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控制台

2025-03-30 09:05:25

杰里吗?诺曼盯住控制台的屏幕望着。

屏幕上仍是一片空白,只有光标在闪烁。

杰里,你在那儿吗?屏幕上毫无反应。

你在试验那有趣的心理学?贝思问道。

她在检测舱外传感器的控制系统,查看图表。

要是你征求我的意见,那么你应当以心理学去影响的人就是哈里。

你是什么意思?我是说,我认为哈里不该在维生系统周围逛来逛去。

我认为他很不稳定。

不稳定?那是心理学家的把戏,对吗?重复句子中的最后一个词儿。

用这种方式使对方继续往下讲。

讲?诺曼笑嘻嘻地对贝思说道。

好吧,也许我也过于紧张了,贝思说道,不过,诺曼,我说这些都是郑重其事的。

我去太空船之前,哈里来到这间屋子,对我说他会接替我看好机器的。

我告诉他,你在潜艇上,不过周围没有发现鱿鱼,因此我想上太空船去。

他说很好,他可以接替我。

所以我就离开了,而现在他却什么也不记得了,难道你不对此感到惊奇,感到奇怪吗?奇怪?诺曼说道。

别这样,严肃点。

严肃点?诺曼说道。

你在设法回避这场谈话吗?我注意到你是怎样回避你不想谈论的事情的,你使每个人都保持平衡,让谈话离开令人剑拔弩张的话题。

可是我认为你应当倾听我的话,诺曼。

哈里有毛病。

我一直在倾听你的话,贝思。

还有呢?那个特殊情况发生时我不在场,因此我真的不知道。

我现在看到的哈里,就像过去的哈里一样——自高自大、目空一切,但又非常聪明。

你认为他没有发疯?跟我们俩一样正常。

老天爷!我得怎么做才能使你信服呢?我和一个男子说了一番话,而他现在却对此加以否认。

你认为那是正常的吗?你认为我们可以信赖那种人?贝思,当时我不在场。

你是说,也许是我?我不在场。

你认为我也许是脑袋瓜出了毛病的人吗?我说我们作过一场谈话,而实际上没那回事,对吗?贝思。

诺曼,我告诉你,哈里出了毛病,而你却没有面对现实。

他们听到有脚步声走近。

我去我的实验室,贝思说道,你好好想想我的话。

哈里走进屋子时,贝思上了梯子。

唔,你猜情况如何?贝思把维生系统管理得棒极了。

看来一切正常。

按照目前的耗费量,空气还够用52小时。

我们应当没有问题的。

你和杰里谈话了吗?什么?诺曼反问道。

哈里指指屏幕:你好,诺曼。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刚才他没有说话。

哦,现在他说话啦。

哈里说道。

你好,哈里。

近况如何,杰里?哈里问道。

很好,谢谢。

你们好吗?我多么想和你们这些实体谈话。

那位负责的实体哈罗德·C·巴恩斯在哪儿?你不知道吗?我现在感觉不到那个实体。

他,呃,不在啦。

原来如此。

他怀有恶意,他不喜欢和我谈话。

诺曼思忖道,他在告诉我们什么?杰里是不是因为觉得巴恩斯怀有恶意,而把他干掉了?杰里,诺曼问道,那个负责的实体到底发生什么事啦?他怀有恶意。

我不喜欢他。

是的,但是他发生什么事啦?他没有了。

其余的实体呢?其余的实体也是一样。

他们不喜欢和我谈话嘛。

哈里问道:你认为他是在说他干掉了他们吗?我和他们谈话不快活。

那么他把所有的海军人员都干掉了?哈里又问道。

诺曼思忖道,这种说法不很正确。

他把特德也干掉了,但特德一直设法和他联系——或者是与鱿鱼。

鱿鱼是否与杰里有关系?诺曼怎会问这个问题呢?杰里……诺曼,我在这儿。

我们聊聊吧。

好。

我非常喜欢。

给我们讲讲鱿鱼,杰里。

实体鱿鱼是一种表现形式。

它从哪儿来的?你喜欢它吗?我可以再为你表现一次。

不,不,别这么干。

诺曼急忙说道。

你不喜欢它吗?不,不。

我喜欢它,杰里。

真的吗?是呀,真的。

我们喜欢它。

确实喜欢它。

好。

我很高兴你们喜欢它。

