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025-03-30 09:05:21

1451年。

我出生在英格兰肯特郡。

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终日在那一小块土地上劳动,只为养活家里四个孩子。

那时红白玫瑰战争正处在最激烈和最关键的时期。

肯特郡虽然在南方,那里的人却和伦敦人一样,支持以白玫瑰为标志的约克家族。

虽说是战时,战争对我们的日常生活倒也没有多大影响。

他们并不会杀死你,也不会烧掉村庄,只要记得在军队通过时让开路,在两个家族开战时腾出战场,他们并不会找你的麻烦。

我的哥哥参加了约克家族的军队,为的是能养活他的弟弟妹妹。

而当我到了一定的年纪,我也必须想办法养活我的两个妹妹和日渐衰老的父母。

10岁时,我成了肯特伯爵家的仆人。

由於年龄太小,我只能干杂役。

比如给厨娘洗菜,给马厩里的马匹添草料,或是清扫地面。

就在同一年,约克军队在脱顿会战中大获全胜。

紧接著,约克家的长子爱德华在维斯特米尼斯特艾加冕为国王。

新的时代开始了。

这消息让一贯支持约克家族的肯特伯爵大喜过望。

不过,我说过了,这消息对於普通人而言不过是戴王冠的脑袋换了一个而以。

四年後,我从杂役的位置上得到提升,变成了肯特伯爵的长子法兰西斯的仆人。

我不喜欢他。

因为我很穷,翻遍我的衣服也找不出一枚铜板,我的手脚因为常年劳动长出了厚厚的茧,皮肤因为日晒是古铜色。

而他不同。

他是贵族,是公子哥。

他手指柔嫩,皮肤光滑,穿著昂贵又华丽的衣服。

法兰西斯比我小两岁,但他受过良好的教育,举手投足间显示出高雅的贵族风范。

这似乎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们之间悬殊的地位。

我更不喜欢他了。

但法兰西斯并不这麽想,他很高兴终於摆脱了女管家和女侍们的束缚,因为伯爵夫人又生下了一个男孩,这些服侍过他的人都被派去照顾新生儿去了。

肯特伯爵家是一个和睦而欢乐的家庭。

我认识了法兰西斯的姐姐,温柔美丽的琼;他的妹妹,长了一脸雀斑的玛丽。

而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男仆,这几年我学会了很多东西:得体的语言,贵族礼仪,骑术和格斗技巧。

人是会变的。

我从一个乡下小孩,变得英俊而高雅。

每当我回到父母家时,附近的女孩子们总是从窗子里偷偷看我。

但我并不喜悦。

当看到父母家里阴暗潮湿而又灰尘漫布时,我便明白自己再也无法回去做个农民了。

我想到法兰西斯,想到他坐在窗边读那些古老的诗歌,阳光斜照在他脸上,金发闪著美丽的光。

回到城堡时,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你说想听我读诗?法兰西斯眨眨褐色的眼睛。

没错。

今天我不想读。

世俗故事怎麽样?那可比诗歌有趣多了。

他拣起《坎特伯雷故事集》,随便翻到一篇,念了起来。

但读了没有两行,他突然扬起手,书顺著敞开的窗子飞了出去。

哦!我叫了一声,忙到窗边去看。

院子里正有仆人在给马刷毛。

那本书正砸到它脚边,可怜的小家夥被吓了一跳,挣脱了缰绳,一边跑一边嘶叫。

仆人跟在後面抓它。

法兰西斯看到这情景咯咯地笑起来。

我觉得他这个恶作剧太不象话了,但还没等我斥责他,他却搂住了我的脖子,把头埋在我的胸前。

说:琼要出嫁了。

我立刻原谅了他的恶作剧,他的任性。

琼不仅是他的姐姐,也是他半个母亲和最好的朋友。

但女孩子总得出嫁,总得嫁给什麽人。

法兰西斯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我知道他在哭,但再多的泪水也无法换回什麽。

一个月後,琼远嫁到约克,成为了内维尔家的儿媳。

而因为内维尔家正是王太後的娘家,这样肯特伯爵便与王室联上了姻。

琼出嫁两年後,生下了一个男孩,而且内维尔家的人对她很好。

这才让法兰西斯多少放心。

时间过得很快。

在失去琼之後,法兰西斯和我成为了亲密无间的朋友。

而随著年龄的增长,生活中发生了很多事情,有好有坏,它们就像今天在我们面前盛开的花朵一样,不论它们是欢乐的还是忧郁的,是芳香的还是恶臭的,是喜悦的还是沮丧的,它们的花苞都是在这以前形成的,有的则很早就开始生根,正如它们将来会结果一样。

