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里吗?诺曼盯住控制台的屏幕望着。
屏幕上仍是一片空白,只有光标在闪烁。
杰里,你在那儿吗?屏幕上毫无反应。
你在试验那有趣的心理学?贝思问道。
她在检测舱外传感器的控制系统,查看图表。
要是你征求我的意见,那么你应当以心理学去影响的人就是哈里。
你是什么意思?我是说,我认为哈里不该在维生系统周围逛来逛去。
我认为他很不稳定。
不稳定?那是心理学家的把戏,对吗?重复句子中的最后一个词儿。
用这种方式使对方继续往下讲。
讲?诺曼笑嘻嘻地对贝思说道。
好吧,也许我也过于紧张了,贝思说道,不过,诺曼,我说这些都是郑重其事的。
我去太空船之前,哈里来到这间屋子,对我说他会接替我看好机器的。
我告诉他,你在潜艇上,不过周围没有发现鱿鱼,因此我想上太空船去。
他说很好,他可以接替我。
所以我就离开了,而现在他却什么也不记得了,难道你不对此感到惊奇,感到奇怪吗?奇怪?诺曼说道。
别这样,严肃点。
严肃点?诺曼说道。
你在设法回避这场谈话吗?我注意到你是怎样回避你不想谈论的事情的,你使每个人都保持平衡,让谈话离开令人剑拔弩张的话题。
可是我认为你应当倾听我的话,诺曼。
哈里有毛病。
我一直在倾听你的话,贝思。
还有呢?那个特殊情况发生时我不在场,因此我真的不知道。
我现在看到的哈里,就像过去的哈里一样——自高自大、目空一切,但又非常聪明。
你认为他没有发疯?跟我们俩一样正常。
老天爷!我得怎么做才能使你信服呢?我和一个男子说了一番话,而他现在却对此加以否认。
你认为那是正常的吗?你认为我们可以信赖那种人?贝思,当时我不在场。
你是说,也许是我?我不在场。
你认为我也许是脑袋瓜出了毛病的人吗?我说我们作过一场谈话,而实际上没那回事,对吗?贝思。
诺曼,我告诉你,哈里出了毛病,而你却没有面对现实。
他们听到有脚步声走近。
我去我的实验室,贝思说道,你好好想想我的话。
哈里走进屋子时,贝思上了梯子。
唔,你猜情况如何?贝思把维生系统管理得棒极了。
看来一切正常。
按照目前的耗费量,空气还够用52小时。
我们应当没有问题的。
你和杰里谈话了吗?什么?诺曼反问道。
哈里指指屏幕:你好,诺曼。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刚才他没有说话。
哦,现在他说话啦。
哈里说道。
你好,哈里。
近况如何,杰里?哈里问道。
很好,谢谢。
你们好吗?我多么想和你们这些实体谈话。
那位负责的实体哈罗德·C·巴恩斯在哪儿?你不知道吗?我现在感觉不到那个实体。
他,呃,不在啦。
原来如此。
他怀有恶意,他不喜欢和我谈话。
诺曼思忖道,他在告诉我们什么?杰里是不是因为觉得巴恩斯怀有恶意,而把他干掉了?杰里,诺曼问道,那个负责的实体到底发生什么事啦?他怀有恶意。
我不喜欢他。
是的,但是他发生什么事啦?他没有了。
其余的实体呢?其余的实体也是一样。
他们不喜欢和我谈话嘛。
哈里问道:你认为他是在说他干掉了他们吗?我和他们谈话不快活。
那么他把所有的海军人员都干掉了?哈里又问道。
诺曼思忖道,这种说法不很正确。
他把特德也干掉了,但特德一直设法和他联系——或者是与鱿鱼。
鱿鱼是否与杰里有关系?诺曼怎会问这个问题呢?杰里……诺曼,我在这儿。
我们聊聊吧。
好。
我非常喜欢。
给我们讲讲鱿鱼,杰里。
实体鱿鱼是一种表现形式。
它从哪儿来的?你喜欢它吗?我可以再为你表现一次。
不,不,别这么干。
诺曼急忙说道。
你不喜欢它吗?不,不。
我喜欢它,杰里。
真的吗?是呀,真的。
我们喜欢它。
确实喜欢它。
好。
我很高兴你们喜欢它。
这种大型实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是的,是这样。
诺曼说道,从前额擦去汗珠。
老天爷,他想,这是在和一个带枪的小孩谈话。
要表现这种大型实体,我感到有困难。
我很高兴你们喜欢它。