这种大型实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是的,是这样。

诺曼说道,从前额擦去汗珠。

老天爷,他想,这是在和一个带枪的小孩谈话。

要表现这种大型实体,我感到有困难。

我很高兴你们喜欢它。

这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诺曼同意道,不过,你没有必要为我们重复表现那种实体。

你们希望我为你们表现一种新实体吗?不,杰里。

现在什么也不需要,谢谢你。

表现实体对我而言是件乐事。

是的,我相信是这样。

我很乐意为你们表现,诺曼。

也是为了给你们快乐。

谢谢你,杰里。

我也喜欢你们的表现形式。

我们的表现?诺曼反问道,看了哈里一眼。

杰里显然认为,居留舱内的人也在表现什么作为回报。

杰里似乎觉得这是某种性质的交换。

是的,我也喜欢你们的表现形式。

跟我们谈谈我们的表现形式吧,杰里。

诺曼说道。

你们的表现形式很小,而且不会超越你们这些实体,但是对我来说是新的。

我很高兴。

他在谈论什么?哈里问道。

你们的表现形式很快活。

看在老天的分上,什么表现形式呀?别发疯,诺曼警告说,保持冷静。

我很喜欢那个快活的。

再来一个。

诺曼思忖道,他能辨认感情吗?他是不是把我们的感情视为表现形式呢?不过这讲不通。

杰里无法洞悉我们内心的想法,他们已经确定了这一点。

也许,他最好还是再核实一下。

杰里,他内心思忖道,你能听到我吗?我喜欢哈里。

他的表现形式是红的。

他们是智慧的。

智慧的?智慧的=充满智慧?原来如此,哈里说道,他认为我们很可笑。

可笑=充满笑?不完全是这样,诺曼回答道,我们这些实体的概念……他的声音逐渐变小了。

他怎么来解释可笑的这个词呢?至少,什么叫玩笑呢?我们这些实体有一个概念,认为有一种情景导致人很不自在。

我们把这种情景叫做可笑的。

可或笑?不,这是一个词。

诺曼给他拼写了一遍。

原来如此。

你们的表现形式很可笑。

那个叫鱿鱼的实体造成了你们许多可笑的表现形式。

我不这么认为。

哈里说道。

我是这样认为的。

诺曼坐在控制台前思忖道,这差不多是作出总结了。

不管怎么说,他得使杰里明白他的行为的严重性。

杰里,诺曼解释道,你的表现形式伤害了我们,我们有些实体已经送了命。

是的,我知道。

如果你继续你的表现形式——是的,我喜欢继续表现。

这对你们来说很可笑。

——那么我们的实体很快就会都送命了,也就不会有哪个人会来和你谈话了。

我不希望这样。

这我知道。

可是许多实体已经送命啦。

让他们起死回生。

我们做不到。

他们一去不复返了。

为什么?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诺曼思忖道,完全像个小孩子。

你告诉那个孩子,你无法做他向往的事情,你无法用他希望的方式游戏,可是他拒绝接受。

杰里,我们没有使他们起死回生的力量。

我希望你们使其余的实体都起死回生。

他以为我们拒绝游戏。

哈里说道。

让实体特德复活。

诺曼回答道:我们做不到,杰里。

要是我们行的话,我们会做的。

我喜欢实体特德。

他很可笑。

是的,诺曼说道,特德也喜欢你嘛。

特德当时一直设法和你谈话的。

是的,我喜欢他的表现形式。

让他复活吧。

我们办不到。

他们的谈话出现长时间的停顿。

我冒犯你们了吗?不,一点儿也没有。

我们是朋友,诺曼和哈里。

是的,我们是朋友。

那么让那些实体起死回生吧。

他根本就不愿意理解。

哈里说道,杰里,看在老天的分上,我们办不到!你是可笑的哈里。

再来一次。

他肯定是把强烈的感情反应看作某种表现形式,诺曼思忖道。

这就是他心目中的游戏吗——把别人惹恼,然后拿他们的强烈反应取乐?对于鱿鱼导致活生生的感情变化,他是否非常高兴?这就是他对游戏的理解吗?哈里再来一次,哈里再来一次。

