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才发觉,她从我出来起,就一直没有叫过我彭福特先生。
她当然不会那样叫我,因为我已经不再是彭福特了。
我又变成了罗伦佐·斯迈思——他们花钱雇来做临时替身的那个穷戏子。
我往后靠了靠,叹了一口气,让自己大大地松弛了一下。
总算顺利结束了,而且没有露出一点儿破绽。
我感到卸下了一副重担。
而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这副担子有多么沉重,就连我的瘸腿也不再觉得痛了。
我伸手拍了拍彭尼握在方向盘上的手, 改用自己原来的嗓音对她说:一切终于结束了,我感到很高兴。
可是,我的朋友,今后你不在我身边,我会挂念你的。
你也是个非常出色的演员。
然而,再好的戏也总会有收场的时候,戏班子也总有散伙的一天。
但愿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到你。
我也希望能再见到你。
我揣摩,塔克这时大约已经想出了好点子,大概安排妥当了吧?我似乎马上就可以悄悄溜进‘汤姆·潘恩号’了。
我不知道,她说话的声音有点儿反常。
我偷偷瞟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她在哭泣。
我不觉心内一颤。
彭尼为什么哭呢?是因为我们快要分手了吗?令人难以相信,可又希望真是这个原因。
彭尼,我赶紧安慰道,亲爱的,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当心别撞了车。
我忍不住。
嗯……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你只是对我说,他们把他弄了回来,别的什么也没说呢。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可怕而又十分合乎逻辑的怀疑。
他还活着,对吗?是的,还活着。
但是,他们把他弄伤了!她哭得更厉害了。
我不得不抓住方向盘。
她很快恢复了平静。
请原谅。
要我来开车吗?过一会儿我就会好的。
再说,你并不会开车。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装作不会开车。
不会开车?!别说笑话了。
我当然会开车,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我没有再往下说,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情况可能……可能还是大有关系。
要是他们真的把彭福特打得不成人样,他总不能以带伤的模样在公众面前亮相吧,至少决不能在卡族接纳仪式刚刚结束十几分钟之后就亮相。
说不定我还是非出席那个该死的记者招待会不可。
要当众离去,这样我们才能安全地把彭福特悄悄送上飞船。
也罢,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就把它当作一次谢幕吧!彭尼,塔克和罗杰是不是仍旧要我再扮演一会儿彭福特?我是不是还得给那批记者演上一场戏?或者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我也不知道。
因为当时我没来得及问他们。
这时,我们己渐渐驶近田野旁边的一长排仓库。
哥达德市高大的圆顶气泡式建筑已经映入眼帘。
彭尼,把车开慢一点儿,给我说得详细点儿,行吗?你应该给我提提台词。
原来,司机全都招供出来了。
我忘记问是不是塔克给他用小发夹上了刑。
既然招供了,塔克就把他放了,让他步行回去,可并没有摘掉他的面罩。
