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司令部大楼,索比发现大厅四周设有一圈接待室。
他挤过人群,走进其中的一间。
室内响起一个女低音:请在键盘上输入你的姓名,并对着话筒报出你想约见的部门和办公室名称,等到灯亮时,再说出你的求见事由。
请注意,下班以后,我们只办理紧急事务。
索比往机子里输入索比·巴斯利姆,然后报出约见的部门是X部队。
索比等着灯光的出现。
这时,磁带又重复出现了原来的声音:请在键盘上输入你的姓名,并对着话筒报出你想约见的部门和办公室名称……可这一次刚说到一半,声音突然断了,接下去的是一个男子声音:请再说一遍约见的部门。
X部队。
有什么事?我想在你们档案里查一下我的名字。
最后,听见了另一个女人单调平板的声音:跟着你头顶上的灯光走,不要被落下。
他跟着灯光走上自动扶梯,然后沿着滑道下去,进了一扇没有标志的门,里面有个没穿制服的男子带他又过了两道门,来到另一位穿便衣的男子面前。
那男的站起来说: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我是联队最高指挥官史密斯。
请叫我索比·巴斯利姆,先生,别喊我鲁德贝克。
姓名无关紧要,身份才是最重要的。
我也不是‘史密斯’,但这样称呼也行。
想必你有身份证吧。
索比再次出示了身份证。
你们大概留有我的指纹吧?你保存在这儿的指纹马上就会出来了。
你不介意再按一次吧?在提取索比指纹的时候,指挥官桌上出现了一张档案卡。
他把两个指纹放进了鉴别器里。
从表情上看,好像这时他身边根本就没有什么人似的。
直到鉴别器亮起了绿灯,他才跟索比客套起来。
他说:好吧,索比·巴斯利姆……鲁德贝克。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也许是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吧?是吗?我来这儿有两个原因。
索比说,我想我能为巴斯利姆上校的最后报告补充点东西,你知道我说的巴斯利姆是谁吗?我认识,而且非常钦佩他。
你说下去。
另外,我想回到警卫队去,然后再加入X部队。
索比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现这个念头的,不过他早就有了这种想法。
因为这个兵团有老爹的原班人马,又是老爹的老部队,更重要的是为了完成老爹的未竟事业。
史密斯目瞪口呆地说:啊?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居然会有这种想法?我正是来落实这件事的。
索比大致讲了几句怎样处理父母的房地产,以及如何安排好他们遗留的事务,这样我就自由了。
我知道作为一名警卫队新兵,一个代理三等炮手——不,我已经被革去了三等军衔,因为我跟人打了一架——谈论X部队的事,未免有点不合适。
但我认为我也有一些你们可能用得着的东西。
我认识同胞……我是说,我认识自由贸易商,能讲几种语言,也知道在九星应该怎样待人接物。
我不是宇航员,只到过一些地方,不算很多,但我确实游历了几个星球。
此外,我还亲眼目睹了老爹——巴斯利姆的工作情况。
也许我也可以做一些他那样的工作。
要做好一种工作,你必须热爱它。
在许多朝代里,要是一个男人认为某项工作是低贱的,他就会觉得没有必要从事它,因为那样做会损害他的自尊心。
但是我想干!我曾是一个奴隶,你知道吗?这种经历有助于我理解当奴隶的心情。
也许吧。
但这同样可能使你感情用事。
再说,我们所关注的并不只是买卖奴隶的事。
所以,如果有人来要求去做某项工作,我们是不会立即同意的。
相反,我们要求他做到叫他干什么,他就必须去干什么。
我们只是使用他,往往会让他干到直至做不动为止。
另外,你也要看到,我们部队的伤亡率很高。
我绝对服从你们的分配。
只不过我正好想到了买卖奴隶的事。
这里绝大多数人似乎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我们所做的事,公众大多有疑间。
你能指望身边那些人会相信遥远的天方夜谭式的事情吗?要记住,人类当中,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人离开过自己出生的星球。
