苦,几乎把他给吸干了。
除此以外,也许你无法把安德鲁吸干。
可能他的同情心无比深厚吧。
他这番对安德鲁充满激情的话令她震惊,也令她高兴: 你说,金为了寻求无影无形的完美父亲而求助于上帝。
你求助于谁呢?我想,不是某个无影无形的人吧?对,不是某个无影无形的人。
华伦蒂静静地端详着他的面孔。
我只能看见事物的表面,奥尔拉多说, 所以我的洞察力肤浅。
如果每只眼里只放一片透镜,而不是两片,那么双目视力就会大大地提高。
但我还想有插头,用于连接计算机,这样就可以记录图像,可以与他们分享。
我看见事物的表面,人们在我眼里如同硬纸板圆孔里不断滑过的着色的平面背景。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们显得亲密无间,如同一张一张的纸接二连三地向前滑动,在通过时摩肩接踵。
她潜心倾听,沉默良久。
不是某个无影无形的人,他重复着,陷人了回忆之中,这是对的。
我看见了安德鲁在我家的所作所为,看见他进门、倾听、观察和了解我们每一个人。
他力图发现我们的需要,然后予以满足。
他承担了对其他人的责任,似乎并不在乎花去了他的多少精力。
最后,尽管他没能使希贝拉家庭变得正常,但给了我们安宁、自豪、个性和稳定。
他娶了我母亲,对她好,也爱我们大家。
我们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在场;我们不需要他的时候,他似乎也无所谓。
他严格要求我们学会文明行为,但从来不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我们。
我认为,这比科学或政治重要得多,也比任何专业成就或你们能够制造的东西重要得多。
我当时想:要是我能组成一个好的家庭,要是我能学会用安德鲁的方法对待自己的孩子,让他们受用终身,那么从长远来看意义更大――这比我用大脑或双手能够做出的成就更为卓越。
那么你是一个职业父亲哕?华伦蒂说。
是一个为了养家糊口而在砖厂工作的父亲,绝不仅仅是一个有孩子的普通砖工。
琳妮也有同感。
琳妮?就是我的妻子杰奎琳。
她走过自己的路,但我们殊途同归。
为了获得必要的社会地位,我们做必须做的事情,但我们是为了天伦之乐而活着,为了彼此而活着,为了孩子们而活着。
这种生活永远也不会使我名垂青史吧?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的。
华伦蒂说。
这种生活读起来枯燥,奥尔拉多说, 但过起来却不。
那么,你没让你遭受痛苦的兄弟姊妹知道的秘密就是:幸福。
安宁、美好、爱情,还有一切伟大的抽象概念,也许我只能看见它们的表层,但能看见它们是密不可分的。
你是从安德鲁那里学到的。
他知道吗?我想他知道,奥尔拉多说, 你想知道我最大的秘密吗?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只有我和他,或者我、琳妮和他在一起时,我叫他爸爸,他则叫我儿子。
华伦蒂不禁热泪盈眶,仿佛一半为他而流,一半为自己而流。
安德总算也有孩子了。
她说。
我向他学会了怎样做父亲。
我现在已是一个不错的父亲了。
华伦蒂的身体前倾。
该言归正传了: 如果我们的努力不成功,那就意味着你将坐失真正美好的东西,比其他人失去的更多。
我知道,奥尔拉多说, 从长远来看,我的选择是自私的。
我很幸福,却不能做出什么事,帮助拯救卢西塔尼亚星。
不对,华伦蒂说, 你只是还不知道罢了。
我能做什么呢?我们再谈一会儿吧,看看能否找到眉目。
劳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现在你的杰奎琳应该停止在厨房里面偷听,出来加入我们的谈话。
杰奎琳羞愧地走了出来,坐在丈夫的身边。
华伦蒂喜欢他们牵手的方式。
这提醒她,在有了这么多孩子后,自己还是该和雅各特牵牵手,这曾给她带来很愉悦的感觉。
劳诺,她说, 安德鲁告诉我,你小时候是希贝拉家里最聪明的孩子,你曾跟他谈起最玄不可及的哲学。
劳诺,我的过继侄子,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最玄妙的哲学。
你的大脑从小就无拘无束吗?你还在进行深刻的思索吗?我有自己的想法,奥尔拉多说, 但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它们。
劳诺,我们正在对超光速飞行课题进行攻关。
我们正力图发现一种计算机实体的灵魂,也试图改造一种具有自卫能力的人造病毒。
我们还研究魔术和奇迹。
因此,如果你能谈谈你对与生命和现实的本质有关的见解,我会很高兴的。
我甚至不知道安德鲁说了些什么,奥尔拉多说, 我放弃了研究物理学,我……如果我想学习,我就会看书。
因此,让我用我们告诉道星上的一位中国女仆的方式跟你说吧:让我知道你的思想了我自己就会判断什么有用、什么没用。
怎么会呢?你也不是物理学家。
华伦蒂走到静静地摆放在屋子一角的计算机旁: 我可以打开吗?Poisnao(当然可以)。
他用葡萄牙语说。
计算机一开,简就会跟我们在一起。
安德专用的程序。
我们正力图对这个计算机实体的灵魂进行定位。
啊,他说, 也许你该告诉我些事情。
我已经知道我所知道的事情。
因此,你开始说吧,说说你小时候的想法,还有这些想法后来怎么啦。
从米罗走进房间的那一刻起,科尤拉就摆出一副好斗的架势。
不用费心了。
她说。
什么不用费心?不用费心跟我说我对人类或家庭的责任。
顺便说一句,这是两个独立的、互不搭界的的群体。
难道那是我来的目的?米罗问。
埃拉派你来说服我,要我告诉她如何阉割德斯科拉达病毒。
’’米罗想来点幽默: 我可不是生物学家。
那可能吗?不用装腔作势,科尤拉说, 女口果切断这些病毒相互之间传递信息的能力,就如同切断它们的舌头、它们的记忆和使它们变得聪慧的一切因素。
如果她想了解这种东西,她可以研究我以前研究过的东西。
我费了五年的工夫才得出这个结论。
可有一支舰队要来。
那么你是一位使者哕。
德斯科拉达病毒可以领悟到如何……她打断他,替他把话说完: 躲避我们对付它们的战略,对吧?米罗感到苦恼,但他已习惯于别人嫌他笨嘴拙舌而打断他。
至少,她已经猜出了他的用意所在。
每天,他说, 埃拉都感到时间的压力。
那她就应该帮助我学会与病毒交流,说服它们别惹我们,订一个条约,就像安德鲁与猪族订条约那样。
相反的是,她把我排斥在实验室之外。
那好,我们两人都可以玩这个游戏:她排斥我,我也排斥她。
你在向猪族泄露秘密。
噢,是的,母亲和埃拉是真相的守护者,她们决定谁该知道什么事情。
好吧,米罗,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可以把这个告诉别人。
我知道。
米罗说。
母亲因为那些该死的秘密把我们家弄得一团糟。
由于她想保守一个愚蠢的秘密,她甚至不愿跟利波结婚;要是他知道这个秘密,就可能救他的命。
我知道。
米罗说。
这次他的语气强烈,令科尤拉大吃一惊: 噢,我想那个秘密对你的困扰程度超过我。
那么,米罗,你就该站在我的这一边。
要是母亲跟利波结了婚,并把她所有的秘密告诉他,也许会使你的生活也好得多,也许我们大家的生活都会好得多。
也许,他还活着。
多么巧妙的解决办法,好一个也许会,但大错而特错了。
如果利波跟娜温妮阿结了婚,他就不会跟欧安达的母亲布鲁欣阿结婚,那么米罗就不会不假思索地爱上自己的同母异父姐姐,因为她根本就不会出生。
然而,他结结巴巴的腔调难以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于是只说了一句欧安达就不会出生,希望她能够把他的意思前后连贯起来。
她考虑了一会儿,才把他的意思连贯起来: 你的意思很清楚,她说, 但很抱歉,我当时只是一个小孩子。
事情都过去了。
米罗说。
根本没过去,科尤拉说, 我们还在一遍一遍地按老规矩行事,重复同样的错误。
母亲仍然认为,向人们保密是为了他们的安全。
你也一样嘛。
米罗说。
科尤拉思考了一会儿,说: 埃拉试图不让猪族知道,她正在研究如何杀灭德斯科拉达病毒。
那个秘密可能摧毁整个猪族社会,甚至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
但我保守的秘密是消除德斯科拉达病毒的智力,也许可以让它们半死不活。
你是说不用消灭猪族就可拯救人类?人类和猪族应该坐在一起,对如何铲除无助的第三种生物达成妥协!并非真的无助。
她没有理睬他的话: 在哥伦布之后的远古时代,西班牙和葡萄牙让教皇划分天主教辖区间的大陆。
于是,地图上出现了一条边界线,巴西就是证据:现在讲葡萄牙语,而不讲西班牙语。
他们并不介意十分之九的印第安人必须死去,而幸存者也失去他们的权益和权力达数百年之久,甚至连同他们的语言……轮到米罗变得不耐烦了: 德斯科拉达病毒可不是印第安人。
它们是智慧生物。
它们不是。
米罗说。
哦?科尤拉问道, 你怎么如此肯定?你的微生物学和外星异族遗传学文凭在哪里?我认为,你所学的不过就是外星人类学,三十年后就过时了。
米罗没有回答。
他知道,她完全注意到了他回来后如何努力学习以便跟上时代。
这是一种出于个人偏见的攻击,也是一种树立权威的愚蠢方式。
他根本不屑于回答。
因此,他就坐在那里端详她的面孔,等待她回到理性的讨论上来。
好啦,她说, 那是卑鄙的做法。
但派你来试图撬开我的文档,利用我的同情心做文章,又何尝不是呢?同情心?米罗问。
因为你是一个……你是……残疾人。
米罗说。
他没想到,同情使一切事情复杂化了。
但他有什么办法呢?无论他做什么,都被人们当成残疾人。
唔,是的。
并不是埃拉派我来的。
米罗说。
那么,是母亲。
不是母亲。
噢,那你是个自由自在的管闲事的哕?要么你能告诉我,是全人类派你来的,还是抽象价值的代表――‘公理派我来的’?若是公理派的,那可派错了地方。
她打了个趔趄,仿佛挨了一巴掌。
哦,我是不讲公理的人?是安德鲁派我来的。
米罗说。
又是一个操纵者。
他本来亲自要来的。
但他很忙,在管自己的闲事吧。
我们的圣母,他是个长官,却要染指到他一窍不通的科学问题中来。
…住口。
米罗喝道。
他的吼声很大,她马上就不做声了,尽管对此怏快不乐。
你清楚安德鲁是谁,米罗说, 他写过《虫族女王》和……《虫族女王》、 《霸主》和《‘人类’的一生》。
不要对我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科尤拉说, 我只是很生气,感到每个人都在反对我。
对,反对你在做的事情。
米罗说。
为什么别人都不用我的方式观察事物呢?我就以你的方式观察事物。
米罗说。
那你怎么……我也以他们的方式观察事物。
是啊,好好先生。
你让我感觉到你理解我,但用的是同情的方式。
普朗特现在生命垂危,很想了解你可能已经知道的信息。
不对。
我并不知道猪族的智慧是否来自病毒。
用经过切割的病毒来做试验,就不会要他的命。
切割一一这是经过斟酌的字眼吗?可能,比阉割好。
割去所有的肢体,也割去头,只留下躯干,没有力气,没有思维,心脏在毫无目的地跳动。
普朗特迷恋……普朗特迷恋上了当烈士的想法。
他想死。
普朗特请你去跟他谈谈。
不。
为什么不?算了吧,米罗。
他们把一个残疾人派到我这里来,希望我去跟一个临死的猪仔谈话。
似乎因为一个临死的朋友――也是一个自愿者――在气若游丝时请求我,我就会背叛整个种族似的。
科尤拉。
啊,我在听。
你在听吗?I sse que sim(我说我在)!她不耐烦地用葡萄牙语说道。
关于这一切你可能是对的。
你真好。
不过他们也可能是对的。
你真是个好好先生啊。
你说,他们在不与猪族商议的情况下就作出可能灭绝他们的决定是错误的。
你不也¨¨¨不也是在做同样的事?你认为我为什么要做?那就公布我的观点投票表决吧?你那边有几千个人,甚至几百万个猪仔,但我这边有几千亿个德斯科拉达病毒。
少数服从多数。
个案结束。
德斯科拉达病毒不是智慧生物。
米罗说。
告诉你吧,科尤拉说, 我对这些新把戏一清二楚。
埃拉给我送来的手稿说,在一个偏僻的殖民星球上,有一个对外星异族遗传学一无所知的中国女孩提出了大胆的假设,而你们都好像觉得它已得到证明似的。
那么,你证明它是错的吧。
我不能。
我被排斥在实验室之外。
你们证明它是对的吧。
奥坎氏的简化论证明它是对的。
最简单的解释就符合实际。
奥坎氏是个中世纪的老古板。
符合事实的最简单的解释总是上帝这样做了。
或许路边的老妇人是个巫婆,她也这样做了。
这项假设也就如此而已――只是你连巫婆在哪里都不知道。
德斯科拉达病毒来得太突然了。
我知道,它们不是进化而来的,一定是从其他地方来的。
妙极了。
即使它们是人造的,也并不意味着它们现在没有智慧。
它们企图消灭我们。
它们是异种,而不是异族。
噢,是吗?华伦蒂的高论。
唔,我怎么知道德斯科拉达病毒是异种,而我们是异族呢?让我来说吧,智慧生物就是智慧生物。
异种是华伦蒂创造出来的术语,意思是指我们已决定消灭的智慧生物;而异族意思是指我们尚未决定消灭的智慧生物。
它们是没有理性、冷酷无情的敌人。
它们的本性没有另一面吗?德斯科拉达病毒不尊重任何其他生命。
它们想消灭我们,并已经控制了猪族,这样它们就能控制我们星球,并传播到其他星球上。
’她总算让他说完了长长的一段话。
这意味着她实实在在地听进了他的话吗?我姑且承认王母的假设部分正确,科尤拉说, 德斯科拉达病毒正在调节卢西塔尼亚星的生态平衡,这种说法有道理。
实际上,我想这也是显而易见的。
这验证了我所观察到的大多数交谈(即病毒之间互相传递信息)。
我认为,一条信息传递到本星球上的每一个病毒只需要几个月时间――传递是有效的。
