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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2025-03-30 09:05:21

此后的两三天里,他们把我像婴儿一样裹在襁褓中。

我不在乎,这是我多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休息。

他们大概偷偷为我加了镇静剂;我注意到每次他们喂完我,我总要睡觉。

疼痛减轻了不少,现在有人鼓励我——应该说是多丽丝‘要求’我——在房间里做一些轻微锻炼。

老头子来看我。

哦,他说,还在装病啊,我看出来了。

我满脸通红。

你这个黑心肠。

我说,给我找条裤子,我让你看看谁在装病。

别急,别急。

他从我床脚拿起记录,浏览了一遍,护士,他说,给这家伙找条裤子。

我要恢复他的工作。

多丽丝抬头看着他,像一只矮小而好斗的母鸡。

你是大老板,但你不能在这儿发号施令。

医生会——闭嘴!他说,把裤子拿来。

医生一到,让他来见我。

可是——他把她揪起来,甩了一圈,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说,快去!她出去了,嘴里唠唠叨叨地抱怨着,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没有给我带来裤子,却带来了一位医生。

老头子看了看,温和地说:医生,我让她去拿裤子,不是去叫你。

医生口气生硬地说:你不干预我的病人,我就感谢你了。

他不是你的病人了。

我需要他,我要恢复他的工作。

是吗?先生,如果你不喜欢我管理这个部门的方式,你可以立刻免去我的职务。

老头子虽说固执,但并不是死脑筋,他说:我请你原谅,大夫。

有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其他问题,忘记了按正常程序办事。

你愿意帮我一个忙,检查一下这个病人吗?我需要他。

如果他有可能恢复工作的话,让他立刻归队,这对我帮助很大。

医生气得下巴直哆嗦,说出口的话却是,遵命,先生!他一本正经地看了一遍我的病历,然后让我坐在床上,检查我的身体反应。

我的个人感受是,身体反应太差劲了。

他翻开我的上眼皮,拿电筒照了照,说:他还需要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但你可以带他走了。

