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昭坐在常鹤仙的对面老老实实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涉及到了劫数,她觉得必须让常鹤仙来决定可不可行。
常鹤仙撑头闲闲地拨一下手边长势喜人的兰草,随意道:可。
本以为会得到一番沉默和深思熟虑的沉重回复的邵昭:啊?常鹤仙睨她一眼:你要做就做呗,反正我也不需要露面。
话虽如此……要真有劫奔我而来,怎么也躲不过去。
只要不靠近城主府,你想什么就去做好了。
常鹤仙说着,手上把兰草转了个方向嘀咕,这面怎么老长歪?邵昭腹诽这老头怎么这么又苟又佛,视线跟随着移到兰草上停下。
兰草上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但盛着它的琉璃盆让人挪不开眼睛。
被人为削切成了盆状,看起来刀法不是很好,几处不小心磕出的缺口还在往下漏细沙,造型不对称也算不上好看,多亏了琉璃本身自然形成的彩光,盖去了这些缺陷。
万炉宗也有不少琉璃堆在仓库里积灰,但那些都不是稀有的东西。
只有常鹤仙手中的这个,邵昭一眼就看出来,绝非凡品。
前辈,你手上这个琉璃真好看。
她忍不住上手碰了碰,见常鹤仙并不阻止,又摸了摸。
触感顺滑冰凉,灵气从指尖钻入她的心口,是让人爱不释手那一款的。
常鹤仙索性交给她慢慢把玩,捋着胡子道:当然好看,这可是蓬莱的琉璃。
怪不得。
万炉宗已经是网罗天下材料之家,要论没有什么,也就是那些不容易踏足的地方。
蓬莱仙岛是传说中的仙境,没想到常鹤仙真的去过。
不是我去的,我五百岁时踏入大乘就一直在常在园里未曾踏出。
常鹤仙淡然道,这是一个小丫头送我的。
手艺不行,丑得我的兰草过了五十年才开始生根发芽。
邵昭默默把这种兰草本来就是五十年一生根这句话咽回去。
话虽如此,常鹤仙在看着琉璃盆时眼底的微暖,还有对它的保养爱护,分明是在心中占很大分量的。
邵昭怕摔了,把琉璃盆小心地放回桌上笑说:喜欢就喜欢,前辈何必这样嘴硬。
常鹤仙深深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那个疯丫头送来了蓬莱琉璃,又说去极北,他嘴上说不在意,可是一年一年盼着。
兴许那个小姑娘走过了太多地方,又兴许真的不喜欢他这老头子说话不好听,后来的几百年里,他再也没收到过来信。
看着现在换了个容貌,可说话性格半点没有差别的邵昭,常鹤仙突然心头涌上委屈。
儒尊不该有这种情绪,他烦躁起来,摆摆手赶她走:要做什么就去,在我面前晃得头疼。
邵昭莫名其妙被赶出来,对自己不知哪里惹到了常鹤仙摸不着头脑。
这边刚得了常鹤仙的应允,白金银和莫兰生那边就动作极快布置好了戏台。
他们选在了孤鹜城中不起眼的角落,用法器仿造了一个差不多的常在园。
不过区别在于,这个常在园里的常鹤仙只是一块被供奉的灵牌。
属于常鹤仙的气息突然又在孤鹜城里出现,戚城主欣喜若狂后又冷静下来。
算算时日,这个时候现身应当是为了寿辰。
他要好好准备那份寿礼。
原定好的儒尊寿辰那天,没有发出任何一份请柬,城中世家却不约而同早早地等在了常在园门口。
白金银躲在门后偷偷探头惊叹这幅盛景。
儒尊不愧是儒尊,这么多人是朝圣来的吧?鸿蒙英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非也,哪来那么多人能听得懂儒尊的授道成信徒。
一部分是有求于人,一部分是施恩于人,这些都想从儒尊的身上得到什么之后,剩下的那么一小点才是真正的信众。
白金银:你想得也太多了。
这不是想多,我父亲说的,从来不出错。
白金银不甘示弱:我爹也说过,贺者都是善心,不可以恶度人。
我父亲说,世间无善恶,只分利和欲!我爹说,人性本善,无关其他!我父亲说僧多就要抢饭吃!我爹说饭能乱吃话不乱讲!邵昭悄无声息站在他们中间幽幽地说:你们要是再不干活,都没得饭吃。
两人一抖,老老实实溜回去准备。
邵昭看一眼门外望眼欲穿等候的队列,掩上朱门。
乐声响起时,她的戏台才算真的搭建好了。
迎宾客是件难事,邵昭干脆不迎,时间一到就开放大门,随门外的人怎么疑惑谈论。
只开了门,见不到人出来,是这里?常在园,错不了。
儒尊脾气古怪,兴许今年又变了个样子。
邵昭藏在幻境一角窥探宾客。
教坊司的女修上前,以越仙儿为首轻纱曼舞。
孤鹜城的世家正派清流,看见貌美的舞者也是好奇地惊讶道:儒尊今年怎么有这等好雅兴,请了这样的舞者?听说是落霞城那位卫夫人遣送来的贺礼。
啧啧,不愧是朱清山,一点也没有带上落霞城的媚骨。
孤鹜城的世家在观摩舞步上只有欣赏和清正的评析,同落霞城那些带着颜色的眼光截然相反。
曲刚一半,门外突然来了喧闹声。
世家纷纷起身自觉地散开,退至两边形成一条长道。
同时,邵昭那边也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威压,剑意和道杂糅,冷到她差些喘不上气。
耳边除了风声,只能听见踏入朱门,缓缓摩挲移动的声音。
这等阵仗……见过城主——宾客中一人大声喊出来,随即紧跟的是所有世家行礼大呼:见过城主——邵昭特意按照常在园布置出的仙气萦绕,被这些人大声一呼散去不少,刚进场的戚城主那边倒是仙气绕身。
一身清隽高洁,分明是儒尊的场子,反而看着像恭迎他出场造势似的。
邵昭看着戚城主矜持含着笑请世家归位,不经意间扫过四周寻找什么的眼神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宾客中,眼熟的银冠一闪而过,她没能发现,三道目光已经锁定了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