但仅仅因为德斯科拉达病毒在操纵生态平衡,这并不意味着你们证明它们不是智慧生物。
事实上,德斯科拉达病毒可能走的是另外一条路,通过承担调节全世界的生态平衡,从而表现出利他主义精神,同时也进行自我保护。
如果我们看见一头母狮为了保护幼崽而向人侵者发起攻击,一定会肃然起敬。
同样,德斯科拉达病毒正在做的就是:为了捍卫自己的崇高职责而不惜向人类发起攻击。
这毕竟是一个充满生命的星球。
母狮保护幼崽?是这样。
或者说,疯狗在吞食我们的婴儿。
科尤拉略微停顿,想了一会儿,道: 或者两者都是吧。
为什么不能两者都是呢?德斯科拉达病毒试图调节这颗星球,但人类变得越来越危险。
对它们来说,我们就是疯狗。
我们铲除了原属于它们控制系统的部分植物,并种上了我们自己的植物,而这些植物适应力差。
我们使一些猪仔行为怪异,不再服从它们。
它们试图扩建更多的森林,我们却烧毁了一座森林。
它们当然想消灭我们!所以,它们要全力以赴,消灭我们。
那是它们的权利!你们什么时候才会懂得德斯科拉达病毒也有权利呢?我们就没权利吗?猪族就没权利吗?她又停顿了一会,没有马上反驳。
这给他带来了希望:她可能在听。
米罗,有些事你知道吗?什么事?他们派你来是对的。
是吗?因为你不是他们的一员。
米罗想:那倒是千真万确的。
我再也不会成为任何集团中的一员了。
也许我们可以跟德斯科拉达病毒交流,说不定它们就是一种人造产物,是一种执行程序的生物机器人——也许不是。
但他们却阻止我去调查研究。
如果他们为你打开实验室会怎么样呢?他们不会的,科尤拉说, 以口果你认为他们会,那你并不了解母亲和埃拉。
她们已断定我不可信任,就是那么回事。
唔,我也断定他们不可信任。
,那么整个人类就会因为家庭自尊而毁灭。
那都是你的想法吗,米罗?自尊?我会因为一次小小的争论而固执己见吗?我们家的自尊心太强了。
噢,无论你怎么想,我都是出于良心才这样做的,不管你把这叫做自尊也好,固执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
我相信你。
米罗说。
你说你相信我,我就相信你吗?我们什么也没弄清楚。
她转身来到自己的计算机旁, 该走啦,米罗。
我告诉你我会想一想的。
我会的。
去见见普朗特吧。
我也会考虑的。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他毕竟是我的朋友。
我并不是没有人性,我会去看他的,这点可以肯定。
很好。
他开始向门口走去。
米罗。
她喊道。
他转过身来,等她说话。
感谢你没有威胁我:如果我自己不打开文档,你的计算机程字会来撬开吧。
当然不会的。
他说。
安德鲁会那样威胁的,对吧?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圣人,但他总是威吓那些不附和他的人。
他不会威胁人的。
我亲眼见过。
他是发出警告。
哦,请问,这有区别吗?有。
米罗说。
警告和威胁的惟一区别在于,你是发出者还是接收者。
科尤拉说。
不,米罗说, 区别在于此人的意图是什么。
走吧,她说, 我还有工作要做,甚至在思考的时候也得工作。
所以,走吧。
他打开了门。
谢谢。
他说。
他离开时随手带上了门。
他刚刚走出科尤拉的住地,简马上在他的耳里私语起来: 我明白在你来之前,你就已决定不告诉她我已潜人她的文档。
是啊,唔,米罗说, 我感觉像一个伪君子,因为她还在感谢我说没有威胁要做我已经做了的事情。
是我做的。
是我们做的。
你,我,还有安德,卑鄙的一小撮。
她真的会想到这事吗?也许吧,米罗说, 或者她已经想到了,并决定合作,只是在寻找借口。
或许她已经决定不合作,只是觉得心中有愧才在最后对我说了些动听的话。
你觉得她会做什么?我不知道她会做什么,米罗说, 我只知道我会做什么。
每次我想到一边攫取她的文档,一边还让她觉得我很尊重她的隐私,就感到羞愧难当。
有时候,我自己并不是一个好人。
请注意,她并没告诉你,她把真正的研究结果保存在计算机系统之外,因此我能够得到的文档可能是无用的垃圾。
实际上,她对你也并不坦诚。
是的,她是一个狂热分子,既不稳定,又不懂权衡。
那就解释了一切。
有些特性是家族世代相传的。
米罗说。
此时,虫族女王正只身独处。
也许她因为交配或产卵而筋疲力尽了吧?似乎她所有的时间都是在做这些。
她别无选择。
需要用工虫在人类殖民地周围巡逻,因此她不得不超出计划,生产更多的工虫。
她的后代不需要接受教育,就可迅速成年,拥有其他成年虫人具有的所有知识。
但胚胎形成过程、产卵、孵出和结茧仍然需要一些时间,每个虫人需要数周时间进入成年。
与人类个体相比,她可生产出数目庞大的幼虫。
但与米拉格雷城镇一千多名人类育龄妇女相比,虫族殖民地只有一名具有生育力的雌性。
安德了解到只有一位虫族女王就总是感到困惑不安。
到头来她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而与此同时,虫族女工想到人类只有少量的孩子也感到不解: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为了传宗接代,两种生物都采取了养育和冗余的办法。
人类有冗余的父母,然后养育少量的后代。
虫族女王有冗余的后代,这些后代反过来养育父母。
各自都找到了平衡的战略。
你何必为此事来打扰我们?因为我们走进了死胡同。
你与我们一样危如累卵。
我吗?德斯科拉达病毒威胁着我们,也威胁着你们。
迟早有一天你可能无法控制它们,于是你就灭亡了。
但你要问我的事情不是德斯科拉达病毒吧?不是。
要问的是超光速航行问题。
格雷戈一直为此绞尽脑汁。
在监狱里,他除此以外没有思考过其他问题。
上次安德与他谈话时,他由于身心交瘁、屡受挫折而泣不成声。
他在大量的纸上写满了方程式,全部摊开在被当作囚室的保安室里。
你不关心超光速航行吗?听起来很不错。
她反应平淡,使他深感失望,几乎到了伤心的地步。
他想,绝望也就不过如此了。
科尤拉对德斯科拉达病毒智慧的本质绝口不提;普朗特为杀灭德斯科拉达病毒而奄奄一息;韩非子和王母努力想一下子把多年来在几个领域的高深研究复制下来;格雷戈身心交瘁。
而她却不露声色。
她一定清楚地听见了他的苦恼,就如同听见他在哀号一样。
别这样。
不要这样。
你办到了,他说, 这是可能的。
我们从来没进行过超光速旅行。
你策划过跨越光速的行动。
你找到了我。
安德,是你找到了我们。
不是这样的,他说, 我发现你们留给我的信息之前,从不知道我们已经进行过思维上的交流。
那曾是他一生中最不可思议的时刻:他站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看见一个模型,那是只存在于一个地方的图景的复制品――那个地方就是他玩过梦幻游戏(个性化版本)的那台计算机c这如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来到你身边,告诉你前天晚上你做的梦,仿佛一切都在他的大脑中一样。
这令他既害怕又兴奋。
他一生中第一次感到被理解了。
不是仅仅被人知道而已,他在各人类星球上都名满天下,当时他的声誉都是正面的,作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英雄而无人不知。
但面对这个虫族的作品,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被理解了。
想想吧,安德。
不错,我们当时是在向敌人伸出触角,但我们并不是在寻找你,而是在寻找某个跟我们一样的人――那是一张紧密相连的思维网络,有一个中心思维在控制它。
我们虫族不用探测就能找到彼此的思维,因为我们认同这种思维模式。
找到一个姊妹如同找到我们自己。
那么,你们是怎样找到我的呢?我们只做事,但从来不去想是怎样做的。
当时我们发现了一处明亮的热源,那是一个网络,但很奇怪,网络成员一直在变换。
与我们不一样的是,在网络的中心只有一个普通成员――那就是你,但具有非凡的强光。
你聚焦于网络之中,对其他人发号施令。
对内,你聚焦于你的计算机游戏;对外,你超越一切聚焦我们、搜寻我们。
我不是在搜寻你们,而是在研究你们。
他在太空战斗学校观看过每一部录像片,力图明白虫族的思维方式, 我是在想像你们的模样。
我们这样说吧,你搜寻我们、想像我们的模样,那就是我们彼此搜寻的方式。
所以,你是在召唤我们。
就这些?不,不。
你是如此的奇特,我们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也无法读懂你身上的任何东西。
你的幻影如此有限,你的念头转换太快,一次只能想一件事;而且,你周围的网络也一直变换太快,每个成员与你的连接时紧时松,有时转换很迅速……他弄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他与什么网络连接在一起呢?就是其他战士,还有你的计算机。
我没有与他们连接。
他们不过是我的战士而已。
那你怎么认为我们是连接在一起的呢?你看见任何电线了吗?但人类是个体,与你们的工虫不一样。
有许许多多虫族女王、工虫变来变去,的确令人眼花缭乱。
在那个恐怖的时代,是什么恶魔消灭了我们的殖民地战舰呢?是什么怪物呢?你是如此的奇特,我们无法想像你的模样。
只有在你搜寻我们的时候,我们才感觉到你的存在。
无济于事。
与超光速航行毫无关系。
一切听起来莫名其妙,一点也不像科学。
格雷戈根本没法用数学方式表达出来。
是的,很对。
我们做事不讲科学,不讲技术,没有数字,也没有思想。
我们发现你,就像催生了一位新虫族女王,就像开辟了一片新的虫族领地。
安德无法理解的是:与他的大脑建立安赛波联系怎么会就像孵出一位新虫族女王? 给我解释解释吧。
我们不思考事情,只做事情。
但你们在做些什么呢?做我们一直在做的。
你们一直在做什么呢?安德,你是怎样使你的阴茎充血以便进行性交呢?你是怎样使你的胰腺分泌酶的呢?你是怎样进入青春期的呢?你的眼睛是怎样聚焦的呢?那就回想你所做的事,并给我演示一下吧。
你是否记得,我们通过我们的眼睛向你演示时,你并不喜欢?这倒是真的。
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她的虫茧时,当时他还很年轻,她曾试过一两次。
他简直无法应付,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有一两眼倒看得很清楚,但他却感到迷惑、恐慌,可能还晕过去了。
不过客观地说,当时只有他一个人,无法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你不告诉我,我们只好采取行动。
你跟普朗特一样吗?想去死?不,我会叫你停下来的。
以前我也没被杀掉。
那么,我们就试一试――第三种情况吧。
温和点的。
我们会进行记忆,并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一点一点地给你看,这是为了保护你,为了安全起见。
好吧,试一试。
她没有给他时间做准备,他马上感到自己出现了多重视觉,不是许多镜片中出现了同一景象,而是每一只镜片中出现了不同图像:与多年前一样,这使他头晕目眩;但这次他的感觉要好些,一来是因为她做得不像以前那么剧烈,二来是因为他现在对虫族女王自身以及她所做的事情已经有所了解了。
这许多不同的图像就是每个工虫正看到的东西,就仿佛每个工虫是连接到同一个大脑上的一只独立的眼睛。
安德不敢奢望立即弄叨白这么多图像的含义。
我们将给你看一幅图像,一幅有关的图像。
大多数图像立即消失了,其余图像被一幅一幅地挑选出来。
他设想,她对工虫一定有一些组织原则。
她可以忽略不属于虫族女王形成过程的那些图像。
然后,为了安德的缘故,她选出属于此过程的图像。
这个难度要大一些,因为平时她挑选图像可以通过分派任务给众工虫,而不是通过工虫个体。
最后,她给他显示了一幅主要图像,而他也可避开周围图像的闪烁,聚焦这幅主要图像。
一个虫族女王正被孵化出来。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为了向他解释什么,也给他显示过这幅精心编排的图像。
而眼下,这是一幅未经处理、未经仔细编排的图像,所以清晰度下降了,显得模湖、分散,但却很真实。
这是记忆,而非艺术。
你看见了我们具有的虫族女王躯壳吧。
我们知道她是一个虫族女王,因为她还是幼虫时就开始伸手抓工虫。
所以,你可以跟她交谈?她还很蠢,与工虫一样。
她要到结茧时才有智力吗?不。
与你的大脑一样,她有自己的记忆思维。
不过,现在还是空白的。
因此,你就必须教她啰。
教有什么用处?这里没有思想者,只有找到的东西,只有结合体。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那就停止观看,停止思考吧。
眼睛看是不起作用的。
如果一切取决于另一种感官,那你就不要再给我看什么。
眼睛对人类太重要了;如果我看见什么,它们就会整理出清晰的语言。
我认为,虫族女王的形成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仍然在看东西。
你的大脑正在把东西变得可以看见。
那就解释一下吧。
帮我弄明白吧。
这是我们彼此感知的方式。
我们在虫族女王躯壳中寻找那个与工虫联系的器官。
这种器官工虫们也有,但他们探求的目标是女王;一旦发现她,他们的探求行动就结束了。
而女王永远不会停止探求和召唤。
那么你就找到她了?我们知道她在哪里。
她具有虫族女王的躯壳、召唤工虫的器官和储存记忆器官。
