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2025-03-30 09:03:06

在旧金山德国领事馆,雨果-赖斯男爵对这特殊的一天的第一件事感到意外和不快。

他一到办公室,就发现有人在等他,这个中年人的下巴又大又宽,满脸麻子,他愁眉苦脸,紧皱着眉头。

这个男的站起来行了党卫军礼同时咕哝了一声嗨!赖斯也嗨了一声。

他心里在抱怨可表面上还保持着常规,微笑说:克罗兹-冯-米里先生,我真感到吃惊,你不进来吗?他打开里间办公室,不知他的副领事在哪里,让他把党卫军头目带进去。

还好他正在这儿。

赖斯就没事可干了。

克罗兹-冯-米里双手插在深色羊毛大衣的17I袋里,紧随他身后,说道:听着,男爵,我们找到了这个反间谍组织的家伙,这个鲁道夫-韦格纳。

他在一个处在我们监视之下的反间谍机关的老地方露了面。

克罗兹-冯-米里咧着嘴笑,露出了满嘴的金牙,我们跟踪到了他的旅馆。

很好。

赖斯说,他注意到桌上的信件,这么说法德霍福就在附近。

无疑他已经将办公室的门都锁上,以防党卫军头目到处窥探。

这是重要的,克罗兹-冯-米里说,这事我已通知了卡顿伯恩。

每天的优先权。

你现在可能随时会得到柏林的指示。

除非那些捣蛋鬼回去把事件搞得一团糟。

他一屁股坐到领事的桌前,从口袋里拿出一卷纸,费力地打开纸,他嘴唇嚅动着。

姓名,贝恩斯,职业,瑞典企业家,商人兼制造商。

今早 8点10分接到日本官员的电话,电话内容是10点2O分在日本人的办公室见面。

我们马上设法跟踪电话。

或许还要跟踪半小时。

他们会通知到这里来找我。

知道了。

赖斯说。

现在,我们要抓到这家伙。

克罗兹-冯-米里继续道,如果我们抓到他,就送他乘汉莎航空公司的飞机回德国。

不过,日本人或萨克拉门托可能会抗议并加以阻止。

他们要抗议就会向你抗议。

实际上,他们可能会施加很大的压力。

他们会装一车日本情报机关的流氓到机场去。

你不能不让他们发现吗?太晚了,他已经上路去赴约了。

我们也许能当场抓住他,冲进去,抓住他,然后跑出来。

我不喜欢这样,赖斯说,假设他是和某个日本高级官员会晤呢?也可能有一个日本天皇的私人的代表,这会儿正在旧金山呢。

那天我听到谣传……克罗兹-冯-米里插话道:没关系,他是德国人,触犯德国法律。

赖斯心想我们都清楚德国法律是什么。

我有一支突击小分队在待命,克罗兹-冯-米里说,五个漂亮的小伙子。

他笑着继续说,他们看上去像小提琴家,个个都是小白脸,充满热情,或许像神学院的学生,他们也进去。

日本人会认为他们是弦乐四重奏演员。

四重奏。

赖斯说。

是的,他们径直走到门口,他们都穿上适当的服装。

他对领事说,尽可能地表现完善。

赖斯想,真谢谢你啦。

明白无误,光明正大地走向韦格纳,走到他周围,好像是交换意见,交换重要的信息。

克罗兹-冯-米里低声说,此时领事拆开了他的信件,不用暴力,只说韦格纳先生请和我们走一趟。

你知道的,他的脊椎骨有点毛病,会喘息,上部神经节瘫痪。

赖斯点点头。

你在听吗?听着呢。

然后再出去,拉上车,回到我的办公室。

日本人会大吵,但礼貌到底。

克罗兹-冯-米里从桌边站起身,鞠了个日本式的躬。

最卑鄙的欺骗。

克罗兹-冯-米里先生。

然后,再见吧,韦格纳先生。

贝恩斯。

赖斯问,他没用过其他化名?贝恩斯,很抱歉送你走。

也许下次再详谈。

赖斯桌上的电话响了。

克罗兹-冯-米里结束了他的恶作剧说,可能是找我的。

他走过去接电话,可是赖斯已经拿起了电话。

我是赖斯。

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说道:领事。