这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诺曼同意道,不过,你没有必要为我们重复表现那种实体。
你们希望我为你们表现一种新实体吗?不,杰里。
现在什么也不需要,谢谢你。
表现实体对我而言是件乐事。
是的,我相信是这样。
我很乐意为你们表现,诺曼。
也是为了给你们快乐。
谢谢你,杰里。
我也喜欢你们的表现形式。
我们的表现?诺曼反问道,看了哈里一眼。
杰里显然认为,居留舱内的人也在表现什么作为回报。
杰里似乎觉得这是某种性质的交换。
是的,我也喜欢你们的表现形式。
跟我们谈谈我们的表现形式吧,杰里。
诺曼说道。
你们的表现形式很小,而且不会超越你们这些实体,但是对我来说是新的。
我很高兴。
他在谈论什么?哈里问道。
你们的表现形式很快活。
看在老天的分上,什么表现形式呀?别发疯,诺曼警告说,保持冷静。
我很喜欢那个快活的。
再来一个。
诺曼思忖道,他能辨认感情吗?他是不是把我们的感情视为表现形式呢?不过这讲不通。
杰里无法洞悉我们内心的想法,他们已经确定了这一点。
也许,他最好还是再核实一下。
杰里,他内心思忖道,你能听到我吗?我喜欢哈里。
他的表现形式是红的。
他们是智慧的。
智慧的?智慧的=充满智慧?原来如此,哈里说道,他认为我们很可笑。
可笑=充满笑?不完全是这样,诺曼回答道,我们这些实体的概念……他的声音逐渐变小了。
他怎么来解释可笑的这个词呢?至少,什么叫玩笑呢?我们这些实体有一个概念,认为有一种情景导致人很不自在。
我们把这种情景叫做可笑的。
可或笑?不,这是一个词。
诺曼给他拼写了一遍。
原来如此。
你们的表现形式很可笑。
那个叫鱿鱼的实体造成了你们许多可笑的表现形式。
我不这么认为。
哈里说道。
我是这样认为的。
诺曼坐在控制台前思忖道,这差不多是作出总结了。
不管怎么说,他得使杰里明白他的行为的严重性。
杰里,诺曼解释道,你的表现形式伤害了我们,我们有些实体已经送了命。
是的,我知道。
如果你继续你的表现形式——是的,我喜欢继续表现。
这对你们来说很可笑。
——那么我们的实体很快就会都送命了,也就不会有哪个人会来和你谈话了。
我不希望这样。
这我知道。
可是许多实体已经送命啦。
让他们起死回生。
我们做不到。
他们一去不复返了。
为什么?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诺曼思忖道,完全像个小孩子。
你告诉那个孩子,你无法做他向往的事情,你无法用他希望的方式游戏,可是他拒绝接受。
杰里,我们没有使他们起死回生的力量。
我希望你们使其余的实体都起死回生。
他以为我们拒绝游戏。
哈里说道。
让实体特德复活。
诺曼回答道:我们做不到,杰里。
要是我们行的话,我们会做的。
我喜欢实体特德。
他很可笑。
是的,诺曼说道,特德也喜欢你嘛。
特德当时一直设法和你谈话的。
是的,我喜欢他的表现形式。
让他复活吧。
我们办不到。
他们的谈话出现长时间的停顿。
我冒犯你们了吗?不,一点儿也没有。
我们是朋友,诺曼和哈里。
是的,我们是朋友。
那么让那些实体起死回生吧。
他根本就不愿意理解。
哈里说道,杰里,看在老天的分上,我们办不到!你是可笑的哈里。
再来一次。
他肯定是把强烈的感情反应看作某种表现形式,诺曼思忖道。
这就是他心目中的游戏吗——把别人惹恼,然后拿他们的强烈反应取乐?对于鱿鱼导致活生生的感情变化,他是否非常高兴?这就是他对游戏的理解吗?哈里再来一次,哈里再来一次。
嘿,老兄,哈里气愤地喊道,别跟我啰嗦啦!谢谢你,我喜欢这样。
这也是红色。
现在,请你们让那些实体起死回生。
诺曼有了个主意。
杰里,他说道,倘若你希望他们复活,为什么你不使他们复活呢?我不乐意这样做。
可是你能办到的,倘若你愿意的话。
我什么都能办到。
是的,你当然能办到。
但你为什么不让那些你希望复活的实体起死回生呢?不,这样做我不快活。
为什么不快活?嘿,老兄,别跟我啰嗦啦!这不是冒犯,杰里。