塔克和罗杰还有彭尼(由塔克开车)火速赶回哥达德市,我没参加这次行动,对此非但不觉得遗憾,反而十分庆幸。
其实,宇航员的使命应该是驾驶宇宙飞船,而不该搞别的把戏。
塔克他们按照司机招供的地址,在老城区找到了那幢气泡式建筑物。
我能想象得出,那地方一定是个妓女、罪犯、军人商和流浪汉这类社会渣滓聚集的处所,简直可以说就像一个野兽出没的丛林,即使是警察巡逻,也得结伴而行。
不过,星际帝国每个港口城市都少不了会有这么一处地方,毫不奇怪。
司机的供词是正确的,可是已经迟了几分钟。
那间房间肯定关过人。
里面有一张床,看上去至少已经连续使用过一星期左右,桌上一壶咖啡还是热的,搁板上放的一条毛巾里还包着一副老式的活动假牙。
克立夫敦认出那是彭福特的,这证实了司机的供词。
可是彭福特踪影全无,绑架他的人也不在。
他们离开那里的时候,商定仍按原计划行事,宣布绑架事件发生在接纳仪式刚刚结束之后,并扬言要向,‘卡族发出呼吁,从而对伯恩罗依德施加压力。
但是,恰恰在离开老城区的时候,他们找到了彭福特。
其实确切他说,是偶然在街上碰着的——彭福特蓬头垢面,精神恍惚,像个一星期没刮过胡子的可怜流浪汉。
别的几个人都没认出来,是彭尼把他认了出的。
于是他们马上把车停下。
提起这一段经历,她又哭了起来。
我们差一点儿撞上一列蜿蜒地冲着装卸码头开去的货运拖车。
看起来,第二辆,也就是打算把我们撞死的那辆车里的几个家伙,肯定是把情况作了报告。
因此我们反对党的那帮幕后头头得出了结论:绑架已经失效。
这样推论还是言之成理的。
虽然以前也有人为我做过某种解释,但我总感到奇怪。
他们究竟为什么没有干脆把他干掉呢?后来,我才明白,他们的办法比干掉他更加狡猾,也更加残酷,更加有利于达到他们的目的。
现在他在哪儿?我问。
塔克把他送到三号圆顶楼宇航员招待所去了。
我们现在是不是也到那儿去?我不知道。
罗杰只叫我把你接来,就跟他们一起进了招待所。
但是,我们不能到那儿去。
那太冒险了。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彭尼,快停车!为什么?车里一定有电话吧?现在我们不能再往前开了。
一步也不行。
现在必须先确定,不,应该先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在塔克和罗杰决定让我消失之前,我还得演好我的角色。
显然,一定得有人向公众告别,让人看到我登上了‘汤姆·潘恩号’。
你敢肯定彭福特先生打扮一番也不可能公开露面吗?公开亮相?不,根本不可能。
你是没看见他那副模样。
当然没看见。
不过我相信你的话。
那好,彭尼,我现在仍旧扮‘彭福特’先生,你呢,还是我的秘书。
继续干下去吧。
好的,彭福特先生。
现在,请你马上跟博罗德本特船长通话,好吗?车里没有电话簿,但七转八转,总算接通了。
耳机里双方对话我都听得见。
宇航员俱乐部。
我是凯利夫人。
彭尼捂住了话筒:要报我的名字吗?说吧,我们没必要保密。
我是彭福特先生的秘书,彭尼严肃他说,他的飞船驾驶员博罗德本特船长在吗?我认识他,请等一下。
然后只听话筒中传来她的大嗓门:嗨!你们这些人,有谁看见塔克没有?过了一会儿,她便在电话中说:他回自己房间去了。
我这就叫他。
又过了一会儿,彭尼说:是船长吗?首领有话对你说。
接着,彭尼使把话筒塞给了我。
我是首领,塔克。
哦,先生,您现在在哪儿?还在车里。
是彭尼接我上车的。
原先安排的记者招待会准备在哪儿开?博罗德本特犹豫了一下。
幸亏您来电话。
招待会已经取消了。
情况略有变化。
彭尼跟我说了。
这跟我的想法合拍;我很累,今晚不打算在陆地上过夜。
我的腿痛得厉害,想在飞船自由下落时好好睡一觉。
尽管我不喜欢自由下落,但我知道彭福特喜欢。
请你和罗杰替我向特派专员表达歉意吧。