我是外线总机。

有柏林来的越洋电话找您,紧急电话。

好的。

赖斯说,请稍候,领事。

有些咔嗒咔嗒的干扰声,接着就听到另一位女话务员的声音。

是的,我是外线总机,找旧金山德国领事H-赖斯的电话已经接通。

请稍候,停了很长时间,此间赖斯继续用另一只手翻看他的邮件,克罗兹-冯-米里懒洋洋地看着他。

领事先生,对不起让你久等,一个男人的说话声,赖斯血管里的血突然凝固了。

赖斯听到一个浑厚的有教养的他所熟悉的男中音,我是戈培尔博士。

是的,部长阁下。

克罗兹-冯-米里站在赖斯对面露出了微笑,嘴巴微张着。

海德里希将军刚才要我打电话告诉你,在旧金山有一个德国反间谍机关的代理人在那儿,他叫鲁道夫-韦格纳。

你要和警方通力合作注意他。

没时间告诉你细节。

让你的办公室安排一下。

我明白,部长阁下。

赖斯说。

再见,领事。

德国部长挂断了电话。

克罗兹-冯-米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赖斯放下了电话:我是对的吧?赖斯耸耸肩说:不用争论。

给我们开一份批文,把这个韦格纳强制性地送回德国。

赖斯拿起笔,写了份批文,签上名递给党卫军的头头。

谢谢,克罗兹-冯-米里说,现在,日本当局打电话,抱怨……没准他们会。

  ,克罗兹-冯-米里看着他说:他们会的。

我们把韦格纳逮住十五分钟之内他们就会找你。

他露出了开玩笑过头的粗俗的样子。

这里没有四重奏小提琴家。

赖斯说。

克罗兹-冯-米里没做声。

今早我们给他些时间,现在准备好了。

你可以告诉日本人他是个同性恋者,一个伪币制造者,或者其他的什么玩艺,他是要抓的重犯,不要说他是政治犯。

你知道,他们对百分之九十的国家社会主义的法律不承认。

这我知道。

赖斯说,我知道怎么做。

他觉得有些不耐烦,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他自言自语像平常一样,改变态度和元首府联系。

狗杂种。

他几乎还在不停地打抖,接戈培尔博士电话,是这么回事吗?是对大人物的敬畏,还是不满的情绪?这些该死的警察,他们总是胜一筹。

他们可以让戈培尔为他们做事,他们统治着德国。

可我能干什么呢?别人又能怎么样?他想,还是顺从吧,最好是合作。

没有时间和他对着干。

他回去后可以得到他想得到的任何东西,甚至包括解雇和他作对的人。

我知道了,他大声说,你没有夸张这件事的重要性。

警察先生,显然德国安全部门要根据你的快速侦察,判定他是问谍,还是叛徒,抑或是别的什么。

他慢慢地用些奉承的词语来表达他的意意思。

不管怎样,克罗兹-冯-米里显得很高兴:谢谢你,领事。

也许你救了我们所有的人。

克罗兹-冯-米里有点沮丧地说:是啊,我们还没逮住他,让我们等等看。

我希望电话马上就过来。

我来对付日本人。

赖斯说,我知道的,我有丰富的经验来应付他们的抱怨。

不要拖延时间,克罗兹-冯-米里插话说,我得这么想。

显然元首府的电话让他伤脑筋,这会儿他也感到了压力。

那家伙可能会逃跑,其代价就是丢掉饭碗。

雨果-赖斯掂量着,你我的饭碗――我们俩随时都会被赶到大街上去。

都一样没有任何保险。

其实,他认为兴许能够清楚地看到你工作上的绊脚石,还是比较幸运的,警察先生,某些反面的东西不一定就会被阻止。

比如说,当日本人来到这里抱怨,我可能会设法给他们一些暗示,说汉莎航空公司的飞机已经把那小子运走了……或者阻止他们,用戏弄的办法使他们受到更大的伤害,装出一脸轻篾的假笑一说德国在和他们逗乐,别对这青年人太认真,很容易刺痛他们。

