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凯尼格斯瓦德医生低声念道:郭特,每特,摩特。
可是跟着他念的蒙扎诺爸爸却念成了迪奥特,米特。
麦特。
他们俩各自用自己的口音说出的那句话的意思是上帝制做了泥人。
下面我就不再用那种方言了。
上帝烦了。
冯·凯尼格斯瓦德说。
上帝烦了。
因而上帝对一些泥人说;‘站起来!因而上帝对一些泥人说;‘站起来!’上帝说:‘看我创造一切:高山、大海、天空、星辰’。
上帝说:请我制造一切;高山、大海、天空、星辰’。
而我就是那种坐起来向四周观看的泥人。
而我就是那种坐起来向四周观看的泥人。
幸福的我,幸福的泥人。
幸福的我,幸福的泥人。
泪水从爸爸双颊上滚滚落下。
我,一个泥人坐了起来,看见了上帝创造的奇迹。
我,一个泥人坐了起来,看见了上帝创造的奇迹。
‘你太棒了,上帝!你太棒了,上帝!爸爸一片诚心地说道。
世上只有您上帝能做到这一切,我当然不能。
世上只有您上帝能做到这一切,我当然不能。
和您相比,我感到自己十分缈小。
和您相比,我感到自己十分缈小。
一想到还有许多泥人并未能坐起来向四周观看,我便感到自己还有一点重要。
这是我唯一感到自己不尽缈小的时刻。
一想到还有许多泥人并未能坐起来向四周观看,我便感到自己还有一点重要。
这是我唯一感到自己不尽缈小的时刻。
我已经得到如此之多,而大多数泥人却一无所得。
我已经得到如此之多,而大多数泥人却一无所得。
冯·凯尼格斯瓦德高喊;感谢您的垂顾!爸爸喘息着说:感谢您的垂顾!现在泥人又重新躺下睡了。
现在泥人又重新躺下睡了。
泥人有多少值得记忆的事啊!泥人有多少值得记忆的事啊!我曾和多少有趣的坐起来的泥人相遇过啊!我曾和多少有趣的坐起来的泥人相遇过啊!我爱我见到过的一切!我爱我见到过的一切!晚安!晚安!我即将进入天堂!我即将进入天堂!我不能等待了……我不能等待了……要去了解我的‘万比得’是什么…要去了解我的‘万比得’是什么……以及都有谁在我的‘卡拉斯’中,以及都有谁在我的‘卡拉斯’中,以及我们的‘卡拉斯’给您做过的一切好事。
以及我们的‘卡拉斯’给您做过的一切好事。
阿门阿门!第一百章 弗兰克到地下室去但是爸爸没有死也没有到天堂去,当时还没有。
我问弗兰克,什么时候宣布我为总统最为合适。
他不能提供帮助,也拿不出意见,他叫我自己决定。
我抱怨说:我还想着你会做我的后盾呢!我只能给你提供技术方面的帮助。
弗兰克一本正经地说。
我不能损毁他做为技术专家的诚实性,不能使他超越职业的界限。
我明白了。
不管你怎么管理人民我都同意。
那是你的责任。
弗兰克断然拒绝过问任何人事方面的事情,我感到震惊、恼怒。
我揶揄地说;你能否从纯技术方面的角度告诉我,今天该做些什么?他的回答与技术紧密相关。
修理发电厂,举行一次空中 表演好!这就是说,我做总统的第一个胜利就是给我的人民恢复电力。
弗兰克并不觉得我的话中有什么可笑之处。
他向我敬了一个礼,说;我将努力争取,先生;我要为您早最大的努力,先生!但是我还不敢肯定说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恢复供电。
那正是我的目的——建立一个繁荣昌盛的国家。
我将尽最大努力,先生。
弗兰克又敬了一个礼。
我问:空中表演又是怎么回事?我得到一个干巴巴的回答:今天下午一点钟,先生,已洛伦佐空军的六架飞机将飞过这个宫殿的上空,并对水中的靶子进行射击。
这是庆祝‘民主百人烈士纪念日’的一个节目。
美国大使也计划向大海抛投一个花圈。
于是我试探性地决定弗兰克在献花仪式和空中表演结束之后立即公布我担任最高元首。
我问弗兰克:你以为如何?你说了算,先生。
我想,我最好准备一个讲话,我说,还要举行宣誓就职仪式,这样才显得庄严,具有权威性。
您说了算,先生。
每次他说这话时,那声音就好象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就好象他已经顺着一把梯子下到最深的井穴中去了,可我却还停留在上面。
至此,我才懊恼地意识到,我同意出任总统,才使弗兰克得以自由自在地去做他最想做的事情,也就是去做他父亲做过的事情;一面逃避人类的责任,一面又享受荣誉和创造者的快慰。
为达此目的,他走进了精神上的地下室。
第一百零一章 我宣布博克侬为逃犯于是在塔楼脚下一间圆形的空屋子里,我写了我的发言稿。
那间屋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而我的发言稿也恰似这间屋子:圆滑、空洞、没有内容。
可是这篇发言中有希望,并且是谦卑的。
我发现不依靠上帝寸步难行。
过去我从来也没有象现在这样特别需要得到上帝的支持,也从来不相信可以得到这种支持。
但是现在我发现非相信它不可,于是乎我也就相信了。
再者,我也需要得到人民的支持。
我叫人开列一张参加庆贺仪式的名单,看到并没有邀请朱利安·卡斯尔和他的儿子莅临。
我立刻派人送信邀请他们父子来参加纪念会,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我的人民。
没有被邀请的只有博克依。
关于博克依的问题如下:我也曾考虑过请他参加我的政府,那样就能给我的人民带来太平盛世。
我也想到在纪念大会的欢乐气氛中,把宫殿门外那个可怕的钩于取下来。
可最,后来我意识到太平盛世就不是向人民提供一个高高在上的圣人,而是要提供丰盛的食物、舒适的房舍、正规的学校、良好的身体、愉快的时光、人人就业的机会。
这一切我和博克依都拿不出来。
因此善和恶还得保持分离状态;善留在森林里,恶留在宫殿中。
而这种相持所能带来的欢乐就是我们不得不向人民提供的一切。
有人敲门。
一个仆人来通报,客人开始到了。
于是我把我的发言稿装在口袋里,走上我的塔楼的螺旋形楼梯。
我到了我的城堡最上层的雉墙上。
我四下打量着我的客人,我的仆人,我的悬崖和我的温馨的海水。
第一百零二章 自由的敌人当我想到所有站在我的最高的城垛上的那些人的时候,我也想到了博克浓的第一百一十九首小调,在唱那首小调中他邀请我们和他同唱:‘我的老伙伴们哪儿去了?’我听见一个悲份的人如此问道。
我在那悲份的人的耳边窃窃私语:‘你的伙伴们完蛋了。
’来宾中有霍利克·明顿大使和他的夫人、自行车厂的老板H·洛·克罗斯比和他的夫人黑兹尔、博爱主义者和慈善家朱利安·卡斯尔和他的儿子、那位作家兼旅馆老板菲利普、画家小牛顿·霍尼克和他的音乐家姐姐哈里森·C·康纳斯太太、我的天仙蒙娜、弗兰克·霍尼克少将和山洛伦佐的各类官员和军事将领共二十人。
死气沉沉——现在几乎一切都死气沉沉。
正如博克依告诉我们的:告别是永远不会错的。
在我的城墙上有放掰了当地美味的便餐架:烤鸟肉是用这种鸟的绿色羽毛包着的;熏蟹是把蟹肉从壳里取出、剁碎、用椰子油炸了后再塞回蟹壳里去的。
一指长的小梭子鱼的肚子里塞着香焦酱;不发酵也不加作料的死面玉米脆薄饼上放着一块四方形的白煮信天翁肉。
我听说这些信天翁就是在这个便餐架所在的墙垛上的小塔楼里打的。
有两种饮料,都没有冰镇过:本地的甜酒和百事可乐。
百事可乐装在塑料罐里,本地甜酒盛在椰子壳里。
本地甜酒有一股说不出的甜香味,这种味道使我想起自己的青春岁月。
弗兰克能说出这种香味的名称。
他说;这是丙酮。
丙酮?一种用来做飞机模型的胶合剂。
我没有喝那种本地甜酒。
做为一位大使,做为一位美食主义者,明顿大使频频举起 椰壳祝酒,做出一副他热爱人类和一切营养着人类的饮料的姿态。
但是我并没有见他真地把酒喝进去。
我偶然看到他带着一 件我没有见过的行李,这东西看起来象一个法国制的牛角箱子,原来那里面就装着一个将要投进大海的纪念花圈。
我看到唯一是在喝酒的人就是 H·洛·克罗斯比。
他完全 没有什么嗅觉。
坐在一尊大炮上,用硕大的屁股盖住火门,从椰子壳里喝着丙酮,他感到煞是惬意。