其他的事也请费心代劳吧!我会安排一切的,先生。
就这样。
还要多久才能送我上飞船?‘精灵1号’一直待命为您效劳。
请先到3号门。
我会派一辆越野车来接您的。
很好!就这样办吧!是,先生!我把话筒交还给彭尼。
卷发姑娘,我很难说这电话频率不受监听,很可能这辆车都受到监视。
不管怎样,他们很可能已经偷听到两件事:一是知道了塔克在哪里;二是我下一步要做什么。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显出沉吟的神态,拿出秘书用的笔记簿,写了几个字:让我们离开汽车。
我点了点头, 拿过她的笔记写道:3号门离这儿有多远?她回答:步行一会儿就到。
我们一声不吭,钻出车子走了。
她以前总是把车开到仓库外边特派员的停车点,所以到时候总会物归原主。
再说,这类小事如今已无关宏旨了。
我走了大约50码便停住了脚步。
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头。
当然我不是指天气。
太阳照在清澈、发紫的火星天空,可以说风和日丽。
路上行人熙来攘往,不论是乘车还是步行的人,都没注意我们。
即使有人朝我们瞟上几眼,那也绝不是看我,而是看我身旁的这位标致姑娘。
然而我却始终感到心神不宁……怎么回事,首领?嗯,不错,问题就出在这儿。
怎么啦,先生?我现在已经不大像‘首领’。
这样躲躲闪闪,不合我所扮演的角色的身份。
我们应该回去。
彭尼。
她没有反应,但跟着我回到汽车旁边。
这一回我进了汽车后座,装出一副大人物的派头坐在那儿,让她替我开车,驶向3号门。
3号门不是我们来时经过的那个入口。
我猜想塔克选中这个大门,是因为这儿主要是货车通道,来往旅客绝少。
彭尼连指示标记也没看,便径直把巨型罗尔斯轿车开到了3号门前。
停车处的值班警卫想拦住她。
彭尼板起脸来一板一眼他说:你通知一下特派专员办公室,就说彭福特先生的座车到了,叫他们把车领回去。
警察不知所措,忙向汽车后座瞟了一眼,仿佛认出了我,便匆匆行了个礼,让我们把车停在了那里。
彭福特先生,我们警长特别强调过,不准把车停在靠栅栏的地方。
他抱歉似他说,但是我看关系不大。
你可以马上把车开到别处去,我说,我和秘书立刻就要离开。
我的越野车在这儿吗?我到门口去看看,先生。
他说完便走了。
跟这个警察打上交道,真是正中下怀。
这可以证实彭福特先主确实曾经乘过官方车辆到达,然后又从这儿去乘他的宇宙飞船。
我把护身杖紧紧挟在腋下,简直就像拿破仑夹着他的王仗一样。
我身后紧紧跟着彭尼。
警察跟大门守卫说了几句话,然后马上跑回来满脸堆笑他说:飞船发射场接送车正等着您,先生。
十分感谢。
我心中暗暗庆幸。
这安排真是恰到好处。
嗯……警察的神色有些慌乱,但是小心翼翼地赶快接着轻声说道:我也是个扩张主义者,先生。
您今天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他带着敬畏的神情,朝我那护身杖瞟了一眼。
彭福特遇到这类恭维话该露出一副什么样的神态。
我了解得一清二楚。
啊,那太好啦,祝你多生贵子。
我们非常需要建立起一个巩固的多数党。
他听了哈哈大笑,笑得有点儿过分。
我们的党是个了不起的党!嗯,如果我以后引用您的活,彭福特先生,您会介意吗?当然不会。
我们边说边走,便来到了大门口。
守卫碰了碰我的手臂。
请……您的护照,彭福特先生。
我自信当时我的神情丝毫未发生变化。
彭尼,我们的护照。
彭尼冷冷地瞟了守卫一眼。
博罗德本特船长负责办理一切离境手续。
守卫看了我一眼,又赶快把目光移开。
那自然不成问题。
不过我的职责要求我检查一下,把护照号码记下。
那当然。
好吧,我看是非把博罗德本特叫出来不可了。
我的专用飞船起飞时间安排定了没有?我看你最好还是跟指挥塔联系一下,通知他们暂缓起飞。
