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凉透如水,秋季的夜晚再怎么不济也多了几丝凉意,晚风拂过,吹得树叶婆娑作响,学校的林荫小道中曲径通幽,三三两两的女生挽手走过,或者情侣相携而过。
冉沫弥去图书馆还书,图书馆离他们的宿舍还是挺远的,这林荫小道省了不少路程。
这大半个月来,图书馆但凡他感兴趣的书都被他看得差不多了,他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只能说是一时兴起,因为外面早就流传能把华中经大的图书馆看完的人可以说是博学多才。
虽然说法夸张了些,但不得不说华中经大的图书馆确实珍藏了很多好书,尤其是金融这一块的,藏书非常可观。
才一走进林荫小道,没走过几步,有人围上来了,那颜红色小背心西装看得有点儿刺眼,树荫里的路灯有点儿暗,明晃晃的照在人的脸上,显得人的气色格外的差,所以那个人的脸色看上去非常的沉郁。
带着后面那两个,也就一个宿舍的人,四个人,手里抡着木棍,带头的娘炮吴居蓝不着痕迹的笑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前几天就在这儿遇到你,今天终于让我给逮住了。
他走得近一点,冉沫弥看到他手里有刀,在黑暗深处或许不明显,但是走得近了,走在灯光底下,就微微的泛着弱黄色的光芒。
你同伴呢?就那嚣张的小子,敢踢老子的蛋,老子这次一定会爆了他的蛋……吴居蓝看起来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可是说出来的话简直颠覆形象。
冉沫弥看了他一眼,对于这些人,他没办法解释,那次闹事,三个人就吴居蓝被记了名字,学校给了处分,他和衡昀晔都跑了,那教务处的老师也没逮着人,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吴居蓝身上,吴居蓝怨气难消,又找不到人发泄。
说吧,你想怎么样?冉沫弥觉得没必要废话,目前这架势能解决的也就一场架的事情。
他虽然不喜欢闹事,但是也绝对不怕惹事。
把你那同伴叫下来,咱们公事公办。
吴居蓝说。
冉沫弥没动,他怎么可能去把衡昀晔叫下来,吴居蓝这架势,能堵自己,那么也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堵衡昀晔了,眼前这四个人是学生,就是不知道堵衡昀晔是学生还是外面社会上的人。
不用了,他本来就整件事无关,是我撞了你,冤有头债有主,事情的本因还是出现在我这里的。
冉沫弥说,说完就先发制人,一拳打在吴居蓝的脸上。
吴居蓝痛得骂了一声:我□□大爷的。
完全忘记了这次的本意是要找衡昀晔。
这伙人立马冲上来,手里的木棍往冉沫弥身上抡下来。
冉沫弥伸手挡了一下,抢过其中一个人的棍子,他在家虽然跟双胞胎打过几架,但是那都是花拳绣腿,用不上真招,而现在却要用真招了,背上已经被人打了几下,胸前也被人重重踹了几脚,他抢过棍子,往对方的腿上抡了一下,一膝盖顶在其中一个人的腰上,把其中一个人重重摔在地上,对方痛得叫了几声。
现在,头上,肩上,后背火辣辣的疼,被人重重砸了一下手臂,木棍脱力掉在地上。
他握紧手成了拳头,狠狠的往前面几个人的身上打去。
混乱之中一把抓住吴居蓝的后衣领,往后一拉,一膝盖顶在他胃上,吴居蓝都快吐出胆汁儿了。
突然一下,右腿被人抡了一下,之前横断骨折过地方钻心的疼,冷汗直冒,再接着,背上,头上被木棍打了一下,他一阵晕眩,吴居蓝又上来往他腿上补一脚,顿时疼得没感觉了。
眼前昏暗的灯光没了,嘴里一股血腥味,还时不时的往上冒。
夜幕降临,有点困,全身很疼,没力气,不想动……渐渐的,陷入混沌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就是不想睁开眼,沉迷在睡梦中,意识仿佛醒过来了,但是眼睛就是睁不开,像一个远古而混沌的梦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地悠悠!为什么这么累呢?为什么这么困呢?为什么总是睁不开眼睛呢?久久的混沌之后,眼睛最终还是睁开了,光晕蔓延开来,再接着就是久违的光明。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灯光,一切都是刺眼的白。
