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5-03-30 09:05:21

时间足够你爱你应该记住吻依然是吻叹息仅仅是叹息基本的事情就是这样时间在不断的流逝伦敦。

这是一间装饰华丽的办公室,带有时下流行的回归主义风潮的印记。

靠窗是一张很大的深色硬木办公桌,一位中年女士端正而严肃地坐在後面,手中捏著几页纸。

在她对面,坐著一位年纪要轻很多的女孩,虽然她努力让自己与整个房间中弥漫的严肃气氛合拍,她灵动的黑眼睛和扭在一起的手指依然泄露出那充满蓬勃青春气息的情感。

朱丽.布兰塔吉聂特?是的,史宾斯女士。

你是要求转学到伦敦大学吗?是的。

你的研究方向是中世纪晚期的社会生活,准备申请爱德华.赫利教授做你的导师。

对吗?是的。

女孩又加了一句,赫利教授是这方面的权威。

哦。

假如其他的教授做导师呢?比如斯金德教授?可是我就是冲著赫利教授才要求转学的啊。

朱丽从刚才史宾斯女士的话语里嗅出了些不好的味道。

赫利教授有什麽问题吗?问题是──也许你不相信,他已经退休四年了。

退休?!我一点也不知道。

朱丽小姐。

我的意思是说,赫利教授作为本校的终身教授,他的学术研究工作一直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但考虑到他的精神状态,校方决定他不再担任教职。

精神状态?他患上了抑郁症,并有妄想症的迹象。

哦,天呐!朱丽摸著自己的脸颊。

这麽说他不再收学生了?是的。

他四年来没有教过一个学生,而且除了一些必要的工作,他也很少与校方联系。

因此我的转学申请恐怕也得不到批准了吧。

朱丽说。

以我们校方的考虑,当然是不要打扰他。

但一切要由当事人决定。

假如赫利教授同意做你的导师,我们就批准你的申请。

我可以把他的地址给你。

史宾斯女士把地址抄到纸条上,递给朱丽。

你可以找他谈谈。

他不是精神有问题吗?精神病患者并不都是疯子,朱丽小姐。

史宾斯女士用教导的口吻说,他不是疯子,更不是傻子,他不会突然抓起椅子扔到你头上,也不会让你看一些恶心的昆虫。

赫利教授只是不和别人说话而已。

哦!朱丽想,这就足以构成巨大的障碍了。

我想问一句,肯定会有很多学生像我一样想要教授做导师。

他们的成功率有多少呢?成功率?史宾斯女士耸了耸肩膀,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如果从他到伦敦大学时算起,大概是百分之五。

但是这是前些年的数字,而近年来恐怕已经是零了。

祝你好运。

朱丽看到史宾斯女士的微笑,觉得她一点也不像是在祝福自己的样子。

朱丽.布兰塔吉聂特站在斯特兰德街,‘枯萎巷’(很有趣的名字,不是吗?)四十七号的三层楼房的门廊台阶上。

这座不起眼的、甚至有些破败之势的房子就是爱德华.赫利教授隐居的地方。

雨水绵绵不绝地落在地面上,既不大,也不小,让你在是否要打雨伞中踌躇。

巷子里没什麽人。

浸在雨水中的房子虽然样式各异、错落参差,却比赫利教授的房子好不到哪里去。

朱丽觉得这地方的住户大概也都和这地名‘枯萎’一样,尽是些又年老又病怏怏的人。

她按了一下门铃。

两分锺过去了,没有一点动静。

於是她又按了几下,它依然是静悄悄的,仿佛这房子没有人住。

朱丽重新看看地址。

没错。

然後她把脸贴到门玻璃上向里面看去。

屋里灯光阴暗,她只隐约看到一条走廊尽头黑乎乎的客厅。

朱丽想起了她还在利兹上学时,在同学中间流传的关於赫利这位中世纪历史文化权威的种种传说。

赫利教授对红白玫瑰战争,特别是约克家族和理查三世国王有著特殊的好感。

为理查平凡的会议就是他提议召开的。

一些曾经跟随他学习过的学生说,教授对那位‘恶名诏著’的国王似乎有著相当的喜爱。

而另一个传说就很离谱了。

说赫利教授自打四十五岁开始在伦敦大学任教,二十年过去了,他的相貌却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甚至有老年化妆品公司打算请他做广告呢。