彭尼非常机敏,她马上露出恼怒的神态。
彭福特先生,这太不像话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副官腔呢,这在火星上也实在少见!那位警察连忙说:汉斯,肯定没问题的。
这位先生毕竟是彭福特先生啊!那当然不会错,但是……我仍旧装得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我倒有个比较简单的办法。
要是你……请问贵姓,先生?霍尔斯万塔尔·汉斯·霍尔斯万塔尔,他有点不情愿地回答说。
霍尔斯万塔尔先生,你看是不是打个电话给专员本人,让我向他打个招呼?这样可以省得我的驾驶员非跑来不可,至少能节省个把小时。
这,我不想那样做,先生。
还是给发射场指挥部拨电话吧?这回他的语气中希望我同意他这一建议。
你只要把专员的电请号码告诉我就行了,我来给他挂电话。
这一口,我的语气稍微严厉了些,俨然是位公务缠身的大人物派头。
尽管他希望做到平易近人,却难免受到下属的纠缠和刁难。
不过他仍旧十分宽宏大量。
这一招也真灵。
守卫赶紧陪小心他说:我看,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彭福特先生。
我不过是……制度规定如此……您是知道的……我当然知道。
谢谢你了。
我正想走进。
门去。
等一下,彭福特先生!您看那边!我扭头一看,由于被这位守卫耽误了一会儿,正好记者们跟踪而至。
其中有个记者已经一条腿半跪在地上,拿着一架立体摄影机,对准了我。
他见我刚好转过身来,便抬头说:请您把护身杖拿好,让我们看得清楚一点几。
那还有几位记者,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玩意儿,把我们团团围住。
有位记者爬上车顶,关一位拿着录音话筒塞到我嘴边,还有一位手拿定向话筒,就像一支步枪似的,瞄准着我。
我感到十分恼怒,就像个女权运动领袖发现她的名字被登在小报上一样。
不过我马上意识到我该扮演的角色。
我露出笑容,把动作放慢。
彭福特对这一点是很重视的。
我完全可以做到恰到好处。
彭福特先生,你为什么把记者招待会取消了?彭福特先生,据说你打算要求大议会授予火星人正式的帝国公民资格。
对此有何评论?彭福特先生,你准备什么时候对现政府发起一次信任投票?我抬起握着护身杖的手,微笑他说:请一个个来!好吧,第一个是什么问题?他们当然都说自己提的是第一个问题;等到他们乱哄哄排好先后次序,我一个问题也没回答便打发掉好几分钟时间。
这时,船长派来的人正巧赶到。
行行好吧,伙计们,首领今天已经够累的了。
你们有什么问题统统问我吧:我伸出手掌制止了他。
一两分钟时间还是可以的。
比尔,我马上得登船,不过我还是愿意就你们问题的要点谈谈看法。
据我所知,现政府并不打算重新估价火星与地球的关系……至于对现政府的信任投票,我只能说: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们是不会采取行动的。
有人插话说:这太空洞了吧?我本来就不打算说得太具体。
我回敬了他一句。
不过为了缓和气氛,我带笑说:如果你们问我一些属于我职权范围内的问题,我一定如实回答。
比方你们要问‘你是不是不再打老婆啦’这类问题,我保证有问必答。
这时,我突然记起彭福特是以其直率见称的,对记者尤其如此。
于是我把记得滚瓜烂熟的彭福特的警句和最能抓住人心的话讲了几句,说明地球人应该保卫自己的星球,但是也不要因为恐惧和仇恨而采取愚蠢的行动。
这样更为我这次到火星接受护身杖增添了光彩。
那位记者扬起眉头。
彭福特先生,这些话很精彩,可我好像在二月份已经听你说过了。
你到明年二月份还会听到我说。
真理重复几遍是不会嫌多的。