护士,给这个人拿衣服。

衣服包括短裤和鞋子,我一直穿的病号服也比这个体面。

但其他所有人都是这种打扮。

看着这些没有被主人依附的光肩膀,真是太让人宽慰了。

我对老头子就是这么说的。

我们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防御方法就是这个。

他愤愤地抱怨说,弄得这地方活像个该死的夏日游乐场。

如果在冬天到来之前不能赢得这场较量的话,我们就完蛋了。

老头子在一个门前停下,门上挂着一块刚刚写好的牌子:生物实验室——不得逗留!他开了门。

我畏缩不前。

我们要去哪儿?去看看你的孪生兄弟,带着你的鼻涕虫的猿猴。

我猜就是这回事。

我不看——毫无意义。

不,谢谢!我觉得自己开始浑身发抖。

老头子停下来。

你瞧,孩子,他耐心地说,你必须克服你的恐惧感,最好的方法就是面对恐惧。

我知道这很难——我自己就在这里度过了好多小时,盯着那东西看,让自己习惯它。

你不知道——你不可能知道!我颤抖得太厉害了,只有靠在门框上才能勉强稳住身体。

他看着我。

也许吧,和真正染上不一样。

他缓慢地说,贾维斯就——他突然停了下来。

你说得太对了,不一样!你不能把我弄进去!是啊,我看出来了,做不到。

好吧,医生说得对。

回去吧。

孩子,重新回医院去吧。

他的声音里充满遗憾,而不是愤怒。

他转身走进实验室。

他走了两三步,我大声喊道:老板!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等等,我说,我就来。

用不着勉强自己。

我知道。

我要进去。

需要点……时间,才能鼓起勇气。

他没有答话,但我走到他身边时,他抓住我的上臂。

他的手很暖,动作充满慈爱,我们往前走的时候他一直抓住我,好像我是个姑娘似的。

我们走进去,穿过另一道锁着的门,进入一个房间,里面有空调,温暖潮湿。

猿就在那里,关在笼子里。

猿坐在我们对面,一个钢筋制成的金属框架支撑着它的身体,约束着它。

它的胳膊和腿无力地耷拉下来,好像自己控制不了似的——就我所知,它确实控制不了。

我们走进去的时候,它抬头看着我们。

顷刻间,它的双眼充满敌意和智慧;接着。

智慧的光芒消失了,只有愚蠢的动物的眼睛。

一只痛苦的动物。

绕过来,老头子温和地说道。

我只想向后退,可他仍然抓着我的胳膊。

我们绕了过去;猿的目光跟随着我们,但它的躯体却被框架约束着。

从新的角度,我看到了——那东西。

我的主人。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那东西依附在我的背上,通过我的嘴巴说话,用我的大脑思维。

这就是我的主人。

站稳,老头子柔和地说,站稳。

你会适应的。

他摇了摇我的胳膊,往别处看看,会有帮助的。

我的目光转向别处,确实有帮助。

不是很有帮助,但有一点。

我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然后屏住呼吸,想让我的心脏跳动得慢一点。

我迫使自己的眼睛盯着那东西。

引起恐怖的并不是寄生虫的外观。

那东西确实丑陋,令人厌恶,但是并不比池塘里的淤泥更难看,也不比垃圾里的蛆虫更丑陋。

恐怖也并非完全出自对那东西的了解,知道它能做什么。

在我真正了解那东西是什么之前,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感到了恐怖。

我跟老头子谈了这个看法,想以此稳定自己的情绪。

他点点头,他的眼睛仍然盯着寄生虫。

人人都是这样。

他说,没有理由的恐惧,就像鸟儿见到了蛇。

大概这就是它最好的武器。

他的眼睛缓缓地转了过去,似乎看得太久,他那生牛皮一样坚韧的神经也难以承受。

我紧靠着他,尽量去适应,尽量不把早饭吐出来。

我一直安慰自己:我是安全的,那东西不能再伤害我了。

我的目光又一次转过去,发现老头子正看着我。

怎么样?他问,承受力大点了?我回头看着那东西。

大点了。

我接着愤怒地说,我想做的就是消灭它!我想全部消灭它们——我可以把我的一生都用来消灭它们,消灭它们。

我又开始颤抖起来。

老头子凝视着我。

给。

他说,把他的枪递给我。

我吓了一跳。

我从病床上直接到了这里,没有带枪。

我接过枪,疑惑地看着他。

啊?拿枪干什么?你想消灭它,对吗?如果你觉得必须这么做——那就来吧。

消灭它,动手吧。

啊?可是——你看,老板,你告诉过我,你要留下这个做研究。

对。

但是,如果你需要消灭它,如果你觉得你必须消灭它,那就干吧。

我认为,这一个寄生虫,它,是你的。

你有权这样做。

如果你要杀了它才能使自己重新成为一个完整的人,那就下手吧。

‘使自止重新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这个想法在我脑子里回旋。

老头子清楚,比我更清楚我出了什么毛病,什么药能治我的病。

我已经不再颤抖了;我站在那里,枪握在手里,准备开枪杀戮。

我的主人……如果我杀了这一个,我将重新成为一个自由的人——只要它活着,我永远也自由不了。

我想把它们全杀光,每一个,把它们搜出来,杀了它们——特别是这一个我的主人……只要我不杀了它,它就是我的主人。

我产生了某种阴暗的想法:假如我单独和它在一起,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会僵在那里,等它爬上我的身体,再一次依附在我的双臂之间,找到我的脊梁骨,占有我的大脑和内在的自我。