他用一架日本造的大双 筒望远镜眺望大海,遥望着那些架在停泊在近海木筏上的靶子。
那些靶子都是用马粪纸剪成的人形。
山洛伦佐空军的六架飞机正在表演扫射和轰炸。
每一个靶子上都画着一个真人的漫画像,两面都写着名字。
我问是谁画的,结果得知画家就是那位基督教牧师沃克斯·休玛那。
他现在正站在我身旁。
我不知道您还长于此道呢!澳,是的,我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干什么才好。
我想您最后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祈求上苍为我指明道路。
您已经得到了指示。
H·洛·克罗斯比说;他们实际上把每一个与自由为敌的人都当成了靶子。
第一百零三章 对于作家罢工的一种医疗意见还没有一个客人知道我将要做总统了呢。
也没有人知道爸爸即将临终。
弗兰克作为官方代表告知大家,爸爸在舒舒服服地养病,爸爸向大家致意。
弗兰克宣布纪念活动的程序如下:首先,明顿大使献花圈以纪念百人烈士,接着是飞机打靶,最后弗兰克要讲几句话。
他并没有告诉他们在他讲话之后我还要发言。
人们仍把我当作观光记者来接待,因此,我还能到处从事些格兰法龙的活动。
我对黑兹尔·克罗斯比说:你好,妈妈!唉喀!这不是我的孩子吗?黑兹尔给了我个香喷喷的拥抱,接着便对每一个人说:这个孩子是个印第安纳老乡!卡斯尔父子站在和别人稍微离开一点的地方。
长期不受爸爸的恩宠,他们对于这次邀请感到奇怪。
年轻的卡斯尔称我为内幕消息记者。
他说;早安!内幕消息记者,世界上有什么新情况?我也要问你这个问题呢!我说。
我正想组织一次作家总罢工,并且一直坚持到人类最后觉醒之时。
你支持吗?作家有罢工权吗?那不是和罢工的警察和消防队一样了吗?或者是大学教授。
对呀,或者是大学教授,我认可地说。
我摇摇头说:不!我的良心不允许我支持这种罢工。
一个人一旦当了作家,我想他便接受了一项神圣的义务,要以最快的速度生产快 乐、启蒙和安慰。
我不得不想到,一旦再也没有新书,没有新戏,没有新的历史、没有新的诗歌,将会出现何等的慌乱?我问他:如果人们都象苍蝇似的死去,你有多自豪?我想他们更会象疯狗一样死去——狂吠,相互乱咬,再咬自己的尾巴。
我转身对老卡斯尔说:先生,假如人们被剥夺了文学的 安慰的话,他们将怎样死去呢?他说:只有两种症状;心脏腐烂或是神经系统萎缩。
我想,没有一个是好受的。
我说。
都不好受,老卡斯尔说,为了上帝的爱,敬请你们俩继续写作!第一百零四章 磺胺噻唑我的天仙蒙娜并没有接近我,也没有用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召唤我到她身旁去。
她以女主人的身分向山洛伦佐人介绍了安吉拉和小牛顿。
现在我对这位姑娘做着估量——我回想爸爸昏倒时她的麻木及与我和她订婚时她的淡漠——对她的评价在崇高和低贱之间徘徊。
她是否代表女人的灵性的最高标准呢?抑或是一个冷血动物,还是一个茫茫然迷上木琴、只知道崇拜美和博克-玛鲁的人呢?我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博克依教导我们;一个情人就是一个撒谎者,他对自己也撒谎。
’而真实的人是一点也不可爱的,他们的眼睛就和蛤蜊肉一样!所以我想他的教诲很清楚。
我的蒙娜是圣洁高贵的。
在民主百人纪念日那天,我问菲利普·卡斯尔:告诉我,你今天与你的朋友和崇拜者H·洛·克罗斯比说过话吗?年轻的卡斯尔回答说:我穿着这套衣服,打上了领带,穿了鞋,他就没有认出我来。
我们已经就自行车的问题做过一次很好的谈话了。
我们可能还会再谈的。
我发现我不再取笑克罗斯比想在山洛伦佐开自行车工厂这件事了。
做为这个岛上的行政最高领导人,我很需要有一个自行车厂。
对H·洛·克罗斯比其人其事的尊敬之心油然而生。
我问卡斯尔父子:你们认为山洛伦佐人民愿不愿意实现工业化?那位父亲说:山洛伦佐人民只对三件事情感兴趣;捕鱼、男女私通和博克侬教。
您想,他们对进步可能感兴趣吗?他们倒也看到了一些,但只有一个方面的进步使他们感兴趣。
哪方面的?电吉他。
我走到克罗斯比夫妇身边。
弗兰克·霍尼克正和他们在一起呢。
他给他们解释博克侬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反对什么东西。
他反对科学。
克罗斯比问;头脑正常的人怎么会反对科学呢?黑兹尔说:要是没有青霉素我和我母亲早就丧命了。
我问:你母亲多大岁数了?一百零六岁了。
不是很了不起吗?当然了不起,我说。
要不是他们那一回给我丈夫用了一点药的话,我可能已经成了寡妇了,黑兹尔说。
她一定得问问她丈夫那种药的名字:亲爱的,那次救了你的命的那玩艺儿叫什么来着?磺胺噻唑。
我犯了个错误:从传过来的食物碟子里拿了一片夹着信天翁肉的面包。
第一百零五章 止痛药碰巧——按照博克侬的说法是应该碰巧——我刚吞下一口信大貉肉肚子里就翻腾了起未。
我不得不跑下螺旋楼梯去找厕所。
我走进了爸爸屋间附设的一间厕所。
当疼痛略为好转,我拖着两腿从厕所出来,恰好遇到了冯·凯尼格瓦德医生。
他正从爸爸卧室里飞奔出来。
他惊慌失色,一把抓住我的膀子大叫;那是什么东西?挂在他脖子上的是什么东西?你说什么呀?他把那个东西吃了。
我不知道那个小管里装的是什么,反正‘爸爸’吃了,现在已经死了。
我想起爸爸脖子上挂的那个小管子,便放意大胆地猜测说,是氰化物吗?氰化物?氰化物能在一秒钟里使人变成混凝土?混凝土?大理石!铁!我从未看见过这么僵硬的尸体。
随便你敲他身上什么地方,都能发出原始木琴般的响声。
你来看看!冯·凯尼格斯瓦德强行把我拉进了爸爸的卧室。
在床上,在那只金色的小船里,爸爸的尸体十分可怖,他与世长辞了,但是,那绝不是一县人们可以依依惜别、愿其安息的遗体。
爸爸的头向后伸仰,重量都压在头顶和脚跟上,身子向天花板拱起,酷似一座拱桥。
尸体翘着。
就象壁炉里架炭的架子。
显而易见,他是死于他脖子上挂的那个小管里装的东西。
死者的一只手握着那个小管子。
瓶盖是打开的。
另一只手还在嘴里含着,象刚刚放进一点什么东西。
冯·凯尼格斯瓦德医生从镀金小船的船桨和环中取下一个架锁脚,他用这只钢的架锁轻轻地敲敲爸爸的肚子,那尸体的确发出一种原始木琴的声音。
爸爸的嘴唇、鼻孔和眼球里都蒙上了一层蓝白色的霜。
上帝知道,在今天来说,这样一种综合症已不算稀罕,但是在那个时候可真是新鲜事儿呢!蒙扎诺爸爸是历史上第一个死于九号冰的人。
我把事实记录下来,倒不管它有多么大的价值。
因为博克依叫我们都写下来。
他的真正教导是写历史或读历史毫无用处。
他嘲讽地问道:如果没有对于过去的精确的记载,怎能希望人们在未来避免犯严重的错误呢?所以,再说一遍:爸爸是历史上第一个死于九号冰的人。
第一百零六章 博克依教徒自杀前的遗言人道主义者,在他关于奥斯威辛集中营的仁慈帐上似存大量赤字的冯·凯尼格斯瓦德,是第二个死于九号冰的人。
他正在谈论我前面介绍过的那具僵硬尸体。
他说:尸体不会在几秒钟里就发僵的。
我只从‘爸爸’身边转过身一小会儿。
他在说胡话……我问:他说什么?疼啊,冰啊,蒙娜啊,什么都说。
后来,‘爸爸’说:‘现在我要毁灭整个世界!’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博克依教徒在自杀之前都说这句话。
冯·凯尼格斯瓦德走到水盆前面要洗手。
他告诉我说,等我再回过头来,他一边洗手一边说,他就死了,就象一尊石像那么坚硬。
刚才你都看到了。
我用手指头擦了擦地的嘴唇。
他的嘴唇看起来十分古怪。
他把手伸进盆里。
什么化学药品能…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什么给打断了。
