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25-03-30 09:03:02

屁屁·萨林芝是我的人工智能专家。

他在霸主流量控制记录和统计处工作,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斜躺在一只作惯性运动的躺椅上,让五六条微型导线从他的头颅上引出来,同时和数据平面的其他官员进行密切联系。

我和他是在上大学时认识的,当时他就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赛伯飙客了——也就是第二十代黑客。

在十二标准岁数时,他就在大脑皮层上安装了分流器。

他的真名是欧内斯特,不过他和我一个叫谢娅·托尤的朋友拍拖的时候,得到了屁屁的绰号。

谢娅和他第二次约会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裸体,然后笑了足足半个小时。

欧内斯特以前差不多有两米高,这个数字现在也没变过,但体重却不到50千克。

谢娅说他的屁股特色十足,小的令人怜惜,就象两片屁屁,正如其他的残酷事实一样,这个绰号他甩都甩不掉。

我来到他的工作间拜访他,那地方位于鲸心的一个无窗的巨型建筑中。

不是屁屁和他的族群喜欢的那种云塔。

喔,布劳恩,他说,怎么到这把年纪了,你倒想起来给自己进行信息技术扫盲了?你如果想找真正的工作,那你已经太老啦。

我只想了解一下人工智能,屁屁。

那不过是已知世界里最复杂的问题之一罢了,他叹了口气,满怀思念地看着神经分流器和后脑皮层导线,他已经把它们断开了。

赛伯飙客从来不用休息,而政府的公务员则必须停下来吃午饭。

和大多数飙客一样,屁屁只要不能在数据波上冲浪交流信息,便会全身不舒服。

你想知道什么?他说。

人工智能为什么要退出?我得从别的地方引出话题。

屁屁做了个复杂的手势。

它们说,它们有计划和霸主——用人类的说法——和霸主事务无法相互兼容。

事实上,没人知道真相。

但它们仍活跃着。

仍在管理事务,不是吗?当然。

系统不能脱离它们,没了它们,系统就无法运行了。

布劳恩,你知道这个。

甚至连全局也不能脱离人工智能的实时施瓦兹希尔制式管理……好吧,我说,在他滔滔堕入赛伯飙客语之前,我及时打断了他,但是它们还有什么……‘别的计划’吗?没人晓得。

艺术因特尔公司的布拉纳和斯韦泽认为,人工智能正在银河系中寻求意识的进化。

我们知道它们有自己的外太空探测器,远到那些偏地……赛伯人呢?赛伯人?屁屁站起身,他似乎终于来了兴趣,你怎么会提到赛伯人的?屁屁,我提到赛伯人,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心不在焉地搓了搓他的分流插座。

啊,首先,大多数人已经忘了他们的存在了。

两个世纪前,全是危言耸听的话,什么蚕茧人掌权,全是这些东西,但是现在已没人关注这些了。

同样,我昨天偶然看见一份异常报告,说赛伯人正在消失。

消失?这回轮到我站起身了。

就是说,被慢慢淘汰了。

人工智能以前在环网供养着一千名拥有许可证的赛伯人。

他们中有半数是在鲸逖中心。

上星期的人口普查显示,他们有三分之二,大概就在上个月被召回了。

人工智能召回赛伯人,然后呢?我不晓得。

我猜,他们是被清除了。

人工智能不喜欢浪费,所以我想,那些基因材料可能是以某种方式循环利用了。

为什么要循环利用?没人晓得,布劳恩。

我们大多数人都不明白人工智能做事的理由。

专家们有没有把他们——把人工智能——看作是威胁?开玩笑?你说的要么就是在六百年前。

虽然两个世纪前,退出者让我们满怀戒心。

可是,我告诉你,如果这东西想要害人,他们很久以前就能害了。

担心人工智能攻击我们,就好像担心农庄的动物打算叛乱一样。

但是人工智能比我们聪明。

我说。

对,啊,说得不错。

屁屁,你有没有听说过人格重建计划?就像格列高的重建?当然啦。

每个人都听说过。

我几年前甚至在帝国大着手干过一个。

但是一切都已经凋零了。

没人再研究这东西了。

为啥?老天,你是不是啥都不晓得,布劳恩?人格重建计划已经被淘汰了。

即使有最好的模拟控制……他们用了军部的奥林帕斯指挥学校的历史战略网络……你也无法应付各种各样的变数。

人物模板有了自我意识……我不仅仅是说自我意识,就像你我,更是说那是人造的自我意识——可是到最后都会导致奇异的死循环,以及不和谐的迷宫,直接通向埃舍尔空间。

什么意思?我说。

屁屁叹了口气,朝墙上蓝色和金色的时间指针看去。

还有五分钟,他的强制午餐时间就要结束了。

他就能重新进入模拟现实了。

意思嘛,他说,就是说,人格重建计划垮掉了。

疯掉了。

它们是一群精神病。

一堆错误。

所有人?所有人。

但是人工智能仍然对这方面感兴趣?哦,是吗?谁说的?他们从来没有做过一个。

我听到的所有的重建结果都是人类研究出来的……大多数都是拙劣的大学计划。

那些死脑子的大学教师花钱找回死掉的脑子。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还剩三分钟,他就能插回去了。