可现在,我能够杀了它。

我不再害怕,反而感到一种强烈的兴奋。

我准备扣动扳机。

老头子注视着我。

我放低枪口,有点没把握地问:老板,如果我杀了它,你还有其他的吗?没有。

可你需要它。

是的。

哦,可是——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为什么要给我枪?你知道为什么。

这个是你的;你有优先权。

如果你必须杀了它,那就干吧。

如果你能放过它,那么部门就要利用它。

我必须杀了它,即使我们杀了所有的寄生虫,只要这个还活着,我就会在黑暗中缩成一团,浑身发抖。

而其他的。

以研究为目的的——我们随时可以去宪法俱乐部抓它们。

只要这个死了,我会亲自带队袭击。

我又一次举起枪,呼吸急促。

随后,我转过身来,把枪扔给老头子。

他接住枪,放到一旁。

怎么回事?他问道,你下定决心了?啊?我不知道。

我的枪瞄准它的时候,我知道我能行,这就足够了。

我也这么想。

我感到一阵轻松,浑身暖洋洋的,好像我刚杀了一个人,或是刚刚占有了一个女人——似乎我已经杀了它。

我能够面对老头子,把自己的背对着它了。

对于老头子做的一切,我甚至没有感到愤怒;只感到一股温暖。

我知道你的把戏。

当个手提木偶提线的傀儡主人是什么感觉?他并没有把我的嘲弄当作笑话,而是严肃地回答道:傀儡主人不是我。

我做的最多的只是把一个人引导到他想走的道路上。

那里才是傀儡主人。

他用大拇指指着寄生虫。

我回头看着寄生虫。

对,我轻声说道,‘傀儡主人’。

你自己以为了解被它附体意味着什么——其实你不了解。

老板……我希望你永远也别了解。

我也希望如此,他郑重地回答说。

我看着那东西,不再发抖。

我甚至可以把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但是短裤没有口袋。

我仍然盯着那东西,继续说道:老板,如果你用完了那东西,如果还剩下什么,我就杀了它。

保证。

有人匆匆忙忙闯进放笼子的房间,打断了我们。

他穿着一条短裤,还穿了件实验室的大褂,看上去傻乎乎的。

我不认识他——他不是格雷夫斯;我再也没有见过格雷夫斯;我想老头子把他当午饭吃掉了。

主任,他一边说,一边快步走上前来,我不知道你们在这儿。

我——嗯,我在这儿。

老头子打断他的话,为什么穿大褂?老头子的枪已经掏了出来,对准那人的胸膛。

那人盯着枪,好像这是场恶作剧。

干吗啊,我当然是在工作。

总有可能把什么东西溅在自己身上吧,我们有些溶液是非常——脱下来!啊?老头子对他晃着手中的枪,对我说:准备抓他。

那人脱下大褂。

他站在那里,举着大褂,咬着嘴唇。

他的后背和双臂干干净净的,没有说明问题的疹子。

把那该死的大褂拿去烧了。

老头子对他说,然后回去工作。

那人满脸通红,准备走开。

随后,他又迟疑了一下,瞟了我一眼,对老头子说:主任,你准备好,呃,进行那个程序了吗?马上。

我会告诉你的。

那人张开嘴,又合上了,接着离开了。

老头子疲倦地收起枪。

我们公开张贴过一道命令。

他说,还大声朗读,让每个人都签字——简直把命令文在他们狭隘的胸脯上了。

可总有某个机灵鬼认为这道命令不适合他。

科学家!他说最后一个词的神态就和多丽丝说病人时一样。

我转过身来看着我以前的主人。

那东西仍然让我感到厌恶。

还让我有一种危险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完全是令人讨厌的——就像站在一个非常高的地方时的感受一样。

老板,我问,你要拿这东西干什么?他看着我,而不是鼻涕虫。

我打算和它谈谈。

打算干什么?可你怎么能——我想说的是,猿猴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不,猿不会说话。

这是个麻烦。

我们必须有一个志愿者——一个人类志愿者,他的话音刚落,我就开始想像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强烈的恐惧感又一次笼罩了我。