冯·凯尼格斯瓦德一拿出手来、盆里的水也跟着手一起出来了。
但它已经不是水,而是一块半球形的九号冰。
冯·凯尼格斯瓦德用舌头尖舔了一下这块神秘的蓝白两色的东西。
他的双唇突然上了一层霜。
身子冻得铁硬,踉踉跄跄晃了几下,倒了下来。
蓝白两色的半圆球摔碎了,一块一块地在地上滑动着。
我跑到门口,高声呼救。
士兵和仆人都跑进来了。
我命令他们立刻把弗兰克、牛顿和安吉拉都叫到爸爸的屋里来。
我终于看到了九号冰。
第一百零七章 大饱眼福吧我把弗利克斯·霍尼克的三个孩子引进蒙扎诺爸爸的卧室。
我关上门,用背倚着。
我的神色痛苦而庄严。
我知道九号冰是什么,我时常在梦中见到它。
毫无疑问,是弗兰克把九号冰给爸爸的。
可以肯定地说,假如弗兰克能够把九号冰送给人,那么安吉拉和小牛顿也会把它送给别人的。
所以我怒气冲冲地向他们三个人吼了起来,指责他们犯了滔天大罪。
我告诉他们一切都完了。
我告诉他们我了解他们,也知道九号冰。
我想要吓唬他们说九号冰可以毁灭地球上的一切生命。
我声色俱厉。
吓得他们甚至忘了问我是怎么知道九号冰的。
大饱眼福吧!我说。
好吧,正象博克依告诉我们的:上帝一生没写过一出好戏。
爸爸屋里的场景和道具确实壮观,而我的开场白也恰到好处。
但是霍尼克家的人做出的第一个回答却把这壮观的场面给砸了。
小牛顿呕了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弗兰克叫我们做什么于是我们都想吐。
牛顿的确按我的要求做了。
我对牛顿说:你的回答正中下怀。
同时我又粗暴地对安吉拉和弗兰克说:现在我们已经知道牛顿的意见了,我愿意听听你们两人的看法。
啊!安吉拉惊呼一声,缩头缩脑,舌头也伸了出来,脸色如同死灰。
我问弗兰克;少将,这也是你的反应吗?你也要说一声 ‘啊’吗?弗兰克先是就牙咧嘴,接着又紧咬牙关,呼吸急促,嘴里嘶嘶作响。
就象狗一样,小牛顿低头看了看冯·凯尼格斯瓦德叽咕了一声。
什么狗?牛顿低声回答,只见嘴动,不见出声。
不过这间石屋的声响效果极好,他的窃窃私语如同和谐、清澈的铃声一般,我们听得清清楚楚。
父亲死的时候正是圣诞节前夕。
牛顿是在自言自语。
当我请他给我讲一讲他父亲死的那天晚上那只狗的故事时,他抬起头来看看我,似乎我打扰了他的梦境。
他把我看成不速之客。
但是他的哥哥和姐姐却是他梦中的人物。
他就是在那个梦屋中和他哥哥说话的。
他对弗兰克说;是你把那个东西给他的。
所以你才当上大官,是不是?牛顿满腹疑窦地质问弗兰克,你告诉他些什么?是不是告诉他你有比氢弹威力更大的东西?弗兰克对这些置若罔闻。
他正仔细地环视这间屋子,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松开了紧紧咬着的牙关,嘴里发出一阵阵声响,每响一声就眨一下眼睛。
他脸上有了颜色。
他说:听着,我们必须改变目前的混乱状况。
第一百零九章 弗兰克为自己辩护我对弗兰克说;将军,这肯定是少将今年所下的最具有权威性的命令。
做为我的技术顾问,你对改变目前的混乱状况有什么具体指示吗?弗兰克的回答十分干脆。
他啪地打了一个响指,我可以看出他已认定自己与眼前发生的一切毫无关系,他正怀着逐渐增强的自豪和精力把自己置于那些廓清迷茫、拯救世界、清除污秽的人物的行列之中。
拿扫帚、畚箕、喷灯、电炉、水桶来,他一面啪啪地打着响指,一面下着命令。
你想用喷灯焚烧尸体吗?我问。
弗兰克此时此刻专心致志地考虑技术方面的事,竟没有意识到自己正随着响指的节拍跳踢踏舞呢。
他说;先把地板上大块的冰扫起来,用水桶放在电炉上烧化,然后再用喷灯在地板上齐齐地喷烧一遍,以免留下微粒晶体。
至于怎样处理这两具尸体嘛……他还得再想想。
堆一个火葬柴堆!他洋洋得意地喊了一声。
我要在刑钩旁边堆一个大柴堆,我们要把尸体和床一起抬出去丢进火里。
他正要出去叫人准备火葬用的柴堆和清扫这间屋子所需的工具。
可是安吉拉把他叫住了。
她想把事情弄明白。
她说:你怎么可以呢?弗兰克呆滞一笑,说:一切都会处理好的。
安吉拉问他:你怎.么可以把它交给蒙扎诺‘爸爸’这种人呢?先把这里清理了再说吧!安吉拉抓住他的胳膊,不准他走。
她摇晃着他说;你怎么可以呢?弗兰克把他姐姐的手使劲搬开。
他呆滞的微笑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轻蔑、愤怒的神情。
在这一刻里,他极尽轻蔑地对她说;我给自己买了一个职务,正如你给自己买了个雄猫似的丈夫,正如牛顿给自己买了跟俄国株儒在科得角同居一周的时间。
他的脸上又现出呆滞的微笑。
弗兰克把门一摔就出去了。
第一百一十章《第十四卷书》博克依告诉我们;有时候,‘普尔一啪’在评论某事时要胜过人的力量。
博克依在《博克依的书》中有一个地方把 普尔一啪翻译成谎话的风暴,而在另一个地方则又翻译成上帝的岔怒。
从弗兰克在摔门出去之前所说的话里我得知,占有九号冰的还不止是山洛伦佐共和国和霍尼克家的三个人。
很明显,美国和苏联也有了。
美国已经通过安吉拉的丈夫得到了它。
安吉拉的丈夫所在的工厂在印第安纳波利斯,因此这个厂四周设置的电网和嗜人成性的德国猛犬便可以理解了。
苏联是通过牛顿的小琴卡,那位乌克兰芭蕾舞团迷人的洋娃娃得到九号冰的。
我对此未发表评论。
我低下头,闭上眼,等着弗兰克带回那些低级工具,好用它们清扫卧室——全世界无数卧室中的一间,一间被九号冰污染过的卧室。
在那种紫罗兰色的、天鹅绒般柔软的混饨之中,我慕地听到安吉拉在对我说些什么话。
她并没有为自己辩护,而是为小牛顿,她说:牛顿并没有给她,是她偷去的。
我对这种辩解毫无兴趣。
我在想:有了象弗利克斯·霍尼克那种人,把象‘九号冰’那样的玩物给了几乎和所有的男人、女人们同样目光短浅的孩子们,人类还有什么希望呢?于是我想起《博克依的书第十四卷》。
这本书我是在前一天晚上才全部读完的。
第十四卷书又题名为;《鉴照人类一百万年来的盛衰兴灭,一个勤于思考的人对地球上的人会抱什么希望呢?》读《第十四卷书》并不需要很长时间。
这本书的全部内容只有六个字和一个句号。
不抱任何希望。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憩弗兰克回来了,带来了扫帚、畚箕、一个火油炉、一只陈旧的铁桶和几副橡皮手套。
我们带上手套,防止被九号冰浸染。
弗兰克把火油炉放在天仙蒙娜的木琴上,再把那只普通的旧铁桶放在炉子上。
我们从地上拾起一些大块的九号冰,放进那只破烂不堪的桶里;它们融化了,融化成可爱的、香甜的、实实在在的水了。
安吉拉和我扫地,小牛顿在家具底下寻找我们可能漏掉的冰渣。
弗兰克跟在我们身后,我们一扫完,他就用喷灯喷烧一遍。
此时我们就象那些深更半夜出来工作的女勤杂工和看门人一样无忧无虑。
在这个乱糟糟的世界里,我们至少把我们的小角落清扫干净了。
我听见我自己以一种聊天的口吻请求牛顿、安吉拉和弗兰克告诉我有关老人亡故的那个圣诞节前夕和有关那条狗的事情。
在霍尼克姐弟们幼稚地确信一切清理干净之后就不会节外生枝之后他们才给我讲起那个故事。
故事是这样的:在那个决定命运的圣诞节前夕,安吉拉到村子里去找圣诞树上用的灯泡,而牛顿和弗兰克则到寂静的海边去散步。
他们在海边遇到一条黑色的拉布拉多半岛产的猪大。
这条狗和所有的拉布拉多猎大一样地对人十分友好,它跟着弗兰克和小牛顿一起回家来了。
在孩子们都不在家的时候,费利克斯·霍尼克死了——死在他那张面对大海的白色柳条椅上。
这天从早到晚,老人九号冰长九号冰短地返弄孩儿,还把装在小瓶里的九号冰给他们看,他在瓶子的标签上画了一个骷髅头和两根交叉着的骨头,还写着:危险!‘九号冰’!勿近潮湿!这一整天,老人都唠唠叨叨地、和善地对他的孩子们说:快呀,动一下脑筋。
我已经告诉你们了,它的融点是华氏一百一十四点四度,同时我也告诉过你们它的成份只有氢和氧。