想到这,朱丽笑了一下。

但她笑得并不轻松。

那黑沈沈的房间给她一种诡异的感觉。

紧接著,她又按了一通门铃。

还是没有人应。

教授别是出门了吧。

她失望地转身准备离去。

巷子的另一头,除了雨滴打在地面上的沙沙声,还有塑胶雨鞋踏在地面上的声音。

不久,一个人影从拐角出现。

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穿著深色的雨衣,巨大的兜帽罩在头上,使他大部分脸孔都藏在阴影中,就像是中世纪的修士的风帽。

他手中抱著一摞书和一个棕色的包裹,似乎是从邮局回来。

他的脚步并不稳当,左腿不如右腿灵便。

朱丽很远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这种情况要麽是年轻时受过伤,比如说从楼梯上摔下来;要麽就是像她的奶奶一样,得了风湿病,每当下雨天就会说:我老啦,腿脚不中用啦。

她等在那,等著那个人过来。

她已经想到,这个人也许就是赫利教授。

随著他慢慢走近,她的心也咚咚底跳起来。

积水的地面很滑,男人的脚步不稳,一本书从他胸前滑落,他急著弯腰去接那书,却脚底一滑,跌倒在地。

小心!朱丽跑过去把男人扶起来。

这时,她才看到他的脸。

那是一张难以辨认年龄的脸,青年和老年,全都在脸上留下痕迹。

赫利教授快70岁了,但脸上却并没有很多皱纹。

眼睛中也没有苍老的印记。

他年轻是应该是个英俊的人吧,朱丽这麽想。

但现在,他的表情虽然安宁沈稳,却带著一种奇怪的冷漠。

谢谢你。

他说。

爱德华.赫利教授。

对吗?男人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

你怎麽知道的?朱丽扬了扬手里的纸条。

我想做您的学生。

爱德华.赫利轻轻笑了一下。

那微笑,在朱丽看来更像是怜悯。

那有什麽用呢?他说。

抱紧书本,向房门走去。

一瞬间,朱丽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紧赶几步,跟上他。

因为,因为,我喜欢那段历史,我想研究那个时候人们的生活,还有他们的思维方式,他们对一些事情的看法,他们的世界观。

那不可能,他说,他们已经死了。

而你无法回到过去。

可是……可是什麽呢?他说的没错。

一个历史学权威。

赫利盯著朱丽沮丧的脸。

你多大岁数了?他问。

二十六岁。

二十六岁,你最多还有六十年可活,他说,很快就会过去的。

赫利打开大门,但朱丽抓住了门把手,不让他进去。

你说的对,教授。

六十年後,我会死。

但现在的我有现在的愿望。

我要成为你的学生,然後才可以转学。

这对我很重要。

这不重要。

我爱历史,这对我很重要。

那只是你的愿望,赫利又笑了,就像刚才那种微笑,仿佛其他人在他眼中是那麽幼稚。

在我看来,没有什麽是重要的。

啊!朱丽突然想起,面前的这个人有抑郁症,他是病人。

教授,我是非常认真的。

我再说一遍。

我找你并不是想与你争论什麽,只是想从您那里学习一些知识。

只有你同意做我的导师,  我才能从利兹大学转学到伦敦,而只有这样,我才能跟您学习。

她努力喘了口气。

所以,我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我的要求。

她说这些话的过程中,赫利似乎一直在认真的听著,朱丽感到稍微有点希望。

这就是我的愿望。

我的名字是朱丽.布兰塔吉聂特。

这名字突然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效果。

他那一直带著淡淡冷漠的眼睛睁大了,他苍白的脸颊突然泛起红晕,就像见到了最心爱的东西。

但紧接著,那眼神又重新黯淡了下去。

云层遮住了阳光。

你说……你叫什麽?朱丽.布兰塔吉聂特,怎麽?她注意到了他的变化。

啊,没什麽。