如果他们气得要命,他们会直接找戈培尔。

有各种可能性。

只要没有我的积极配合,党卫军很难把那个家伙带出美国西海岸,假如我正好击中要害……我最恨那些使我改变主意的人。

赖斯男爵暗自思量,这就使我他妈韵很不舒服。

会使我很紧张,睡不着觉。

一旦我睡不好觉就不能很好地工作。

所以我希望德国能正确处理这个问题。

如果这个下等的巴伐利亚人回国后,为这件事匿名向盖世太保写报告,那么不论白天还是晚上我都会感觉舒服多了。

问题是没有时间,每当我打算决定怎么做的时候……电话响了。

这次克罗兹-冯-米里伸手去接电话,赖斯没有拦他。

喂!克罗兹-冯-米里对着话筒说。

他听话时有一阵寂静。

赖斯琢磨着,弄好了?但党卫军头儿把话筒递给他说:找你的。

赖斯内心释然地接过电话。

是个小学老师,克罗兹-冯-米里说,想让你为他们上课提供一些奥地利风景画片。

快到早上11点钟,罗伯特-奇尔丹关上店门,动身步行到保罗-柏冈先生的商场办公室去。

幸运得很,保罗手边没事。

他非常礼貌地欢迎奇尔丹,递给他一杯茶。

我只打扰你一会儿。

他俩都喝了口茶以后,奇尔丹说。

保罗办公室虽然不大。

陈设简单,但很现代,墙上有幅名画,莫凯的虎,一张13世纪后期的杰作。

我见到你总是非常开心,罗伯特。

保罗以一种敬而远之的语气说话。

或许这只是他的想象,奇尔丹低头认真地打量着茶杯。

表面上很友好,其实奇尔丹感觉到了一种变化。

你的妻子,奇尔丹开口道,对我送的不成样的礼品很失望吧,我可能冒昧了。

因为这些东西是新产品还没试用过,正如我向你解释的那样,我随手拿来给你时,还没最后正式验收,至少是没经过专家验收。

当然你和贝蒂在这方面的鉴赏力比我强。

保罗说:她并不失望,罗伯特,我还没把那些珠宝首饰给她。

他走向办公桌,拿出一只小白盒子,它还放在办公室里。

奇尔丹认为他清楚。

是个聪明人,他告都不告诉他妻子。

没什么可说的,现在奇尔丹明白了。

但愿他不要来指责我,指责我想勾引他妻子。

奇尔丹心里想,他会毁了我。

他脸上静如止水,继续慢条斯理地喝茶。

哦?他非常温和地说,很有趣。

保罗打开盒子,拿出胸针,仔细地打量着。

他还拿到灯光下,翻来覆去地看。

我很冒昧地把这些东西拿给我的商业同行们看了。

保罗说,这些人和我一样都是对美国古玩有艺术趣味的人,也是真正对工艺品有鉴赏力的人,他盯着奇尔丹说,当然,他们当中没有人以前看过这些东西。

如你解释的那样,这些现代产品还不为人所知。

我也这样认为,你是惟一的代表。

是的,是这么回事。

奇尔丹说。

你想听听他们的反应吗?奇尔丹点点头。

那些人,保罗说,觉得好笑。

奇尔丹不吭气。

当然,后来我也笑了,你是看不见的。

保罗说,那天你来给我看这个。

为了让你保持镇定,我隐藏了那份兴趣,无疑你还记得,我当时的反应多多少少是不够明朗的。

奇尔丹点点头。

保罗继续研究那枚胸针:人们很容易理解这种反应。

这是块金属,把它熔化成没有形状的玩艺。

它什么也不是。

它也没有什么有意识的设计,它是难以言状的。

人们会说,它是失去形状的一个实体。

奇尔丹又点点头。