诺曼赶紧说道。
屏幕上没有回答。
杰里?屏幕上没有反应。
他又走啦。
哈里说道。
他摇摇头。
天知道那个小杂种下一步又要干什么啦。
§ 深入分析 §诺曼到上面的实验室看贝思,但她已在睡觉,蜷着身子躺在床上。
在熟睡中,她看起来十分漂亮。
也真是怪事,她在水下待了那么久,竟然能显得如此容光焕发,容貌上原有的缺点似乎全消失了。
她的鼻子仿佛不再那么尖,嘴巴轮廓仿佛也变得柔和、丰满多了。
他望着她原来肌肉发达、青筋突出的双肩,如今那肌肉也显得平滑多了。
不知怎地,她似乎更有女人味了。
谁知道呢?诺曼思忖道。
在海底待了那么久,已经无法判断任何事情啦。
他走下梯子,回到自己的铺位。
哈里已经在那儿,高声打着鼾。
诺曼决定再冲一次澡。
当他走到莲蓬头下时,他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他身上的青肿全都消失了。
下管怎么说,几乎全消失了,他盯着剩下的黄色和紫色伤痕,心里思忖道。
它们在几个小时中就痊愈了。
他试着活动一下四肢,意识到疼痛也已经消失。
什么原因?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他觉得这是一场梦,或是一场噩梦,转眼他又思忖道:不,这完全是周围空气的缘故。
在高压环境里,治愈伤口和青肿的速度较快。
这并非是神秘的事情,只是周围空气的作用。
他用那块湿毛巾尽量把自己擦干,随后回到自己的铺位。
哈里还在那儿打鼾,和原先一样响亮。
诺曼仰面躺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上传热器那红色的、嗡嗡作响的线圈。
他有了个主意,便下床把哈里的传话器从下巴底下移到一边,那鼾声马上变成一种柔和的高频率嘘嘘声。
好多啦,诺曼思忖道。
他靠在潮湿的枕头上,几乎立刻进入了梦乡。
他醒来时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许才几秒钟吧——但他感到有精神多了。
他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便下了床。
哈里还在酣睡。
诺曼把他的传话器移到原位,鼾声又大作。
他走进D号筒体,来到控制台前,屏幕上还是那一排字:嘿,老兄,别跟我啰嗦啦!杰里?诺曼说道,你在那儿吗,杰里?屏幕上没有反应,杰里不在那儿。
诺曼望着堆在一旁的电脑报表纸。
我真该把这些玩意儿再好好看上一遍,他思忖道。
因为某种与杰里有关的事情困扰着他。
诺曼无法确切地说明其中的原因,但是即使他把这个外星人想象成被宠坏了的孩子王,杰里的行为还是让人觉得不合情理。
这根本说不通,包括最后一个讯息。
嘿,老兄,别跟我啰嗦啦!是街头巷尾的流行语吗?或者只是模仿哈里?不管怎么说,这不是杰里的交谈方式。
杰里在交谈时总是不合语法,滔滔不绝地谈论实体和感觉,但有时却又十分口语化。
诺曼望着这堆报表纸。
我们将中断片刻,从我们的发起人那儿听取消息,然后立即回来。
这就是个例子。
他从哪儿学来的?那口气就像强尼·卡森①。
但杰里为什么并不是始终都像强尼·卡森呢?是什么造成这种变化呢?【① Johnny Carson,美国著名电视主持人,以高薪和风趣闻名。
】同时,还有鱿鱼的问题。
如果杰里爱吓唬他们,如果他把骚扰他们的舱体、看他们跳来跳去当作乐趣,干吗要利用一条鱿鱼呢?他这个主意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只有一条鱿鱼?杰里似乎喜欢有不同的表现形式。
那么,他为什么不是这次制造个大鱿鱼,下次制造个大白鲨,然后再不断地变化下去?那样做对他的能力是不是更大的考验呢?然后还有特德的问题。
特德被杀死之前,一直在和杰里玩。
要是杰里如此喜欢玩,他干吗要杀死嬉闹的伙伴呢?这是讲不通的。
或者,这讲得通吗?诺曼叹了口气。