这是个很好的名字。

很好,很好。

他仿佛是在对自己说。

他打开了大门。

请进,布兰塔吉聂特小姐。

朱丽站在门口。

她看著他,想为什麽会有这麽突然的转变。

而他也在看著她,看著从她身上倒映出来的另一个人缥缈的身影。

我想有一天能搞清楚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她对自己说,然後她踏进了房门。

朱丽.布兰塔吉聂特坐在里昂大街餐馆里。

她面前的碟子里有半个面包,一盘青豆,鸡肉和沙拉。

她吃得很慢。

因为还有一个小时才到和赫利教授会面的时间。

朱丽坐在餐馆最昏暗的角落里。

她喜欢昏暗的地方。

身边坐满了人,却面目难辩,彼此不分,谁也看不清谁。

满以为自己置身在一群天神之间,要是细瞧瞧,眼前只是一群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一个女人招呼餐馆服务生。

订一张八点锺的四人桌。

朱丽笑了。

八点锺,四人桌的晚餐;九点锺,皇家戏院的演出。

每件东西都有它的位置,每分锺都有它的顺序;不要虚度,它们转瞬即逝。

她慢慢嚼著青豆。

可不就是这样麽。

从来都未曾变过。

付完帐,她踱著步子,向枯萎巷那座黑沈沈的房子走去。

那房子一楼是客厅,二楼是大书房,三楼是起居室。

美这麽特别的。

吸引朱丽的是那房子的装饰风格,完全的古典式,让她有一脚踏进十九世纪初期的错觉。

天花板上低垂的大吊灯;墙壁上的碎草蔓花纹壁纸;厚实的波斯地毯;高大的靠背扶手椅,这东西她以前只在国会和高等法院见过;挂满墙的绘画,全是画像,没有一张照片。

从家具到放烟丝的木匣,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从电视剧搬过来似的,甚至电视剧也没这麽真实,因为那些道具虽然精美,却都是假的,而赫利教授家的都是像她一样真实的东西。

朱丽已经是赫利教授的学生。

她每周会去他那里一两次,但教授似乎对於教给她知识不感兴趣。

朱丽总是看见他俯身在书桌後面写书稿或是给专业杂志写专栏文章。

这时,她就收拾房间里凌乱的书籍,在那些珍贵的古书中寻觅自己想要的答案。

偶尔赫利教授会过问她的研究,但他们谈不多久,话题便必然被他打乱。

她不想这样。

自己又不是个女仆。

她从很小的时候起便想自己会成为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物,一个圣女。

但是上帝的宠儿太多了,圣女太多了。

上帝爱所有的人,她没法满足於这种一视同仁的恩典。

所以她要跟赫利教授说说清楚。

今天他仍在写东西,一直在写。

她并不知道他在写什麽。

你好,教授。

你好。

朱丽.布兰塔吉聂特小姐。

他喜欢叫她的全名。

教授,我想跟你谈一谈。

你说吧。

我听著呢。

他并没有停手。

你能看著我,听我说吗?啊。

等我写完这一段好吗。

请先坐一会。

他的笑容很和蔼,让她没办法反对。

好的。

朱丽便坐到小茶桌旁的椅子上。

她喝了几口茶。

茶很热,这使她感觉很舒服。

茶桌挨著书架。

那上面的书都很古老。

朱丽慢慢地读著书本的名字。

在书架最下方贴近地面的一层,她发现了几幅画。

朱丽拿起了最上层的一幅。

画面不大,七、八寸见方,桃花心木的画框已经很旧了。

这是一幅肖像画,画中是一位身著十九世纪服装的青年男子。

朱丽把画翻过来,看背面的签名──康思太布尔。

这是真迹吗,教授?是的。

我不知道康思太布尔还画过肖像画。

哦。

他画过的。

这个人是谁?她指著画中人。

哪个人?这位很英俊漂亮的青年。

他是很久以前的人。

朱丽没有继续问下去。

赫利教授的回答在逻辑上完全正确,但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她继续看著手中那幅画。

