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叶宿尚未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 就被明优的电话叫走了。
Zeus酒吧内,两人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
酒吧还没开始营业, 气氛有些冷清, 穿着便服的服务生陆陆续续进来。
叶宿有段时间没见明优了, 但明家动作频频,各种消息满天飞, 叶宿跟着听了几耳朵,问候过明优, 对方只说没关系。
借着酒吧大灯一看,明优似乎真憔悴了不少, 疲惫之色怎么也掩藏不住, 眉毛之间都有一道浅浅的皱痕了。
明家是个大家族,家族树复杂程度比起傅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前傅星沉狠狠打击过傅家旁系,因此他们家现在是一家独大的局面。
但明家不一样, 他们家旁系在很多领域都是领军人物, 没法轻易打压, 老爷子一走,定海神针没了, 谁都想来分主家一杯羹。
没办法,我前几年都在外面跑,现在很多事都插不上手。
不说明优有没有能力管理公司, 他临场上阵,连公司事务都没摸熟,只能被人追着打。
叶宿皱着眉:那你现在怎么办?明优招招手, 叫来个刚换好工作马甲的服务生,点了两杯牛奶。
明哥,我们这酒吧,哪来的牛奶?叫你去拿就去拿,我点了就肯定有。
这服务生才满十八岁,刚来做兼职,还不太了解酒吧内的情况,明优转回脸回答叶宿的问题: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现在还能压得住他们,过段时间就不好说了,不过总有办法的。
他一笑,再说,不还有你吗?新闻我看到了,你和傅星沉怎么回事啊,还牵牵手,这么纯情,谈恋爱啊?明优心情不佳,说话就没那么顾忌了,想到什么说什么。
叶宿笑了笑说:还没。
还没?就是有情况呗。
不过哥们还是劝你清醒一点,看看清楚他的面目再做决定。
你们俩什么情况你自己最明白,但你们俩的身份,你懂吧?你们要是在一起,他那一家子人,麻烦事也少不了。
年轻的服务生一阵找,还真找到了牛奶,嘟嘟囔囔端了过来:这算什么酒吧啊,还有牛奶,一点都不刺激。
明优正烦着,听见他念的都笑了,一拍他脑袋,哪这么多话,在酒吧喝牛奶还不够刺激?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小孩儿假模假样鼓了个掌:刺激,太刺激了。
叶宿转着玻璃杯,观察着杯壁上冒出的冷汗,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纯粹的爱情,叶宿明白。
只是在傅星沉身边,他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
看着这杯牛奶,他倒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还在备孕?在啊,明优三两口把牛奶喝光了,都吃斋念佛这么久了,说放弃还挺舍不得的。
不过我们俩看得开,不纠结,你放心吧。
叶宿意有所指提醒他:这段时间也不适合有孩子。
利益面前,没有家人和血缘。
青栀这时候怀孕,还会把他们置于不利地位,谁知道其他人会不会丧心病狂地做出什么事。
这一点至少让明优心里宽慰了点,他嗯了声笑问:澜澜怎么样了?好长时间没去看这宝贝了。
现在盯着他的人太多了,他贸然上叶宿家里看澜澜反而会把别人的视线转移到澜澜身上,惹出一系列事,所以不如保持距离。
如果不是叶宿突然和傅星沉上了新闻,为了点朋友一句,他也不会找叶宿出来。
叶宿和他分享了点澜澜的事,直到傅星沉发短信来问他在哪,才反应过来是晚饭的点了。
明优了解地一笑:去吧。
叶宿从不和人聊感情方面的事,明优看了新闻应该就猜到了他的态度,今天约他出来大概就是为了提醒他,但也点到为止。
他有些窘迫,像被人看穿了心思。
在傅星沉的感染下,他仿佛也回到了十七八岁的年纪,不因为外物外人干扰而改变自己的心意,像一心赴死的盲目飞蛾——虽然还没到这么严重的程度。