我掉头朝守卫和接车看了一眼,接着说道:对不起,我得告辞了,不然起飞要误点了。
我们钻进小型装甲车。
你表演得真是太棒了,彭尼很认真地说。
进了装甲车,我们就没必要演戏了。
你应付得妙极了。
你说话那副腔调真像他。
我真差一点儿露馅儿。
守卫那小子跟我们要起护照来,我还真有点儿发慌哩,彭尼,我看不该把护照放在塔克那里。
你最好随身带着。
护照不在塔克手里,她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
我是带着的,但我没敢拿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彭福特先生被绑架时,护照正巧带在身上。
我们没敢申请补发——这种微妙时刻不能申请。
我这时才突然感到非常疲倦……既然塔克和罗杰没有新的指示,我在登上汤姆·潘恩号时,仍然扮演着彭福特的角色。
这倒也不难。
我一上船,马上走进自己的舱房,在里面熬过了一段漫长的自由降落时间。
靠着防晕药片,我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然而,这实在不好受——因为我接连不断地做着一连串恶梦,梦里那些记者,还有警察、守卫都发现我是冒名顶替的冒牌货。
他们指着我,争论谁最有权把我撕成碎片,或是扔进地牢。
幸亏, 我被加速警报器的笛声惊醒。
只听到塔克用宏亮的男中青大声叫道:红色警报!三分之一引力!一分钟!我赶紧爬上铺位,系好安全带。
惯性运动结束后,我觉得好受多了。
我的肠胃至少不再翻腾,走在地板上也觉得踏实多了。
五分钟之后,塔克走了进来。
你好!首领!你好!塔克。
见到你很高兴。
总比不上我自己为自己感到高兴。
他没精打采他说,然后朝我的铺位看了一眼。
让我躺一会儿行吗?请便吧!他叹了一大口气,一翻身便躺倒在铺位上。
老天爷,真把我累死了!我真想足足睡上一个星期!我也想睡上一星期。
嗯……你把他弄上船了吗?弄上来了。
真费了不少手脚。
我是把他当作一箱冻虾运上飞船的。
还得付出口税哩!塔克,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医生说他肯定能复原,仅仅是时间问题。
接着塔克又说:我真恨不得抓住那些坏蛋!把他摧残成这副样子。
谁见了都受不了!可我们还得装得没事一样,让他们逍遥法外。
这,当然也是为了他!塔克的神情显得既恼怒又痛苦。
我轻声说道:看情况,他们一定打伤了他吧?伤势严重吗?受伤?!你一定误解了彭尼的意思。
说实话,除了他身上太脏以外,他身体倒是挺好的。
我目瞪口呆,我还以为他们狠命地揍了他哩。
我倒宁愿他们打了他!断几根肋骨又有什么大不了?不是,他们把他的脑子摧残了。
啊,我感到一阵恶心。
是搞乱脑神经?对了!对,也不对。
他们的目的不会是逼供。
因为他本没有什么具有政治意义的秘密。
他们的目的是要他听从他们的摆布……塔克接着说:博士说,据他看,他们一定是每天只用很小剂量的药,只要他听从摆布。
可是以后注射的剂量却足足可以叫一头大象变成会说胡话的白痴。
他的脑子现在一定像洗澡用的海棉一样,吸足了药水。
我使劲摇了摇头,想把一连串恶梦似的经历从我脑海里赶出去。
他还是会痊愈的吧?博士说,药物只能使他的大脑瘫痪,却不会改变大脑的结构,血液的流通会慢慢把药物从大脑中带走,通过肾脏排出体外。
但是,这需要很长时间。
塔克这时抬起头,看着我。
首领。
什么?!该不必再叫什么‘首领’了吧?他已经回来了。
我正要跟你谈这件事。
如果请你再扮演一下这个角色,你会觉得有困难吗?为什么呢?这儿并没有什么外人啊!情况并非如此。
罗伦佐,我们的保密工作确实做到了万无一失。
这事只有你知、我知。
他扳着手指,一个个地数。
还有博士、罗杰,当然也有彭尼。