康思太布尔的肖像画画得很好,非常写实,带有他风景画中恬淡平静的风格。

画中男子身形匀称,生有一头金发,肤色健康。

从五官特征看是典型的昂格鲁-萨克森人。

青年的服侍简单而高雅,左手上有一枚结婚戒指,右手则握著手套,黑色的衣服与背景的黑色融为一体。

朱丽从头脑里搜索著历史资料。

看服装这是个上层社会的人。

比如他浆洗得干净硬挺的衬领,昂贵的丝绸领巾。

这个人似乎曾经受过苦,看他虽然年轻,额头已经有了皱纹。

不过看他的眼睛,却又觉得处於幸福之中。

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美丽的淡蓝色眼睛。

弧度弯曲的恰到好处。

目光望著远方。

朱丽越是认真地看这画中人,越觉得自己曾经见过他。

也许他是当时显赫的贵族,也许是十几年後重要的政治家,也足是富庶的商人。

不论怎样,他是个上层人物。

他是谁呢?朱丽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好了。

布兰塔吉聂特小姐。

你要和我谈什麽?爱德华.赫利教授写完了那段文字,转身冲朱丽说。

阳光正从他身後的窗子射入,给他笼罩上一层灿烂的光辉。

啊……朱丽正抬头看他,光线照得她只得眯上眼睛,就在那一瞬间,她觉得面前站著的正是那画中人。

你怎麽了?不舒服吗?不,没什麽,阳光太刺眼了。

她用手遮著光。

赫利教授关心地看著她。

他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虽然有些皱纹,那仍是美丽的眼睛。

朱丽低头看看画像,又抬头看看眼前的人。

她的动作引起了教授的注意。

有什麽问题吗?你们好像。

你和这画像上的人好像。

他是我的祖先,赫利笑著伸手,别看了,把画像给我。

朱丽觉得有什麽东西在闪光。

戒指。

她的心猛然间突突地跳起来。

她一下抓住教授的左手。

小姐!他低声说。

请原谅我!教授。

请让我看一下你的戒指。

她能感到赫利的手在往回缩,但她下定决心,一点也不放松。

求求你,教授。

布兰塔吉聂特小姐……他轻声叹息。

朱丽抓住这机会,把赫利的手和画像中人物的手放到一起。

两枚戒指完全一样。

哦!天呐!她不由自主的叫著,然後腾地站了起来。

爱德华.赫利教授,你是谁?对於她激烈的反应,他只是淡淡一笑。

你不是说了吗?我是爱德华.赫利教授,伦敦大学的讲师。

可是,这幅画、这戒指……赫利轻轻拍著她的肩,让她平静下来。

同时拿走了她手中的画。

他是我的祖先。

这戒指也是家传的。

真的是这样吗?就是这样。

他把画像放到了书桌的抽屉里。

这时,他听见朱丽在身後说。

看著那画像,就像看到了年轻的你。

那种感觉非常、非常自然。

感觉并不总是对的。

不,教授。

在我只有2岁的时候,我母亲跟另一个男人走了,我只有她年轻时的照片。

仅凭那几张照片,我想象她会长成什麽样子。

20年後,当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我第一眼就认出她来。

有些东西,是时间也改变不了的。

别这麽说,小姐。

时间会改变一切。

对了,你刚才不是要和我谈话吗?是的,教授。

但现在我忘了。

临近中午时,朱丽离开了赫利教授家。

她刚一走出书房,赫利便把刚才放画像的抽屉上了锁。

而朱丽,也没有回到她的住处。

她直奔伦敦大学而去。

在校园里,经人介绍,她找到了历史教授斯金德。

他是爱德华.赫利教授在被确诊为精神病前的最後一位学生。

斯金德三十出头,又高又瘦,穿著一身松垮垮的休闲装。

他的脸也和身材一样削瘦,带著笨重的黑框眼镜,头上的黑发卷得跟羊毛似的。

总是一副笑嘻嘻的神态。