是呀,我想是这样,但不管怎样,他们就是不相信。
这不是我们工作的最大障碍。
地球同盟是一个联合体,不是帝国。
地球只是在松散的星球联盟中起领导作用。
国民警卫队能够做的和可以做的完全是两码事。
如果你来这里的目的是想在有生之年见到废除奴隶制,那你还是回去吧。
以最乐观的估计,我们离实现这一目标至少也需要两个世纪。
即使到了那个时候,今天尚未发现的一些星球或许还会出现奴隶制。
解决任何问题都不可能一劳永逸,只能把它看成一个持续不断的过程。
我只想知道,我能帮上你们的忙吗?不知道。
不是因为你说自己只是个小兵……事实上,我们这里都是平等的。
X部队是一种理念,而不是死板的组织结构。
如果你只是索比·巴斯利姆,我相信你一定有用,即使当个翻译也好。
但是作为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唔,这我就不知道了。
可是我刚才跟你说了,我正想摘掉那顶帽子呢!好吧,那就等到你不是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时再说吧。
照你的说法,今天你不是来要求入伍的,那么谈谈第一个原因怎么样?给巴斯利姆上校的报告补充一点内容?索比犹豫了一下,说:先生,我的指挥官布里斯比上校告诉过我,老——巴斯利姆上校已经证实,有些制造星际飞船的大公司跟奴隶买卖有牵连。
是他告诉你的吗?是的,先生,你可以查阅巴斯利姆上校的报告。
没有必要,请往下说。
好的……他在报告上说的是鲁德贝克公司吗?换句话说,是不是银河运输公司?史密斯想了一想说:你们公司参没参与奴隶买卖的事,你干吗问我?应该由你告诉我才对。
索比皱了皱眉头,说:这儿有银河显示器吗?在走廊那一头。
我可以用一下吗?有什么不可以?联队最高指挥官领着他走过一条秘密通道,进入一间迎面放着一台星空式立体显示器的会议室。
索比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显示器。
索比不得不向史密斯请教,因为显示器的操纵装置太复杂了。
基本掌握以后,他便开始操作起来。
索比皱着眉头,紧张地把在自己办公室银河显示器上画过的立体图用颜色在星星中间重新标注出来,也不作任何解释,旁边的指挥官也是一声不响地看着。
末了,索比退后一步,说:我现在知道的就是这些。
你还漏了一些。
最高指挥官加了几道黄色和红色,然后花了不少时间补充了六艘失踪的飞船,单凭记忆能记住这么多,了不起。
我看见了,你把自己的失踪情况也列进去了——这种经历确实有助于激发起一个人的兴趣来。
他停下来想了想说,嗯,巴斯利姆,你刚才提了一个问题,现在能够回答了吗?到现在为止,我认为银河运输公司卷入了买卖奴隶的活动!虽然不是每个人,但是很多关键人物都有牵连。
他们提供飞船、燃料和维修手段,可能还有经济上的支持。
嗯……情况都标在这儿,难道还有其他可能的解释吗?你想他们会怎么说,要是你控告他们从事奴隶买卖……不是直接参与,至少我不这样认为。
只跟这种买卖有联系。
首先他们会说,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买卖奴隶的事,要不就说,这是一种荒谬无稽的谣言。
接着他们会说,不管怎么样,他们只是出售飞船罢了——倘若丈夫划破了妻子的脸,难道要卖刀的老板承担责任吗?这两件事不能相提并论。
他们不会承认有买卖奴隶的活动,只会说,他们没有犯法,甚至也会承认,某些地方可能存有奴隶制。
但是你有什么理由认定,这些人与许多光年距离以外一件尚未确认的邪恶事情有关呢?他们这样说也没有错,你不能确定,于是他们没有干。
随后,某个衣冠楚楚的应声虫就会站出来大放厥词,他会说,奴隶制也不见得那么坏,因为许多人如果不用承担自由民的责任,他们的生活其实比承担责任幸福得多。
他们还会说,就算他们不出售飞船,别人也会出售的。
这只是买卖嘛。
索比想起了那些黑暗中不知姓名的像他一样的小奴隶,他们在奴隶贩运船恶臭的船舱里绝望、恐惧、孤独、痛苦地哭泣着。
而这些船很有可能正是他现在所属的企业制造的。
抽他一鞭子,他就不会有这种卑鄙的想法了!应该,但是我们这儿已经废除了鞭刑。
有时候我也想,是否应该重设鞭刑。