那么怎样解释呢?稍微想一想,不要怕开动脑筋。
脑子是用不坏的。
他经常叫我们开动脑筋,弗兰克说,回忆着往昔的岁月。
我不记得从多大岁数起,我们就不再开动脑筋了,安 吉拉坦率地说,当他谈到科学时,我甚至连听都不愿意听。
可是我点着头,装模作样地开动脑筋。
我那可怜的脑子对于科 学就象一根用旧了的吊袜带一样,一点弹力也没有了。
显然,老人在坐在柳条椅上死去之前,曾在厨房里用水、锅、盘子和九号冰做过游戏。
他一定是先把水变成九号 冰,再把冰还原成水,因为所有的锅和盘子都拿出来放在锅台上。
一个煮肉用的温度计也拿了出来,所以说老人一定测量过什么东西的温度。
老人只是想坐在他的椅子上休息一会儿,因为厨房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呢。
其中就有一只装着固体九号冰的煎盘。
他无疑是想在小憩片刻后把它融化了,把供应给世界的蓝白两色的物质再缩成一小片装进瓶子——他可能原本打算再休息一会儿就那么做的。
但是,正如博克依教导我们的:任何人都能说小憩片刻,但是没有人说得出来这次休息将有多久。
第一百一十二章 牛顿母亲的网袋安吉拉又靠在她的扫帚上说:我应当在一进屋子的时候就看出来他已经死了的。
那把柳条椅子当时一声不响。
平时只要爸爸坐在里面,哪怕是睡着了,它也象说话似地吱吱嘎嘎地作响。
但是安吉拉却以为父亲在睡觉,就出去装饰圣诞树去了。
牛顿和弗兰克带着那只拉布拉多猎犬走进屋米。
他们想到厨房去给狗找点东西喂喂,这才发现他们的父亲弄得满厨房是水。
地板上都是水,小牛顿用一块擦碗布把地擦干了,随手把那块吸满了水的布往锅台上一扔。
正巧,那块擦碗布掉进了装着九号冰的煎盘里。
弗兰克还以为煎盘里装着什么蛋糕糖霜呢,就端下来递给牛顿,要牛顿看看自己是多么的粗心大意,把抹布扔到蛋糕糖霜上。
牛顿把那块抹布从煎盘上扯下来,发现那块布成了一种特殊的、硬梆梆的、弯曲似蛇的东西,就好象是由一个优秀工人织成的金丝网眼物品。
正在爸爸卧室中的牛顿说;我把它叫做‘金丝网’。
那是因为它使我想起了我母亲的金丝网袋。
我回忆起我用手摸那个金丝网袋的感觉。
安吉拉感伤地说,牛顿小时候非常喜爱母亲的那只金丝网袋。
我想那是一只晚上出门时随身携带的钱袋。
那网袋摸起来很特别,跟别的东西不一样。
小牛顿说着又在追想他对那只网袋的喜爱。
我很想知道它现在何方,下落如何。
旧话重提,凄凉而又迷侗。
不管怎样,牛顿把那块象网袋似的抹布扔给那只狗了。
狗舔了一下,就冻僵了。
牛顿跑去告诉他父亲关于那只僵硬的狗的事情时,发现他父亲也僵硬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历史我们终于把爸爸的屋子收拾好了。
还得把尸体抬到柴堆上去,我们决定尸体抬出时要举行盛大的仪式,所以葬礼要待民主百人烈士纪念活动之后再举行。
我们最后要做的事是把冯·凯尼格斯瓦德的尸体直立起来,以便把他方才躺过的地方清扫干净。
随后我们把他这么直立着藏进爸爸的衣橱。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把他藏起来。
我想一定是为了要使这个场面更简单化一些。
至于牛顿、安吉拉和弗兰克是怎样在那个圣诞节前夕平分了九号冰这种世界性的原料的,他们在应该讲到自己犯罪细节时却避而不谈了。
霍尼克姐弟们想不起有任何人说过他们私分九号冰这种行为是正确的。
他们大谈九号冰是什么东西,又回忆老人用过的健脑器,就是不涉及道德问题。
是谁把它们分了的?我问。
这件事竟在三位霍尼克的记忆中消失了,所以他们很难告诉我那怕是一点基本的细节。
最后,安吉拉说:不是牛顿分的,我敢说不是他。
弗兰克一面努力思索,一面说;不是你,就是我。
安吉拉说:是你从厨房的碗架上拿下三个小瓦罐,直到第二天咱们才找到那三个小保温瓶。
对了,弗兰克说,是你拿冰凿子从煎盘里把‘九号冰’凿出来的。
是的,安吉拉说,是我弄的,不知道后来是谁从厕所里拿来小镊子的。
牛顿举起他的小手来说:是我拿的。
回想起小小的牛顿是多么能干,安吉拉和弗兰克都感到惊奇。
是我把那些小冰屑放进瓦罐里的。
牛顿详细描述了一番。
他并不想掩饰他的得意。
你们是怎么处理那条狗的?我无精打采地问道。
弗兰克说:我们把它扔进炉堂里烧了。
只能那样做。
博克依在书上写着:历史!读着它哭泣吧!第一百一十四章 当我感到子弹穿进我的心脏时于是我再一次爬上我的塔楼的螺旋阶梯,再一次来到我的城堡的大墙上,也再一次打量着我的宾客、我的仆人、我的悬崖和我的温馨的海水。
霍尼克姐弟们和我在一起。
我们锁上了爸爸的屋子,并且对家里大小管事说,‘爸爸’感觉好多了。
士兵们正在外面刑钩旁堆柴堆,他们并不知道这装堆是干什么用的。
那天有许多,许多秘密。
匆忙、匆忙、匆忙。
我想纪念仪式可以开始了,便对弗兰克说让他请明顿大使发表讲话。
明顿大使走到面向大海的胸墙前面,他的纪念花圈还装在盆子里呢。
他发表了一篇了不起的、颂扬民主百人烈士的演讲。
为了赞美死者、死者的祖国和死者的一生,民主百人烈士这几个字他是用岛上的方言说的。
这句方言他说得十分轻松、优雅。
至于这篇演讲的其他部分则都是用美国英语讲的。
他随身带了一份写好的讲稿,我想是一份夸夸其谈、装腔作势的讲稿。
但是当他发现听众寥寥无几,而且多数是他的美国同胞时,他就没有用那篇正式的稿子。
微微的海风吹乱了他稀疏的头发。
他说;我要做一件不大合乎大使身分的事情。
我要告诉你们我的真正感受。
不知道明顿喝多了丙酮,还是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已看出一些端倪,总而言之,他做了一篇惊人的博克依教式的演讲。
朋友们,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他说,来纪念‘民主百人烈士’。
孩子们死了,全都死了,都是在战争中被残杀的。
通常,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们把牺牲的孩子们称为‘男人’。
但我不能把他们称为‘男人’。
原因很简单;我的儿子也死在‘民主百人烈士牺牲的那场战争里。
我的灵魂坚持要我向一个孩子、而不是男人致哀。
我的意思不是说假如需要他们去死的话,参加战斗的孩子们不能象男人那样死去。
事实上,他们却的确象男人那样死去了,这是他们永恒的光荣也是我们永恒的耻辱,为此我们才有可能壮严地纪念那些爱国的节日。
但是他们总还是些被残杀了的孩子。
我向你们建议,假如我们是在诚挚地祭奠山洛伦佐失去的这一百个孩子,我们就该蔑视造成他们死亡的那些东西,也就是人类一切愚蠢的和邪恶的行为。
可能当我们回忆战争之时,我们应当脱光衣服,把身体涂成蓝色,整天在地上滚爬,并且象猪那样呼叫。
这样做肯定比发表高尚的演讲、比舞动军旗、枪械的表演更为贴切。
我并不是说不欢迎即将看到的军事表演——并且确实将是一个动人心弦的表演……他看看我们每个人的脸,突然一转话题,细声细气地说:我为动人心弦的表演高声喝彩!我们都聚精会神地听他下面要说什么。
他说,但是如果今天是在真正纪念一百个在战争中被杀死的孩子,那么还该在今天举行动人心弦的军事表演吗?回答是:是的。
但是,表演是在这样的前提下举行的,即我们这些参加纪念活动的人正在全心全意地、不知疲倦地为减少我们自己的和全人类的愚蠢和邪恶而工作!他啪的一声把装花圈的箱子扭开了。
他问我们;看我带来了什么?他打开箱子,让我们看那鲜红的衬垫和金色的花圈。
花圈是用铁丝和假的桂树叶子做成的,并且喷了漆。
一条奶油色的丝带横贯花圈,上面印着拉丁文为祖国!明顿开始背诵一首埃德加·李·马斯特的《匙河诗集》中的诗,这首诗山洛伦佐的听众肯定听不懂,并且 H·洛·克罗斯比和他的黑兹尔也不会听得懂,因此,安吉拉和弗兰克也听不懂。