叶宿走后,刚才服务生立马凑了上来,明哥,刚才那个你朋友?怎么着?想要联系方式?年轻的服务生一脸笑容,一点也不为被拆穿心思而羞涩,落落大方笑嘻嘻地点头:对!明优站起身,温和地假笑:你没戏了。
你怎么知道我就没戏了?他有人追,不代表我就不能追了啊!那你知道他刚才那个表情去干嘛吗?明优整了整衣服,往外走,和他男朋友约会去了。
他背对着一脸受伤的小年轻挥挥手,看好店里,我走了。
如果叶宿不喜欢一个人,想拒绝他的追求,他根本不需要给出任何回应,甚至连拒绝这两个字都不用说。
他会视而不见,而不是一味的拒绝。
从一开始,他面对傅星沉的告白而失控,就表明了傅星沉在他这是不一样的。
不管当时他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好感或恶感,都不影响叶宿对这个人的偏爱。
叶宿赶到校门口的时候,傅星沉不在车内,大概是等不到他人,进学校里找人了。
叶宿给他发了条消息,说明自己已经到地方了。
低头的瞬间,余光里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一闪而逝。
叶宿敏锐地捕捉到残影,但抬头望去时,街角那边已经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
倒是有只黑猫卧在墙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这边。
这是学校里的野猫,被一群猫奴大学生养得油光水滑,不怕生人。
叶宿有次经过,这猫还会主动蹭上来卖萌,一点猫主子的高冷都没有。
不过他是重度洁癖患者,对一切掉毛的生物都敬谢不敏,那回之后,就再没走过那条路。
叶宿确定刚才的黑影不是他的幻觉,的确有人在跟着他,在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除了叶兴,他想不到别的人。
但叶兴为什么要派人跟着他?傅星沉答应了会帮他渡过难关,目前来说,他手上的两家股份也没有任何作用,而且他才和傅星沉上了一次新闻,按照他谨慎的性格,叶兴不应当会在这个时候出手。
口袋里手机突然的震动打断了他的思路,叶宿敛眸,点开消息界面。
傅星沉:我被困在电梯里了。
傅星沉:刚打电话给维修人员。
叶宿:......这人什么运气,办公楼的电梯只有老师们在用,平时检修频率也很高,怎么他一上去就能坏了。
叶宿把手机放回兜里,打算去办公楼看看情况。
他才迈出几步就是一顿,一个可能电光火石间闯进脑海。
那些人不一定就是冲着他来的,傅星沉也在这里。
傅星沉一个生意人,在商场上,树敌可他多多了。
现在傅星沉出门不带保镖,对方很有可能会趁虚而入。
叶宿皱着眉越走越快。
叶老师!叶老师!叶宿停住脚步等王老师走过来,淡淡地打了招呼。
王老师却不像上次一样横眉冷眼,笑得一脸慈和,仿佛把之前和叶宿的一点不愉快已经忘光了,小叶啊,我听说你收到哈里斯研究所的邀请了?这是为学校争光的好事啊,当初校长的眼光果然没有错,我也为你高兴。
学校打算给你颁一个荣誉奖,号召我们学生和老师都向你学习。
能当上领导的都是会看人眼色的人精,能屈能伸,叶宿不想去判断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是不是见风使舵,他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他,外界评论也影响不到他。
王老师完全无视他表现出的不想聊天的讯号,继续说:还有上次那件事,我得和你道歉。
我听了别人传言,看照片的时候就先入为主了,主要还是你们班那个学生和傅总是真的像,哈哈哈。
连名字都一样,太容易弄混了。
不过你也真是的,怎么都不和我解释,害的我白白误会你一场。
叶宿眉宇间已经有了不耐烦的神色,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应该是傅星沉打来的,冷冷地截断话头:王老师,我还有事。
哦,你有事,那你去吧!、叶宿把手机掏出来的时候,对面已经挂断了,正要回拨又是一个电话进来,叶宿接通。
怎么了?没怎么,维修人员来得慢,想和你聊聊天。
