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言受伤了,只得请付大人和焦三作陪,去了红楼。
她带着懿旨和字画回家。
这就是太后娘娘的懿旨啊,要供在这里吗?小萝卜颠过来倒过去的看着,字是不认识几个,但大红的印章他觉得很有气势。
陈朗小心放在供案上,又将首辅的字画挂在侧墙,负手而立,欣赏了许久,很是感慨,不成想,有一日还能得鲁阁老亲笔题字。
先生很敬仰鲁阁老?杜九言问道。
陈朗颔首,道:鲁阁老的字自成一体,大气恢弘自不必说。
尤其是他思想新颖,在朝中不断推行新政,惠利于民。
是实实在在的好官。
原来如此。
杜九言看着字画道:那就挂在这里,先生和偶像也算是近距离接触了。
偶像?陈朗思索了一下这个词,含笑道:托九言的福,我此生也算是完满,死而无憾。
小萝卜跑过来,抱着陈朗的腿,呸呸呸!先生这话太不吉利了。
还有还有,您这么喜欢鲁阁老的字,等我长大了,我一定有办法,让这位首辅,给你写无数的字贴在家里。
哈哈。
陈朗笑着将小萝卜抱起来,道:我陈朗能遇见你们母子,定是我修了数百年的善缘。
小萝卜嘻嘻笑着,点头道:先生,我说话算话的!好!陈朗点头。
德庆楼的席面送来,三尺堂的四个人并着来巴结的董德庆,大家闹腾到宵禁才散场。
第二日,杜九言早上去结账,居然结算了一百两,伙计见她错愕,便小声解释道:李大人昨夜喊了三位姐姐,直到早上还在闹腾,方才歇下来。
一位姐姐是红牌,一夜就是五十两!伙计道:杜先生还是头一回吧,下次就门儿清了。
看不出来,瘦巴巴的李大人还很风流,杜九言给了钱,不太爽地去了衙门。
付韬笑呵呵地请她坐,花了不少钱吧。
这位李大人是出了名好色,他到哪里都是这排场。
一个知州?杜九言道:如此,付大人您真是清官,洁身自好啊。
付韬被夸的哭笑不得,瞪了一眼杜九言,无奈道:老夫就是因为太过洁身自好,才会落得这八品的下场。
往后你做讼师,必定会接触形形色色的官员,如李大人这般,了解接触一下,对你也没有不好。
杜九言应是,忽然就想到了郭庭,大人,这位李大人和都指挥使是不是好友?上次在新化认识的郭大人?据老夫所知,两人的夫人乃是同乡,家境皆不俗。
但郭大人的夫人是外嫁,而李大人则是入赘!付韬含笑道:官员之间都是盘根错节,所以一言一行都要谨慎!李大人还是入赘的上门女婿,看不出来啊,这么嚣张。
三尺堂的案子还有两天,这次又是和西南对上,你现在对他们来说,是众矢之的,可千万小心。
付韬道。
杜九言拱手,多谢大人提醒。
不过此次案件不是我辩讼,而是窦荣兴。
那可玄乎了。
付韬失笑,西南的刁沁很有些功底。
杜九言没有说话。
两日后,刁沁出差两日归来,这一早,早早带着书童出门,讼行中师兄弟送他出来,就连薛然都给他送了一柄扇子。
多谢薛先生。
刁沁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去了衙门。
窦荣兴被杜九言拖着往衙门去,一边走窦荣兴一边哭着道:九哥,那可是丙字组的讼师,我、我肯定不行的。
我今日做你助手。
杜九言道:若今日一场辩不过,明日我来!窦荣兴眼睛一亮,真的?嗯!杜九言道:你总要上堂的,不是这一次就是下一次,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窦荣兴垂头耷脑地去了衙门。
梅氏案开堂,因她是女子又非奸杀案,所以她并不能上公堂,而是在公堂隔壁,一墙之隔听审听答问。
杜九言跟在窦荣兴后面进了公堂,还没到时间,衙门外,已经有密密麻麻的百姓等看辩讼。
听说今天不是杜九言辩讼,大家一阵遗憾,在外头嚷着要杜九言出马。
再吵就关门了,谁都不要看。
焦三在门口喝道。
话落,外面总算安静下来,付韬拍了惊堂木,道:梅氏乃妇人,不便到场。
但考虑案情,也只是一墙之隔,并不影响堂审。
是!窦荣兴抚了抚袍子,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刁沁,刁沁脸色却不好看,倒不是紧张,而是觉得受到了羞辱。
他来了才知道,这个案子不是杜九言亲自上,她今天只是作为副手,在一旁协助而已。
欺人太甚。
带被告朱一正上堂。
付韬喊道。
朱一正被带上堂来,跪下行礼,付韬和窦荣兴道:开始吧。
是!窦荣兴拱手应是,从杜九言手里拿过两张纸,抖开,大声道:大人,十一年前,我的请讼人梅氏与被告朱一正,在村中里正的主持下完婚,这是婚书!一年后,两人育有一女秋丫。
几年后,朱一正开始出门做买卖,有事时半年回去一次,有时一年,之后更是五六年都不曾回家。