这首诗是:我是‘敖山’战役中的第一批果实。
当我感到子弹穿进我的心脏时,我希望我留在家里。
我希望在偷了克尔·特利那里的猪以后不是逃跑来参军,而是去坐监狱。
我宁愿在本县的监牢里坐一千次,也不愿意在这长着翅膀的大理石像和这刻着‘为祖国’的花岗石座下面长眠。
‘Pro Parha,’这些字有什么意义这些字有什么意义?霍利克·明顿大使重复了这个问句。
然后他轻轻地带过了下一个诗行:意思是为祖国。
他又小声咕咬着:为任何一个国家。
我带来的花圈是一个国家的人民给另一个国家的人民的礼物。
不管是哪些国家,我们只想到人民……和哪些被杀死的孩子们……和任何一个国家。
想到和平。
想到手足之情。
想到大多数人。
想到假如人类是仁慈和聪明的,这个世界将是怎样的一个天堂。
尽管人类是那样的愚蠢和邪恶,这还是一个美好的日子,霍利克·明顿大使说:我,作为美国爱好和平的人民的代表,对‘民主百人烈士’死于这样一个美好的日子表示深切的同情。
空中传来一阵嗡嗡声。
山洛伦佐空军的六架飞机飞了过来,从我们温馨的大海上掠过。
他们即将扫射被H·洛·克罗斯比称为每一个曾经与自由为敌的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碰巧我们走到向着大海的胸墙去看表演。
空中的飞机并不比黑胡椒粒大。
我们所以能认出是飞机来,是因为其中有一架的尾巴冒烟了。
我们还以为冒烟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呢。
我站在H·洛·克罗斯比旁边。
他碰巧在大吃大嚼,吃一口信天翁肉,喝一口本地甜酒。
他的嘴唇油光闪亮,一吐气一股模型飞机粘胶的味道。
我的恶心病又发作了。
我独自退到向着陆地的胸墙那面,大口大口地吸着新鲜空气。
在我和其他人们之间,隔着六十英尺长的旧石路。
我看见那些飞机要在堡垒的脚下做超低空飞行,可呆在这里却看不到。
不过恶心使我对此不感兴趣。
我转过头来,看着那些呼啸而来的战斗机。
正当它们开始射击时,那架尾巴冒烟的飞机突然出现了,机肚朝天,烈火熊熊。
这架飞机又从我的视线中消逝了,在堡垒下面的悬崖上坠毁了。
它装载的炸弹和燃料爆炸了。
其余几架飞机隆隆掠过,声音越来越小,似一些蚊子在叫哼。
接着是一阵岩石崩裂声,爸爸的城堡上的一个大塔楼破裂了,轰地一声坍进大海。
站在朝向大海的胸墙上的人们惊恐万状地看着塔楼坍塌后留下的大窝。
接着我们听见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岩石崩裂的声音,忽高忽急,犹如交响乐般的谈话。
这阵谈话进行得十分迅速,新的声音不断地插进来。
那是堡垒的木桩在哀叹它们的负担太重了。
一道裂缝,似闪电横贯大墙,距离我缩着的脚趾只有十英尺。
它把我和伙伴们分开了。
堡垒呻吟了一会儿,嚎陶大哭起来。
其他人都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他们和成吨的砖石建筑一样。
歪七斜八,摇摇欲坠。
尽管那条裂缝只有一英尺宽,那些人却似赴汤蹈火一样跳得那么高,跃得那么远。
只有我的从容镇静的蒙娜轻轻一跳跨过了那条裂缝。
这条裂缝啮合了;又裂得更宽了,也斜着眼睛看着人们。
被困在危险地带的还有H·洛·克罗斯比和他的黑兹尔,霍利克·明顿大使和他的克莱尔。
菲利普·卡斯尔、弗兰克和我从深渊的这一边伸过手去把克罗斯比夫妇拉到安全的地带。
现在我们的手臂又恳求地伸向明顿夫妇。
可是他们的表情无动于衷。
我只能猜测他们的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我猜想:他们正在考虑如何保持尊严,此时此刻该作何种表情才不失体统。
恐惧是他们的风格。
我则怀疑自杀是否就是他们的风格?但是他们的高贵风度把他们杀死了。
因为他们脚下月牙形的城堡不可阻挡地从我们这儿移开了,就象一艘远洋货轮离开码头一样。
于是航海的形象似乎也出现在将要出海的明顿夫妇的脑中,因为他们无力但却亲切地向我们挥手告别。
他们手挽着手。
他们面向大海。
他们走了,他们以灾难性的速度急奔而下,无影无踪了!第一百一十六章 巨大的啊——轰那参差不齐的塌坍的边缘离我卷缩的脚趾只有几英寸了。
我的温馨的大海吞没了一切。
尘埃的大幕缓缓地从大海中升起。
苍茫的大海乃是一切跌落下去的人和物的唯一遗迹。
那座宫殿向着大海的雄伟的面具向着北方脱落了:只剩下麻疯病患者阴森的微笑,歪斜不齐的牙齿,蓬乱丛生的毛发。
那些毛发乃是碎裂的木头。
这时我脚下的一间大屋子敞开了。
那间屋子的地板出乎意外地伸了出来,好象一个跳台。
霎时,我梦想着跳到那个台子上,再象天鹅一样惊险地跃起,抱紧双臂插进血一股温暖的永恒之中,而不溅起一簇浪花。
一只水鸟的叫声把我从梦幻中惊醒。
它好象在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它问道;普一提一菲特?。
我们都拾起头来仰望那只鸟,然后又面面相觑。
我们从深渊前面向后退着,心中充满恐惧。
我刚从一块一直撑着我的铺地的大石头上跳了下来,这块石头就松动了。
它在那个跳台的上面摇摇晃晃,不比一架跷跷板更稳固。
那石头轰的一声塌了下来,落到那个跳台上,砸出了一道斜槽。
下面屋子里剩下的家具摆设滑到斜槽底下去了。
一架带轮子的木琴最光滑了出来,又一张床头小桌和一盏跳跃着的喷灯争先恐后地滑了出来。
一些椅子也你追我赶地跑着。
在下面那间屋子里一个看不见的地方,一件一直不愿移动的东西也开始移动了。
那东西顺着斜槽蠕动着,终于露出了金色的船头。
那是已故的爸爸睡觉的床。
它滑到了斜槽的尽头,船头上下摆动着,倾斜着掉了下来。
爸爸给抛了出来,四分五裂了。
我闭上了眼睛。
随着一阵象是把一扇大如苍穹的门缓缓关上的声音,天空的大门轻轻地关上了。
隆隆声响震耳欲聋。
我睁眼一看,整个大海是一片九号冰。
潮湿的绿色大地布满蓝白两色的珠宝。
天昏地暗,太阳巴拉西西变成了一个焦黄色的球,又小又难看。
小肉虫在天空飞舞。
那些小虫是龙卷风。
第一百一十七章 避难我仰望着那只乌方才飞过的天空,一只巨大的肉虫在我的头顶上万张开紫色的嘴,象蜜蜂一样嗡嗡地叫着。
它一摇一摆,用令人作呕的肠壁蠕动来做呼吸。
人们各自离散了。
我的破碎的大墙消失了,梯阶向着陆地那一面倒下去。
只有H·洛·克罗斯比和他的黑兹尔大声叫着:是美国人!美国人!好象龙卷风还会对它的牺牲品所属的格兰法龙感兴趣似的。
我看不见克罗斯比夫妇了,因为他们是从另一个阶梯下去的。
他们的喊叫声和其他人的喘息声都是通过城堡的过道急促地传到我耳朵里的。
而我的唯一伴侣就是我的天仙般的蒙娜,她不声不响地跟着我。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她从我身边悄悄地走开.开了爸爸的接待室的门。
接待室的墙和屋顶都没有了。
但是石头地板还在,地板中央是那个地下密室的盖子。
在布满肉虫的天空之下,在那想吞食找的龙卷风的大嘴发出的紫色的闪光之中,我掀开了那个盖子。
地下室的通道里有铁梯。
我从里面把盖子关上。
我们下了铁梯。
在梯子下面我们发现了国家机密。
蒙扎诺爸爸在这里建筑了一个舒适的防空洞。
它设有通风口,还有一个用固定自行车驱动的电风扇。
在一面墙上的凹处有一箱水。
这水又甜,又解渴,没有被九号冰污染过。
洞内还有设有化学设备的盥洗室,一个短波收音机和一本西尔斯·罗马克的图书目录;’还许多盒装食品、酒以及蜡烛;还有二十年来所出的《地理周刊》的合订本。
还有一套《博克侬的书》。
还有两张双人床。
我点起蜡烛。
我打开一个坎贝尔厂的鸡杂浓汤罐头,放在一只斯特恩诺出品的火油炉上烧热了。