嘿,老兄,哈里气愤地喊道,别跟我啰嗦啦!谢谢你,我喜欢这样。

这也是红色。

现在,请你们让那些实体起死回生。

诺曼有了个主意。

杰里,他说道,倘若你希望他们复活,为什么你不使他们复活呢?我不乐意这样做。

可是你能办到的,倘若你愿意的话。

我什么都能办到。

是的,你当然能办到。

但你为什么不让那些你希望复活的实体起死回生呢?不,这样做我不快活。

为什么不快活?嘿,老兄,别跟我啰嗦啦!这不是冒犯,杰里。

诺曼赶紧说道。

屏幕上没有回答。

杰里?屏幕上没有反应。

他又走啦。

哈里说道。

他摇摇头。

天知道那个小杂种下一步又要干什么啦。

§ 深入分析 §诺曼到上面的实验室看贝思,但她已在睡觉,蜷着身子躺在床上。

在熟睡中,她看起来十分漂亮。

也真是怪事,她在水下待了那么久,竟然能显得如此容光焕发,容貌上原有的缺点似乎全消失了。

她的鼻子仿佛不再那么尖,嘴巴轮廓仿佛也变得柔和、丰满多了。

他望着她原来肌肉发达、青筋突出的双肩,如今那肌肉也显得平滑多了。

不知怎地,她似乎更有女人味了。

谁知道呢?诺曼思忖道。

在海底待了那么久,已经无法判断任何事情啦。

他走下梯子,回到自己的铺位。

哈里已经在那儿,高声打着鼾。

诺曼决定再冲一次澡。

当他走到莲蓬头下时,他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他身上的青肿全都消失了。

下管怎么说,几乎全消失了,他盯着剩下的黄色和紫色伤痕,心里思忖道。

它们在几个小时中就痊愈了。

他试着活动一下四肢,意识到疼痛也已经消失。

什么原因?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他觉得这是一场梦,或是一场噩梦,转眼他又思忖道:不,这完全是周围空气的缘故。

在高压环境里,治愈伤口和青肿的速度较快。

这并非是神秘的事情,只是周围空气的作用。

他用那块湿毛巾尽量把自己擦干,随后回到自己的铺位。

哈里还在那儿打鼾,和原先一样响亮。

诺曼仰面躺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上传热器那红色的、嗡嗡作响的线圈。

他有了个主意,便下床把哈里的传话器从下巴底下移到一边,那鼾声马上变成一种柔和的高频率嘘嘘声。

好多啦,诺曼思忖道。

他靠在潮湿的枕头上,几乎立刻进入了梦乡。

他醒来时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许才几秒钟吧——但他感到有精神多了。

他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便下了床。

哈里还在酣睡。

诺曼把他的传话器移到原位,鼾声又大作。

他走进D号筒体,来到控制台前,屏幕上还是那一排字:嘿,老兄,别跟我啰嗦啦!杰里?诺曼说道,你在那儿吗,杰里?屏幕上没有反应,杰里不在那儿。

诺曼望着堆在一旁的电脑报表纸。

我真该把这些玩意儿再好好看上一遍,他思忖道。

因为某种与杰里有关的事情困扰着他。

诺曼无法确切地说明其中的原因,但是即使他把这个外星人想象成被宠坏了的孩子王,杰里的行为还是让人觉得不合情理。

这根本说不通,包括最后一个讯息。

嘿,老兄,别跟我啰嗦啦!是街头巷尾的流行语吗?或者只是模仿哈里?不管怎么说,这不是杰里的交谈方式。

杰里在交谈时总是不合语法,滔滔不绝地谈论实体和感觉,但有时却又十分口语化。

诺曼望着这堆报表纸。

我们将中断片刻,从我们的发起人那儿听取消息,然后立即回来。

这就是个例子。

他从哪儿学来的?那口气就像强尼·卡森①。

但杰里为什么并不是始终都像强尼·卡森呢?是什么造成这种变化呢?【① Johnny Carson,美国著名电视主持人,以高薪和风趣闻名。

】同时,还有鱿鱼的问题。

如果杰里爱吓唬他们,如果他把骚扰他们的舱体、看他们跳来跳去当作乐趣,干吗要利用一条鱿鱼呢?他这个主意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只有一条鱿鱼?杰里似乎喜欢有不同的表现形式。