所有这些重建人格都获得赛伯人远程身体了吗?呃。

布劳恩,你怎么会有那种想法的?没有什么重建人格获得过。

那不可能办到。

为什么不可能?它只能把刺激模拟搞砸。

除此之外,你还需要完美的克隆本体,以及精确到细微的交互环境。

你瞧,老姐,借由全面尺度的模拟,你让重建人格生活在它的世界里。

而你呢,只要通过梦境或者场景交互,就能向它偷偷问问题。

如果把这些人从模拟现实拉出到慢时间中……慢时间是赛伯飙客由来已久的词语,也就是……允许我说这词……真实世界。

……迟早会把它逼得错误满身的。

他说完了。

我摇摇头。

啊,不错,谢了,屁屁。

我走到门口。

还剩三十秒了,之后,我的大学老朋友就可以从慢时间中逃脱了。

屁屁,我思虑再三,终于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重建人格,一名来自旧地的诗人,名叫约翰·济慈?济慈?哦,当然,我记得大学课本上就有一篇对其大加赞赏的文章。

马蒂·卡洛鲁斯五十年前在新剑桥做过一个。

发生了什么事?跟往常一样。

人格进入死循环。

但是在它垮掉之前,它死在了全面模拟中。

得了某种古老的疾病。

屁屁看了看钟,笑了笑,拿起了分流器。

在把它插入颅骨的插座中前,他又看了我一眼,几乎是在向我赐福。

我现在记起来了,他面带幻梦似的笑容,说道,是肺结核。

如果我们的社会选择了奥威尔的老大哥的办法,那信用痕迹变是可用的镇压工具。

在一个完全不用现金的经济制度下,实物交换的黑市发育不全,个人的行踪完全可以被实时监探;如果想要搞清一个人的点滴踪迹,只要监视他的寰宇卡的信用痕迹就可以了。

虽然有严格的法律来保护卡的隐私,但是法律有一个坏习惯:当普通人的利益与极权政府的利益相冲突时,法律就会被忽视,被废黜。

乔尼在被谋杀前五天人的信用痕迹显示,这是一个生活习惯相当有规律的人,开支适度。

在研究信用薄纸上的线索前,我先花了两天无聊的时间,跟踪了乔尼。

数据:他住在伯格森蜂巢东区。

例行调查显示,他在那住了大约七个当地月——也就是五个标准月不到。

早上,他在当地的小餐馆吃了早饭,远传至复兴之矢,在那儿工作五小时左右,显然,他在那儿收集某些打印文档的研究资料,接着他会在一个庭院小贩的摊位吃顿清淡的午饭,之后,在图书馆待上一两个小时,然后传送回卢瑟斯的家,或者传送到另一个世界的某个中意的小吃点。

二十二点整,他则已经待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比起一般的卢瑟斯的中产懒汉,他的传送次数多得多,但另外,这时间表也同样无法让人眼前一亮。

信用薄纸证实,在他被杀的那星期,他一直遵循着这一日程安排,只是略微多出来一点额外的购买——某一天买了一双鞋,另一天买了些杂货——在他被杀的那天,他在复兴之矢的某个酒巴逗留了会。

我和他一起来到红龙路上一家小餐馆里吃饭,餐馆就在青岛西双版纳传送门附近。

菜很烫,辣劲十足,非常好吃。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他问。

棒极了。

我比我们见面前,多了一千马克,我还发现了一家很棒的粤餐馆。

我希望我的钱用在了某些要事上。

提到你的钱……我想问,它们哪来的?在复兴之矢的图书馆里晃荡,可赚不了多少钱。

乔尼扬扬眉毛。

我有一小笔……遗产,我以此过活。

我希望,不是很小的一小笔。

我可是要你付钱的。

够我们开销的了,拉米亚女士。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事情?我耸耸肩。

告诉我,你在图书馆里做什么?这跟我们的事情有关吗?对,可能。

他看着我,眼神很奇怪。

他目光里有着什么东西,让我难抑感情的波澜,让我腿儿发软。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他温柔地说。