接着,我倒了两杯维尔京群岛产的甜酒。
蒙娜坐在一张床上,我坐在另一张床上。
我对她说:我马上就要说一些古往今来男人们对女人们讲过无数次的话,但是我相信现在说这番话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有分量。
哦? 我摊开双手说,你听着。
第一百一十八章 铁处女与地下密室《博克侬的书》第六卷专论痛苦,特别是人施于人的折磨。
博克依警告我们:假如我被处以钩刑,我将期待富有人性的处决。
接下来他又谈到拉肢刑架和砍脚刑具,还有铁处女、维格里亚和地下密室。
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有许多人哭嚎,’唯独地下密室让你在弥留之际思考。
在蒙娜的和我的洞穴中便是如此。
至少我们可以思想。
我想到的一件事就是地下密室里的物质享受丝毫也不能减轻地下密室本身给人带来的痛苦。
在我们地下室度过的第一个昼夜、龙卷风每小时几次把密室门吹得格格作响。
每逢此时,我们洞中的压力都要骤然下降,耳朵嗡嗡发响,头也阵阵发昏。
至于那架收音机,只是劈劈啪啪地响,发出嘶嘶的静电干扰。
从短波的这一端一直调到那一端,我听不到一句话,也听不到任何电报信号。
假如什么地方还有生命存在的话,那它也没有播音。
直至今天,生命也还是没有播音。
我是这样想的:龙卷风把九号冰的蓝白两色的毒霜吹遍各地,把地面上所有的人,所有的物都撒得粉碎。
任何还活着的东西都要渴死或者饿死,要不就是气死或者冷漠而死。
我只好去读《博克依的书》;我还不太熟悉这些书,不敢说在哪些篇章里会有给人精神安慰的内容。
我很快的翻到第一卷书扉页上的警句:不要当傻瓜!立刻合上这本书!这里只有‘浮玛’。
浮玛,当然就是谎话的意思。
然后,我又读到下面这些话:最初,上帝创造了地球,他在无边的寂寞中看了它一眼。
上帝说:‘让我们用泥土制做些生命吧!这样,那些泥土使可看到我们的作为。
’于是上帝创造了许多现在活着的生物,其中一种就是人。
只有泥人能说话。
泥人坐起来后,上帝就俯身靠近他,向四周看了看就说起话来。
人把眼睛眨眨、彬彬有礼地问上帝。
‘这一切的目的何在呀?’上帝反问:‘难道每一件事情都得有目的吗?’人回答说:‘那当然了。
’‘那么就叫你自己为这一切想出一个目的来吧!’上帝说完了就走了。
我想这都是些废话。
当然都是废话!博克依写道。
我向我天仙似的蒙娜转过身去,以求能得到一些令人安慰的、更深刻的秘密。
当我通过隔着两张床的空间呆望她的时候,我能够想象出在她那美妙的眼睛背后潜藏着象夏娃一样古老的秘密。
我不想描写随后发生的那一段肮脏的性行为的插曲。
只消说我是令人厌恶的,而且也受到憎恶就够了。
这个姑娘对繁殖不感兴趣——她深恶痛绝。
在扭打结束之前,她和我自己使我完全相信,通过发明一种奇异的、哼哼卿卿的、汗流浃背的行当,便能使人类繁衍。
我咬牙切齿地回到自己的床上,想到她确实一点也不知道作爱是怎么回事。
但是过了一会儿,她有礼貌地对我说;现在要小孩是很可悲的,你说是吗?是的,我阴郁地说。
好,那就是生产小孩的办法,可能你过去还不知道呢!第一百一十九章 蒙娜感谢我博克依告诉我们:今天我要做保加利亚的教育部长、明 天我就是特洛伊的海伦。
他的意思很清楚:每一个人都应当做他或她是的那种人。
在地下密室里,在《博克依的书》的帮助下,我主要想到的就是这个。
博克依邀请我和他一起唱:我们干着,漫不经心地干着,漫不经心地干着,漫不经心地干着,我们泥人该干的,泥人该干的,,泥人该干的,泥人该干的,泥人在干着,泥人在干着,泥人在干着,泥人在干着,直到我们爆裂了,身体爆裂了,身体爆裂了,身体爆裂了。
我为这首小诗编了一个曲子。
我一面蹬着那辆自行车转动 风扇,好给我们带来新鲜空气,一面低声吹着口哨。
我向蒙娜大声说。
人类吸进氧气,呼出二氧化碳。
什么?科学噢!人类用了很长时间才懂得人生秘密之一是:一些动物吸进去的也就是一些动物呼出来的,反之亦然。
我原来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
谢谢你。
不要客气。
我蹬着脚踏车,空气慢慢变得甜美丽清新了,这时,我从自行车上下来,爬上了铁梯,看看气候是不是和上面一样。
我一天这样做了好几次。
第四天,我从盖子上的小缝中看到天气似乎已经有一点稳定了。
所谓稳定不过是风暴的稳定,因为龙卷风还和以前一样多。
但是它们的嘴不再狼吞虎咽了,也不再咀嚼大地了。
那些面向四面八方的嘴谨慎地退到半英里之高的空中。
它们之间高度之差越来越小,因此山洛伦佐很有可能被一片透明的防龙卷风的保护层隔离起来。
又过了三天,我们确定龙卷风确乎象是真的静止了。
我们从水箱里取出水未,把饭盒都装满了才走了上去。
空气又干又热,万籁俱静。
我曾经听说有人提出过一种看法,说是就温带来说,应当有六个而不是四个季节:夏季、封冻季、冬季、解冻季和春季。
当我在我们的出口边直起腰来,并且又看、又听、又闻的时候,我想起了这件事。
没有什么气味,也没有什么动静。
我每走一步都要在蓝白两色的霜上弄出一阵沙哑的声响,而每一阵响声又都引起很大的回音。
封冻季节到了,茫茫大地,一片蓝白。
从此以后将永远是冬天。
我帮助我的蒙娜钻出了我们的密洞。
我警告她,不要用手碰到那蓝白色的霜,手也不要碰到嘴上。
我告诉她:死神从来没有现在这样雷厉风行。
你只要用手摸摸地,再摸摸嘴唇,你就完了。
她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一个很坏的母亲。
什么?母亲——大地呀!她不再是一个好母亲了。
喂!喂?我对着城堡的废墟大喊。
那可怕的风已把大石堆吹成峡谷了。
蒙娜和我有意无意地寻找了一下幸存的人,我们之所以有意无意,是因为我们感觉不到还有生命存在。
连一只只啃东西的、嗅觉灵敏的老鼠都没有幸免于难。
宫殿大门的拱门是唯一还没有被破坏的人造之物。
蒙娜和我走到它的前面。
门座上有用白漆写的博克依的小调。
字迹清楚,是新写上的。
它证明有人在风灾之后还活着。
那支小调是:有一天,有一天,这疯狂的世界要完蛋,上帝要把他借给我们的东西索还。
而假如在那一天你想要把上帝责难,你尽管去骂他,而他只会微笑,把头点。
第一百二十章 致有关人士我想起一个宣传为儿童编写的《知识丛书》的广告。
在那广告上画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信赖地仰望着他们的父亲。
其中一个问;爹,天怎么是蓝的?可以想象,答案能在《知识丛书》中找到。
在蒙娜和我从城堡出来,沿着宫殿前的大路向前走时,如果有一个爹爹在身旁的话,我也要紧紧地拉住他的手问他许多问题;爹!为什么所有的树都断了?爹!为什么所有的鸟都死了?爹!是什么把天弄得那么难受,有那么多虫子?爹!是什么把大海弄得那么硬,那么静?我想到要是还有什么人活着的话,我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回答这些问题。
假如有人对这些问题感兴趣的话,我是可以告他们出了什么事,在哪里出的,怎样出的。
那么,是怎么回事呢?我不知道死人都到哪里去了?蒙娜和我从我们的地下密室出来,冒险走了一英里多略,没有看到一个死人。
我对于活人的兴趣连对死人的一半都没有。
因为我明确地感到我将是第个目睹一大堆死人的人。
我没有从任何可能有营火的地方看到一缕轻烟,当然,在天空布满小虫的时候,就是有烟也不容易看见。
我的视线被一件东西吸引:在麦克凯布山顶的怪石上,有一片熏衣草冠。
一种傻里傻气的想法在我心头一掠而过,我想和蒙娜一起爬到那山顶上去。
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走进了麦克凯布山脚下高低不平的小丘之中。