家中老父母,女儿,田地甚至隔壁的邻居人情,皆是梅氏一人苦苦撑着。
在朱家村,梅氏贤惠,能干,吃苦耐劳人人皆知。
女儿秋丫也在梅氏的教养下,成为亭亭玉立,懂事听话的女子。
但,就是这样贤惠的妻子,朱一正却不满足。
他出门六年未归,赚下丰厚的家资。
却没有想过让家中老父母妻儿同享!而是忘恩负义,停妻再娶,并堂而皇之的成亲生子,在另外一个地方,和另外一位妇人,过着悠闲富硕的生活。
而他发妻,父母却在家中苦苦煎熬。
窦荣兴抖开第二张,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手印,以至于朱家村百户乡民都看不下去,联名上书,支持梅氏。
所以,今日我们诉求之一,便是求大人做主,按《周律、户律、婚姻、妻妾失序》条例,判朱一正仗责九十,罚后妻离异!诉求之二,朱一正六年不管父母生死。
如今老母病重,他更是不管不问。
这是不孝,如此不孝不义之人,当两罪并发判斩监侯!窦荣兴拱手,大声道:学生已阐述结束,请大人明辨。
好。
付韬看向刁沁,你说!窦荣兴退在一边和杜九言对视一眼,满目期待,希望杜九言夸夸他。
确实不错。
杜九言颔首道:声音洪亮,脉路清晰,该阐述的也都说了!窦荣兴笑了起来。
刁沁始终没什么表情,沉着上前,和众人行礼,神态极其淡然,大人,对于方才窦先生所讼,学生没有可问也没有可辩驳的。
里外的人一怔,都很惊讶地看着刁沁。
难道是摄于三尺堂的威力,一上来就认输了?外面的百姓嗡嗡响着,议论纷纷。
窦荣兴也惊讶不已,朝杜九言看去,就见她目光微沉,露出一丝懊恼!九哥,他为什么这么说?窦荣兴也感觉,刁沁不可能就这么认输的,否则这讼案他就不可能接了。
杜九言凝眉道:我们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窦荣兴问道。
杜九言沉声道:血缘!没等窦荣兴想明白,刁沁已接着开口,道:学生只请求传唤证人上堂,请大人准许。
准!付韬道。
场面安静下来,只见两个侧堂内,走出来两位老人,五十上下,面目苍老,穿着不合体的绸缎衣服,粗糙的手不安的绞在一起,互相搀扶着走到正中跪了下来。
爹,娘!一直没有开口的朱一正,忽然嚎啕大哭,孩儿不孝,这么多年没有回家。
请爹娘责罚!老妇人听儿子一哭,顿时泪如雨下,气的捶着儿子的,又抱着哭在一起。
所有人目瞪口呆。
隔壁,传来椅子咚的一声响,梅氏趴在糊着淡薄墙纸的窗户上,呆若木鸡。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书吏道。
老人和朱一正哭着,刁沁上前,拱手代回道:回大人的话,这位老者是朱一正的父亲,朱蛮,另一位则是他的母亲邱氏。
两人老人家听闻儿子被人告上公堂,连日奔波,赶到邵阳。
朱蛮,付韬问道:你既来了,本官就问你,你儿朱一正六年未归家,对你二人不闻不问,可是真的?朱蛮应是,用不大清楚的方言,回道:他确实六年没有回家,但是我们却知道,他在外面一定是过的辛苦。
不回去,一定有他的理由。
我儿自小孝顺,又能干。
他是我们老两口这辈子的骄傲!朱蛮回道。
邱氏也抹着眼泪,道:他没有不孝顺不管我们,求大人不要罚他!付韬凝眉,朝杜九言看了一眼,微微叹了口气,颔首道:父母不告,官府不究,本官依了你们。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朱蛮夫妻,给付韬磕头。
朱一正抹着眼泪,嘴角皆是冷笑。
梅氏够蠢,他再不孝,可两位老人也是他的亲生父母。
虎毒不食子,就算邱氏对他们再好,他们也不可能胳膊肘想外拐,来逼着亲生儿子坐牢。
爹,娘!隔着窗户,传来梅氏不甘的声音,哭喊着问了一句,这些话,你们二老说出来,不心虚吗。
朱蛮目光一闪,看着窗户之后,劝道:梅氏,你不要再胡闹了,一正一个人在外面这么辛苦,你就不要来给他找麻烦了。
你好好好他过日子,他好了,难道还会亏了我们不成。
邱氏道。
梅氏捂着脸嚎啕大哭。
大人!刁沁余光看了一眼杜九言,胸有成竹地上前,拱手道:不孝之罪,显然不成立。
眼下,针对停妻再娶,学生还有阐述!付韬微微颔首,道:准!------题外话------今天三更结束。
其实这个案子还挺有意思的,我写的时候也跟着蛮生气的,但反过来想,越是这样的案子,越能牵动人心,赢了以后,给九爷带来的名声也会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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