那么,他为什么不是这次制造个大鱿鱼,下次制造个大白鲨,然后再不断地变化下去?那样做对他的能力是不是更大的考验呢?然后还有特德的问题。

特德被杀死之前,一直在和杰里玩。

要是杰里如此喜欢玩,他干吗要杀死嬉闹的伙伴呢?这是讲不通的。

或者,这讲得通吗?诺曼叹了口气。

他的困扰来自于他的假设。

诺曼一直假设,外星人的逻辑推理与他自己的相关,但是情况也许并非如此。

首先,杰里的新陈代谢速度要快得多,因此他对时间的观念就不同。

孩子只有在对一件玩具玩腻时,才停止去碰它;然后他们的兴趣又转移到另一件玩具。

这几个小时对诺曼来说,显得如此痛苦而漫长,而在杰里的感觉中,也许仅仅是几分钟而已。

他也许只是拿鱿鱼玩了几秒钟,然后便把它丢下,又去玩另一件玩具。

孩子们也不太明白什么叫毁坏东西。

要是杰里不懂得死亡的涵义,那么他就不会把杀死特德当一回事,因为他会觉得死亡仅仅是个暂时的现象,是特德一种可笑的表现形式。

他也许并没有意识到,他确实毁坏了他的玩具。

当他想到这些时,那么杰里表现为不同的东西,也就是实实在在的事了,不妨假设水母、虾子、柳珊瑚,还有海蛇,都是杰里的表现形式。

是不是这样?或者它们只是周围环境中寻常的组成部分?有什么办法能作出判断吗?他突然又想到,还有那个水兵呢。

我们不要忘记那个水兵。

他是从哪儿来的?那个水兵是否也是杰里的表现形式呢?杰里是否能随心所欲地表现出他的游戏伙伴?要真是那样,他真会毫不在乎地把他们统统杀死。

不过我认为那是十分清楚的,诺曼思忖道,要是杰里把我们干掉,他也是无所谓的。

他只是想玩耍,实际上并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

然而还有些别的名堂。

他扫视着这些报表纸,本能地感觉到这一切现象有着某种内在的规律。

某种潜在的东西,他没有摸索到;某种联系,他没有把握住。

当他在思索时,有一个问题老是闪现在他的脑海里:为什么会出现鱿鱼?为什么是鱿鱼呢?当然会是鱿鱼啰,他思忖道。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时,一直在谈论着鱿鱼。

杰里一定是偷听到了。

他准是断定,鱿鱼会激他们做出表现。

他这类推论无疑是千真万确的。

诺曼把报表纸一页页地翻来翻去,目光落到了哈里破解的第一条讯息上。

喂,你好吗?我很好,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杰里。

用这句话来开头,就像其他话语一样恰如其分。

哈里真是了不起,能把它破译出来,诺曼思忖道。

要是哈里无法成功,他们根本也不会开始和杰里对话。

诺曼坐在控制台前,两眼直愣愣地望着键盘。

哈里说了些什么?键盘的排列是螺旋状的:字母G是第一个,B是第二个,依此排列。

他思路十分清晰地解开了疑团。

诺曼用一百万年时间也搞不明白的。

他开始着手,设法找出第一组数字代表的字母。

00032125252632 032629 301321 04261037 18 301606180 82132 29033005 1822 04261013 08301621371604 083016 21 1822 033013130432让我想一下……00是表示讯息的开始,哈里是这样说的。

那么03是H。

然后是21,即是E,25代表L,25又是一个L,而后面,26是O……HELLO(喂),是呀,这完全合理。

他继续译着。

032629是HOW……你好吗?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诺曼无疑尝到了一种乐趣,简直就像是由他本人首次把这一切破译出来似的。

接下去是18,那是I……我很好。

他把字母一一写下,动作愈来愈快。

你叫什么名字?现在,1604是我的(MY)……我的名字叫……不过,就在这时候,诺曼发现一个字母译错了。

那可能吗?诺曼继续干着,发现了第二个错误,然后他写下讯息,呆呆地盯着它,心里愈来愈感到吃惊。

我叫哈里。

老天爷。

他叫道。

他又从头进行了一遍,可是没有出任何差错。

那不是他犯的错误。

那条讯息再清楚不过了。

喂,你好吗?我很好。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