哦?如果这句话出自别人之口,我肯定会拂袖而去。

谁?我问。

一个我曾经认识的……女人。

很久以前。

他的手指轻轻拂拭过自己的额头,仿佛他突然间变得很累,头晕目眩。

她叫什么名字?芬妮。

几乎是在耳语。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

约翰·济慈有个未婚妻,名收芬妮。

他俩的爱情,很罗曼蒂克,但济慈也吃足了苦头,几乎被逼疯。

济慈在意大利临死时,形单影只,身边仅有一个同路人,他感觉自己是被朋友、被爱人遗弃了。

他保存着来自芬妮的信,这些他从未打开过的信;还保存着一绺她的卷发,弥留之际,他要求和它们埋在一起。

在这周之前,我从没听说过约翰·济慈这个人。

我通过通信志读取了这狗屁的一切。

我说:那……你到底在图书馆里做什么?赛伯人清清嗓子。

我在研究一首诗。

我在搜寻原稿的片断。

济慈写的?对在数据网里找不是更简单吗?当然。

但是我要看到原稿……碰碰它,这很重要。

我想了想。

这首诗讲的是什么?他笑了……或者,至少他的嘴唇往上一翘。

淡褐色的眼睛看上去仍然带着不安。

这首诗,名叫《海伯利安》。

很难描述它的故事内容。

我想,那是艺术上的失败。

济慈没有完成它。

我推开我的盘子,吮了一口温茶。

你说济慈没有完成它。

还是是说你没完成?他脸上的震惊表情很真实……除非人工智能是炉火纯青的演员。

就我所知,他们可以做到。

老天,他说,我不是约翰·济慈。

虽然我的人格基于他的重建模板所建,但这并不能不让我成为济慈,就好比你叫拉米亚,并不能让你变成女妖。

有无数种影中央委员力,把我和那个可怜的天才分开了。

你说我让你想起了芬妮?梦里的共鸣。

不多。

你接受过RNA学习疗法,是不是?是的。

跟它差不多。

这些记忆,感觉……很空虚。

一名人类侍者带来了签语饼。

你有没人兴趣去看看真实的海伯利安?我问。

那是什么东西?偏地世界。

我想,离帕瓦蒂不远。

乔尼看上去迷惑不解。

他已经掰开了曲奇饼,但是还没有看他的签运。

我想,它以前叫诗人世界,我说,甚至它还有一个城市是以你命名的……济慈。

年轻人摇摇头。

对不起,我没听说过那地方。

怎么可能?人工智能不是万事皆知吗?他笑了起来,笑声短促刺耳。

但这个人工智能知道的很少。

他读了读他的签运:谨防一时冲动。

我交叉双臂。

我跟你说,除了在我办公室耍弄银行经理全息像的小把戏,我还是无法证明,你跟你嘴上说的是同一个人。

把你的手给我。

我的手?对。

随便哪能一只。

谢谢。

乔尼双手拿起我的右手。

他的手指修长,比我的还长。

但我的粗壮。

把眼睛闭上。

他说。

我闭上了。

没有过渡:前一刻我还坐在红龙街的蓝莲餐馆中,下一秒我就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了。

未知之地。

在灰蓝色的数据平面中疾跑,向铬黄的信息高速公路倾斜,在炽热的信息仓库的巨大城市中上下穿梭,红色摩天楼穿上了黑冰防御铠甲,像私人账号和法人文件之类的简易实体闪耀在夜幕之下,仿佛熊熊燃烧的精炼厂。

在这一切之上,巨重无比的人工智能挂在刚好看不见的地方,就像什么东西悬在了扭曲空间中,它们最简单的通讯脉冲如同猛烈的无声闪电,沿着无边无际的地平线肆虐开来。

远方的某处,在这个这个不可思议的数据网小世界中,有一个微乎其微的眸子,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几乎迷失在三维霓虹的迷津之中,那双温柔的淡褐色眼睛正在等我,我能感受到,而不是用眼睛看到。

乔尼松开了我的手。

他掰碎了我的签运饼。

小纸条上写着:明智地投资新风险。

老天啊,我小声说。

屁屁以前曾带我飞行在数据平面上,但是我没有分流器,那时我的体验仅仅是一点点的朦胧影子。

两者的区别,就好比一个是看焰火表演的黑白全息像,一个是亲临现场观看。

你怎么办到的?你明天可以对案子做出一点进展吗?他问。

我重又镇定下来。

明天,我说,我打算把它摆平了。

嗯,可能还摆不平,但至少事情进展顺利。

乔尼的信用薄纸上最后的费用记录发生在复兴之矢的酒巴里。

当然,我第一天就在那检查过,由于那里没有人类招待,所以我只能跟几名老主顾谈谈,但是得到的答案千篇一律:没人记得乔尼。

之后我又去了过一次,但是运气坏透了。

第三天,我又去了那里,留在那儿,等待某个家伙开口。

《海伯利安》 作者:丹·西蒙斯好看经典的科幻小说尽在『乌拉科幻小说网』!网址:www.wulali.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