指挥官看着显示器说,我想把这些东西记录下来,因为有些方面还没有进行综合性的考虑。
谢谢你的到来,要是还有什么想法,请再来找我。
索比意识到,他想加入X部队的事并没有受到重视。
史密斯指挥官……或许我还能做一件事。
什么事?在我参加X部队以前——如果你允许,或者以后允许我加入这支部队的话——我可以坐自己的飞船,以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身份出去,沿途检查我们标成红色的那些地方。
也许我可以搞到一些间谍难以弄到的东西。
不知你怎么看?有这个可能。
但是你也知道,你父亲曾经到各处去视察过,可是运气并不太好。
史密斯搔了搔下巴,我们无法解释那次视察事故的原因。
直到你活着回来,我们才知道那次事故不是一场天灾。
当时飞船上只有三名乘客,八个船员,所载的货物又不值钱,强盗没有什么好抢的——强盗一般都先要看准目标,然后才会动手。
索比吃了一惊。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什么意思。
不过暗中调查雇员们是否在干其他营生的老板有时候也会遭暗算,而你父亲当时确实是在检查工作。
查买卖奴隶的事?我猜不出来,总之,就是在那个地区视察。
我得告辞了,但你一定要再来看我……或者打个电话来,我会派人到你那儿去的。
史密斯指挥官……如果我想交谈的话,这件事中哪些方面可以与人商讨呢?啊?什么都可以谈。
只要你别说这是我们部队或者国民警卫队的看法就行。
但就算你知道这是事实——他耸耸肩,谁会相信你呢?要是你跟同事谈起你的猜疑,就会引起他们对你强烈的反感……在那些不满情绪中,有的是真诚的,不是心怀鬼胎。
其他的呢?要是我能知道就好了。
索比回来时已经很迟了,莱达坐立不安,又十分好奇。
但她没有表露出来,怕引起别人注意,老姑妈又偏偏这时打电话来问候鲁德贝克的鲁德贝克,打算来住上一宿。
所以一直等到第二天,在参观五月五日博物馆的阿兹特克文物时,他俩才谈起了昨天的事。
索比向莱达详细转述了加什的话,然后又谈了其他事情。
昨天我本想重新加入警卫队。
索尔!哦,我不是打退堂鼓,我有我的理由。
因为国民警卫队是惟一一个想阻止买卖奴隶的组织,而这恰恰是我不能入伍的原因。
他简单地讲了一下自己怀疑鲁德贝克公司与奴隶买卖有关系的看法。
她的脸色刷地白了。
索尔,这是我听说过的最可怕的事。
我实在无法相信。
我也想证明这不是真的,但是飞船需要有人造,有人修。
你也知道,奴隶贩子不是工程师,他们是寄生虫。
我还是不相信有奴隶制这样的事。
索比耸耸肩,说:只有见到了十条鞭痕,才能使人信服啊。
索尔!你不是想说他们曾经抽打过你吧?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伤痕还在我的背上。
回家路上,莱达没说一句话。
索比又见了加什大律师一次,之后他便会和莱达前往育空河,路上还有老姑妈跟着,她一定要与他们同行。
加什有几份文件需要索比签字,还通知他两件事:第一次起诉地点必须在鲁德贝克市,因为那里是你父母的法定居住地。
第二件事就是我在旧报上找到了一些材料。
是吗?材料上透露出,你外公确实曾经给了你一大宗股票,这件事甚至在你出生庆祝会的报道中都有所披露。
《欧洲证券时刊》还按股票序列号列了清单。
所以这也是反击他们的武器。
我不想走漏这些消息。
一切都听你的。
我希望你在开庭前不要待在鲁德贝克市。
这是我的秘密通讯地址……万不得已时,你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你也得给我一个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联系办法。
索比想了想在保安人员监视下能有什么安全的联系办法。
对了,你或者别人,比如说找个年轻人,用暗语打电话给莱达,不就可以了吗?因为老是有人给她打电话,大多数都是小伙子。
接到你的电话以后,她会告诉我的,然后我再找个地方给你回话。
好主意。
那我就让一个年轻人用这样一句暗号与她联系:‘你知道离圣诞节还剩几个购物日?’就这样吧——法庭上见。
加什咧嘴一笑,说,有好戏看了。
不过会花你一笔大钱。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