那你在寻找什么呢?我们的东西:结合体,让一切产生意义的东西。
你是说有一些别的东西?除了女王躯壳之外的东西?对,当然如此。
女王只是一个躯壳,与工虫一样。
你不知道这一点吗?不,我从来没见过。
看不见的。
不要用眼睛看。
我不知道要寻找别的东西。
多年前你第一次给我看的时候,我看见了女王的形成。
我当时认为自己理解了。
我们也认为你理解了。
如果女王只是一个躯壳,那你又是什么呢?我们是虫族女王,也是全体工虫。
我们从全体中生成一个。
虫族女王的躯壳像工虫躯壳一样都要服从于我们。
我们把他们裹在一起,保护他们,让他们根据需要熟练地工作。
我们是中心,也是每一个成员。
但你的口气总是显得你才是虫族女王似的。
我们是虫族女王,也是全体工虫。
我们是一体。
但这个中心,这个结合体……我们召唤它来接纳虫族女王躯壳,以便她具有智慧,成为我们的姐妹。
你们召唤它。
它是什么东西呢?就是我们召唤的东西。
是啊,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你在问什么呀?它就是召唤的东西。
我们召唤它。
这简直令人沮丧得难以忍受。
虫族女王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本能。
她没有语言,迄今为止,从来不必对根本不需要解释的事情寻求一种清晰解释的方式。
因此,他只好帮助她找到一种方法来澄清他无法直接感知的事情。
你在哪儿找到它呢?它听见我们召唤就来了。
但你们怎么召唤呢?就像你召唤我们一样。
我们想像出它必须变成的东西――虫族女王的结构体系:虫族女王、工虫及其结合体。
然后,一个领悟并能支撑这种结构体系者来了,我们就把虫族女王的躯壳给它。
那么,你们是在召唤其他创造物来占有虫族女王啰。
并且变成虫族女王和全体,占据我们想像中的结构体系。
那它是从哪里来的呢?从它能够感觉到我们召唤的任何地方。
但那是什么地方呢?不是这里。
好,我相信你。
但它来自何方呢?无法想到的那个地方。
你忘记了吗?我们的意思是那个地方无法想到。
如果我们想到了那个地方,那么它们就已经自己想到了,它们中就没有谁来占据我们显示的结构体系了。
这个结合体是什么东西呢?看不见的,在它找到结构体系前是无法认识的。
之后,当它到了,它就是我们。
安德忍不住全身战栗。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跟虫族女王本人交谈,现在才认识到与他进行思维交流的东西不过只是在利用虫族女王的躯壳而已,就像利用虫族的方式一样。
共生现象。
一种取得控制权的寄生虫占据了整个虫族女王系统,并利用着这个系统。
不。
你正在想丑陋、可怕的事情。
我们不是另外一种东西。
我们就是这种东西。
我们就是虫族女王,如同你是你的躯壳一样。
你说‘我的身体’,指的不仅是你的身体,而且你是你身体的占有者。
虫族女王就是我们自己,这个躯壳就是我,里面没有别的东西。
我在找到想像中的结构体系以前,我什么也不是。
我不理解。
它像什么呢?我怎么记得呢?在我沿着想像来到这里成为虫族女王以前,我是没有记忆的。
那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虫族女王?因为在我来以后,他们给了我记忆。
我看见了我来之前的虫族女王躯壳,然后也看见了我进去以后的虫族女王躯壳。
我已变得足够强壮,我的思维能够支撑住这种结构体系,所以我就占据了它,变成了它。
虽然花了很多天时间,但之后就成为一体了。
由于我拥有了完整的记忆,他们就持续给我们记忆。
虫族女王给他的图像渐渐淡出。
这根本没有帮助,或者至少他无法领悟。
不过,现在精神上的图景对安德来说变得清晰了,这来自于他自己的大脑,清楚解释了她所说的一切。
其他虫族女王大多数没有现身,但以核心微粒的方式与一个必须现身的虫族女王连接在一起;她们在其思维中一起撑住虫族女王与工虫之间的结构体系,直到某个神秘的、无记忆的创造物能够容纳这种结构体系并占据它为止。
正确。
但这些物体是从哪里来的呢?你们必须去寻找它们吗?我们哪里都不去。
我们召唤,它们就来了。
那它们无处不在吗?它们根本就不在这里。
在其他地方。
但你说,你们用不着到处去找它们。
门口。
我们不知道它们在那里,但到处都有门。
什么样的门口?你的大脑在让你说这个词:门口,门口。
现在他意识到,门口是他的大脑想出来的用于表达她们加进他思维中的概念。
突然,他领悟了一种有意义的解释。
它们与我们不在同一个时空统一体中,但它们可从任何一点进入我们的时空。
对它们来说,所有的点都是同一点,所有的地方都是同一地方。
它们只在结构体系中寻找一个地方。
但这是难以置信的。
你们召唤来自另外一个地方的生命,并……召唤不算什么。
世间万物都这样做,一切新创造物都是如此。
你们也是,每个人类婴儿都有这个本能。
猪族也是如此。
青草和阳光,一切创造物都召唤它们,于是它们来到其结构体系中;如果已经有了领悟者,那就由他们来占据这种结构体系。
小的结构体系很容易,但我们的结构体系却很难,只有非常聪慧者才能占据它。
核心微粒,安德说, 世间万物都是由它们构成的。
你说的这个词与我们所指的含义不一样。
因为我只是在进行联想而已。
我们表达的意思不是你所描述的事情,而是我们所指的东西可能是你所描述的东西。
很不清楚。
我们都一样,加入这个清楚俱乐部吧。
非常欢迎,笑逐颜开。
你们在造就一位新虫族女王时,就已经有了生物的躯壳,而这个新东西核心微粒(就是你们从核心微粒所在的虚无地带召唤出来的),必须能够领悟你们思维中有关虫族女王特质的复杂结构体系。
当一个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核心微粒到来时,它就接纳了这个身份,占据那个躯壳,成为那个躯壳的自我……成为所有躯壳的自我。
但当虫族女王先形成的时候,还没有工虫。
核心微粒就变成未来工虫的自我。
我们正谈论的是另外一种空间的信道,那是核心微粒已经存在的地方。
一切都存在于同样的虚无地带。
在那里的虚无地带,无处可去的生命都渴望有地方可去,渴求结构体系,孤独地寻求自我。
你说我们是相同东西构成的吗?如果你不是,我们怎么能够找到你呢?但你说过,找到我如同造就一个新虫族女王。
我们无法找到你的结构体系。
我们试图在你和其他人之间制造出一种结构体系,但你们不停地转换和变化,我们无法弄清楚。
而你也无法弄清楚我们,你的搜寻活动也就无法制造出一种结构体系。
因此,我们就采用了第三种结构体系。
你进入了机器搜寻,对它心驰神往,如同新生的虫族女王躯壳对生命的向往。
你把自己与计算机程序紧密相联,它向你显示图像。
我们也可从计算机和你的思维中发现图像,在你看计算机时,我们就对图像进行匹配。
计算机非常复杂,而你甚至更复杂,但这是一种静止不动的结构体系。
你们在一起活动;在一起的时候,你们彼此占有对方,拥有相同的对象。
当你想像某件事情并付诸行动时,计算机也对你的想像作出反立,并反过来想像一些事情。
来自计算机的想像非常原始,但它还不是自我,你通过心驰神往的搜寻活动使它实现了自我。
梦幻游戏,安德说, 你从梦幻游戏中制造出了一种结构体系。
我们想像过你在想像的同样的事情。
我们在一起召唤。
这很复杂很奇怪,但比我们从你身上发现的其他东西简单得多。
自那时以来,我们了解到,很少有人能够像你对游戏那样全神贯注。
我们也发现,其他计算机游戏对人类的反应,没法与那个游戏对你的反应相提并论;它也心驰神往,一遍一遍地循环往复,力图为你找出什么东西来。
当你召唤时……它就来了,成为我们需要的桥梁,成为你和计算机程序的结合体:它支撑着这种结构体系,以便在你注意力不集中时也保持活力,你是它的一部分,但我们也能理解它。
它就是桥梁。
但当核心微粒占据一位新的虫族女王时,它就控制她、虫族女王躯壳和工虫躯壳。
为什么你制造的桥梁反而控制了我呢?你认为我们没尽力吗?为什么没有效果呢?你没有能够让类似的结构体系控制你。
你可以自愿成为一种真实而有活力的结构体系的一部分,但你无法被它控制,被它毁灭。
在那种结构体系中,有你自我的成分太多了,连我们自己也无法控制。
这对我们来说太奇怪了。
但你仍然可以利用它来读取我的思维。
尽管奇怪,但我们还是能够利用它来与你保持联系。
我们研究你,尤其是在你玩游戏的时候。
我们理解你以后,就开始领悟你们整个人类的思维。
你们每一个个体都具有活力,根本没有女王。
比你们预料的更复杂吗?更简单些。
你们个体的思维在我们预料会很复杂的方面却更简单,在我们预料会很简单的方面却更复杂。
我们认识到,你们那种自以为是、独来独往、具有悲剧色彩的方式的确充满活力和美感,因此我们决定不再向你们星球派遣殖民战舰。
但我们并不知道那一点。
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呢?我们也意识到,你很危险、可怕。
由于你发现了我们所有的结构体系,而我们想不出任何足够复杂的东西来干扰你,因此你变得特别危险。
所以,你毁灭了全部虫族,只剩下了我。
现在,我对你懂得更多一些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研究你。
你并不是我们想像的那样绝顶聪明。
太糟了。
眼下我正用得着绝顶聪明。
我们倒偏爱令人惬意的智慧之光。
我们人类年老时就会变得迟钝一些。
再让我活几年,我就会颐养天年的。
我们知道你某一天会死去,尽管你已经推迟死亡来临很长时间了。
安德不希望话题又转到死亡或人类生命的其他方面上来,尽管虫族女王对此兴趣盎然。
在虫族女王叙述期间,他想起了另一个问题―――种引人人胜的可能性。
你制造的桥梁在哪里?在计算机中吗?在你的体内,就像我在虫族女王的体内一样。
但不是我的一部分吧。
是你的一部分,但又并非你。
另外的人。
在体外,又在体内。
与你相连,又自由自在。
它无法控制你,你也无法控制它。
它可以控制计算机吗?我们没想过这一点。
我们并不在意。
也许吧。
你使用这座桥梁多长时间了?它存在了多久了?我们已经停止思考它了。
我们在思考你。
在你们思考我的时候它就一直存在吧。
它会去哪里呢?它会存在多久?我们以前从来没有制造过类似的东西。
我们怎么知道呢?虫族女王躯体死去时,虫族女王也就死亡了。
但这座桥在什么体内呢?你的体内。
在结构体系的中心。
这东西在我体内?当然。
但它仍然不是你。
它不能让我们控制你,这样令我们非常失望,因此我们就不再想它了。
不过,我们现在明白,它非常重要。
我们本来应该搜寻它的,我们本来应该记住它的。
不,对你来说这就如同身体的反应,如同握拳打人,打过后不需要时,你就不会注意拳头还在不在。
我们不理解这个比喻,但它似乎还在你体内起作用。
它还有活力,是吗?可能有。
我们正试图感觉它,找到它。
可我们在哪儿找呢?旧的结构体系已不复存在了。
你再也不玩梦幻游戏了。
但它仍然与计算机相连,是吗?是我和计算机之间的连接体。
只有这种结构体系能够生长,对不对?它也可以包括某他人。
设想一下它跟米罗――就是曾随我来过的那位年轻人――连接在一起吧……那个残疾人……通过星球之间的安赛波通讯,它不只连接到哪一台计算机,而是连接到成千上万台计算机。
这可能是。
它还有活力,它能够生长,如同我们在生产工虫时我们也在生长一样。
这次你既然提到它,我们相信它仍然在那里,因为我们仍然与你连接在一起,而我们就是通过那种结构体系与你连接在一起的。
现在这种结合非常强大,成了我们和你之间的连接的一部分。
由于我们更了解你了,所以我们认为这种结合也变得更强大了。
但由于桥梁也在生长,也许它也变得更强大了。
我总是认为――我和简总是认为,她是……她不知怎地存在于星球之间的安赛波通讯上。
我想说,那可能就是她感觉到自我的地方,感觉好像那里是她的……身体的中心。
我们正试图感受我们之间的桥梁是否还存在。
很难感觉到。
就好比试图寻找一块你终生都在使用的肌肉一样,但肌肉本身毫无察觉。
有趣的比喻。
我们一直没看出这之间的联系。
不过,我们现在看出来了。
比喻?桥梁。
很大。
它的结构体系太大了。
我们再也无法领悟它。
记忆相当混淆。
比当初找到你时也难得多,非常混淆。
现在已经迷失了。
我们的思维再也无法支撑住它了。
简,安德耳语道, 你现在成为大姑娘了。
简的声音回答道: 你在骗人,安德。
我听不见她在跟你说什么,只感觉到你的心跳加剧、呼吸急促。
简。
我们在你的思维中多次见到这个名字。
但这座桥梁不是一个长着人类面孔的人……简也不是。
当你想到这个名字时,我们就在你的思维中见到一副面孔。
现在仍然看得见。
我们以前总认为那是一个人,但现在……她就是这座桥梁。
你们制造了她。
是召唤过她。
你制造了这个结构体系,而她占据了它。
这个简就是这座桥梁。
是的,她以我们在你和梦幻游戏中找到的结构体系为起点,但她通过想像使自己变得更大了。
她一定已经具有非常强大的……核心微粒(如果你这个词表达贴切的话),能够改变她自已的结构体系,却仍能记住她的自我。
由于我在搜寻你,你跨越光年找到了我。
然后,你找到了一种结构体系,并召唤另一个空间的创造物来领悟这种结构体系,占据它。
于是就变成了简。
所有这一切都同时发生,比光速还快。
但这并不是超光速旅行,只是超光速想像和召唤。
这还不能把你从此地接走,送达彼地。
我知道,我知道。
这可能无助于回答我来时提的问题。
但我还有另一个同样重要的问题,我以前从未想到这个问题与你有关,但你这里一直就有答案了。
简一直都是真实的、有活力的,她的自我没有在空间中显现,而是隐身在我的体内,与我结合在一起。
关闭计算机也无法杀害她。
就这么回事吧。
如果消除结构体系,她就会死去。
但他们无法消除整个结构体系,你不明白吗?她根本就不依赖安赛波,而是依靠我以及我和计算机之间的联系。