地球上还有一个你没见过的人也知道,他名叫艾斯顿,可能吉米·华盛顿也猜到了几分。
但是即使对他自己的母亲,也是不会透露的。
至少参与绑架彭福特的人,绝不会很多,这是可以肯定的。
不管有几人,他们绝不敢说出去。
即使敢说出去,他们也无法叫人相信他真的失踪过。
我的意思是说,这儿还有飞船上的全体船员,以及一些外界不相干的人。
他们都不了解内情,却都知道你——彭福特仍在活动。
老弟,在他没有复原之前,能不能请你再扮演一些时候,每天跟船上的工作人员,包括吉米·华盛顿的女秘书,还有其他人照照面呢?嗯,……我看这倒没什么不可以。
要多久呢?就在返程中。
我们会飞得慢一些,稳一些,你会觉得舒适的。
好吧,塔克。
这段时间就不计报酬。
我答应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对绑架和用药物伤人的憎恨。
塔克一下跳了起来,高兴地拍了怕我的肩膀。
你跟我的脾气一个样,好老弟。
别担心你的报酬,我们是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他态度突然一变。
就这样,首领,明天早上见,先生。
这以后,为了转变轨道,以便尽量避免哪个通讯社再派一艘快艇来采访报道,飞船加速了飞行,然后转为慢飞。
我醒来时飞船正处于自由下落之中。
我吃了一粒防晕丸,勉强吃了早餐。
没过多久,彭尼就来了。
早上好,彭福特先生!早上好,彭尼。
我朝会客室方向把头点了点。
有什么新闻吗?没有,先生。
还是老样子。
船长向你致意。
如果你不觉得麻烦,就请到他的舱房里去一下当然可以。
彭尼跟着我走了进去。
只见塔克为了稳住身体,双脚正勾在椅子上,罗杰和比尔正系着安全带睡在躺椅里。
塔克扭过头来说:对不起,首领,我们需要你帮个忙。
早上好,什么事?他们像往常一样,毕恭毕敬地口答了我的问候。
塔克接着说:为了善始善终,你得再露一次面。
怎么,不是说好……请允许我说完。
按我们原来的安排,广播网在等你今天发表重要演说,对昨天的事进行评论。
罗杰已经拟好了讲稿。
问题是你愿不愿意发表这篇演说?在什么地方演说?在哥达德市吗?啊,不。
就在你的舱房里,我们会把演说播送给菲伯斯号,再由他们录制以后发送到火星,同时通过大电容电路播给新巴塔维亚,再由那里转播到地球、金星、木卫三号等等。
用不了四个小时,演说就会播送到整个接收系统。
你用不着劳神走出舱房一步。
行吗?能通过这么庞大的电视网发表演说,向整个宇宙讲话,这本身就是一件极有诱惑力的事。
我以前在电视上只演出过一次,而且是剪掉许多镜头的讲话,其实露面时间只有27秒。
可这一回却是我一个人包下了整个宇宙广播……塔克还以为我不大情愿,赶紧说:没什么可紧张的,我们这飞船上就有录制设备。
我们可以就在这儿录制,然后先放一遍,把该剪掉的统统剪掉。
怎么样?好……好吧!稿子准备好了吧,比尔?是!拿给我先看一下:这又何必呢,时间还早呢。
稿子在你手上吗?在倒是在。
那就拿给我看。
比尔满脸不高兴的样子。
录制前一小时给你也不迟。
这种演说要叫人觉得是即兴发表的才更好。
要让人觉得是即兴发表的,就得事先精心准备,比尔。
我干这一行,比你懂得多。
你昨天在飞船发射场上的表演,不是也没经过准备和彩排吗?表演得不错嘛!如法炮制不就行了?!比尔是在拖时间。
可我身上的彭福特性格却变得越发强烈起来。
别人见我可能发作起来,就劝说道:算啦,比尔,把讲话稿给他吧!比尔哼了一声,把讲稿朝我一扔……飞船正处于自由下落之际。
稿纸便在空中悠悠飘荡起来。
舱内的气流把稿纸吹散了。
彭尼赶忙一一把稿纸收拾整理好,然后递给了我。
我用彭福特的口气说了声谢谢,便一声不吭地看了起来。
我匆匆扫视了一边,然后抬起头。
觉得怎么样?罗杰问道。
大约有五分钟是谈加入‘卡’族的事,其他全是为扩张主义党的政策进行辩护。