刚才怎么不接电话?在电梯小笼子里,傅星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还有空荡荡的回音。
听着他语气里一点委屈的尾音,叶宿不由自主勾勒出大型犬的模样,哼哼唧唧撒娇,明里暗里讨哄,澜澜大概都是像了他。
不过既然在打电话,叶宿也不急着上楼了,在办公楼下的长椅上坐下,视线扫过面前的这一幢建筑,声音无波无澜:你在哪一层?六层,你别上来了,爬来爬去怪累的。
叶宿好像看见傅星沉了似的,目光慢悠悠停在六层的位置,又收回来放在脚尖前几片落叶上,没想上去,我在楼下等你。
傅星沉干巴巴哦了声。
就算现在不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他们平时相处通常还是有事说事、没事做事的情况,现在没话找话的状况还是第一次。
有点像那种校园情侣,明明也没什么事可说的,但谁都不愿意率先提出挂电话。
叶宿背后是一排广玉兰,因为形似荷花,又叫荷花玉兰。
花瓣白而大,躲在深绿的叶片间,香气清浅怡人。
在层叠繁绕的花香里,他思绪有些散漫,不觉得这阵沉默尴尬。
但傅星沉怕他不爽说要挂断,连忙找新话题,你要是进了研究所,澜澜在家怎么办?哈里斯研究所的大本营在国外,但叶宿通过资格考试之后,应该会直接进入朔望计划的实验室,这个实验室放在国内,就在他们这边的郊外。
那边是块荒地,实验室最近刚落成,交通很不方便。
开车来回也要三四个钟头,以后叶宿奔波会很辛苦,实验室那边有研究员宿舍,但叶宿肯定不想缺席澜澜的成长过程。
更别提是在小孩儿疯狂长大的阶段,一周不见小朋友,她就大变样了。
这也是叶宿还在犹豫的一点,他的答案肯定是倾向澜澜的,奔波虽然辛苦,但在车上休息一下也没什么。
傅星沉要考虑的比他多点,他能理解叶宿不愿意离小朋友太远的心情,同样的,他也不想让叶宿这么辛苦。
要不,傅星沉毫无负担地说,我在那边买套房子吧。
虽然那边是郊外,但附近肯定是有房子的。
其实这是很直接的办法,叶宿要换个工作地点,离原来的住处远了,带着澜澜直接换个住处就行了。
但问题是傅星沉。
他们现在的状况,傅星沉时不时就要来看澜澜,或者接他出去,他要住哪?傅星沉说买套房子的潜台词,未尝没有想搬进来一起住的意思。
这时,傅星沉那边传来其他人的动静,应该是维修人员到了,一阵哄闹,不便聊天,他们就先挂断了电话。
叶宿自认在感情方面并不老派,和喜欢的人一起住当然没问题,但他总觉得缺了什么。
他对傅星沉不是毫无感觉,明优的话里话外的意思说明他的表现再明显不过,澜澜也很喜欢这个哥哥,他们在一起似乎是迟早的事。
还缺了点什么?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一个契机。
他感情温吞,理智永远高于头顶,得有人帮他打开开关,让火山爆发,而那个人只能是他自己。
否则他大概能一辈子都和傅星沉保持这样的状态。
叶宿认真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他们双方都很自由,也都能照顾澜澜。
但这个想法应该不会被对方接受。
傅星沉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办公楼楼底,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毛呢大衣,里面同样黑色的毛衣,就连裤子鞋子都是黑色的。
他身形高大,头发有些凌乱可是一点狼狈都没有,显得那双墨蓝的眼睛更加深邃漂亮。
剑眉星目。
叶宿后知后觉想到,和他在一起意味着,理解他,信任他。
依靠他,被他依靠。
被他标记,也标记他。
傅星沉看见他坐在楼下对面的长椅上,立马小跑过来,大衣衣摆的冷风中甩动飘飞。
到了叶宿跟前,他反而放慢步伐,像是注意形象似的紧了紧大衣,不让它乱飞了。
叶宿站起来,看着他逐渐靠近,身后广玉兰清幽的香气毫无防备地袭击了他,一句话突然蹦到脑子里。
浪漫的本质就在于它的不确定性。
作者有话要说:浪漫的本质就在于它的不确定性。
——王尔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