醒了?小弥,感觉怎么样?冉沫川问了声。
冉沫弥有些吃力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周围,继而闭上眼。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衡昀晔问了声。
没。
冉沫弥说:就是很困。
声音有点儿嘶哑。
你去休息吧,我替你,你都守快三天了,正好今天我周末不上班。
冉沫川对衡昀晔说,冉沫川还没认出衡昀晔就是当时打了他一拳就跑的人。
衡昀晔点点头,去了小沙发开始窝在里面睡觉了,这三天边城替了他两次,可是他就是睡不着,没亲眼看见冉沫弥醒过来就是睡不安稳,现在头一落枕就睡着了,睡得还挺香。
冉沫川仿佛有意提醒着什么:你昏迷这段时间,爸跟阿姨来过两次,爸说让你好好养身体。
冉沫弥没说话,思绪飘得很远。
我们家是烈士之后,怎么会出现你这个打架闹事的小混混……这句话是他初中第一次打架之后被他爸骂了一顿,关在地下室反省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如今这句话放在现在最合适不过。
身上缠着很多绷带,一动就钻心的疼,右腿高高的吊起,打着石膏。
你右腿又伤了,估计以后会影响你的行动,不过你别担心,就是不能再剧烈活动了。
冉沫川看着他的腿解释着:因为你的腿之前本来就骨折过一次……那一次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当时跟双胞胎闹矛盾从楼上摔下去,所有的人都忘记了沙发后面的他,等到送到医院的时候,他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冉楚河来了,阿姨也来了,手里提着热汤,笑意盈盈的,微笑遮盖住了不满,冉楚河虽然对冉沫弥非常失望,但是也没表现出来什么,在一旁坐着一会儿才开口说着:小弥,你以前叛逆什么的我都没跟你计较,我想你当时只是青春年少,那只不过是青春期该有的表现,可是,这次竟然动手成这样,也未免太荒唐了。
冉沫弥静静的听着,没说话。
其实他爸这句话无所谓就是说他给他们家丢脸了。
冉楚河看到这样子,也不好继续责备:你真是太令人不省心了。
抱歉。
冉沫弥轻声说,冷冷清清的,没有感情,好像一架木偶一样,像一个程序。
冉楚河威严的嗯了一声,嘴唇颤了颤,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仿若警告:我们家特殊,容不下一点儿黑点,就算子孙后代再不济,也绝对不会沦落到街头当混混,绝对容不下拿着刀砍人的流氓地痞。
冉家是烈/士之家,往上数三代都是烈士,所以冉楚河以最严厉的标准教育自己的儿子,可是万万没想到,除了老大,其他的儿子一个比一个叛逆,而他自己也无能为力,清官难断家务事。
衡昀晔从他们一进门就被吵醒了,起来抱着海绵宝宝的靠枕说着:冉叔叔,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是别人找他的麻烦,为什么你却怪罪自己的儿子呢?当父母的不都应该胳膊肘往里拐吗?冉楚河冷着脸,阴沉沉的,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不去惹别人,别人会来惹他?冉沫弥用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他父亲一眼,那是怎样的眼神呢?说不清,非常复杂,也非常凄清,就像暮春时节的夜幕,冷冷清清的却带着一点儿看不清的迷蒙与忧伤。
冉楚河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坐了一会儿,用着一种父亲的威严的声音说着:你好好休息,学校那里不用担心,都已经处理好了,不过那个小道里是监控盲区,没找到打你的那伙人。
冉沫弥恩了一声,没有太多的感情,或许是感情太多了,找不到宣泄的地方,一直慢慢的堆积,慢慢的消亡,再堆积,再消亡,到了最后,麻木了,无动于衷了,一切风平浪静了,所以他看上去非常冷,又非常的傲。
冉楚河坐了好一会儿看了看表,站起来:我过几天来看你,这几天要出差一趟。