  ’然而,保罗说,我花了几天时间来研究它,不为什么逻辑的理由,我觉得是一种情感的喜好。

我会问为什么是那样的呢?但我现在不会像做德国心理学试卷那样用心去钻研那枚小胸针。

可我还是看不出它的形状。

它可能带一点‘道’的特征,你明白吗?他提醒奇尔丹,它是平衡的。

这枚胸针内里的力量是稳定的,是静止的,如此说来,这个物体和宇宙和平共处。

它从宇宙中分离出来,因此它要设法达到内在的平衡。

奇尔丹又点点头,研究着那枚胸针。

但保罗不理他了。

它没有和谐,保罗说,它不可能有,但……他用指尖碰了碰胸针说,罗伯特,这个物体有‘无’。

我相信你是对的。

奇尔丹说,一边拼命想无是什么。

它不是日语词汇,是中文,他认定是一种智慧,或者理解。

不管怎么说,无有相当好的意思。

那个工匠的双手,保罗说,有。

‘无’,因而能让。

‘无’流入这件首饰。

可能他自己明白,只有这件首饰令人满意。

它是完美的。

罗伯特。

凝视着它,我们自己也得到更多的‘无’。

我们体验这种宁静,不是与艺术相连,而是与神圣的东西相联系。

我想起在广岛的一个神殿里,在那里可以看到一具中世纪圣徒的骨骼。

而这是一件人工制品,那是件遗物,这个现在还活着,而那个仅仅是保存着,自从你最近一次到这里来,通过这种协作,我相当认真地反省了自我,我已开始逐步证实它的价值。

它包含着历史意义的价值。

我被深深打动了。

正如你可能见到的。

是的。

奇尔丹说。

没有历史性,也就没有艺术性,以及美学价值,然而都体现了某种优雅的价值,这才是奇迹。

恰恰是因为它是一件可怜的,小小的。

不值一瞧的一团东西。

罗伯特,那只能归因于它拥有‘无’,因为事实上‘无’,常常是在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找到的。

基督教徒有句格言,建筑工人扔掉了石头。

每个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无’就像枯树枝,或者是扔在路边生锈的啤酒罐,埋在垃圾里。

可是,在很多情况下,‘无’,揣在知之者的心里,这是一种宗教的经验。

一个工匠把‘无’,做进了物体,倒不好看透它里面固有的‘无’。

他抬眼看看,是不是讲清楚了?讲清楚了。

奇尔丹说。

换句话说,它是针对整个新世界的,赋予它的名字既不是艺术,因为它没有形式,又不是宗教。

它是什么呢?不断地为这枚胸针沉思,依然不能探究它。

我们显然缺乏词语来形容像这样的物体。

所以你是对的,罗伯特。

它是当今世界上最有权威的新产品。

权威性,奇尔丹想。

是的,当然的。

我抓住了这个概念,至于其他的人……思索一下这个效用,保罗说,第二次我又把那些同样的商界熟人叫到这儿来。

我亲自上阵,就像刚才我对你那样缺乏机智的规劝一番,这个主体带来了迫使你放弃主权的权威性。

有必要重申认识本身。

我要求这些人都听着。

奇尔丹知道,像保罗这样的日本人,要让他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几乎是难以令人相信的事。