这跟以前那些演说没多大区别。
对!关于加入‘卡’族的事不过是个引子。
演说的目的在于引出后面那一部分。
你一定知道,我们是在准备,在不久的将来发动一次信任投票。
这我知道。
你们是要抓住这机会来造声势。
这我不表示意见。
不过……不过什么……?你究竟担心什么?……嗯,是性格表现。
我觉得有几个地方的措词得改一下。
这不符合他平时演说表达的方式……比尔听了勃然大怒。
你只要把讲稿念好就行了!至于措词,那是我们的事!你不懂,比尔。
我的任务是演好我的角色。
如果硬要我的角色说一些他平时不可能说的话,那我是没法把角色演好的。
那会显得不真实,就像一只山羊突然说出希腊语一样……你听着,斯迈思,你不是雇来批评演说稿的。
你是雇来……别提啦,比尔!塔克打断了他的话。
也别老是什么斯迈思……雇来什么的!罗杰,你看怎样?照我看,首领,你唯一不同意的只是一些措词,对吗?可以这么说。
再有,我想建议删掉对现政府首脑夸罗格的人身攻击,也用不着影射他受人经济资助。
我觉得彭福特是不会说这类话的。
罗杰目光闪烁,颇有点诡橘神态。
这一点是我加进去的,不过你的话也许是对的。
他一向宽宏大度。
他停顿了一下,思考半晌。
你认为有必要改动,就改吧。
等录制以后再放出来看看,怎样?他表情严峻地笑了笑。
就这么办吧,比尔。
比尔突然走出了房间。
罗杰叹了口气。
除了彭福特之外,比尔不喜欢别人指挥他。
但是他的确是个很有才干的人。
哦,不提了。
首领,你看什么时候开始录制?我们的临时频率是160号。
现在难说。
总之到时候会准备好的。
彭尼跟着我走回办公室。
她关上门以后,我说:这一小时左右我没事要麻烦你,彭尼。
请向博士要几粒药丸给我,可能用得着。
好的,先生。
她迈着轻盈的步子朝门口走去。
首领。
什么事,彭尼。
我只是想告诉你,比尔说些什么,你不必相信他!比尔确实常拟些草稿,罗杰也干,就连我有时也拟些草稿给彭福特。
他也采用其中他中意的内容,但演说起来,说的全是他自己的话。
我相信你的话。
你尽力而为吧!我确实尽了最大努力。
起初,我只是改换一些同义词,用富有生气的德语代替那些诘屈聱牙的拉丁词。
可是到后来,越说越激动,干脆把讲稿撕掉,尽情照我对彭福特所有演说的理解,发挥起来。
我只以彭尼一个人作为我的听众,并得到塔克的保证:无论是谁,都不得偷听和打扰。
彭尼听了不到三分钟,就感动得满脸通红,淌下眼泪。
演说持续了28分钟,正好剩下时间做预告节目之用。
结束时,彭尼热泪涟涟,竟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并未离开彭福特本人宣布的崇高理论原则,大加发挥,只是按其本来面目传达了他平时坚持的理论精髓罢了,而且其中大部分措词都摘自他以往的演说。
说来也怪,我自己对于那些我移植过来从自己口中说的话,竟也深信不疑,几乎感染上一种狂热。
不管怎么说,我的确是发表了一次货真价实的演说!然后,我们全体一道听了录音,从头至尾看了我的立体录像。
播完之后,我问罗杰,你以为怎样?要不要剪掉点儿什么?他从嘴里拿掉雪前,不。
如果你想知道我的意见,首领,我看应该就这样广播出去!比尔又像上次那样走了出去,但是别人却激动地走上前来。
彭福特先生,讲得太好了!彭尼简直就说不出话来。
结束以后,我就上床睡觉。
每次大获成功,我总是疲惫不堪。
这一觉睡得超过了八个小时。
在开始以一个引力加速飞行时,罗杰·克里夫敦。
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不安神情,既得意,又忧虑,还仿佛有点儿惶惶然。
什么事,罗杰?首领!他们偷跑了!夸罗格政府辞职了!《双星》作者:[美] 罗伯特·海因莱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