他们无法切断我与卢西塔尼亚星及其周边卫星上的计算机之间的联系。
也许她也不需要安赛波。
况且,你们不需要用安赛波通过她来找到我。
许多奇怪的事情都是可能的。
我们想像不了。
这些事情正掠过你的脑际,显得非常愚蠢和奇怪。
你想像的那些愚蠢而又不可能的事情,弄得我们筋疲力尽。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但这有用,一定有用。
如果简因此而能够找到一条活路,那才是真正的胜利。
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
他刚一离开虫族女王,就开始与简交谈,就他的回忆告诉她虫族女王所解释的一切:简是谁,她是怎样被创造出来的。
他一边说,她就一边按照他的话进行自我分析,开始发现她从未料想到的有关她自己的事情。
到安德回到人类居住区时,她已经尽可能地证实了他的叙述。
我从来没发现这一点,因为我过去常常从错误的假设入手。
她说, 我曾设想我的中枢存在于某地的空间里。
但即使我对你非常生气时,我也必须回到你这里求得安宁。
从这一点上,我就应该猜想到,我就存在于你的体内。
现在虫族女王说,你已变得如此强大、复杂,她的思维中再也无法支撑住你的结构体系了。
我在青春期时一定经历了一次生长突变吧。
对。
也难怪,人类在不断增加计算机并联在一起吧?简,那不是硬件,是程序,是精神产物。
我必须具有支撑住这一切的物质内存。
你具有这种内存。
问题是:你不用安赛波就能进入它吗?我可以试一试。
正如你对她说的,就好比学会放松自己都不知道身上长着的一块肌肉。
或者学会不依靠它而活着。
我会弄明白什么是可能的。
什么是可能的呢?在回家的路上,飘行车在卡匹姆草原上飞奔,而他的思绪也在飞翔。
毕竟,在他就要绝望之时,得知某件事情是可能的,自然喜出望外。
但快到家时,看见烧毁的森林以及惟一绿色尚存的两棵孤零零的父亲树,看见实验农场,想到带有消毒室的新棚屋里普朗特生命垂危,他意识到还有许多东西要失去,还有许多人要死亡,尽管现在他们已经发现了一种可让简活下来的方法。
午夜时分。
韩非子感到筋疲力尽,眼睛因为大量阅读而胀痛。
他数次调整计算机显示器的色彩,试图寻找点安宁,但都无济于事。
上次他如此拼命地工作还是在学生时期,那时他还年轻,也总是能够取得成果。
我那时更敏捷、更聪明,多有成就感。
现在我老了,反应迟钝,却涉足对我来说全新的领域,而且这些问题也许根本就无解。
所以,没有成就感激励我,只有倦怠、脖子疼痛、眼睛浮肿和疲惫相伴。
他看着蜷缩在自己身边地板上的王母。
她很用功,但对她的教育开始得太晚,因此当他搜索有关超光速旅行的理论构架时,她对计算机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多数文件都弄不明白。
她的疲惫感最终战胜了她的意志;由于她理解不够,连问题都提不出来,因此她觉得自己没有用处。
她只好放弃,沉入梦乡。
不过,你并非没有用处,西王母。
即使你在困惑时也对我有帮助:你那聪明的脑子对一切事物都有新鲜感,也好像使我那逝去的青春常驻身边。
清照小时候也是这样的,那时候她还没有变得虔诚、骄傲。
不,这样评判自己的女儿既不公平,也不正确。
最近几周来,难道自己对她不是十分满意吗?不是毫无理性地为她自豪吗?因为她是最优秀和最聪慧的真人,是她父亲工作的动力,是她母亲的希望。
这正是令他烦恼之处。
直到几周以前,他还在为自己实现了对武矍的誓言而感到骄傲。
实现这一点并非易事,把女儿带大,让她变得无比虔诚,从未对神有过怀疑或反叛。
不错,也有其他孩子无比虔诚,但那通常是以剥夺受教育机会为代价的。
韩非子让清照什么都学,并让她认真领会,使她学到的一切与她对神的信仰结合得天衣无缝。
如今,他的播种已经得到收获。
他教给她世界观,使她对自己的信仰坚定不疑,甚至当他发现所谓神的声音不过是星际议会用来束缚他们的遗传基因链时,说什么她都不相信。
如果武矍还活着,韩非子无疑也会因自己丧失信仰而与她发生冲突。
武矍去世后,他按照她的方式养育女儿,使女儿可以完美无缺地继承母亲的观点。
韩非子想,就是武鎏还活着,也会离我而去的。
到今天,即使我没成为鳏夫,也会失去妻子的。
惟一留下给我做伴的就是这个女仆。
她雪里送炭,来到我家,成为我晚年生活中的一丝火花,成为我黑暗的心灵世界中的一线希望之光。
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当这场危机过后,也许有时间和机会使王母成为我精神上的女儿。
我与星际议会的工作已经结束了,那么我就不可以做一个女弟子的老师吗?我就不可以把她培养成为一个能够领导普通老百姓从真人的专制中获得自由,进而领导道星从星际议会本身获得自由的革命者吗?若能让她成为这样一个革命者,当我死的时候,知道自己在有生之年已经将自己早期为加强星际议会的权力并帮助消灭其反对派而做一切颠覆过来了,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王母那柔和的呼吸就如同他自己的呼吸,如同婴儿的呼吸,如同微风吹拂茂密青草的那种声音。
她是一切动感、希望和新鲜的体现。
韩非子,我觉得你没睡着。
他的确没睡着,但一直处于半睡半醒之间;从计算机中传来简的声音使他仿佛突然从梦中惊醒。
是的,但王母睡着了。
他说。
那就叫醒她吧。
简说。
什么事?她该休息了。
她也有权听听这个。
计算机屏幕上,在简的旁边出现了埃拉的面孔。
韩非子马上认出她就是那位异族生物学家,受委托研究他和王母收集的遗传基因样本,现在一定取得了突破。
他弯下身子,伸手摇了摇正在熟睡的女仆的肩膀。
她动了一下,伸了个懒腰,接着准是记起了自己的职责,笔直地坐了起来。
我睡过头了吗?什么事?请原谅我睡着了,韩真人。
她在慌乱中要鞠躬,但韩非子没让她这样做。
简和埃拉让我叫醒你。
她们希望你也听一下。
我要先告诉你,埃拉说, 我们希望做的事情是可能的。
他们对基因的改变非常粗糙,很容易发现。
我现在明白了,星际议会为什么千方百计不让真正的遗传学家与道星上的人类发生工作接触。
OCD基因没放在正常的位置,因此生育学家没有马上辨别出来,但它的活动方式几乎与自然发生的一样。
它很容易从促使真人提升智力和创造力的基因中分离出来,进行单独处理。
我已经设计出了一种拼合细菌,如果注射到血液中,就会找到一个人的精子或卵子,进入里面,删除OCD基因,用正常的基因取代,保持其他遗传密码不受影响。
然后,这种细菌就会迅速死亡。
这种细菌以道星上许多实验室里已经拥有的普通细菌为基础,这些普通细菌通常用于免疫和生育缺陷防治工作。
因此,任何希望生下不带OCD基因的孩子的真人都可以这样做。
韩非子大笑起来: 我是这个星球上惟一希望得到这种细菌的人。
真人并不自我怜悯,他们因自己的痛苦而自豪,因为这给他们带来荣誉和权力。
那我再告诉你我们的另外一个发现吧。
这是我的一个名叫格拉斯的猪族助手发现的。
我承认,在这个项目上我个人没有花多少精力,因为与我们正在攻克的德斯科拉达病毒问题相比,这个项目相对容易一些。
不必道歉,韩非子说, 我们对任何好意都心领了。
一切都让我们受之有愧。
噢,唔。
他的谦恭似乎让她不知所措, 不管怎样,格拉斯发现,你们提供的基因样本都可以明确地分为真人与非真人――只有一个例外。
我们进行了随机抽查,只是在最后才把样本清单与你们提供的人员识别名单进行核对,结果完全相符。
每个真人都具有被改变过的基因,而所有缺失被改变基因的样本都不在你们的真人名单上。
你说只有一人。
这一个人使我们感到困惑。
格拉斯做事有条不紊,有着树木般的耐心。
他相信,这一个例外是人为的错误,或者可以解释为遗传资料的错误。
他对实验重复了许多遍,也让其他助手做过。
现已确定无疑,这一个例外显然就是真人基因的变异。
它天生缺乏OCD,但仍保留了星际议会的遗传学家特意提供的所有其他能力。
那么,这个人就是你们设计的拼合细菌创造出来的啰。
还有产生变异的其他几个方面,我们眼下还不是很确定,但它们与OCD或其他增强基因无关,也没介入任何至关重要的过程。
因此,这个人就应当能够生育具有这种特征的健康后代。
实际上,如果这个人与受过拼合细菌处理的人配对,那她的所有后代几乎肯定都具有增强基因,但却没有机会携带OCD。
她多幸运啊!韩非子叹道。
是谁呢?王母问。
就是你,埃拉说, 西王母。
我?她显得很困惑。
但韩非子却很清醒。
哈!他叫道, 我早该知道的,早该料到的!难怪你学得跟我女儿一样快。
难怪你在对所学的课题几乎不懂时,你的见识却对我们大有帮助。
你跟道星上的任何真人都一样,不同的是只有你王母免除了进化仪式的枷锁。
西王母竭力想回答,但话没说出来,眼泪却涌出来了,静静地随着面颊流淌。
我再也不允许你把我当成你的主人了,韩非子说, 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家的仆人,而是我的学生、我的小同事。
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我们知道,你跟任何人一样能干。
跟清照小姐一样吗?王母小声问道。
跟任何人一样。
韩非子说, 礼节要求你向许多人鞠躬,但在你的心中你不需要向任何人鞠躬。
我不配。
王母说。
每个人都是与自己的基因相称的。
类似的变异更有可能使你残废,但现在恰恰相反,它却使你成为世上最健康的人。
但她依然在默默地哭泣。
简一定把这个场面显示给埃拉看了,因为她已经沉默了一段时间。
不过,她终于又说话了: 请原谅,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说。
好吧,韩非子说, 你可以走了。
你误解了,埃拉说, 我走不需要你的许可。
但在走以前,我还有话要说。
韩非子点了点头: 请吧。
我们洗耳恭听。
是啊,王母小声嘀咕道, 我也在听。
有一种可能性,你们清楚这很遥远,但还是有可能。
如果我们能够破解德斯科拉达病毒的密码,我们就能对道星进行有益地改变。
怎么这样呢?韩非子问, 我们这里为什么要这种魔鬼般的人造病毒呢?德斯科拉达病毒的全部本事就是进入生物宿主的细胞,解读遗传密码,并按照它自己的计划对其进行重新组织。
如果可能的话,我们改变它时,就把它自己的计划删除。
如果能找到它的自我防卫机制,我们也要将其几乎全部删除。
在那个阶段,就有可能把它当作一种超级拼合物―――种不仅使生物的生殖细胞、而且使生物的所有细胞都引起变化的东西。
对不起,韩非子说, 最近我一直在阅读这方面的资料。
超级拼合物的概念已经被抛弃了,因为身体一旦遭到基因改变,就开始排斥自己的细胞。
对,埃拉说, 那就是德斯科拉达病毒致人死亡的方式:身体自我排斥,最后死亡。
但那是惟一可能发生死亡的情况。
德斯科拉达病毒还没有对付人类的计划,但它随时都在研究人体,作出随机的改变,观察会发生什么。
它对我们没有单独的计划,因此每个死者都是死于其细胞中的许多不同的遗传密码。
如果我们研制出一种依据某项单独的计划行动的超级拼合物,将身体内的每个细胞转化为一种单独的新模式,情况会怎么样?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对德斯科拉达病毒的研究成果就会使我们确信,每个人的身体在六小时、通常最多半天时间内,就可能发生变化。
足够快了,在身体能够自我排斥前就……它将达到完美的统一,以至于它会把这种新模式当作它自身。
王母的哭声停止了。
她似乎与韩非子一样兴奋,尽管百般克制,但还是抑制不住: 你们可以改变所有的真人吗?可以让还活着的人都获得自由吗?如果我们能够破解待斯科拉达病毒的遗传密码,那么我们不仅能够把OCD从真人的体中删除,而且能够把增强基因植人普通人的体内。
当然,这对儿童效果最好,老年人已经错过了新基因产生最佳效果的成长阶段。
但从那时起,道星上出生的每个孩子都具有增强基因了。
然后呢?德斯科拉达病毒会消失吗?我不敢肯定。
我认为,我们必须植入一种新基因,以便在它完成任务后自我毁灭。
但我们将把王母的基因当作模板。
王母,毫不夸张地说,你会变成你们星球上整个人类的基因之母。
她放声大笑: 一个多么精彩的动人笑话!我能被选中,当然非常自豪,但治愈他们的灵丹却来自我这样的人!不过,她马上垂下脸来,双手捂住面孔, 我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变得跟大坏蛋一样傲慢无礼了。
韩非子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不要说这么刺耳的话。
这种感受是自然的,来去匆匆。
只有对此习以为常的人才应受到谴责。
他转向埃拉, 这里存在伦理问题。
我知道。
我认为,那些问题现在应该得到考虑了,即使可能永远也不会这样做。
我们正谈论整个人群的基因改变,这是星际议会在没有获得人民的同意或知情的情况下对道星秘密犯下的暴行。
我们可以用同样的方式解除这种暴行吗?并非如此简单,韩非子说, 我们这里的整个社会体系是以真人为基础的。
大多数人会把这种改变解释为神惩罚我们的一种瘟疫。
如果大家知道我们才是根源,那我们就会被杀害。
不过,也有可能人们在知道真人已经失去神的声音――OCD后,就会转向真人,并杀掉他们。
如果他们人都死了,把他们从OCD解放出来还有什么用呢?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埃拉说, 我们还不知道该怎样办。
眼下这个问题不切合实际,因为我们还没有破解德斯科拉达病毒的遗传密码,也许永远也破解不了。