蒙娜好象漫无目的地离开了我.离开了大路,爬上了一个小丘,我则在后面跟随走了她。
我在山嵴的最高处赶上了她。
她正出神地俯视着一个宽阔的、自然的盆地。
她没有哭泣。
她应该哭的。
在那个盆地里有成千上万的死人。
每一个死人的嘴上都有九号冰的蓝白两色的霜。
这些尸体不是散开的,也没有互相碰撞的情况。
很明显。
他们在可怕的大风止息后还曾在这里聚会。
每一具尸体的手指都放在嘴里或嘴边上,这就说明每个人都是自愿来到这个悲凉的地方,然后用九号冰自杀身死的。
男人、女人、还有小孩子,许多人都做着博克-玛鲁的姿势。
大家都面对着盆地的中央,好象他们是一个圆形剧场的观众似的。
蒙娜和我看了看所有这些霜封的眼睛向何处眺望,又看了看盆地的中央。
那里有一块圆形的空地,可能有人在那里发表过演讲。
蒙娜和我战战兢兢地走向那块空地,躲避着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雕像。
我们发现在那块空地上有一个国石头。
石头下面压着一个用铅笔写的字条,上面写着;致有关人士;你周围这些人几乎是山洛伦佐岛上在大海封冻及接踵而来的风暴中的全部幸存者。
这些人把一个叫博克依的伪圣人捕获,他们把他带到这里来,让他站在中央,令他告诉他们,全能的上帝在做什么以及他们现在该怎么办。
那个江湖骗子就告诉他们说,上帝肯定要杀死他们,可能是因为他已经嫌弃他们了,至于他们呢,当然应该听话,乖乖地去死。
就这样,你看,他们果然照办了。
这张字条下面署名博克依。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回答慢了我气喘吁吁地说:一个多么玩世不恭的人啊!我抬起头来,环顾填满死人的盆地,问:博克依本人也在这里吗?我没有看见他,蒙娜温和地回答。
她既不沮丧,也不生气。
实际上她似乎快等了出来。
她说:他常说,他永远也不做他劝别人做的事情,因为他知道那是没有价值的。
我恶狠狠地说:最好他自己也在这里!这个人多么无耻,竟然劝导这些人自杀!现在蒙娜真的笑了。
我从来没有听她笑过。
她的笑声深沉、粗扩、令人震惊。
这使你感到可笑吗?她懒洋洋地抬起胳膊,说道:这一切简单之极。
就是这样。
他用那么简单的办法给那么多人解决了那么多问题。
她依旧笑着,信步走在千万具僵尸之间。
她走到斜坡的差不多一半的路上停了下来,面对着我,她对我喊道:假如你能够做到的话,你希望这些人中的哪些死而复生?快快回答我!过了半分钟,她顽皮地叫道;你回答得不够快!她又笑了一会儿,用手指摸了一下地,站起身来,又用那个手指摸摸嘴唇,死了。
我哭了没有呢?他们都说我哭了。
正当我跌跌撞撞地在路上走时,H·洛·克罗斯比和他的黑兹尔和牛顿。
霍尼克来到我的面前。
他们乘着波利瓦尔那辆唯一的出租汽车。
这辆车在大风暴中竟没有损坏。
他们说我当时正在哭呢!黑兹尔也哭了,这是因为看到我还活着她太高兴了。
他们哄着我,把我拉进车里。
黑兹尔用一只膀子搂着我说:现在你和妈妈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怕了!我什么也不想。
我闭上了眼睛。
我如释重负,如傻如痴地靠在那个肥硕的、潮湿的、肮脏的傻瓜身上。
第一百二十二章 鲁宾逊的瑞士家庭他们领我来到弗兰克林·霍尼克那座建筑在瀑布之上的府邸的废墟。
只有瀑布下面那个山洞还在,但是已变成一间用半透明的蓝白两色的九号冰筑起的圆顶小屋了。
我们一行人有弗兰克、小牛顿和克罗斯比夫妇。
他们是躲在宫殿的一间地牢里才幸免于死的。
那间地牢当然没有我们住的那个地下室舒服,并且浅得多。
风势稍一减弱他们就出来了,而我和蒙娜在我们的密室里又多住了三天。
碰巧,他们发现这辆大难不坏的出租汽车停在宫殿大门的拱门下。
他们还发现了一罐白漆。
于是弗兰克在汽车的前车门上漆上白星星,又在车顶上缀了一个格兰法龙的标志: U·S·A。
我说:后来你们就把白漆留在拱门下面了。
你怎么知道的?克罗斯比问。
不知道什么人又用它写了一首诗。
我没有立刻问安吉拉·霍尼克·康纳斯和菲利曾与朱利安·卡斯尔是否死了,因为我本该立刻谈到蒙娜的。
可是我不想谈。
我特别不愿意谈起蒙娜的死,因为当我们乘车在路上行驶时,克罗斯比夫妇和小牛顿显得那么高兴,真是不合时宜。
黑兹尔的话使我得知她为何如此兴奋。
她说,等着瞧我们要过怎样的日子。
我们有各种各样的好东西吃。
什么时候要喝水,我们只要架起脊火来化开一点就行。
我们自称是鲁宾逊的瑞士家庭。
第一百二十三章 鼠与人一晃六个月过去了——这本书也就是在这奇异的六个月中写的。
黑兹尔把我们这个小社会叫做鲁宾逊的瑞士家庭是颇有道理的,因为我们在一场风暴之后活了下来。
我们虽与外界隔绝,生活倒也相当舒适。
这种生活颇有点迪斯尼游乐场的迷人之处。
任何动、植物都没有幸存,这是真的。
但是九号冰却储存了一些猪、牛、小鹿和一些风干了的禽类和浆果。
我们要吃的时候,化开煮熟就行了。
另外,还从波利瓦大街的废墟中挖出成吨的罐头食品。
看起来,山洛伦佐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人了。
食物不成问题,衣着住宿也没有问题,因为天气一直是又干、又闷问、又热。
我们的健康情况一律良好。
很明显,细菌也都死了或是冻住了。
我们把生活调理得那么令人满意;叫人高兴,所以当黑兹尔说;没有蚊子了,这倒是一件好事时,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她坐在一片空地上的一只三腿小凳上(弗兰克的房屋以前就矗立在这里),把一些红色、白色和蓝色的布条缝在一起。
她象贝特西·罗斯一样,正在制做美国国旗呢。
没有人忍心告诉她,红色实际上是桃红色,蓝色差不多是黄绿色,而她剪的那五十个星星是六个角的大卫王之星而不是五个角的美国星。
她丈夫现在已经是一个好的厨师了,正在附近的一堆柴火上用铁锅炖肉呢。
他全权负责我们的伙食;他对做饭很有兴趣。
色、香俱全!我夸奖他说。
他眨眨眼睛说;不要过奖!我正尽力而为呢!我们在亲切地交谈,而弗兰克自做的自动呼救发报机也不停地发出恼人的的——的——的、塔——嘻——喀的声音。
它昼夜发出呼救的信号。
拯救我们的灵魂啊!黑兹尔一面缝着,一面随着发报机吟唱着。
拯救我们的灵魂啊卜’你的书写得怎样了?黑兹尔问我。
不错,妈妈,确实不错。
你什么时候能让我们看一点?等写好了再给你看,妈妈,等写好了吧!许多著名的作家都是老乡呢!我知道。
你的名字要列在那长长的名单中呢!她满怀希望地笑了,又问道;它是一本逗乐的书吗?但愿如此,妈妈。
我喜欢大笑一场。
我知道你喜欢。
咱们这儿每个人都有特长,都能为别人做点什么。
你写书逗我们笑;弗兰克搞科学;小牛顿呢,他给我们大家画画;我缝针线;洛依做饭。
‘众人拾柴火焰高’,这是中国的一句俗语。
中国人在许多方面都是聪明的。
是的,让我们牢牢地记住他们吧。
我想更进一步地研究他们。
那可不是容易的事,即使条件理想也不容易。
我现在希望什么都多研究一点。
我们都有些后悔的事,妈妈。
怨天尤人,徒劳无益。
妈妈,正象一个诗人说的‘在老鼠和人的一切话语中, 最悲哀的一句话就是:‘本来可能如何如何。
’这句话不但俏皮。
而且真实。
第一百二十四章 弗兰克的蚂蚁饲养场我很不情愿看到黑兹尔就要把那面国旗缝好了,因为她的计划使我大伤脑筋。
她以为我已经同意替她把那面拙劣的旗帜插到麦克凯布山顶上去。
假如洛依和我还年轻的话,我们自己就会去做的。
现在我们只能是把旗帜交给你,再祝你福星高照。
妈妈,我怀疑那里并不是一个插旗子的好地方。
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吗?让我再想一想,我离开了她,走到山洞里去看弗兰克在干什么。