你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你不能那样做,不能对任何人那样做。

我能,而且我就要这样做了。

该做的一定要做。

你找不到任何志愿者!我已经找到了一个。

已经找到了?谁?但是我不想使用我找到的这个志愿者。

我仍然在寻找合适的人选。

我很反感,而且表现了出来。

你不应该找任何人,无论是不是志愿者。

就算你已经找到了一个,我敢肯定你找不到第二个——这种疯子不可能有两个。

或许吧。

他同意我的说法,可我仍然不愿意用我已经找到的这一个。

谈话是必要的,孩子;我们正在进行一场完全搞不到军事情报的战争。

对于我们的敌人,我们什么都不了解。

我们不能和它谈判,我们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的动力是什么。

这些,我们必须找出来。

我们种族的在以有赖于此。

我们与这些生灵谈话的惟一——睢一方式是通过人类志愿者。

所以必须这样做。

但我仍在寻找志愿者。

哦,别看着我!我就是要看着你。

我的话有一半是俏皮话;他的回答却是极为认真的。

我震惊不已,瞠目结舌。

终于,我气急败坏地说:你疯了!我拿着你的枪的时候,真该杀了它。

要是知道你留着它的用处,我一定会杀了它。

要我自愿地讣你把那东西放在——不!我已经体会过一次了,我受够了。

他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继续说道:这种事,不是随便哪个志愿者都能做的。

我需要一个能挺过来的人。

贾维斯不够稳定,从某种角度说,也不够坚强。

他没挺过来。

但我们知道你行。

我?你对这种事情根本不了解。

你只知道我活过来了。

我……我不能再忍受一次。

嗯,也许这会送了你的命。

他心平气和地说,但与其他人相比,你送命的可能性小得多。

你是经过考验的,而且你很老练。

你做这件事应该是轻而易举。

如果用别人,我就要冒损失一名特工的风险,这种风险非常大。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担心特工的风险了?我挖苦地说。