但如果我们具有了那种能力,我们相信应该由你们来选择是否使用它。
道星的人民吗?不,埃拉说, 首先由你们三人――韩非子、西王母和韩清照来选择。
只有你们才了解你们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
即使你的女儿不相信这事,她也公平地代表了‘道’的信仰者和真人的观点。
如果我们具有了那种能力,就会向她、向你们提出这个问题。
是否有不具破坏性的计划或方法对道星进行这种改变呢?如果可以做到,是否应该做?不……现在什么也不要说,也不要作决定。
你们自己思考一下吧。
我们是局外人。
我们只会通知你们,我们何时或是否已知道怎样做。
到时,由你们决定是否做。
埃拉的面孔消失了。
简多滞留了一会儿。
醒来值得吗?她问。
值得!王母大声说。
发现你比自己平常想像的要棒得多,这是很爽的事情。
对不对?简问。
噢,是的。
王母说。
回去睡觉吧,王母。
而你,韩真人,显然疲倦了。
如果你失去了健康,就对我们没用了。
安德鲁反复对我说,我们必须在不破坏我们做事能力的前提下,做我们能够做的一切。
然后,她也消失了。
王母随即又开始哭泣起来。
韩非子靠了过去,坐在她旁边的地板上,让她的头倚靠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摆动。
安静,我的女儿,我的宝贝,你在心中始终清楚自己是谁。
我也是这样,我也是这样的。
其实,你的名字取得很有智慧。
如果他们能够在卢西塔尼亚星上创造奇迹,你就将成为全世界的王母。
老爷,她小声说道, 我也在为清照而哭。
我得到的超过了我的希望。
但如果她被剥夺了神的声音,那她会怎样呢?我希望,韩非子说, 她将重新成为我真正的女儿。
她将会跟你一样自由,如同‘花自飘零水自流’,从那四季如春的国度来到我的身边。
他久久地搂着她,一直到她靠着他的肩开始打瞌睡时,才把她放在席子上。
接着,他回到自己的角落睡觉,多少天来心中第一次充满了希望。
当华伦蒂来到监狱探望格雷戈时,科瓦诺市长告诉她,奥尔拉多来看过他。
这不是奥尔拉多的上班时间吗?你不必太认真,科瓦诺说, 他是砖厂的好经理,但我认为,为了拯救世界,由别人代他管理工厂一下午是值得的。
你的期望值不要太高了,华伦蒂说, 我也想要他加人进来,希望他可能有所帮助。
可他不是物理学家。
科瓦诺耸了耸肩: 我本身也不是看守,但人做事有时是出于形势所迫。
我听见那里比平时狱犯没醉酒时传来更多的兴奋和瞎闹声,不知道这是否与奥尔拉多在那里有关,或者与安德刚才来访有关。
当然,公开酗酒通常是市民人狱的原因。
安德来过吗?他是从虫族女王那里过来的。
他想跟你谈谈,但我不知道你在哪里。
噢。
好吧,我离开这里后就去见他。
她一直跟丈夫待在一起。
雅各特正在准各乘坐星际飞船返回太空,必要时得准备自己的飞船,以便迅速出发。
他想看看原来那艘卢西塔尼亚星殖民战舰能否修复,再做一次飞行,但战舰驱动装置已经数十年没有维修过了。
战舰现在只用于储存地球物种的种子、基因和胚胎,以备将来之需。
雅各特至少要离开一周,也许更长的时间;华伦蒂不花点时间陪陪他就让他走是说不过去的。
当然,他会理解,知道每个人都面临巨大的压力。
但华伦蒂也知道,她并不属于这些事件中的关键人物;她只是以后才会用到这些,用来撰写历史。
但她离开雅各特后,并没有径直来到市长办公室探望格雷戈,而是步行走过城中心。
难以置信的是,不久(几天?几周?)以前,一群醉醺醺、怒气冲冲的人还聚集在这里,情绪激昂,怒不可遏。
眼下却如此安静,被践踏的青草已经恢复,只剩下一个泥坑没有复原。
不过,这里并不安宁。
恰恰相反。
小城的和平安宁期是华伦蒂第一次到来时,那时候这里作为殖民地的中心,全天都是繁忙兴旺的景象。
不错,现在也有几个人在外面走动,但他们显得闷闷不乐、偷偷摸摸。
他们的目光向下,看着脚前方的地面,仿佛每个人都担心:如果不看清每一步,就会摔倒在地。
华伦蒂想,闷闷不乐的部分原因也许出于内疚。
现在城里的每一栋建筑都有一个洞,那里的砖块已被抽出来用于修建小礼拜堂。
华伦蒂走过之处,看见许多缺口。
然而,她怀疑是恐惧超过内疚,扼杀了这里的勃勃生机。
没人公开谈论过此事,但她却发现他们面向城北山丘偷偷地张望,窃窃私语。
笼罩着殖民地的不是对即将来临的舰队的恐惧,也不是对屠杀猪族森林的负疚,而是对虫族的恐惧。
小城周围的山丘上和草丛中那些黑压压的形体,是见过虫族的孩子们的梦魇,是成人心中的恐惧。
人们络绎不绝地到图书馆查看有关虫族战争的历史记录片,醉心于观看人类取得打败虫族的胜利。
他们观看时,内心的恐惧也达到了极点。
如安德在其第一本书中所描写的,虫族文化是美好而有价值的文化,但对于这里的许多人(也许是大多数人)来说,由于生活在虫族女王的工虫们所施加的不可言喻的惩罚和囚禁之梦魇里,这一理念已在他们心中荡然无存。
华伦蒂想,难道我们所有的工作都徒劳无益吗?我,历史学家兼哲学家德摩斯梯尼,试图教育人们:他们不必害怕所有的外星生物,而应该把他们视为异族。
与看见这些危险的特大昆虫所产生的本能恐惧相比,安德那几本写得出神人化的书――《虫族女王》、《霸主》和《人类的一生》真正具有什么力量呢?文明只是一种伪装,我们遇到危机时又变成了猿猴,忘记了我们是伪装成的具有理J跬的二足动物,相反成了洞口那些毛茸茸的灵长目动物,对敌人发出尖叫声希望它们走开,同时手拿大石头打算在它们靠近时使用。
此刻,她又回到了一个干净、安全的地方,即使这里既用作监狱又是市政府中心,但也不那么令人担心。
在这里,虫族被当作同盟者,至少被当作是一支必需的维持和平部队,为了互相保护而把敌手分开。
华伦蒂提醒自己,有些人还是能够超越动物本性的。
当她打开囚室时,奥尔拉多和格雷戈都正伸开四肢躺在铺位上。
纸张散落在他们之间的地面和桌上,有些平铺,有些翻卷,有些甚至盖住了计算机,因此即使计算机开着,显示器也无法工作。
这看起来就像儿童卧室,再配上格雷戈的双腿伸到了墙上,他的赤脚随着古怪的节奏跳舞,来回扭动,晃来晃去。
他内心的音乐是什么呢?你好,华伦蒂。
奥尔拉多招呼道。
格雷戈连头也没抬一下。
我打扰你们了吗?来得正好,奥尔拉多说, 我们正要赋予宇宙新的概念。
我们发现了一个启示性的原则:意念成真,一切生物从虚无之地应运而生。
如果意念成真,华伦蒂说, 我们可以用意念进行超光速旅行吗?格雷戈的脑子里正在进行数学运算呢,奥尔拉多说, 所以,从机能上来说他已死亡。
不过,一分钟以前他还在大声喊叫,手舞足蹈,我认为他仍然在思考什么。
我们有过缝纫机的经验。
哦?华伦蒂说。
这是物理课上的老故事,奥尔拉多说, 以前想发明缝纫机的人老是失败,因为他们总试图模仿手工缝纫的动作:把针锥进织物,在后面牵拉穿过针头上针眼的线。
这看起来明白无误。
终于,有人第一次想到把针眼凿在针尖上,用两根线代替一根线。
这完全不是自然、直接的方法,却行之有效,至今我仍然无法理解。
因此,我们会用自己的方法穿进太空吗?在某种程度上是这样。
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不一定是一条线,而是安德鲁从虫族女王那里了解到的:就是她们造就一个新虫族女王时如何召唤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某种创造物。
格雷戈以此作为依据判定,存在着一个真实的非真实空间。
不要问我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的本行是制砖。
非真实的真实空间。
格雷戈纠正道, 你说颠倒了。
死人醒来了。
奥尔拉多说。
坐下吧,华伦蒂。
格雷戈说, 我的囚室不大,但还算是个家。
我脑子里正忙着对这个进行运算,不过看起来还合适。
我还要花些时间跟简一起攻关,进行真正缜密的运算和模拟。
但如果虫族女王是正确的,那么毗连我们的空间就存在着另外一个空间,核心微粒可以从另一空间的任何一点进人我们的空间。
让我们假设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进人,假设虫族女王关于另一空间与我们空间一样可容纳核心微粒的说法也是正确的,那么只是在另一空间(就把它叫做‘外空间’吧),核心微粒不是按照自然法则进行组织的,而仅仅是可能性,因此这就是可能产生作用的东西……那些假设太大胆了吧。
华伦蒂说。
你忘啦,奥尔拉多说, 我们开始的前提是‘意念成真’。
对,我忘记提到那一点了。
格雷戈说, 我们再假设虫族女王关于未经组织的核心微粒可对某人思维中的结构体系作出响应的说法是正确的,接着假定在结构体系中可以扮演什么角色,那么在‘外空间’领悟到的事物也将立即在这里存在。
这一切都非常清楚了。
华伦蒂说, 我感到意外的是,你们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对,格雷戈说, 现在我们的操作方式是这样的:我们不再试图用物理方法把构成星际飞船的一切部件、?它的乘客和货物从甲星球运送到乙星球,而只是设想它们的整个结构体系(包括它容纳的人类)都存在于‘外空间’,而非内空间。
到那时,构成星际飞船和里面乘客的一切核心微粒都进行自我分解,突然进人‘外空间’,并在那里按照熟悉的结构体系重新进行自我组装。
然后,我们再次做同样的事情,返回内空间――只是在此时我们才身处乙星球。
最好在安全的环行距离内。
如果我们空间上的每一点都相当于‘外空间’的某一点,华伦蒂说, 那我们在那里就用不着旅行了吗?那里的规则是不同的,格雷戈说, 那里没有地点概念。
我们假定,地点在我们的空间里就是相对位置,仅仅是核心微粒遵循的一种人为顺序。
这是约定俗成的。
就此而言,距离也一样。
我们根据旅行所花的时间来测量距离,但由于构成物质及能量的核心微粒遵循约定俗成的自然法则,它就只用一定数量的时间,如光速。
它们在遵守速度限制。
对。
除了速度限制外,我们宇宙的尺寸是任意的。
如果你把我们的宇宙看作一个球体,那么假如你站在这个球体之外,它可以像跨过一英寸那样容易,也可以是一千亿光年或者一微米。
当我们到‘外空间’去时……那么,内空间的宇宙与那里未经组织的任何核心微粒的尺寸恰洽相同――根本就没有尺寸;而且,由于那里没有地点概念,那个空间的所有核心微粒与我们宇宙的任何位置都同样地靠近或不靠近。
因此,我们可以从任何一点返回内空间。
这听起来似乎很容易。
华伦蒂说。
噢,是的。
格雷戈说。
意念倒是很难的事情。
奥尔拉多说。
为了支撑住结构体系,你必须真正地领悟它。
格雷戈说,支配一种结构体系的每个核心微粒只领悟它自己的那一部分现实,它还要依靠它的结构体系中的各个核心微粒履行职责,并支撑住它们自己的结构体系;它还要依靠控制结构体系的总核心微粒使它保持处于适当的位置。
原子形式的核心微粒必须依靠一点,即中子、质子和电子核心微粒们各自可以支撑它们自己的内部结构,分子核心微粒在适当的位置撑住原子,而原子核心微粒则集中力量做好自己的工作,即保持原子的各部分处于适当的位置。
不管怎么说,客观现实似乎就是按这种模式运行的。
所以你把这些全盘移植到‘外空间’,然后又返回内空间。
华伦蒂说, 我懂了。
对。
派遣飞船的机制要求飞船及其装载物的整个结构体系应当组建为它自己的结构体系,而不是任意聚集在一起。
我的意思是,当飞船装上货物和搭载乘客时,你还没有创造出一个活生生的结构体系,一个核心微粒的有机体。
这与新生婴儿不同,婴儿是一个能够自我支撑的有机体。
飞船及其装载物只是集中在一起,可能在任何一点分割开来。
因此,当你把所有的核心微粒运到未经组织的空间,没有地点概念或任何组织原则,它们怎么进行重新组装呢?即使它们把自己重新组装为它们知道的结构,那你能具有什么呢?有许多原子,或许还有活细胞和有机体,但没有太空服或星际飞船,因为这些东西不具有生命。
所有的原子、甚至分子在周围飘浮着,当那里未经组织的核心微粒开始复制结构体系时,也许它们也在疯狂地进行自我复制。
但你却没有飞船。
真要命。
不,也许不。
格雷戈说, 谁能猜到呢?那里的规则完全不同。
你无法以那种状况把它们带回到我们的空间来,那才的确是要命的。
那我们就没有办法啰。
我不知道。
在内空间可以形成现实,是因为构成它的所有核心微粒对规则达成了一致。
它们了解彼此的结构体系,并自觉遵循相同的结构体系。
只要飞船及其货物和乘客被充分了解,只要有一个能够在其大脑中撑住整个结构的知情者,也许她能够在‘外空间’中把一切都支撑在一起。
她?我说过,我必须让简来进行运算。
她必须明白她能否具有足够的内存,以便能够容纳太空飞船中各种关系的结构体系。
然后,她还必须明白她能否撑住这些结构体系,并想像出其新位置。
那就是‘意念’部分,奥尔拉多说, 我对此非常自豪,因为我想到了需要一个知情者来移动飞船。
整个事情的确是奥尔拉多的功劳。
格雷戈说, 但我想在论文上把我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因为他不在意职位升迁;如果我打算到另一颗星球上的大学去谋职,还必须显得更优秀,以便人们宽恕我犯下的罪过。
你在谈些什么?华伦蒂说。
我在谈离开这颗没有多大价值的殖民星球。
你不理解吗?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话,如果行得通的话,那么我就可以飞到莱姆斯星或拜亚星,或者地球,并回到这里度周末。
由于我们完全摆脱了自然法则,因此能源成本为零,交通工具也就没有任何磨损了。
不可能没有任何损耗,奥尔拉多说, 在目的地星球附近我们仍需滑行。
我说过,这一切取决于简能够构想出什么。
她必须能够领悟整个飞船及其装载物,能够想像我们进人‘外空间’并返回内空间,能够推断出旅行起点和终点的相对确切位置。