又过了一年,肯特伯爵因伤寒去世,法兰西斯成为了第六代的肯特伯爵。

可为什麽我还是个孩子?那天他悄悄拉著我的手说,我宁愿去冒险,而不是枯坐在家里管理家产。

他现在已经长得很像一个成年人了,这是他的希望。

1469年,爱德华四世迎娶了伊丽莎白.伍德维尔为王後。

邀请了几乎全英格兰的贵族参加加冕典礼。

加冕典礼在西敏寺举行。

当天晚上,宫廷举办了盛大的舞会。

哎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麽多显赫的人物。

法兰西斯挽著琼的胳膊说。

琼作为内维尔家的人,当然要出席这个仪式。

只是,对我而言,最感兴趣的是琼透露出的秘密。

大家都不喜欢这位王後。

当然,这个‘大家’指的是内维尔家的成员。

为什麽?就因为王後是伍德维尔家的人?我问。

别忘了。

约克家族和兰开斯特家族是世仇,而伍德维尔家一向是兰开斯特的同盟。

琼皱了皱眉,国王陛下要娶一位伍德维尔家的女人就够糟了,何况这个女人比陛下大五岁,还是个寡妇。

姐姐,我想大家知道这消息的时候一定都吵翻天了吧。

他们私下里说陛下简直是疯了。

虽然太後没有表示出强烈的反对,毕竟决定这件事的是国王,更是她的儿子。

但是勋爵却快给气死了。

你说的是渥威克.内维尔勋爵吧。

他今天也来了吗?法兰西斯问。

他怎麽可能不来。

还在家的时候他就叫嚣著要给伍德维尔家的人点颜色看看呢。

喏,他在那儿。

在琼所指的地方,聚集著内维尔家的人,为首的便是渥威克.内维尔勋爵。

他那张红彤彤的脸今天更红了,两道眉毛拧在一起,嘴唇紧闭著,高傲地看著全场的人。

他身边站著巴斯顿勋爵。

两个人不时说上几句话,但似乎一切都无法舒缓渥威克的愤怒。

他今天的样子可真有点吓人。

虽说他是陛下的表兄,也未免太不尊重了吧。

好了,弟弟。

琼拉了一下法兰西斯的衣服,你没看见伍德维尔家的人吗?是,我看见了。

那是王後的哥哥瑞伯斯勋爵,他很高兴。

我恐怕他一看见内维尔勋爵的脸,就不会这麽喜形於色了。

我接过话头说。

这时正巧瑞伯斯勋爵四处顾盼的眼睛和内维尔勋爵的眼睛对个正著,他被後者阴沈的脸色吓得赶快转身躲开了。

我说得没错吧。

但愿他们两个不要在舞会上大打出手才好……哦!国王到了!先生们,请注意礼节。

琼提醒我们。

果然,国王出现在大厅门口。

爱德华四世这年27岁,正值人生最美好的时期。

国王身材高大,英俊潇洒,满头金发甚是显眼。

他随和的性格和在战场上的勇敢无畏为他赢得了众多贵族的拥护。

国王身边,就是盛装的王後伊丽莎白.伍德维尔。

虽然她年长国王五岁,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的美貌却无人匹敌。

站在国王身边的她光彩夺目。

我觉得自己大概可以理解为什麽国王执意要娶这个仇家的女人。

她太美了。

在国王和王後身後走来的,是王太後西西莉.内维尔。

她年纪已经大了,却依然保持著年轻时那著名的庄严的美。

十年前她的丈夫和儿子埃德蒙被敌人杀死,头颅悬挂在米柯城门上。

而今天她的另一个儿子却和仇家结婚。

她强装微笑,但心里在流泪。

太後身後是国王的两个弟弟:克拉伦斯公爵乔治,格洛斯特公爵理查。

他们看上去也不高兴。

乔治今年20岁,活脱是从他的国王哥哥的模子上翻出来似的,只是更年轻一些,却是一样的漂亮。

而他的弟弟理查只有17岁,和两个哥哥不同,他身材削瘦,长著棕色的头发和瞳孔,尤其是他缺少血色的脸庞更衬得他的眼睛颜色很深。

三年前在琼嫁到内维尔家时,我们就见过这两兄弟。

当时他们正跟著太後住在约克郡。

年龄相仿的我们很容易成了朋友。

王室成员到齐後,先是国王致词,接下来是王後。

我注意到渥威克.内维尔盯著王後的眼睛在冒火,於是我拉了拉法兰西斯,让他注意勋爵。

渥威克恨不得掐死她。

法兰西斯贴在我耳边,小声地说。

的确,他也发现了。

爱德华四世这次轻率的婚姻一定会引发王室内部的变化,一向团结一心的约克与内维尔家族已经出现了分裂的苗头。

致词结束後我们去找乔治和理查吧。

他提议。

你对陛下的私生活好奇吗?不,他挤挤眼睛,我这是关心国家大事。

下面是王太後致词,她的发言很简短。

一结束,法兰西斯便向那两兄弟招手,不过似乎是有人抢了先,乔治和理查走到渥威克那儿去了。

这可不好,法兰西斯喃喃地说,渥威克那家夥一定在煽动他们对王後的不满,瞧他那手舞足蹈、咬牙切齿的样子。

你在说什麽,勋爵也是你的亲戚啊。

琼有些不高兴。