自始至终,相信我。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孩子,你知道。

这件事必须得做,而你比任何人都更有机会成功——因为你已经习惯了,所以对我们最有用。

如果让其他特工替你,他们就要冒着丧失理智、甚至丧失生命的危险,你愿意这样吗?我开始尽力解释我个人的感受。

我不是怕死,死亡是正常的,可一想到死的时候还被寄生虫所控制,我就受不了。

我隐约觉得,如果这样死了,我肯定会坠入地狱的最底层。

更让我受不了的却是被鼻涕虫所控制而没有死。

但我无法向他描绘,因为人类这个种族还没有这种经历,所以没有合适的字眼来描述这种体验。

我耸耸肩。

你可以撤我的职。

但一个人的承受力有其极限,我已经达到极限了。

我不干。

他转向墙上的内部电话。

实验室,他喊道,立刻开始实验。

快点!我听出回答的声音就是刚才闯进来的那个人。

哪个实验对象?他问,对象不同,测量手段也不一样。

最初的志愿者。

用那个小一点的装置?那声音疑惑地问道。

对。

弄到这儿来。

我朝门口走去。

老头子厉声道:你要去哪儿?出去。

我也大声回答,我不参与。

他抓住我,把我拽得转了个圈子,好像他才是我们两人中块头更大、更年轻的那一个。

不,你一定要参与。

你比我们其他人更了解这些东西;你的建议会很有帮助的。

放开我。

给我留下,好好看!他愤怒地说,是用皮带把你捆在这儿还是让你自由行动,由你选择。

考虑到你的病情,我作了让步,但我已经受够了你的胡言但语。

我太疲倦了,无力反驳。

我感到非常紧张,筋疲力尽,连骨头都疲惫不堪。

你说了算。

实验室人员推进来一个像椅子一样的金属框架,活像新新监狱特制的死刑椅。

脚踝和膝盖处都有金属夹具,椅子的扶手上也有固定手腕和胳膊肘的夹具。

还有像紧身胸衣一样的东西来限制腰和胸以下部位的活动。

没有椅背,因此,坐进这张椅子的倒霉蛋的肩膀可以完全露出来。

他们把这把椅子移过来,摆在关猿猴的笼子旁边,卸掉笼子的后围栏,将侧围栏靠近椅子。

猿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整个过程,但四肢仍然无能为力地悬在那里。

笼子打开以后,我更不安了。

要不是老头子威胁要把我捆起来,我早就溜走了。

技术人员站在后面等待,显然做好了准备。

外面的门打开了,进来了几个人;玛丽也在其中。

玛丽的突然出现让我吓了一跳。

我一直想见到她,几次通过护士向她传话——可她们说找不到她。

也不知是真找不到还是有人吩咐她们这么说。

我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与她重逢。

我只能在心里诅咒着老头子,知道抗议只是白费工夫。

这种事,怎么也不该让一个女人看,哪怕这个女人是一名特工。

不管怎么说,做事总该稍稍体面点,稍稍有点限制吧。

玛丽看见了我,一脸惊讶,她朝我点点头。

我也点点头,没说什么;这不是闲聊的时候。

她和平时一样漂亮,但神情很严肃。

穿的服装和那些护上们相同:短裤和一件很小的三角背心,但她没戴那种可笑的金属头盎和背甲。

这群人里的其他人都是男人,像老头子和我一样穿着短裤。

他们带了一大堆录音和立体电视拍摄设备,还有一些其他装备。

准备好了?实验室主任问道。

开始。

老头子回答说。

玛丽径直走向金属椅子,坐了进去。

两名技术人员跪在她的脚前忙着扣上夹具。

玛丽的手伸到背后,解开背心的带子,让自己的背部裸露出来。

我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犹如被噩梦魇住了。

过了一会儿,我才一把抓住老头子的肩膀。

把他推到一旁。

我冲到椅子旁边,踢开技术人员。

玛丽!我叫喊着,快起来,离开这里!老头子用枪顶着我,命令我往后退。

离她远点。

他喝道,你们三个——抓住他,把他捆起来。

我看着那把枪,又低头看看玛丽。

她什么也没有说,一动不动;她的脚已经被扣住了。

她用温柔的目光看着我。

站起来,离开这里,玛丽。

我无力地说道,让我来。

他们搬走了玛丽坐的椅子,又拿进来一张更大的。

我不能用她的;两张椅子都是根据身体尺寸定制的。

他们把我固定在椅子上,我就跟被他们用水泥浇筑进去差不多。

刚把我固定好,我的背就痒得难以忍受,尽管没有任何东西碰到我。

玛丽已经不在这个房间里了。

我不知道是她自己离开的,还是老头子命令她出去的。

部一样。

他们把我准备好之后,老头子走向前来,一只手搭在我的胳膊上,平静地说道:谢谢,孩子。

我没搭理他,因为是在我后面进行的,因此我没看到他们如何拿掉寄生虫。

我刚才见他们弄进来了一个装置,是在专门处理放射性物质的遥控设备的基础上改装的。

他们用的无疑就是这个装置。

即使头能转过去,我也没兴趣看,再说我的头也转不过去。

猿猴开始大叫起来,有人喊道:小心!一片死寂,好像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接着,一团湿乎乎的东西碰到我的脖子后面。

我昏了过去。

我醒过来时,浑身充满我以前经历过的那种令人激动的能量。

我知道我处境窘迫,似我暗自下定决心,要想个办法逃出去。

我并不害怕;我蔑视这些围在我身边的人。

只要给我时间,我有把握,一定能智胜他们。

老头子严厉地说:你能听见我的话吗?我回答说:当然。

别大喊大叫的。

你还记得我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吗?我说,我自然记得。

你想问一些问题。

你还等什么呢?你是什么?真是个愚蠢的问题。

看看我。

我身高六英尺一英寸,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体重——不是你。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你。

猜谜游戏?老头子等了一会儿才回答:假装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对你没有什么好处——啊,可你确实不知道。

要知道,从你寄生在那只猿猴身上开始,我就一直在研究你。

我了解许多有关你的情况,我对你有优势。

第一——他开始一条一条地列举。

你可以被杀死。

第二,你可以被伤害。

你不喜欢电击,你受不了人能忍受的热量。

第三,如果没有寄主,你就无所适从。

只要把你从这个人的身上摘掉,你就会死。

第四,你自己没有力量,只能利用你的寄主的力量——你的寄主当然只能听凭你摆布。

试试你的枷锁;识相点。

你必须合作——否则就得死。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身上的枷锁我早就试过了,既不抱什么希望,也不觉得害怕。