那么说来,超光速旅行完全取决于简哕?华伦蒂说。
如果她不存在,这就不可能实现。
即使人们把所有计算机连在一起,即使有人编写了相关程序,也不会起作用。
因为程序只是一个汇\'总而已,不是客观存在;它只是部件,而不是……简是用什么词来表达的呢? ‘艾瓦’。
‘艾瓦’在梵语中,是生命的意思。
奥尔拉多向华伦蒂解释道, 这个词表示总核心微粒,它控制着为其他核心微粒维持秩序的结构体系。
这个词也表示具有本质和持久形式的客观存在,如行星、原子、动物、恒星等。
简就是‘艾瓦’,而不只是一个程序,所以她可以成为知情者。
她可以把星际飞船组合为她自身结构体系中的一个结构体系。
她吸收它,容纳它,而它仍然是真实的。
她使它成为她的一部分,对它了如指掌,却又不知不觉,如同你的‘艾瓦’熟知你的身体并把它维系在一起一样。
然后,她就可以携带它进入‘外空间’,并返回内空间。
那简必须去吗?华伦蒂问。
是的。
如果此事能够成功的话,那仅仅是因为简同船一道,是这样的。
格雷戈说。
怎么会呢?华伦蒂问, 我们无法实实在在地把她接来,装在吊篮里与我们同行。
这是安德鲁从虫族女王那里了解到的,格雷戈说, 她的确存在于一个特定的地方――也就是说,她的‘艾瓦’在我们的空间里有一个具体的位置。
在哪里?在安德鲁?维京的体内。
为了向华伦蒂解释安德从虫族女王那里了解到的有关简的情况,他们又花了一些时间。
想到这个计算机实体以安德的体内为中心,就觉得不可思议;但得知简是由虫族女王在安德与虫族作战期间创造出来的,又觉得有了某种意义。
不过,华伦蒂马上就得出了另外一个结果:如果超光速飞船只能去简引导的地方,而简又在安德体内,那么就只能有一个结论。
那安德鲁就必须去哕?Claro(当然)。
格雷戈说。
他当一名试航飞行员有点老了。
华伦蒂说。
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是一名试航乘客。
格雷戈说, 飞行员在他体内,他只需要稳住就行。
这次航行似乎没有任何身体压力,奥尔拉多说, 如果格雷戈的理论行得通的话,那么他就只是坐在那里,过一两分钟或一两微秒就到了另一个地方。
如果行不通,那他就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们大家则因为想到用意念进人太空而显得傻乎乎的。
如果简能够把他带到‘外空间’,但在那里却不能把所有东西支撑在一块儿,那他就会陷在一个没有地点概念的地方而进退两难。
噢,是的。
格雷戈说, 以口果半途出错,乘客必死无疑。
但由于我们将身处一个没有时间的地方,因此对我们来说并不要紧。
这将是永恒的一瞬间,也许我们的大脑还来不及察觉到实验失败了。
我们将一直处于静态平衡。
当然,如果行之有效,奥尔拉多说, 我们就可随身带上我们自己的时空,那就有了时间的持续性。
因此,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我们是否会失败,只会注意到我们是否会成功。
但我想知道,他是否会永远回不来了?华伦蒂说。
对。
格雷戈说, 以口果他永远回不来,那你会有几个月时间来了解此事。
等到舰队到达,就会把这里炸得片甲不留。
或者等到德斯科拉达病毒把每个人的基因破坏,把我们全部消灭。
奥尔拉多补充道。
我想你们是对的。
华伦蒂说, 失败并不比坐以待毙更惨。
但你明白我们在承受着大限的压力,格雷戈说, 在简失去她的安赛波联系以前,我们的时间剩下不多了。
安德鲁说,她也许会幸存下来,但会变成残废――智力受损。
那么,即使可行,第一次飞行也可能就是最后一次飞行啰?不,奥尔拉多说, 飞行是瞬间完成的。
如果行之有效,她就可以来回穿梭,把每个人从这个星球上接走,这与人们上、下飞船所花的时间相差无几。
你是说它可以从星球的地面起飞?那仍然是个假设。
格雷戈说, 她也许只能计算出……比如说一万公里以内的位置吧。
由于核心微粒返回内空间时将重新遵循自然法则,所以就不会有爆炸或错位的问题。
但如果飞船在一个星球的中央重新出现,则仍很难到达地面。
但如果她能够真正精确到……比如说几厘米吧,那就可以实现从地面到地面的飞行。
奥尔拉多说。
当然,我们是在梦想。
格雷戈说, 简会回来告诉我们,即使她能把银河系的所有恒星质量转化为计算机芯片,她也无法支撑住飞船保持这样飞行而必须知道的一切资料。
但眼下,这事听起来仍然是可行的,我感觉良好。
说完,格雷戈和奥尔拉多开始大喊大笑。
科瓦诺市长循声来到门前,以确信华伦蒂安然无恙。
令他尴尬的是,他看见她也跟着他们大喊大笑。
很开心吗?科瓦诺问。
我想是的。
华伦蒂说,尽量恢复镇静。
哪些问题解决了?也许什么也没解决。
华伦蒂说, 如果宇宙可以用这种方式操纵,那真是方便极了。
但你们有了什么点子吧。
这儿的玄学天才们想出了完全不可能的可能性。
华伦蒂说, 你没有在他们的午餐中悄悄塞进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吧? 科瓦诺大笑着离开了,但他的到来起到了让他们恢复清醒的作用。
这事可能吗?华伦蒂问。
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格雷戈。
我的意思是,还有起源的问题。
实际上, ‘宇宙大爆炸理论’回答了起源的问题,奥尔拉多说, 它很早以前就存在了……在我出生前就存在了。
华伦蒂说。
我想,奥尔拉多说, 人们无法翟解的是,为什么宇宙大爆炸会发生。
这就有了某种奇怪的含义。
如果能够在大脑中支撑住整个宇宙结构体系的某人步人了‘外空间’,那里的所有核心微粒都将进行自我排列,以便进人它们能够控制的结构体系中最大的区域。
由于那里没有时间概念,它们可能要花所需的一切时间,十亿年或一微秒。
当排列完毕时, ‘砰’的一声巨响,它们及整个宇宙一下子进人了一个新的内空间。
由于没有距离或位置――没有地点概念,万物则开始有了几何点尺寸……根本就没有尺寸。
格雷戈说。
我在回忆我学过的几何学。
华伦蒂说。
接着马上扩散。
随着它们的扩展,就创造出了空间;而随着它们的扩展,时间似乎也慢下来了――或者我的意思是说加快了吧? 没有关系,格雷戈说, 这都取决于你是否在新的空间内,或者在‘外空间’,或者在其他内空间。
不管怎样,宇宙在空间中扩展时,在时间上似乎是恒定的。
但如果你希望的话,你也可以很容易把它看成在尺寸上是恒定的,在时间上是变化的。
光速慢了下来,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要用更长的时间;只是我们无法分辨它已慢下来了,因为相对于光速来说,其他一切恰恰也慢下来了。
你明白吗?一切都是观测点的问题。
关于这一点,正如格雷戈以前所说,当你从‘外空间’看去,我们所居住的宇宙是静止的,用绝对的概念来说恰恰就是一个几何点尺寸,似乎发生在内空间的任何扩展,都只是一个相对的时间和地点问题。
令我着迷的是,格雷戈说, 这些年来奥尔拉多的大脑中一直在思考这种事情。
他一直把宇宙的情景想像为没有尺寸的一个点。
他并不是第一个想到它,却对它深信不疑,并发现了它和虚无地带的关联――虚无地带是安德鲁所说的虫族女置去找到‘艾瓦’的地方。
如果我们在玩玄学游戏,华伦蒂说,那整个这件事是从哪儿开始的呢?如果我们想到的现实只是某人带到‘外空间’的一种结构体系,而宇宙只是爆炸生成的,那不管她是谁,都可能还在到处游荡;如果在她所到之处,又产生更多的宇宙,那她来自哪里呢?在她开始这样做之前,那里有些什么呢?就此而言, ‘外空间’是怎样生成的呢?那是内空间的思维方式,奥尔拉多说, 也是你在坚信时间和空间是绝对的情况下构想事物的方法。
你想像万物都有开始,有停止,有起源,因为那是看得见的宇宙的方式。
问题是,在‘外空间’根本就没有类似的规则, ‘外空间’过去一直在那里,将来也永远―直在那里。
而且,那里的核心微粒数量是无限的,全部一直都存在于那里;不管你取出多少放进有组织的宇宙里,但剩下的数量都与一直在那里的数量刚好一样多。
但必须有人开始制造宇宙。
为什么?奥尔拉多问。
因为……因为我……没人开始过,但它一直在进行。
我的意思是,如果它不是一直在进行,也就不能够开始。
如果‘外空间’没有任何结构体系, 就不可能构想出一个结构体系。
按照定义,它们无法行动,甚至几乎无法找到自我。
但它怎么会一直在进行呢?把它想像成时间上的此时此刻吧,还有此时此刻我们所在的现实,以及这个宇宙和所有宇宙的状况……你是说现在?对。
把它想像成现在就是一个球体的表面,时间掠过混沌的‘外空间’,如同一个正在扩展的球体的表面,如同一个正在膨胀的气球。
在外面是混沌,在里面是现实。
华伦蒂,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它一直在扩展,一直在爆炸成为新的宇宙。
但这个气球是从哪里来的呢?好吧,你已经有了气球―――个在扩展的球体。
只是现在把它想像成是一个拥有无穷半径的球体吧。
华伦蒂试着想像他所说的含义: 表面将是完全平坦的。
说得对。
你围着它走永远到不了尽头。
也说得对。
无穷大,甚至不可能数清存在于现实这边的所有宇宙。
现在你登上一艘飞船,从边缘开始向内朝着中心飞行。
你飞得越进去,一切变得越古老,都是非常非常古老的宇宙。
你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初始的宇宙呢?到不了,华伦蒂说, 如果按有限的速度就到不了。
如果你从表面出发,你就到不了具有无穷半径的球体中心,因为不管你走多远,也不管走多快,这个中心――这个起点都总是无穷的遥远。
那就是宇宙开始的地方啰。
我相信它就是,奥尔拉多说, 我觉得是这样的。
看来,宇宙如此运行,是因为它一直如此运行。
华伦蒂说, 现实这样运行,是因为那就是现实的本质。
任何不这样运行的事物又复归混沌;任何如此运行的事物就成为现实。
分界线一直存在。
我欣赏这个观点。
格雷戈说, 在我们的现实中以瞬时速度开始出发之后,什么会阻止我们去发现其他宇宙呢?全部新宇宙?或者制造其他宇宙。
奥尔拉多说。
对,格雷戈说, 仿佛你我都能够在我们的思维中支撑住整个宇宙的结构体系似的。
但也许简能够,奥尔拉多说, 不是吗?你说的意思是,华伦蒂说, 也许简就是上帝。
也许她正在听呢。
格雷戈说, 即使显示器关闭了,但计算机却开着。
我敢肯定她正暗自感到快活。
也许每个宇宙天长日久就会产生类似简这样的东西。
华伦蒂说, 然后她又出来创造更多的东西,并且――并且不断地进行下去,奥尔拉多说, 为什么不呢?但她是一个意外。
华伦蒂说。
不。
格雷戈说, 安德鲁今天才发现,简的产生并非意外。
你该跟他谈谈。
谁知道呢,根本就没有意外存在,一切从一开始就是结构体系的一部分。
除了我们外的一切。
华伦蒂说, 我们的……哪一个词是用来表达控制我们的核心微粒呢?‘艾瓦’。
格雷戈为她说出了这个词。
是啊,她说, 我们的意志无论有什么优点和缺点,总是存在的。
正因为如此,只要我们是现实结构体系的一部分,我们就是自由的。
听起来像道学家要参与进来了。
奥尔拉多说。
这很可能完全是bobagem(废话),格雷戈说, 简会回来取笑我们的。
可是老天,这很有趣,不是吗?唔,就我们所知,也许那就是宇宙最初存在的原因吧。
奥尔拉多说, 由于穿越混沌并通过爆炸生成现实是一种好玩的游戏,所以连上帝也许都乐此不疲。
或许上帝在等着简脱颖而出,给他做伴呢。
华伦蒂说。
轮到米罗守护普朗特了。
很晚了――已过午夜。
米罗并不能坐在普朗特旁边,握住他的手。
在隔离室里,米罗不得不穿着防护服,不是为了防止感染,而是为了避免把他自己体内的德斯科拉达病毒传染给普朗特。
米罗想:要是我把衣服解开一点,就能救他的命。
在没有德斯科拉达病毒的情况下,普朗特的身体迅速衰竭。
他们都知道,德斯科拉达病毒扰乱了猪族的生殖周期,使猪族有了成为树木的第三种生命形态,但至今尚不清楚他们的日常生活在多大程度上依赖于德斯科拉达病毒。
不管谁设计出了这种病毒,都是威力无比的冷血恶魔。
没有德斯科拉达病毒每日、每时、每分钟的介入,普朗特的细胞就开始懈怠,至关重要的能量储存分子就停止产生;而他们最担心的是,大脑的神经腱启动变慢。
普朗特的身上布满了管子和电极,躺在几个扫描场内,以便埃拉和她的猪族助手能够从外面监测他临死过程的每一个方面。
此外,全天每隔一个小时左右就要提取组织样本。
他剧痛难忍,一旦睡着,连提取组织样本也摇不醒他。
然而,经过了这一切――折磨大脑的疼痛、半中风等后,普朗特仍然顽强地保持着清醒;仿佛他决心纯粹凭自己的意志力证明:即使没有德斯科拉达病毒,猪族也是具有智慧的。
当然,普朗特这样做并不是为了科学,而是为了尊严。
真正的研究人员无法挤出时间来值班,像里面的工作人员一样穿着防护服,坐在那里,看着普朗特,跟他聊天。
只有米罗、雅各特和华伦蒂的孩子们(悉夫特、拉尔斯、罗、瓦尔萨姆)以及那位沉默寡言的怪女人普利克特等人才会被安排值班,因为他们没有其他急事要办,也有足够的耐心守护,加之又年轻力壮,才能精确地履行其职责。
他们可以增加一名猪仔值班,但熟悉人类这项工作的所有兄弟都属于埃拉或欧安达的研究小组,而且有许多工作要做。
在隔离室里守护普朗特并为他提取组织样本、喂食、换瓶、净身的人中,只有米罗熟知猪族,可以与他们交流。
米罗可以用猪族兄弟的语言跟普朗特交谈;实际上他们彼此都很陌生――普朗特是在米罗离开卢西塔尼亚星进行⒛年太空航行之后才出生的,但派米罗去对他也一定是某种安慰。
普朗特并没睡着。
他的眼睛半睁着,目光呆滞,但米罗从他嘴唇的嚅动中知道他在说话,在默诵他那个部落的一些史诗章节。
有时,他会吟唱几段部落族谱。
他第一次吟唱时,埃拉曾担心他是否神经错乱了。