他的困扰来自于他的假设。
诺曼一直假设,外星人的逻辑推理与他自己的相关,但是情况也许并非如此。
首先,杰里的新陈代谢速度要快得多,因此他对时间的观念就不同。
孩子只有在对一件玩具玩腻时,才停止去碰它;然后他们的兴趣又转移到另一件玩具。
这几个小时对诺曼来说,显得如此痛苦而漫长,而在杰里的感觉中,也许仅仅是几分钟而已。
他也许只是拿鱿鱼玩了几秒钟,然后便把它丢下,又去玩另一件玩具。
孩子们也不太明白什么叫毁坏东西。
要是杰里不懂得死亡的涵义,那么他就不会把杀死特德当一回事,因为他会觉得死亡仅仅是个暂时的现象,是特德一种可笑的表现形式。
他也许并没有意识到,他确实毁坏了他的玩具。
当他想到这些时,那么杰里表现为不同的东西,也就是实实在在的事了,不妨假设水母、虾子、柳珊瑚,还有海蛇,都是杰里的表现形式。
是不是这样?或者它们只是周围环境中寻常的组成部分?有什么办法能作出判断吗?他突然又想到,还有那个水兵呢。
我们不要忘记那个水兵。
他是从哪儿来的?那个水兵是否也是杰里的表现形式呢?杰里是否能随心所欲地表现出他的游戏伙伴?要真是那样,他真会毫不在乎地把他们统统杀死。
不过我认为那是十分清楚的,诺曼思忖道,要是杰里把我们干掉,他也是无所谓的。
他只是想玩耍,实际上并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
然而还有些别的名堂。
他扫视着这些报表纸,本能地感觉到这一切现象有着某种内在的规律。
某种潜在的东西,他没有摸索到;某种联系,他没有把握住。
当他在思索时,有一个问题老是闪现在他的脑海里:为什么会出现鱿鱼?为什么是鱿鱼呢?当然会是鱿鱼啰,他思忖道。
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时,一直在谈论着鱿鱼。
杰里一定是偷听到了。
他准是断定,鱿鱼会激他们做出表现。
他这类推论无疑是千真万确的。
诺曼把报表纸一页页地翻来翻去,目光落到了哈里破解的第一条讯息上。
喂,你好吗?我很好,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杰里。
用这句话来开头,就像其他话语一样恰如其分。
哈里真是了不起,能把它破译出来,诺曼思忖道。
要是哈里无法成功,他们根本也不会开始和杰里对话。
诺曼坐在控制台前,两眼直愣愣地望着键盘。
哈里说了些什么?键盘的排列是螺旋状的:字母G是第一个,B是第二个,依此排列。
他思路十分清晰地解开了疑团。
诺曼用一百万年时间也搞不明白的。
他开始着手,设法找出第一组数字代表的字母。
00032125252632 032629 301321 04261037 18 301606180 82132 29033005 1822 04261013 08301621371604 083016 21 1822 033013130432让我想一下……00是表示讯息的开始,哈里是这样说的。
那么03是H。
然后是21,即是E,25代表L,25又是一个L,而后面,26是O……HELLO(喂),是呀,这完全合理。
他继续译着。
032629是HOW……你好吗?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诺曼无疑尝到了一种乐趣,简直就像是由他本人首次把这一切破译出来似的。
接下去是18,那是I……我很好。
他把字母一一写下,动作愈来愈快。
你叫什么名字?现在,1604是我的(MY)……我的名字叫……不过,就在这时候,诺曼发现一个字母译错了。
那可能吗?诺曼继续干着,发现了第二个错误,然后他写下讯息,呆呆地盯着它,心里愈来愈感到吃惊。
我叫哈里。
老天爷。
他叫道。
他又从头进行了一遍,可是没有出任何差错。
那不是他犯的错误。
那条讯息再清楚不过了。
喂,你好吗?我很好。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