我只发现这副枷锁正如我所预料,是不可能逃脱的,这并没有让我担心;我既不担心,也不害怕。

又一次和我的主人在一起,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远离麻烦,远离紧张。

我的事就是侍奉主人,将来的事就任其发展吧。

同时我必须保持警觉,随时侍奉他。

我一只脚踝上的夹具比另一只松一些;也许我能把脚从里面抽出来。

我又试了试胳膊上的夹具;如果我把肌肉完全放松,大概——但我没有作出逃跑的尝试。

立刻就来了一道指示——或者说,我做出了一个决定,因为指示和决定的意思是一样的;我告诉你,主人和我之间没有冲突;我们是一体的——无论是指示还是决定,反正我知道,现在还不是冒险逃跑的时候。

我的眼睛四下看了看,想知道谁带了武器,谁没有带,我的猜测是:只有老头子带了武器。

机会更好了。

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有一种内疚和绝望的痛楚。

除了主人的仆人,没有人体验过这种痛楚——可我正忙于手头的问题,没有工夫操心这种事。

怎么样?老头子继续说,你是回答我的问题呢,还是让我惩罚你?什么问题?我问,到目前为止,你一直在唠唠叨叨,胡说八道。

老头子转向一个技术人员,把反馈线圈给我。

虽然我不明白他要的到底是什么,但是我并没有感到恐惧。

我仍在忙着检查我的枷锁。

如果我能骗他把枪放到我能够得着的地方——假设我能挣脱一只胳膊——那我就能——他把一根杆子伸到我的肩膀前。

我感到了极度的、难以忍受的疼痛。

房间里一片黑暗,好像电闸被拉下来了似的。

一瞬间,由于疼痛,我浑身颤抖扭曲。

我被这疼痛劈开了;此时此刻,我的主人不存在了。

疼痛消失了,只留下记忆的烙印。

我还不能说话,甚至不能连贯地思考,被劈开的感觉也结束了,在主人的怀抱中,我又一次感到了安全。

在我侍奉他的过程中,我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感觉到我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我;主人的极度恐惧和疼痛传到了我这个仆人的身体上。

我低头朝下看,看到我的左手手腕上有一条肿起来的红色伤痕。

在我挣扎的时候,我在夹具上划伤了自己。

这没关系;我会扯断自己的双手和双脚,迈着血淋淋的步子从这里逃走——只要我的主人能以这种方式逃脱的话。

老头子问道:你喜欢这种滋味吗?笼罩着我的恐慌渐渐消失了;我又一次感到健康,无忧无虑,虽然有点谨慎小心。

刚才很疼的手腕和脚踝现在已经不碍事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问,你确实可以弄疼我——可这是为什么呢?回答我的问题。