但他坚持说,这样做是为了测试自己的记忆力,并确信在失去德斯科拉达病毒时他并没有失去自己的部落――失去自己的部落就如同失去自我。
此刻,米罗调高了防护服内的助听器音量,于是他听见了普朗特正在讲述有关霹雳树森林的一些恐怖的战争故事,在故事的中间穿插了霹雳树是如何得名的叙述。
这部分故事听起来古老而又神秘,这是关于一个兄弟带着小母亲们来到天空开裂、星辰坠落的地方的神话故事。
尽管米罗在潜心思考这些天来的发现――简的来历、格雷戈和奥尔拉多关于用意念旅行的想法,但他却不知不觉地对普朗特所说的话听得津津有味。
等到故事讲完时,米罗才插话。
故事有多老?可老了。
普朗特小声答道, 你在听吗?从头到尾都在听。
真不错,终于可以跟普朗特说话了。
米罗结结巴巴的语句并没有使他感到不耐烦,毕竟普朗特不会急着到什么地方去,况且他自己的认知过程也慢了下来,正好适应米罗那吞吞吐吐的节奏。
不管怎样,普朗特让米罗把话说完才回答,好像他在认真听似的。
我的理解是,你说过这个‘霹雳树’带着小母亲们一起走吗?对。
普朗特小声答道。
但他不会去父亲树那里吧。
不会的。
他只是带着小母亲们。
我是在很多年前听到这个故事的,早在我参与任何人类科学活动之前就听到了。
你知道我对这个故事的感受吗?我觉得,它可能起源于你们不用带着小母亲们去找父亲树的那个时代。
那时候,小母亲们不用从母亲树的体内舔食树液以获得营养;相反,她们悬挂着依附在雄性的腹部,直到婴儿形成、出生并接替母亲的位置。
那就是我讲给你听的原因。
普朗特媲, 以口果我们在德斯科拉达病毒来到之前是有智力的,我在努力想像当时的情形。
我终于回忆起了‘霹雳树’战争故事中的那部分。
他来到了天空裂开的这个地方。
不知怎的,德斯科拉达病毒到了这里,不是吗?这个故事有多久了?‘霹雳树’战争发生在二十九代前。
我们自己的森林还没有那么古老,但我们从我们的父亲树那里继承了歌谣和故事。
关于天空和星辰的那部分故事可能还要古老得多,对不对?非常古老。
‘霹雳’父亲树很久以前就死了。
那场战争爆发时,他可能就很老了。
你认为这可能是对首先发现德斯科拉达病毒的猪仔的纪念吗?德斯科拉达病毒是被一艘星际飞船带到这里来的,他所看见的是某种返航的航天工具。
那就是我吟唱它的原因。
如果那是真实的,那么你们在德斯科拉达病毒到来以前肯定是有智慧的。
一切都消失了。
普朗特说。
什么都消失了?我不明白。
我们那个时代的基因都消失了。
甚至想不出德斯科拉达病毒从我们身上夺走了什么,遗弃了什么。
这倒是真的。
每个德斯科拉达病毒自身包含有卢西塔尼亚星上每种土著生命的完整遗传密码,但那只是它们现在的遗传密码,是在德斯科拉达病毒控制状况下的密码。
在德斯科拉达病毒之前的密码可能永远也无法修补或复原了。
不过,米罗说, 这非常有趣。
想想看,在病毒出现以前你们已经有了语言、歌谣和故事。
接着,虽然他知道不该说,但还是说了出来, 因此,你没有必要试图证明猪族智慧的独立性。
这是拯救猪族的另一次尝试。
普朗特说。
这时扩音器里传来了声音,声音来自隔离室外。
你现在可以出来了。
这是埃拉的声音,她在米罗值班期间本该睡觉的。
我值班还有三个小时才结束哩。
米罗说。
有人要进来。
有足够多的防护服嘛。
我需要你出来,米罗。
埃拉的语气不容抗拒,因为她是负责这项实验的科学家。
几分钟后他出来了,顿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科尤拉站在那里冷若冰霜,而埃拉怒气冲冲。
毫不奇怪,她们显然又吵过架。
奇怪的是,科尤拉为什么到这时里来了。
你也可以回到里面去。
米罗刚从消毒室里出来,科尤拉就对她说。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
米罗说。
她坚持要进行私下谈话。
埃拉说。
是她要叫你出去的,科尤拉说, 但她不会关闭监听系统的。
为了透明,我们本该把普朗特每时每刻的谈话记录下来的。
米罗叹了口气: 埃拉,成熟一点吧。
埃拉暴跳如雷: 我!我成熟一点!她到这里来,俨然自己就是女王似的。
埃拉,米罗说, 住口!听着:科尤拉是普朗特能够活着挺过试验的惟一希望。
你坦白地说,让她进去对试验没有帮助吗?好吧。
埃拉打断了他的话,她领会了他的论点,并且表示折服。
她是这个星球上每个智慧生物的敌人,但我会关闭监听系统的,因为她想跟她正在杀害的兄弟进行私下的谈话。
这话令科尤拉难以容忍: 你不必为了我关闭什么,她说,我不该来的。
这是一个愚蠢的错误。
科尤拉!米罗吼道。
她在实验室门口停了下来。
穿上防护服去跟普朗特谈谈吧。
他跟她有什么关系呢?科尤拉再次瞪了埃拉一眼,但径直朝米罗刚出来的消毒室走去。
他感到如释重负。
他明白自己根本没有权威,而她们两人都完全可以用命令的口气告诉他怎么做。
她们服从他这个事实表明,她们实际上真的想服从他:科尤拉真的想跟普朗特谈话,而埃拉真的希望科尤拉这样做。
她们甚至可以再成熟一些,避免因个人分歧而危及他人的生命。
这个家庭也许还有希望。
我一进去她就会打开监听系统的。
科尤拉说。
不,她不会的。
米罗说。
她会尝试的。
科尤拉说。
埃拉轻蔑地看着她: 我知道怎样履行我的诺言。
她们彼此再也没有说什么。
科尤拉走进了消毒室穿衣,几分钟后进了隔离室,她进去时喷洒在防护服上的灭杀德斯科拉达病毒的消毒液还在往下滴。
米罗还能听见科尤拉的脚步声。
关掉吧。
他说。
埃拉伸手按了一下按钮,脚步声戛然而止。
简在他的耳朵里说起话来: 你要我把他们说的话放给你听吗?他压低了声音: 你仍能听见里面的声音吗?计算机是与对振动非常敏感的几台监控器连在一起的。
我已经掌握了通过最细微的振动来破解人类语言密码的诀窍。
这些仪器是非常敏感的。
那就这样办吧。
米罗说。
侵犯隐私,你在道义上不感到不安吗?压根儿不。
米罗说。
世界的生存危在旦夕。
他已履行了诺言――关闭监听设备,埃拉听不见正在说些什么。
最初的谈话无足轻重:你好吗?病得很重。
很痛吗?是的。
倒是普朗特打破成规俗套,直接进人问题的核心。
为什么你想要我们的人都成为奴隶?科尤拉叹了一口气,但听起来显得并不暴躁。
在米罗那训练有素的耳朵听来,似乎她的确受到良心的折磨。
她的脸压根儿不是她显示给家人的那张挑衅的面孔。
我并没这样想。
她说。
也许你没有制造锁链,但你掌握着钥匙,却拒绝使用它。
德斯科拉达病毒不是锁链,她说, 锁链什么都不是。
德斯科拉达病毒却是有生命的。
我和我的种族也是有生命的。
为什么它们的生命比我们的更重要呢?德斯科拉达病毒并没有杀害你们。
你们的敌人是埃拉和我母亲。
她们才是要杀害你们的人,其目的是为了保护她们自己不被德斯科拉达病毒消灭。
当然,普朗特说, 当然她们会的。
为了保护我的种族,我也会消灭她们的。
那么你的争吵不是针对我的啰。
是针对你的。
如果人类和猪族对你所了解的情况被蒙在鼓里,那最终将以一种或另一种方式自相残杀的。
他们别无选择。
只要德斯科拉达病毒未能被驯服,它终将消灭人类,或者人类将它消灭,而我们也将一同被消灭。
他们永远也无法将它消灭。
科尤拉说。
因为你不会让他们那样做。
不只是我不会让他们消灭你们。
智慧生命就是智慧生命。
不,普朗特说, 与异族在一起,你们可以自己活,也让别人活;但与异种在一起,就没有对话可言,只有战争。
不是这么回事。
科尤拉说,接着争辩起来,这与她跟米罗谈话时的争辩一模一样。
她说完后,两人都沉默了一阵子。
他们还在谈吗?埃拉对正看着监视屏的人耳语道。
米罗没听见回答,但可能有人在摇头说不。
科尤拉。
普朗特轻声叫道。
我还在这儿。
值得称道的是,她嗓音中那好争执的语调又消失了。
但她从这种残酷的道义转变中压根儿不感到开心。
那不是你拒绝给予帮助的原因吧。
他说。
是这个原因。
如果不是因为你自己家庭的缘故,你会马上给予帮助的。
不对!她大声叫喊道。
看来,普朗特的话触到了要害。
因为他们肯定你是错的,所以你只好坚信你是对的。
我本来就是对的!你什么时候见过有人对事事都正确的人毫无怀疑呢?我就有怀疑。
科尤拉嘀咕道。
那你也听听你自己的怀疑吧,普朗特说, 救救我的种族和你们人类吧。
我算啥,竟可以在德斯科拉达病毒和我们人类之间作出选择?确切地说,普朗特说, 你作出这样一个选择又算啥呢?我不算什么,她说, 我不作选择。
你知道德斯科拉达病毒能做什么,也知道它会做什么。
不作选择也就是一种选择。
这不是选择,也不是行动。
拒不努力去阻止一次你可以轻易阻止的谋杀,那怎么不算谋杀?这就是你想见我的原因吗?多一个人来告诉我该怎么做?我有这个权利。
是因为你自告奋勇成为烈士而死去吗?我的大脑还是清醒的。
普朗特说。
对。
你已经证明了你的观点。
现在让他们把德斯科拉达病毒放回来救你吧。
不。
为什么不呢?你不是非常肯定你是正确的吗?我自己的生命,我可以决定。
与你不一样,我不决定他人的生死。
如果人类要死,我会跟他们一起死的。
科尤拉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死吗?普朗特问。
为什么?我不愿看着人类和猪族再次自相残杀。
科尤拉垂下了头。
你和格雷戈――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泪水滴落在防护服面板上。
你说谎。
你们都听不进别人的话。
其实,你们对一切都更清楚。
如果你俩都完了,许许多多无辜的人都会死去。
她站起来好像要走的样子。
死就死吧,她说, 既然我是谋杀者,我为什么还要为你们哀号呢?但她并没有挪动步子。
米罗想,她并不打算走。
那就告诉他们吧。
普朗特说。
她用力摇了摇头,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到了口罩里面。
如果她这样坚持下去,很快就会明白事理的1如果你把你知道的讲出来,你们人人都会更聪明;如果你秘而不宣,那么人人都是傻瓜。
如果我讲出来,德斯科拉达病毒就会灭亡!那就让它们灭亡吧!普朗特叫道。
他这一番苦口婆心,累得筋疲力尽。
有一阵子,实验室的仪器都反应失常了。
埃拉在与监控技术人员一起检查时,不免埋怨起来。
那就是你们希望我对你们的感觉吗? 科尤拉问。
那是你对我的感觉:让他去死吧。
普朗特说。
不。
她说。
德斯科拉达病毒来奴役我的种族,它们有没有智力有什么关系呢!它们是暴君,是凶手。
如果一个人像德斯科拉达病毒那样行事,即使杀死他是惟一制止他的办法,你们也会赞成的。
为什么另一种生物反而该比你们自己的成员受到更宽容的对待呢?因为德斯科拉达病毒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科尤拉说,它们不知道我们是有智慧的。
它们才不在乎呢,普朗特说, 不管是谁制造了德斯科拉达病毒,并把它们释放出来,他都并不在乎它们俘获或杀害的生物是不是有智慧的。
你想要我们猪族和你们人类为了那种生物而死去吗?你是因为对你的家庭充满仇恨,才站在德斯科拉达病毒这种恶魔一边的吗?科尤拉没有回答。
她一下子坐在了普朗特床边的凳子上。
普朗特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
尽管防护服并不很厚实,她也感觉不到他手的压力。
对我来说,我不在乎死亡。
他说, 也许因为有第三种生命形态,所以我们猪族不像你们短命的人类那样怕死。
但即使我没有第三种生命,科尤拉,我也将具有你们人类的那种不朽。
我的名字将活在故事中。
即使我没有树,我的名字和我的所作所为也都将活着。
你们人类可以说,我选择成为烈士是徒劳无功的,但我的兄弟会理解的。
我至死保持着清醒和智慧,这就证明了我们的本质。
我帮助揭示了:我们的奴隶主并没有造就我们的本质,也不能阻止我们保持我们的本质。
德斯科拉达病毒可以强迫我们做许多事情, 但占据不了我们的心灵。
在我们的心中,有一个地方就是我们真实的自我。
所以,我不在乎死亡。
我将永远活在每一个自由的猪仔心中。
为什么你只能对我说这些呢?科尤拉问。
因为只有你才有力量彻底地杀死我,只有你才有力量使我的死显得轻如鸿毛,以至于我的种族步我的后尘,统统死光,没有人留下来进行回忆。
所以,我为什么不把我的遗言留给你呢?只有你才能决定它是否有价值。
我讨厌你这一点,她说, 我知道你会这样做的。
做什么?使我感到如此可怕,因此我不得不……让步!其实你早知道我会这样做,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呢?我不该来的!真希望我没有来!让我告诉你为什么要来的原因吧。
你到这里来,是为了让我使你让步。
你这样做是要表明为了我的缘故,而不是为了你家庭的缘故。
那我是你的傀儡啰?洽恰相反。
你选择到这里来,利用我使你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你在本质上还是有人性的,科尤拉。
你希望你们人类活下来。
否则,你就是一个恶魔。
就因为你临死都没有变得聪明些。
她说。
已经聪明些了。
普朗特说。
如果我告诉你,我永远不会在消灭德斯科拉达病毒这件事情上进行合作,那会怎么样?那我会相信你说的。
普朗特说。
并且恨我。
对。
普朗特说。
你做不到。
我能做到。
我不是虔诚的基督教徒,所以无法去爱那个选择杀害我及我们种族的人。
她无言以对。
现在你走吧。
他说, 能说的我都说了。
眼下我想吟唱故事了,我想维持我的智力,直到死亡最终来临。
她离开了他,走进了消毒室。
米罗转向埃拉说: 让实验室的人都出去吧。
为什么?因为有机会由她出来把她知道的告诉你。
那我才该走,而其他人可以留下。
埃拉说。
不,米罗说, 她只会告诉你一个人的。