不是这样,我笑著回答,法兰西斯的意思是勋爵理应为王室成员的团结作出努力,他也想跟他们进行谈话的,是吧?我碰碰他的胳膊。

啊!对!我们去看看他们在说什麽。

离开了琼,我们向那一小撮人走去。

渥威克还在比比画画地说著,显然是在表达他的愤怒。

乔治似乎是很同意他的话,而理查和巴斯顿勋爵则在劝渥威克消消气。

我们得把那两兄弟拽过来。

法兰西斯对我说。

干吗?难道你害怕渥威克污染他们的思想?当然喽,那家夥在怂恿国王的兄弟反对王後呢。

乔治比较不好办吧。

干脆叫理查,他比他哥哥头脑要清醒多了。

法兰西斯叫了几声理查的名字。

他显然是听见了,转身看了我们一眼,又回身跟乔治说了几句话,然後走到我们身边来。

渥威克刚才在说什麽?法兰西斯立刻问道。

我们的关系很好,不用那些烦人的礼节。

他说国王疯了。

哦!他在侮辱国王!理查倒是并不怎麽激动。

他说。

我自己本来也以为爱德华是著魔了,否则怎麽会执意要娶伍德维尔女士?他这麽做让母亲伤透了心。

理查看了眼王太後,担忧地说,我想她昨晚肯定哭过。

那你呢,理查?我问他,你对王後怎麽看?我?他想了想。

王後很美,人也很温柔。

法兰西斯捅捅他说,那麽你觉得她还不错。

你真是你们家理的怪人。

我只是说王後,并没有包括伍德维尔家的其他人啊。

猜你就不会喜欢瑞伯斯勋爵的。

我说。

有谁会喜欢一个因为妹妹当了王後就开始趾高气扬的人呢?他教养不好。

法兰西斯咬著嘴唇,笑嘻嘻地说。

我觉得理查本来是想再说点什麽的,但他没来得及,乔治在叫他。

舞会就要开始了,我和法兰西斯都没有女伴,只得先站在一边。

先由国王和王後跳一整圈的轮舞,然後是其他的王室成员,最後才是普通来宾。

这是礼仪规定。

必须承认,英俊的国王和美丽的王後跳舞的样子美极了,真是赏心悦目。

单就相貌来说,他们非常般配。

而且,从他们的目光中能看出来,这一对青年男女是真的爱著对方的。

只是,他们是仇家,是一国之君和王後。

即使他们相爱,各种各样的障碍也会让他们的婚姻褪色。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法兰西斯,他耸耸肩说。

这婚姻嘛……如果一个婚姻不是最幸福的,那它很可能就是最不幸的。

况且,这个爱情,如果会毁灭他们,就肯定会毁灭他们所处的时代。

啊,但愿这些不要发生。

王太後和乔治只跳了一圈舞就离场了,之後乔治的舞伴是伊丽莎白.内维尔;而理查的舞伴是他的表妹安.内维尔。

他们这家人的舞都跳得很好。

法兰西斯忽然按住我的肩膀,悄悄说。

你看看理查。

怎麽了?他和安。

到底怎麽了?我看到他们在跳舞……开始交换舞伴,现在和查理跳的是巴斯顿勋爵夫人。

他们在笑?笑?谁在笑?理查和安。

我说,法兰西斯,他们两个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啦。

可我看他们今後也会在一起的。

有时间关心一下自己行吗?肯特伯爵和夫人可一直为你的婚姻头疼呢。

法兰西斯毫不在乎地摇摇头。

我还没那个想法。

我暗自在心里笑著。

法兰西斯那麽爱他的姐姐,这一定会影响到他对女性的审视的。

舞场上人来人往,不时会有下来的人走到我们身边。

当渥威克.内维尔勋爵站到我们不远处时,法兰西斯想离开,我却拉住了他。

别动,我们在这等等。

看他会说什麽。

我们和勋爵之间隔著一根石柱,这样他看不到我们,我们却能清楚地听到他说话。

勋爵站了一会,有一个人慢慢踱到他身边,两人互相行了礼。

新来的人一直背冲著我们,看不到他的脸。

他身上穿的是主教袍,但今天参加典礼的主教有好几个,这是谁呢?这一天我过得真不舒服。

先开口的是渥威克。

您是在担心内维尔家族会输给伍德维尔家族吧?那个人说。

这句话看来是说中了渥威克的心事,他沈默了好一会才说。

内维尔家族将是胜利者。

是的。

勋爵。

但现在国王更重视王後。

法兰西斯听见这一句,轻声但却愤怒地对我说。

这个人正在挑拨勋爵和王後的关系,可以想象得到他一定会在伍德维尔家族的人面前说内维尔家族的坏话。

他可真下流!啊!我一定要知道他是谁。

这并没有让法兰西斯等很久。

两分锺後,那个人要走了,他行礼的时候身体侧了过来,露出了那颗圆鼓鼓的脑袋。

伊利主教约翰.莫顿!我们两个同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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