问吧。

你是什么?我没有立刻回答。

老头子伸手去拿那杆子;我听到自己说:我们是人。

人?什么人?惟一的人。

我们研究了你们,知道你们的方式,我们——我突然停了下来。

接着说!老头子严厉地说道,拿着杆子晃了一下。

我接着说道:我们给你们带来——给我们带来什么?我想说,因为杆子离我非常非常近,近得可怕。

但我却找不到合适的字眼。

给你们带来和平。

我脱口而出。

老头子轻蔑地哼了一声。

‘和平’,我继续说,和满足感——屈服的快感。

我又犹豫了;屈服不是恰当的字眼。

我绞尽脑汁搜寻着,就像在使用一种不熟练的外语,快感,我重复道,——涅槃……之快感。

这就对了,这个词很恰当。

我的感觉就像狗因为叼回棍子而受到了爱抚一样;我浑身快乐地颤抖着。

让我来说吧。

老头子沉吟着说,你们向人类承诺,如果我们屈服于你的同类,你们就会照料我们,让我们快乐。

对吗?确实是这样!老头子久久地注视着我,他并没有看着我的脸,他的目光掠过我的双肩。

他朝地板上吐了一口痰:你知道,他缓慢地说道,经常有人向我和我的同事提出类似的交易,当然,规模从来不像现在这么大。

但我们从来都不屑一顾?我尽量把身子向前靠,你亲自试一试,我说,马上就试试——然后你就真正知道了。

他盯着我,这次是我的眼睛。

也许我应该试试。

他若有所思地说,也许我欠谁点——什么。

该试试。

也许有一天我会试的。

可现在,他厉声说,你还得多回答点儿问题。

给我好好回答,免受皮肉之苦。

要是回答慢了,我就升高电流。

他挥舞着手里的杆子。

我缩了回来,有一种被打败的、心灰意冷的感觉。

我最初还以为他要接受条件呢,我一直计划的逃跑的可能性就可以实现了。

现在回答,他继续说道,你们从哪里来?没有回答……我没有回答的冲动。

秆子离我更近了。

遥远的地方!我叫了起来。

这不是新闻。

告诉我是哪里?你们的本部基地在哪里?你们自己的星球在哪里?我没有回答。

老头子等了一会儿,随后说道:我看出来了,我必须触动一下你的记忆。

我目光呆滞地看着,什么也没想。

旁边站着的一个人打断了他。

嗯?老头子说。

也许有讲义方面的困难。

那个人说,不同的天文学概念。

怎么可能?老头子反问道,鼻涕虫一直在使用借来的语言。

他知道他的寄主所知道的一切;我们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但他还是转过身,换了一种提问的方式,看——你知道太阳系,你们的星球是在太阳系,还是在太阳系以外?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说,所有的行星都是我们的。

他绷紧了嘴唇。

唔,他若有所思地说。

不知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接着说,没关系;你可以说整个宇宙都是你们的;而我想知道的是你们的老巢在哪里?你们的本部基地在哪里?你们的飞船是从哪里来的?我不可能告诉他,也没有告诉他。

我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突然间,他把杆子捅到我的背上;我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接着就消失了。

你这混蛋,说!是哪个星球?火星?金星?术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冥工星?他一个一个数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这些星星——而我去过的离地球最远的地方是太空站。

当他说到那一颗星星、正确的那颗时,我知道——这想法立刻就消失了。

说!他追问道,不然就挨鞭子。

我听到自己说:哪个都不是。

我们的家在遥远的远方。

你们永远找不到。

他的目光掠过我的肩膀,接着,他盯着我的眼睛。

我认为你在撒谎,我想需要给你加点料,让你变得诚实点。

不,不!试试也没有什么坏处,他慢慢把杆子戳过来,戳到了我的背后。

突然间,我又知道了答案,而且准备回答,但我的喉咙被什么东西扼住了。

然后,疼痛开始了。

疼痛没有消失。

我被撕成了碎片;我要讲出一切,说出一切来阻止我的疼痛——但那只手仍然卡着我的脖子,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剧痛中,我看到了老头子的面孔,闪闪发光,漂浮不定。

够了吗?他问,要说吗?我开始回答,但我感到嗓子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我看到他又一次伸手去拿那根杆子。

我突然裂成了碎片,死了。

他们弯腰看着我。

有人说,他醒过来了。

当心,他可能会狂性大发。

老头子的脸伸到我面前,露出担心的表情。

你没事吧,孩子?他迫不及待地问。

我的脸转到一边。

请让开,另一个声音说道,我给他打一针。

他的心脏受得了吗?当然——否则我是不会给他打的。

说话人跪在我旁边,拉过我的胳膊,给我打了一针。

他站起来,看看自己的双手,然后在短裤上擦了擦,短裤上留下了血渍。

我感到力量在我体内涌动。

旋转。

我茫然地想,或是类似的东西。

管它是什么,反正这东西让我感到恢复了力量。

一会儿工夫,我坐了起来,没有让别人扶我。

我还在放笼子的房间,就在那张可恶的椅子前。

我毫无兴趣地注意到笼子已经关上了。

我开始站起来。

老头子走上前来。

伸手扶我。

我甩开他:别碰我!对不起,他说,然后厉声说道,琼斯!你和伊托——带上担架。

把他送回医院。

医生,你也一起去。

好的。

给我打针的人走过来拉住我的胳膊。

我的胳膊缩了回来。

把你的手拿开!他愣住了。

走开——你们都走开。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医生看着老头子,老头子耸耸肩,然后示意他们让开。