有事了,直接给阿姨说一声,阿姨还在呢。
冉沫弥又恩了一声,昏昏欲睡,渐渐的睡着了。
等到睡醒了,又是午夜时分,窗外的天又是阴沉沉的,阴沉沉的压下来,让人觉得窒息,这里是医院,太多的生老病死如同万花筒一样轮换,因为生老病死在这里太过平常,所以,所有的人都麻木了,护士的微笑是麻木的,医生的嘱托也是麻木的,就连病人自己,也很麻木……冉沫弥只觉得手心一片温暖,扭过头来的时候,衡昀晔在床边看着他,有点儿忧色:怎么样?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冉沫弥笑了笑,忽而发现这个时候的自己笑容无比的僵硬,想要努力扯着嘴角,嘴角的疼痛蔓延,嗓子已经干得嘶哑听不出说的是什么。
还好。
什么还好啊,难受就说出来啊,我又不会笑话你。
来,肩膀借你靠靠,这肩膀,能撑天地的呢?给多少钱都不出租,今天不问你要钱。
以后可是要收费的……是你自己走还是我赶你走?冉沫弥冷冷的问了声。
让你靠你就靠,又不问你要钱,你撑着给谁看?衡昀晔没好气的说着,竟然真的板正冉沫弥的头靠在他肩膀上,其实也无所谓,你老爸就是太死板,看得出来,他还是挺喜欢你的,就算再不行,我很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这不是怕你难受就留下来陪你了吗?奥。
冉沫弥简短的应了一声:习惯了,所以还好,也没什么的。
就算你不难受,我也得留下来陪你。
衡昀晔严肃正经说了声:就是想要陪着你而已。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可以说是最好。
最好的容貌,最好的修养,最好的学识,最好的智商……就是情商稍微低了一点儿,竟然都看不出来我爱你很久了……脾气也还好,高冷像个不染尘埃的神仙一样,多好……但是你能不能稍微对我好一点儿啊……你非常聪明,连我都觉得老天偏爱了你呢,我感觉就好像没有你不会的事情,就连弹钢琴这种高难度的艺术你都会,见过你的人都会喜欢你的……你说怎么办啊,我他妈的情敌怎么这么多啊……我一直以为我天不怕地不怕,遇见你之后,我怕你不开心,我怕你难受。
——我怕你不开心,我怕你难受。
衡昀晔一边抱怨,一边说,婆婆妈妈的说个不停。
冉沫弥仿佛发现什么,看了他一眼,柔且冷,威胁警告的语气: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说他聪明,真不愧是大聪明,自己才说了这么一两句,他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衡昀晔邪邪的笑了笑,眼神里闪现了一抹光,一抹快意的光——晚了。
早已经晚了。
八小时前,上午十点整。
小晔儿,查到了,那天晚上是那个娘炮一个宿舍出动的,打完大美人之后等到大美人被人发现了,在混乱之时,他们才跟着人走出那片盲区的,不过那娘炮好像也叫了校外的人,但是校外的人没动手,就他们一个宿舍的人动手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边城骂了一声:妈的,四个人打一个人,老子都觉得羞愧。
怎么回事不是明摆着吗?如果当时衡昀晔出现了,那么校外的人就一定会动手的,但是事实却不巧,衡昀晔没出现,当时的冉沫弥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为了不把事情惹大,所以校外的人就没在学校内动手。
如果当时自己出现了或者带人出现了,那么就会出现一场所谓的火拼,拼不拼得赢还两说。
那些校外的人还找得到吗?找得到,都是一群在这片混的混混,给钱就办事。
边城说,没过一会儿,边城仿佛意识到什么:你不会是想……?你跟他们说,我这里有一笔八万元的单,问他们感不感兴趣?不感兴趣可以再加价。
衡昀晔的表情看上去很冷,很坚决,很果断。
当天晚上十一点多,华中经贸大学的47栋543宿舍被人砸了,连人带整个宿舍的东西都砸了,连床板都没放过,当时衡昀晔接到电话的时候才知道事情闹大了,警察去的时候,那四个人在一堆废墟之间奄奄一息,地上有很多血,其中一个人的腰侧还插着一把水果刀,还有血从伤口处冒出来,与其说是宿舍倒不如说是灾祸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