你想跟我了解赫利教授?他问。

是的。

你是他教的最後一个学生,我想知道他在被确诊为抑郁症之前是什麽样子的。

这个嘛……其实……怎麽了?其实我觉得赫利教授就一直没有正常过。

哦?为什麽这麽说?我跟教授学习的时间很长,从研究生到博士生。

我一向都认为他是一个怪人。

比如?比如他对於历史细节掌握的准确性超乎想象。

一个历史学者知道某一年里发生的事情并不新鲜,知道这年的社会状况也不新鲜。

但赫利教授却知道这一年流行什麽音乐,什麽样的鞋子,还有鞋子上的花纹,马车的轮轴是怎麽安装的,王室的地毯是由哪个商人经销的,那时女人脸上的粉有多厚,等等。

这说明他知识渊博。

给我的感觉,他说,就好像他在那个时代生活过一样。

你这样想。

对,还有一件事。

赫利教授曾经无意间说起他亲眼见过赫伯特.阿斯奎斯就任首相。

哦!那是1908年!没错!斯金德眨了眨眼,够奇怪的吧。

所以就说他是精神病?根据这些话?那次是因为发现了一批古物,赫利教授没日没夜地研究,结果病倒了。

我们把他送进医院。

他闹著要出院,一定是这样。

朱丽笑著说。

对极了,他刚恢复一点又跑回去研究,又病倒了。

你知道吗?他那时疯狂极了。

我们就找了心理医生,诊断是妄想型的抑郁症。

就是说因为太沈迷於历史研究,结果把自己当成了历史人物。

朱丽和斯金德谈了很久。

临走时,她忽然问。

你见过赫利教授家有一幅康思太布尔的肖像画吗?康思太布尔?肖像画?没有。

没见过。

怎麽了?没什麽。

我也只是听说。

朱丽回到她租住的公寓时,房东夫妇正在准备下午茶。

他们邀请她一起享用。

朱丽一边吃著松饼,一边观察著房东夫妇。

他们互相看著,眼神中充满温柔和爱慕。

她羡慕他们。

他们不知道地球是这麽大,人生是这麽短促。

他们不知道还有其他人存在,有头上这一小块天空便满足了。

而她自己,她想要的很多,件件都想要,但双手却是空的。

她羡慕他们。

房东夫妇的小女儿正坐在电视前看彼得.潘的电影,声音很吵。

朱丽也被吸引住了。

彼得在飞,穿著树叶编成的衣服。

他永远不会长大,他永远带著满口的乳牙。

时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她心头一颤。

时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她想到了爱德华.赫利。

为什麽我们要把他看作精神病人呢?假如他真的生活过很长的时间,那麽斯金德所说的和那幅画像就都成了最自然的事情。

这想法一旦在她的头脑里萌芽,便急不可待地生长起来。

赫利教授对历史的熟悉也成了再自然不过的事:我们是通过书本和图画来了解历史,通过别人的眼睛看历史,而他用的是自己的眼睛。

那他活了多久?三百年?五百年?朱丽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

时间。

时间。

时间。

她害怕时间,之所以她想要的那麽多,归根到底是因为时间如离弦的箭般一去不回,不可逆转。

它意味著不稳定和变迁,它所指向的是世界末日。

但就在她身边,有一个人,在他身上时间的脚步异常缓慢,在他身上时间统治万物的强大力量似乎被打破了。

那是对时间的反抗。

下午茶结束时,朱丽对自己默默发了一个誓:她要知道他的秘密。

赫利教授,你给我说说赫伯特.阿斯奎斯行吗?朱丽问正在写文章的爱德华.赫利。

他是英王爱德华七世的首相,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努力,英国避开了战争威胁。

他头也不抬的回答。

阿斯奎斯首相就职时是什麽样子呢?当时他……赫利忽然意识到了什麽。

你去看看他的传记吧,我这里有一本很不错的。