结果,保罗说,是有希望的,他们能够在规劝之下接受了我的观点,他们领悟了我所描绘的东西。

所以这是很值得的。

说完了这些,我要休息了。

没什么说的了。

罗伯特,我已精疲力竭。

他把胸针放回盒子说,我的责任尽到了,完了。

他把盒子还给奇尔丹。

先生,这是你的。

奇尔丹说,他感到忧心忡忡,这种情况,他从来没经历过。

一个上流社会的日本人把别人送给他的样品捧上了天。

然后,又把它还给别人。

奇尔丹的双膝在颤抖。

他六神无主,站在那儿扯袖子,脸憋得通红。

保罗平静而又严厉地说:罗伯特,你必须鼓足勇气面对现实。

奇尔丹脸色苍白,咕哝道:我被搞糊涂了。

保罗站起来,面对着他说:留神点,这活儿是你的。

你是这件首饰以及同类玩艺的惟一代理商。

你还是个专业人员。

先静下心来,反省一下,可能的话,看看《变化之书》,然后琢磨一下你的橱窗、广告,以及经营系统。

奇尔丹目瞪口呆地凝视着他。

你要看清楚你的路。

保罗说,你怎么到处游说,非要把这些玩艺说成最时髦的呢?奇尔丹不知所措,心想那男人在告诉我,我是在为埃迪弗兰克珠宝行承担道德责任。

日本人的世界观古怪,神经兮兮的,在保罗的眼里,珠宝与生意的关系相得益彰,恰恰是第一流的精神。

糟糕的是,保罗肯定和权威谈了话,就是从那个该死的日本文化传统中心来的。

他痛苦地想到了责任。

一旦惹上了身,他的余生就会和责任分不开了。

一直到走进坟墓,保罗如释重负正在自得其乐,而奇尔丹呢,那件事令人遗憾地留下了无止境的标志。

奇尔丹心想,他们都精神错乱了,比如说,由于强加的责任因素,他们不会去把那个受伤的人从阴沟里救上来。

你说这算什么呢?我认为这是很典型的。

你能指望这种人什么呢,一谈到要复制一艘英国驱逐舰,他就要设法仿造锅炉上的补钉,还有……保罗正在审视着他。

幸运得很,多年的习惯使奇尔丹很自觉地压住了他想表现自己的感情,他表现出了一种温和和适当的表情和个性,完全吻合了此时的情形,他会感受到伪装的味道。

奇尔丹认为这太可怕了。

一场灾难,还好保罗没认为我想勾引他的妻子。

贝蒂,她没有机会看到这些首饰了,他应该执行第一方案。

无和性是不相容的。

正像保罗所说,它是神圣、庄严的,像个遗物。

每个人我都给了你的名片。

保罗说。

请再说一遍。

奇尔丹想别的去了。

你的商业名片。

这样的话他们可以到你的店里去看其他的样品。

我明白了。

奇尔丹说。

还有一件事,保罗说,有一个人想和你到他的住处去讨论整个的话题。

我把他的名字和地址抄下来了。

保罗递给奇尔丹一张叠成方块的纸头,他希望他的同事都听见。

保罗补充道,他是个进口商,进出口的量很大,尤其是到南美。

收音机、照相机、望远镜和收录机什么的。

奇尔丹眼睛盯着纸条。

他当然会订大批量的货。

保罗说,也许每件都要上万个。

他的公司控制着各种企业,它们为他低价生产,企业都在亚洲东方,那儿的劳动力便宜。

他为什么要?奇尔丹开腔问道。

保罗说:像这样的首饰……他又一次拿起胸针,瞄了一眼,然后关上盖子,把盒子还给奇尔丹说,能够批量生产,要么用金属,要么用塑料,用一个模具。