我一个人走到门前,穿过门,继续走出外面的门,来到过道里。

我在那里停下来,看着我的手腕和脚踝,决定我最好还是回医院去。

多丽丝会照顾我的,我肯定,也许我能睡上一会儿。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打满十五回合、而且每个回合都输了的拳手。

萨姆,萨姆!我抬起头来,我熟悉那个声音。

玛丽快步走向前来,站在我身边。

她看着我,目光里充满极度的悲伤。

我一直在等。

她说,哦,萨姆!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啊?她的声音哽咽着,我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我回答说,发现我还有足够的力量抽她一巴掌。

婊子,我加了一句。

我原先住过的病房仍然空着,但我没有看到多丽丝。

我清楚一直有人跟着我,大概是医生,但此时此刻我不需要他,不需要任何人。

我关上门,趴在床上,想停止思考,不想有任何感觉。

突然,我听到一声喘息,我睁开眼睛;多丽丝来了。

到底我么回事啊?她一边喊着,一边走到我跟前。

我感到她温柔的手放在我身上。

哦,你这可怜的孩子!然后她说,等在这儿别动。

我去叫医生。

不!你必须让医生看看。

不。

我不见他。

你来帮我。

她没有答话。

我听见她走出去了。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我想是不止一会儿——开始冲洗我的伤口。

医生没有和她一起来。

她的块头还没有我一半大,但需要的时候,她能把我拉起来翻个身,似乎我真是她的孩子(她就是那样叫我的)。

我一点也不惊讶;我知道她能照顾我。

她碰我的背的时候,我想尖叫,但她很快就包扎好了。

翻过身来,放松一下。

她说。

我要趴住这儿。

不用,她说,我想让你喝点东西。

真是个好孩子。

我翻过身来,其实主要是她帮我翻过来的,喝了她给我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我似乎记得后来被弄醒了,看见了老头子。

我把他骂走了。

医生也在——也许这只是一场梦。

布里格斯小姐叫醒了我,多丽丝给我端来了早餐;好像我的名字一直留住病号的名单上,从来没动过。

多丽丝想喂我,但我可以自己吃。

其实我的状况不是特别糟。

我浑身僵硬、疼痛不已,好像被放进一只桶里从尼亚加拉大瀑布上冲了下来似的。

我的两只胳膊和两条腿上都打着绷带,我在夹具上弄伤了自己,好在骨头没有断。

真正的病因在我的灵魂深处。

不要误解我。

老头子可以把我派到危险的地方——已经这样做了,而且不止一次——我并不会因此对他不满。

这些是我的工作,我签过合同。

可他对我做的这件事,我没有签下任何合同。

他知道什么对我起作用,而且故意利用这一点来强迫我做我永远也不会同意的事,就算被骗进陷阱里也不会同意。

一旦他把我置入他希望的境地,他就毫不怜悯地利用我。

哦,我也曾经用刑讯的办法逼别人招供。

有时候你不得不这样做。

但这一次不同。

相信我。

我生气的对象是老头子。

至于玛丽,她算什么?不过是另一个漂亮女人而已。

老头子说服了她,让她充当诱饵,对此,我从灵魂深处感到厌恶。

作为一名特工,利用女性自身的特点倒没有什么;部门必须有女性特工;她们可以做男人做不了的事情。

女间谍从来都有,她们使用的手段从古到今没什么变化。

可她不该同意利用这种手段来对付另一个特工,而且是自己同一个部门的——至少不应该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

不太合逻辑,是吗?对我来说是符合逻辑的。

玛丽不应该那样做。

我受够了,不干了。

他们可以在没有我参加的情况下继续寄生虫行动;我已经参加过了。

我在阿迪朗达克斯有一座小房子,我在那儿冷冻了食物,足够我吃好几年——不管怎么说,一年没问题。

我有许多时光飞逝,还能弄到更多。

我要到那里去,用那些东西打发时间——没有我,世界也可以拯救自己,下地狱也行。

如果任何人走进我一百码的范围,我一定要先看看他赤裸裸的后背,否则就一枪撂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