我想听你说。

我说得再好,也不如他同时代的人写的书好。

你说的是最准确的。

布兰塔吉聂特小姐?他终於抬起头。

我见过斯金德了。

她说。

同时盯著他的脸。

斯金德?我的学生、现在已经是历史教授了。

正是他。

他告诉我说,你曾经题到亲眼见过阿斯奎斯首相在议会宣誓就职。

那是1908年,不可能的。

我想我是说错了。

我还查了你的资料。

发现你45岁之前的都含糊不清。

小姐!他的语气里带著责备。

请原谅我,教授。

我太想知道你的经历了。

知道它作什麽?又没什麽大不了的。

不。

不。

没什麽大不了的?你渊博的知识。

‘像是在历史上生活过一样’,斯金德这麽说。

这没什麽特别的?那幅康思太布尔的画像、你手上的戒指,这都没什麽特别的?你、你曾经看到过一切,对吗?不!他颤抖著,这些跟你没有关系!有关系!我很快就会死去。

因为时间流逝,凡是活著的都要死。

但你不一样,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接近世界最终的力量。

我想了解你,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你还可以活六十年。

这并不短。

他说。

那也不过是一瞬间而以。

一瞬间也是很美的。

至少你存在过。

她站起来。

她想到自己不应该这麽被动,既然已下了决心,就必须开始。

她努力让自己激烈的情感平静下来。

你告诉我,她说,你在伦敦大学任教多少年了?二十二年。

二十二年。

那你多大岁数了?他没有回答。

那天,朱丽在教授家待的时间很短。

他让她第二天再来。

等她来到枯萎巷爱德华.赫利家的时候,发现大门开著。

来到书房,赫利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伏案写作。

她立刻想到:他不会是就此离开了吧。

教授!爱德华.赫利教授!朱丽找遍了整个房子,最後在阁楼找到了他。

爱德华.赫利正坐在一把维多利亚式的大扶手椅上,膝头放著一幅画。

他看著它,抚摸著它。

朱丽轻轻走到他身边。

那是一幅落满了灰尘的大画像,比她曾经在书房看到的那幅大很多,但画面中的人物显然是一个人。

都是灿烂的金发,淡蓝色眼睛。

只是这幅画中的人更年轻。

他穿著十八世纪的衣服。

朱丽注意看了一下人物的左手。

没有戒指。

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东西,布兰塔吉聂特小姐。

他说。

是什麽?追求绝对。

你这样的人生来是要信仰上帝和进修道院的。

上帝的宠儿太多了,她说,圣女太多了。

上帝爱的应该只是我一个人。

我也曾经这麽想。

他看著画像。

朱丽的心陡然激烈地跳起来。

她骄傲,她欢喜,她恐惧。

你是要告诉我吗?我还是要问。

我说了又能怎麽样呢?说给我吧,爱德华.赫利教授。

我知道了之後也许就不会再那麽惧怕时间。

总是同样的历史,他说,总是同样的。

而且我也不知道什麽秘密。

我的存在就一直让我感到困惑。

我只知道我在这儿,在这儿,还是在这儿。

那些我所爱和所恨的人,他们都死了,可我还在这儿。

他看了看四周。

好吧,我说给你听。

(首先声名:这第一个故事的蓝本是约瑟芬.铁伊的《时间的女儿》,而且我很喜欢劳伦斯.奥利弗扮演的即邪恶又迷人的理查王,所以如果大家发现正统历史书上的理查三世是个暴君,请不要太惊讶。

历史其实有很多种解读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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