要是你那样认为,你就完全是一个……告诉其他任何人都不舍让她痛痛快快地伤心一场的。
米罗说, 大家都出去吧。
埃拉想了一下, 好吧,她对其他人说, 回到总实验室去,监控你们的计算机吧。
如果她告诉了我什么,我会在网上公布的;只要公布出来,你们就能看见她加进了些什么内容。
一旦弄明白了你们看见的东西,那就开始研究。
即使她真的知道什么,我们仍然来不及设计出经过改造的德斯科拉达病毒,在普朗特死之前植人他的身体。
去吧。
他们离去了。
科尤拉从消毒室出来,发现只有埃拉和米罗在等她。
我仍然认为,我们跟德斯科拉达病毒连谈都没谈一下就消灭它们,这是错误的。
她说。
那当然。
埃拉说, 我只知道,如果办得到的话,我是想跟它们谈谈。
把你的文档找出来吧。
科尤拉说, 我要把我知道的有关德斯科拉达病毒智慧的一切情况告诉你。
如果行得通,普朗特就能够挺过来,我就要朝他脸上吐口水。
吐一千次也行,埃拉说, 只要他活着。
她的文档出现在计算机屏幕中。
科尤拉开始指点德斯科拉达病毒样本的某些区域。
过了几分钟,科尤拉坐到了计算机前,打字、指点、交谈,而埃拉则在一边提问。
简又在他的耳里说起话来: 这个小娼妇,她骂道, 她没把文档存在计算机里,而是把她知道的一切保存在自己的大脑里。
到了第二天黄昏,普朗特处于弥留之际,而埃拉也处于筋疲力尽的边缘。
她的研究小组通宵达旦地工作;科尤拉也在坚持不懈地帮忙,不知疲倦地解读埃拉的手下呈递上水的一切资料,进行点评,指出错误。
到中午时,他们已经制定出行之有效的改造病毒的方案。
病毒的语言能力被删除,这意味着新病毒不能互相传递信息;病毒的分析能力也尽量被删除。
但支撑卢西塔尼亚星上土著生物身体功能的病毒各部分全部安全到位。
在没有病毒的有效样本的情况下,他们尽可能准确地判定:新设计出来的病毒正是他们所需要的――这种德斯科拉达病毒在卢西塔尼亚星生物(包括猪族)的生命周期中功能健全,但完全失去了调节和操纵星球的能力。
他们把这种新病毒命名为雷科拉达。
老病毒是因为其拆散功能而得名;而新病毒则是因为维持构成卢西塔尼亚星土著生命的生物配对功能而得名。
安德提出了异议:由于德斯科拉达病毒一定曾经把猪族设置为一种好战和扩张性的类型,新病毒就可能把他们锁定在既定状态。
但埃拉和科尤拉异口同声地回答说,她们有意使用了德斯科拉达病毒的一种更老的版本作为模型,那种版本取自猪族比较安详、比较具有自我特性的时代。
参加这个项目的猪仔也同意这样办;除了人类和鲁特两人意见一致外,也来不及征求其他猪仔的意见了。
利用科尤拉教给他们关于德斯科拉达病毒活动方式的知识,埃拉又带领一个小组研究杀毒细菌――这种细菌将会在整个星球上的生态体系中迅速传播,找到每一处、每种形式的正常德斯科拉达病毒,把它们撕碎并加以灭杀;这种细菌可从老德斯科拉达病毒中辨别出新德斯科拉达病毒中缺少的成分。
如同时释放出雷科拉达和杀毒细菌,应该说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即实实在在地制造新病毒。
埃拉从中午开始就在亲自负责这个项目。
科尤拉累瘫倒,睡着了,大多数猪仔也是如此。
但埃拉硬撑着没睡,试着用她所有的工具使病毒分裂,重新组合成她所需要的东西。
黄昏时安德过来对她说:如果她的病毒能救普朗特的话,现在就该见分晓了。
这时,她身心交瘁,无法自持,一下泣不成声。
我没有办法了。
她说。
那就告诉他,你已经得到了它,但来不及准备好……我是说它造不出来。
你们已经设计出来了嘛。
不错,我们是设计出来了,也做了模型,但就是造不出来。
德斯科拉达病毒真是一种恶性病毒,我们无法一下子就造出来,因为有太多的部件无法结合在一起,除非你能使已经起作用的部分在分裂时保持互相进行改造;而且,我们无法修改目前的病毒,除非德斯科拉达病毒至少勉强具有主动性。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它们可用比我们快的速度破坏我们所做的工作。
它们以前被设计成可以自己不停地维持秩序――以免遭到更改,其所有的部件都非常稳定,因此完全无法制造。
但有人把它们制造出来了。
是啊,但我不知道是如何制造的。
我跟格雷戈不一样,无法通过玄学奇想来使自己走出科学的殿堂,构想事物,用意念使它们变成客观存在。
我拘泥于此时此地的自然法则,而现在没有法则可让我把它们制造出来。
这么说来,我们知道需要去哪里,但却无法从这里到达那里啰?直到昨天晚上,我们才有足够的知识来预测我们能否设计出这种新的雷科拉达。
因此,我眼下无法预测能否制造出它来。
我在琢磨,既然能设计出来,就能制造出来。
在科尤拉大发慈悲的那一刻,我就对制造它准备就绪了,可以立即着手干了。
而现在我们的收获却是:终于彻底明白它是无法制造出来的。
科尤拉是对的。
我们肯定从她那里获益匪浅,使我们能够消灭卢西塔尼亚星上的全部德斯科拉达病毒,但却无法制造出能够取代它们并维持卢西塔尼亚星生命运行的雷科拉达。
那么,如果我们使用杀毒细菌……星球上的全部猪族就会在一两周内处于普朗特目前的状态,所有的草、鸟、藤以及万物都会如此。
大地枯萎,一次浩劫。
科尤拉是对的。
她又哭泣起来。
你累了。
科尤拉说话了,她刚刚醒来,还显得睡眼惺忪。
埃拉则无言以对。
科尤拉似乎在想顺着我告诉你什么啦的思路,说点难听的话。
但她往好处想了一下,过来把手放在埃拉的肩上: 你累了,埃拉。
你需要睡一觉。
是啊。
埃拉说。
但我们先去告诉普朗特吧?你的意思是说再见吧。
对,是这个意思。
他们来到带有普朗特隔离室的实验室。
已经熟睡的猪族研究员又被叫醒了;所有人都加人了为普朗特的最后时刻守夜。
现在又轮到米罗在里面守候普朗特,这次她们没叫他离开;尽管安德明白埃拉和科尤拉都想进去守候,但她们都选择了通过扩音器与普朗特交谈,解释她们的发现。
在某种程度上,成功一半比彻底失败更糟糕,因为卢西塔尼亚星上的人类一旦陷人绝望,就很容易导致猪族的毁灭。
你们不会使用它吧。
普朗特小声说道。
麦克风虽然很灵敏,却难以放大他的声音。
我们不会的,科尤拉说, 但我们不是这里惟一的人类。
你们不会使用它吧。
他说, 就这样死去的只有我一个吧。
他的最后一句话没有发出声音;他们后来通过全息录音来判读他的嘴唇动作,才确信他说的话。
在说完这句话并听到他们的道别后,他就死去了。
监控器刚一确定他的死亡,研究小组的猪族人就冲进了隔离室。
现在没有必要消毒了,他们想携带着德斯科拉达病毒进来。
他们粗暴地把米罗推到一边,开始动手把病毒注射进普朗特身体的每一部分。
显然,他们对此早有准备。
他们会崇敬普朗特牺牲生命的壮举――可是一旦他死去,他的荣誉得以实现,他们就会尽量抢救他到第三种生命形态上,而不会有什么良心上的谴责。
他们把他抬出来,抬到人类和鲁特挺立的空旷地带,放在标有记号的地点,与那两棵年轻的父亲树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
在那里,他们剥开他的身体,系于桩上;几小时内就会长出一棵树,也许不久就有希望成为一棵父亲树。
擅长于辨认父亲树幼苗的兄弟们用了几天时间来辨认,最后宣布努力失败。
不错,有一种生命包含着他的基因,但记忆、意志和普朗特的自我都消失了。
这棵树无声无语;在参加父亲树的经常性秘密会议时也不会有思维。
普朗特决定清除自身的德斯科拉达病毒,即使这意味着失去第三种生命形态――这是德斯科拉达病毒赠给被占有者的礼物。
他成功了,在失去中成功了。
他在其他方面也成功了。
因为他,猪族抛弃了迅速忘掉一般兄弟树的名字的正常模式。
尽管没有小母亲会爬到它的树皮上,但从普朗特的尸体上长出的这棵树会因为他的名字而闻名,并受到尊敬,仿佛它是一棵父亲树、一个人一样。
而且,他的故事会在整个卢西塔尼亚星的所有猪族中传颂。
他已经证明:猪族在没有德斯科拉达病毒的情况下仍然具有智慧;这是一种崇高的牺牲,普朗特的名字将提醒所有猪族意识到自己从病毒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的基本自由。
然而,普朗特之死并没有使猪族停止为移民到其他星球而进行的准备工作。
现在, 好战者的拥护者占了大多数。
谣言四处传播:人类拥有了能够消灭全部德斯科拉达病毒的细菌,于是他们更有了紧迫感。
赶快!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催促虫族女王。
赶快!我们在人类决定消灭我们大家之前还来得及逃离这个星球。
我想我能够办到。
简说, 如果飞船很小而且简易,几乎没有货物,乘客尽量少,那么我就能用我的意念支撑住它的结构体系。
如果航行短暂,那在‘外空间’停留的时间也就不长。
至于用我的意念固定住起点和终点的位置,那很容易,小事一桩,我可以精确到一毫米以内,甚至更少。
如果我睡着了,我在睡梦中也可以做到。
因此,没有必要让飞船承受加速度,或者提供长时间的生命支持系统。
星际飞船可以很简陋,只需要有一个密封的环境,有坐的地方、有光线、有热量即可。
如果我们真正能够到达那里,而我也能够把它的一切固定在一起,带着大家返回,那么我们就不会在‘外空间’停留太长时间,以免把一个小空间里的氧气耗尽。
大家都集中在主教的办公室来聆听她的高见。
听众包括希贝拉全家、雅各特和华伦蒂一家、猪族研究员、几个教士和修女,也许还有十几个人类居住区的领袖。
是主教坚持在他的办公室召开这个会议的。
因为这里够大了。
他说, 如果你们像猎人一样外出在上帝面前狩猎,如果你们派出像通天塔一样的飞船到天堂去寻找上帝的面孔,那么我也想去那里祈求上帝宽恕你们。
你的功率还剩下多少?安德问简。
不多了。
她说, 事实上,当我们实施此事时,各人类星球的每一台计算机都会变得迟缓,因为我在使用它们的内存来固定结构体系。
我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我们想在‘外空间’时做一次实验。
别胡扯啦,安德鲁。
埃拉说, 我们就是想在‘外空间’时制造奇迹。
如果我们到了‘外空间’,那就意味着格雷戈和奥尔拉多关于‘外空间’的描述可能是对的,也就意味着那里的规则是不同的,可以通过领悟物体的结构体系,把它们创造出来。
因此,我也想去。
到了那里,我有机会用我的意念固定住雷科拉达病毒的结构体系,从而把它创造出来。
我或许能够带回一种无法在真实空间制造出来的病毒。
你能带上我吗?你能在那里把我支撑住足够长的时间让我制造病毒吗?需要多长时间?简问。
应该说就一瞬间。
格雷戈说, 我们到达后,在我们人类无法察觉的极短时间内,无论我们的意念支撑住的是什么完整的结构体系,都应该被创造出来。
她将进行实时分析,以确定事实上她是否已经得到她想要的病毒。
也许五分钟时间。
好吧,简说, 以口果我能办这事,我就能坚持五分钟。
其他乘客呢?安德问。
其他乘客就是你和米罗,简说, 没有别的人了。
格雷戈高声抗议,但抗议的还不止他一人。
我可是一名飞行员。
雅各特说。
我是这艘飞船上的惟一飞行员。
简说。
是我和奥尔拉多想到这个主意的。
格雷戈说。
安德和米罗必须去,因为没有他们这事就不能顺利进行。
我寄居在安德的体内,无论他去哪里,我都与他在一起。
另一方面,米罗也与我密切相关,我认为他可能是我自身结构体系的一部分。
我需要他在那里,因为没有他我就可能不是完整的。
不需要其他人了,我的结构体系中已经容不下其他人。
除了他们两人外,只有埃拉还可以去。
那么乘客就这么定了。
安德说。
\'不要争论了。
科瓦诺市长说。
虫族女王还会建造飞船吗?简问。
她会的。
安德说。
那我请求帮一个忙。
埃拉,如果我能够给你五分钟,你也能够用你的意念固定住另一种病毒的结构体系吗?简问。
道星的病毒吗?她问。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以此感谢他们给予我们的帮助。
我认为可以,她说, 至少是这种病毒和正常德斯科拉达病毒之间的差异部分。
我只可能支撑住这些差异部分。
最快什么时候进行?市长问。
无论虫族女王以多快的速度造出飞船来,简说, 离各人类星球关闭其安赛波只有四十天了。
我们现在知道,那一天我会幸免于难,但会给我造成残疾。
如果可行的话,我会花一些工夫去重新学习我失去的一切记忆。
在我恢复记忆之前,可能无法支撑住去‘外空间’的飞船的结构体系。
这么简单的一艘飞船,虫族女王早就可以造出来,在那之前就可以。
安德说, 用这么小的飞船,在舰队到达之前不可能往返穿梭把所有人和猪族撤离卢西塔尼亚星,更不要说抢在他们关闭安赛波、造成简无法驾驶飞船之前大功告成。
但我们来得及把清除了德斯科拉达病毒的猪族(包括一个兄弟,一个妻子和许多怀孕的小母亲们)运到十几个星球上,把它们安置在那里;也来得及把在茧壳中已受精并可产下第一批几百个卵的新虫族女王运到十几个星球上。
如果这可行的话,如果我们不是像傻瓜一样坐在纸板箱里臆想上天,那么我们返回时将给这个世界带来和平,带来脱离德斯科拉达病毒危险的自由,并使这里其他异族生物的遗传基因得以安全地分布。
一周以前,这似乎是不可能的,现在则有了希望。
上帝保佑。
主教说。
科尤拉大笑起来。
每个人都看着她。
对不起,她说, 我在想……不久以前,我听到一次祈祷,是向奥斯?维纳拉多斯――即外祖父加斯托和外祖母西达作的祈祷:如果没有办法解决我们面临的难题,人们将恳求上帝指明道路。
祈祷不错呀,主教说, 也许上帝已经恩准了。
我知道,科尤拉说, 那正是我在思考的问题。
如果关于‘外空间’和‘内空间’的说法从来就不是真实的,那会怎么样?如果它仅仅是因为那次祈祷才变成真实的,又会怎么样?那又怎么样呢?主教问。
噢,你不认为那很滑稽吗?显然没有人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