他也没做什么新鲜事。
他正在观察自己建立的蚂蚁饲养场。
他在波利瓦的废墟中的三维世界里挖出少量幸存的蚂蚁。
他把三维空间变成两维空间,找了两片玻璃,把蚂蚁和一些烂土夹了进去。
要不是弗兰克拚命要这些蚂蚁活动,并且对它们的活动大加评论的话,它们本来是不动的。
这个实验很快地解开了蚂蚁为何能够在无水的世界存活的秘密。
据我所知,它们是唯一幸存下来的虫子。
它们所以能够活下来,是因为它们把自己的身于紧紧地缩成一团,簇拥着 九号冰的冰粒。
这些缩成一团的蚂蚁能产生热量,从而杀死了一部分蚂蚁,并且产生露水。
水珠可以喝,尸体可以吃。
我对着弗兰克和他的那些同类相残杀的蚂蚁说:吃吃,喝喝,快快乐乐,到了明天,就不再活。
每逢此时,他便要怒气冲冲地发表一通讲话,论证人类可以从蚂蚁身上学到的一切东西。
对他的这番议论我也总是说,大自然妙不可言,弗兰克,大自然妙不可言。
他千遍万遍地问我:你知道蚂蚁为什么那么成功吗?它们能够合作。
合作这个字眼真好听。
谁教给它们制造水的?谁教给我制造水的?你明明知道这样的答案是愚蠢的。
对不起。
过去,。
我总是认真地看待人们愚蠢的回答。
那个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是一个里程碑。
我成熟了许多。
对世界来说代价可谓浩大,说这番话时我便知道弗兰克肯定听不进去。
过去,别人可以毫不费力地恐吓我,因为我自己信心不足。
只要锐减地球上的人数,就能大大有助于缓和你自己特殊的社会问题。
我又对这个聋子说道。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宪竟是谁教给蚂蚁制造水的?他又一次向我挑战。
我多次明确地告诉他,是上帝教给它们的。
但繁琐的经验告诉我,我这个税法他既不会反对,也不愿接受。
他还会发疯似的一遍又一遍地提出这个问题。
我走开了,正象《博克浓的书》中规劝的那样:对那种挖空心思去了解什么事的人要多加小心,他们了解了之后就会发现自己并不比过去更联盟。
博克侬还告诉我们:他对于无知而而又不肯花苦功夫去了解目已人深恶痛绝。
我去找我们的画家小牛顿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塔斯马尼亚人我在离山洞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找到了正在画一幅狂风劲吹、万物倒伏的风景画的小牛顿。
他问我是否愿意开车带他到波利瓦大街去搜集作画的颜料。
他自己不能开车,他的腿够不着踏板。
于是我们就出发了。
在路上我问他是否还有性欲的要求。
我哀叹自己是一点也没有了,连这方面的梦都不做一个,欲望殆尽。
他告诉我说:我过去常常梦见二十尺、三十尺乃至四十尺高的女人呢!可是现在怎么样?天啊!就连那乌克兰的小株儒的模样我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记得曾经读过关于塔斯马尼亚上人的文章。
塔斯马尼亚人习惯裸体。
当他们在十七世纪和白人相遇时,他们对于农业、畜牧业及任何一种建筑都十分陌生,甚至连火都不知道。
在白人眼中,他们无知而可卑。
第一批从英国来的移民把他们当做猎物。
这些土人发现生活是如此乏味,于是放弃了繁殖。
我对牛顿说我认为现在也有一种同样的绝望在阉割我们。
牛顿的见解十分精明:我想一切床上的兴奋都与人类繁衍子孙的兴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然,假如我们当中有一个正当生育年龄的女人,或许情况会完全不同。
可怜的黑兹尔已经老了,连个痴呆儿也生不出来了。
牛顿说他知道很多有关痴呆儿的情况。
他上过为残疾儿童开办的学校。
他有好几个同学就是痴呆儿。
我们班写作最好的是一个叫做默娜的痴呆儿——我是说她的书法写得好,不是说她写的东西有多么好。
大啊!我有好多年没想到她了!那个学校好吗?我只记得校长一天到晚老是训话。
他总是由于我们捣了什么乱而在扩音器里大声责驾我们。
而且他的第一句话总是:‘我真是烦死了,腻透了……这正是我平日最常有的感觉。
可能你就应当有这种感觉。
牛顿,你说话象一个博克侬教徒。
为什么我不该象呢?据我所知,只有博克依教是唯一的论述过侏儒的宗教。
在我还没有写这本书的时候,我钻研过《博克侬的书》。
但是我没有注意到任何有关株儒的评述。
幸亏牛顿引起了我的注意。
因为这段用诗文写下的论述淋漓尽致地暴露了博克依教的自相矛盾:以谎言掩盖真实的绝对必要性与谎言掩盖真实的绝对的不可能性。
侏儒阔步走,派头竟十足;如入无人境,胸中有成竹:身材无大小,全凭我盘算;自忖是巨人,便是顶天汉。
第一百二十六章 继续吹奏罢,轻松的管乐!多么令人沮丧的宗教!我大叫一声,接着便把话锋一转,说到了乌托邦,谈到一旦这世界溶化了,它是什么样子,该是什么样子,将是什么样子。
但是博克俄对乌托邦也有研究,并且写了一本他称之为博克侬的共和国的有关乌托邦的书,这就是《博克依的书》第七卷,在那本书里有这样可怕的警句:给杂货店办货的那双手要统治这个世界。
建立共和国时,我们先要有一家联营的杂货店,一家联营的食品店,一家联营的煤气房和一种普及全国的游戏。
随后,我们便可以撰写宪法。
我气得驾了博克依一声;黑畜生!随后,我又一次转开话题。
我谈到个人的有意义的英勇行为。
我特别赞扬了朱利安·卡斯尔和他的儿子所选择的死法。
当龙卷风依然还很凶猛的时候,他们父子步行到森林中的希望与同情之家去,将他们所有的希望和同情奉献。
我在可怜的安吉拉的死法中也看到了人生的壮丽。
她从波利瓦的废墟中捡起一只单簧管就立即吹奏起来,全然不顾管嘴可能被九号冰污染过。
我用沙哑的嗓子低声说:继续吹奏吧,轻松的管乐!牛顿说:讲了,可能你也会找到个干净的死法。
这也是一句博克依教的话。
我无意中说我想攀登麦克凯布山的顶峰,在那里插上富有某种意义的标志。
一我把手猛地从方向盘上拿开。
一指给他看那山顶上是多么空荡。
可是牛顿,该立个什么样的标志才好呢?究竟立个什么呢?我又用双手抓住了方向盘,说:世界的末日到了;我在这里,几乎是最后一个人了,最高的山在那里,遥遥可见。
我现在知道我的‘卡拉斯’都在从事什么活动了。
牛顿啊!它已经昼夜工作了可能有五十万年了,就为的是让我爬上那座高山。
我摇摇头,几乎哭了出来。
但是。
上帝,我该拿着什么东西上山呢?我问着,视而不见地看着窗外,走了一英里多路才意识到我正凝视着一位坐在路边的、年老的黑人的眼睛,一位活着的有色人种的眼睛。
他正坐在路边上。
我放慢车速,一接着就把车停住了。
我用双手蒙住了眼睛。
怎么啦?牛顿问。
我看见博克侬了,他就在那边坐着呢!第一百二十七章 结局他坐在一块石头上。
他赤着脚。
他双足已和九号冰冻在一起。
他只披着一块钉着蓝色线束的白床单。
那些线乘构成了四个字:卡莎·蒙娜。
他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到来,他一只手拿着铅笔,一只手拿着纸。
您是博克依吧?什么事?我可以问问您现在正在想什么吗?年轻人!我正在想《博克侬的书》的最后一句话该怎么写!是该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了。
想起来了吗?他耸耸肩,递给我一张纸。
下面就是我从这张纸上读到的话:假如我是一个年轻人,我就要写一部人类的愚蠢史;我要爬到麦克凯布山巅,仰面躺在那里,把我写的那部历史书放在头下当枕头。
我要从地上拿取一些能够把人变成雕像的蓝白两色的毒药,把自己也变成雕像,变成一尊仰面而躺、满脸狞笑对着那个人所共知的人歪眉科眼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