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劳特被时震弹回到一九九一年加利福尼亚州圣迭戈血库前的排队人群中时,他仍然记得《阿尔伯特·哈代》是怎样结尾的——就是那篇关于一个头长在腿中间,家伙长在脖子上方的人的小说。
但直到自由意志闯入人心,整整十年他一直无法把结尾写下来。
阿尔伯特后来当了兵,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第二场索姆战役中被炸成了碎片。
阿尔伯特·哈代的身份识别牌未被找到,但他身体的各部分都收拾到了一起,头放在脖子上方,像其他人一样。
他那件家伙缺失了。
但实话实说,也不会为了那件东西去进行彻底搜索。
阿尔伯特·哈代后来被埋葬在法国无名战士墓园的不灭圣火之下,总算正常了。
我本人被一下子弹回到纽约长岛顶端这一幢房子里。
现在重播过半,我正在这里写作。
和现在一样,一九九一年我正在看我已发表作品的一列清单,心中诧异:这东西我是怎么弄出来的?当时我的感觉和现在一样,觉得自己就像赫尔曼·麦尔维尔所描述的那些现已缄口不言的捕鲸人。
所有一切能说的,他们都已经说过了。
在二○○一年我告诉特劳特,我有一个红头发的童年朋友,叫戴维·克雷格,现在是路易斯安纳州新奥尔良的一个建筑工。
在我们参加的那场战争中,他因在诺曼底炸毁了一辆德国人的坦克而获得铜质奖章。
他与一个伙伴发现那个钢制魔鬼孤零零地停在树林里,马达熄了火,外边也没有人。
坦克内的收音机播放着流行音乐。
戴维和他的伙伴取来了火箭筒。
他们回来时坦克还在老地方,收音机仍在里面播放着音乐。
他们用火箭筒向坦克发射。
德国人没能跑出炮塔。
收音机哑了。
就这些。
就这么结束了。
戴维和他的伙伴迅速逃离。
特劳特对我说.看来我童年朋友的铜质奖章是受之无愧的。
他几乎肯定消灭了里面的敌人和收音机,他说,因而免除了他们战后平民生活中多年的失望和枯燥。
他也使他们做到了如英国诗人A.E.豪斯曼①所说的‘在荣耀中死去,永不衰老’。
特劳特停顿了一下,用左手拇指稳住上腭假牙,然后继续说:如果我有耐心塑造立体的人物,我也可以写出畅销书来。
《圣经》可能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故事,但最受人欢迎的故事只能是一对漂亮男女兴致十足地婚外交媾,但还未尽兴时就不得不为了这个或那个原因而分手。
我想起了我姐姐艾丽三个儿子之一的斯蒂夫·亚当斯。
艾丽的丈夫吉姆在新泽西火车越出无栏吊桥的铁路事故中不幸身亡。
两天后,生活中的一切又像癌症一样杀死了艾丽。
此后,我的第一位妻子简和我收养了斯蒂夫。
斯蒂夫在达特茅斯读大学一年级时,圣诞节假期回到科德角家中。
他刚刚读完一位教授规定必读的小说——海明威的《永别了,武器》,几乎热泪盈眶。
斯蒂夫现在已是个中年影视喜剧作家,但那时却如此精彩地被冲破了防线,使我深受触动,决定重读那使他如此感动的东西。
结果发现《永别了,武器》是对婚姻体制的批判。
海明威的英雄在战场上受伤。
他同他的护士坠落爱河。
他们没有结婚,就到远离战场的地方去度蜜月,吃最好的食物,喝最好的酒。
为了不使读者有一点怀疑,她怀孕了,证明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她和婴儿都死了,因此他不用去找稳定的工作、找房子、买人寿保险等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保存了美好的记忆。
我对斯蒂夫说:海明威使你流下了眼泪,那是宽慰的泪。
那家伙原本好像不得不结婚,安顿下来。
但后来他却不必如此。
嗬!好险哪!特劳特说,像《永别了,武器》那样对婚姻表示不屑的书,他还能想起的只有一本。
说说哪一本。
我说。
他说那是亨利·大卫·梭罗的作品,书名是《沃尔登湖》。
是本好书。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