要多少可以生产多少。

过了一会儿奇尔丹说:‘无’是怎么回事?那些产品里还有‘无’吗?保罗不吭声。

你建议我去见他?奇尔丹说。

是的。

保罗说。

为什么?护身符呀!保罗说。

奇尔丹瞪大双眼。

幸运护身符,穷人戴的护身符,在拉丁美洲和亚洲到处有人售护身符,你知道的,大部分老百姓都相信魔法、咒语和麻醉药。

我听说,这可是笔大生意。

保罗的脸上毫无表情,语气平板。

听起来,奇尔丹慢慢说来,似乎这里面可以挣大钱。

保罗点点头。

这是你的主意吧?奇尔丹说,不是。

保罗说,他又不吭声了。

奇尔丹想那就是你的雇主,你把首饰给你的上级看,他认识个进口商,你的上级,或者某个职位比你高、影响比你大、权力比你大的人物,某个有钱有势的人,他和进口商有联系。

奇尔丹意识到这就是你为什么还给我的原因吧。

你一点也得不到。

但你知道我明白,我会去找这个地址,去拜访这个人。

我是得去,我没有其他选择。

我会出租设计图,或打折扣卖给他们,我和他们之间还要签订协议。

很清楚出自你的手,全部都是,你设法阻止我或者和我争论,那真不是滋味。

你现在遇到机会了,保罗说,会暴富起来。

他继续目视前方。

这主意给我异乎寻常的感觉,奇尔丹说,靠把这些艺术做成幸运护身符,我简直难以想象。

因为那不是你的生意本行,你要奉献于这个别具风味的秘密,我自己也一样。

还有那些人,他们不久就会去造访你的店,我刚刚提到过这些人。

奇尔丹说: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不要过低地估计受人尊敬的进口商所提出的可能性。

他是个精明人,你、我――我们都不会了解广大没受过教育的人。

他们会因得到用模型批量生产的一模一样的首饰而非常高兴,当然我们是不要的。

我们所必须指望我们拥有的是独一无二的,至少是少数人拥有的稀罕物。

当然,有些东西的确是权威的,而不是模型的,或者复制品。

他一直将目光越过奇尔丹,凝视着空空的空间,不要成千上万的铸造品。

奇尔丹想弄清楚,他是不是对正确的概念也制造混淆?诸如我店里的那些历史文物是不是赝品呢?且不说他个人的许多收藏品。

他的话里似乎有一点暗示的味道。

他冷嘲热讽的弦外之音告诉我一种完全不同于表面形式的信息。

模棱两可,就如同你在神谕里遇到的那样……就像他们说的,东方智慧的品行。

奇尔丹认为他实际上在说,你是什么东西,罗伯特?他是神谕称之为下等人,或者是所有的好事都是为他的人?现在要作决定,你要么走这条道,要么走那条道,不可能走两条道,到了选择的时候了。

上等人会走哪条道?罗伯特-奇尔丹自问。

至少可以根据保罗的意见来选择。

我们面前并没有一位修炼千万年的天才,一位令人鼓舞的智多星,只有一个年轻的日本商人的意见。

不过起码有了一个核心,如果保罗所说的无,这种情形的无就是:不管我们个人多么不喜欢,但毫无疑问,现实就在进口商的那一方,正如神谕所言,我们的意图不好,但我们必须适应。

毕竟,那些原件还可以在店里销售,卖给行家,像保罗的朋友这样的鉴赏家。

你再斟酌一下,保罗察言观色道,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愿意单独呆一会儿。

他朝办公室的门走去。

我已经决定了。

保罗的眼睛倏地亮了。

奇尔丹鞠着躬说:我会照你的建议办。

现在我就去找进口商。

他拿起折好的纸条。

奇怪得很,保罗似乎并不高兴。

他嘀嘀咕咕地走到办公桌边,他们都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奇尔丹考虑到。

十分感谢你的帮助,奇尔丹说着准备离去,如果可能的话,哪天我会报答的,我将记住。

但年轻的日本人还是没有反应。

太对啦,奇尔丹想,我过去常说什么来着,他们是不可思议的。

保罗陪他走到门口,似乎还在想什么。

他突然冒出一句话来:美国的艺人用手工制作这些首饰,对吗?用他们的体力劳动?是的。

从最初的制图到最后的抛光。

先生,这些艺人会合作吗?我想象得出他们会去干自己的活儿。

我没把握能不能说服他们。

奇尔丹说,对他来说这是个次要的问题。

是呀,保罗说,我也这样想。

保罗说话的语气里,有一种东西,马上使罗伯特-奇尔丹警觉起来,那里面朦朦胧胧有一种特别的强调,它触动了奇尔丹,毫无疑问他不能模棱两可。

他很清楚这一点。

当然,对美国人的努力是一个残酷的打击,整个事情浮现在他眼前。

上帝不允许犬儒主义,可他把鱼钩、鱼线和钓饵都吞下去了。

一步一步逼我,就是让我沿着花园小径到达结论;美国人的手工制品都不过是些模型制造的伪劣幸运护身符。

这就是日本人如何操纵的。

不是自然而然,而是精细地、老练地、总体上地玩弄计谋。

上帝啊!奇尔丹发现和他相比我们简直成了野蛮人。

根据这些无情的推论,我们不过是笨伯,保罗没说话,他没有告诉……说我们的艺术品一钱不值。

他让我来替他说这句话。

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对我的说法懊悔不已,当他从我这里听到真话时,隐隐约约做出了一种文明的歉疚的姿态。

奇尔丹几乎要大声说,他伤透了我的心。

然而很幸运,他只是设法使它成为一种思想,和以前一样,他把它藏在内心世界里,秘密地不为外人所知。

羞辱了我和我的民族。

我是无能的,对此没有报复。

我们失败了,我们就这样失败了。

微妙得让我几乎察觉不到。

其实,我必须在发展中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保罗的办公室的角落里有一个废纸篓,扔掉它!罗伯特-奇尔丹拿着这个不成形的玩艺,这个充满着无的首饰自言自语。

我可以这么干?扔掉它?在保罗的眼前结束这一幕?他紧握着这首饰时,发现,不能扔,绝对不行,你还指望以后再见这位年轻的日本人吗?见鬼,我无法摆脱他们的影响,无法控制冲动,所有的自发性动作都被碾碎了,保罗凝望着他,什么也不需说,他的存在就足够了。

我的意识陷入了困境,就恰如一根无形的线从这玩艺儿牵到胳膊上,一直缠到心里。

想想看吧。

我已经和他们相处得太久,现在想逃掉也嫌太迟了,难以回到白人中去走白人的道路。

罗伯特-奇尔丹说:保罗。

他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嘶哑,没有节奏,不成调子。

是的,罗伯特。

保罗,我……好……丢脸。

房子在旋转。

为什么这么说,罗伯特?说话语气关切,但很超然,带点关心,凌驾于一切纠葛之上。

保罗,等一会儿。

他捏弄着那枚胸针,汗水使它都变粘滑了,我为这件‘无’首饰感到自豪,这些决不是垃圾般的幸运护身符,我反对这种说法。

他依然辨不出这个年轻的日本人的反应,只有张耳听着,这是惟一的认识。

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

罗伯特-奇尔丹说。

保罗鞠了个躬。

罗伯特-奇尔丹也鞠了个躬。

制造了这件首饰,奇尔丹说,是美国值得骄傲的艺术家,也包括我自己。

因此说它是毫无价值的幸运护身符是对我们的侮辱,我要求你们道歉。

难以置信的很长时间的沉默。

保罗审视着他,一边眉毛稍稍向上挑起,薄薄的嘴唇抽搐着,是在笑吗?我要求,奇尔丹说。

就这些,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现在他只是等待着。

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在想,求求啦。

帮帮我吧。

保罗说:请原谅我的傲慢强加于人。

他伸出手来。

没事。

罗伯特-奇尔丹说。

他俩握了手。

奇尔丹心里开始平静下来,他知道他挨过了这段时光。

都结束了。

感谢上帝!上帝此时与我同在。

那么其他时候呢?我还敢再敲自己的幸运之门吗?可能不敢。

他觉得忧郁,倏忽间他仿佛站立起来了,一览无余地看清楚了。

他想,人生苦短,而艺术和别的没有生命的东西能长久,无止境地延伸,就像混凝土小道,和平坦的、白色的、不平坦的道路相互交错。

我站在这儿,但不再站下去了。

他拿起小盒子,把埃迪弗兰克的珠宝放进了大衣口袋。

《城堡里的男人》 作者:菲立普・狄克好看经典的科幻小说尽在『乌拉科幻小说网』!网址:www.wulali.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