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看着跛子,道:我、我就只想见杜先生,你快让开。
说着,往前冲。
人太多,跛子也不过只是想要吓退这些人,就没有认真,所以被人群一冲顿时退了三四步,只得退而求次之将小萝卜抱在怀里牵着花子。
转眼间,杜九言被十几个人围在中间,门外还站在十几个。
女人居多,男性略占了半壁。
杜先生,您从京城回来的?路上是不是很冷,累不累啊。
杜先生,您在荆州留几天?多留几天吧,我们这里有很好风景,还有有名的小吃。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想站起来,但人太多她没地方把自己塞稳,只能一一作答,路上是很冷。
就路过,吃过饭就接着赶路。
下次来,一定会多留几天。
多谢多谢!伙计在门口喊道:你们见到了就行了,店里还有位置,想不想和杜先生吃一样的饭菜?快去占桌子啊。
有人就呼啦啦地跑下来,一边抢桌子,一边道:杜先生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
伙计笑呵呵地道。
房间里的姑娘不想走,围着杜九言说话,杜先生……您带着小萝卜是不是很辛苦,家里还有那么多人要养。
衣服有没有人洗,饭有没有人做?我做家务很麻利的,饭也做的很不错,我……我去您家做个丫鬟也是可以的。
杜九言一头冷汗,拱手道:多谢姐姐好意,我家里的人也不用我养,他们各自都有事情做的。
洗衣做饭,也有人帮忙,实在不敢劳烦。
杜先生,小萝卜可怜啊,他没有娘,这么小的孩子没个女人照料,怎么行呢。
人后,小萝卜拉着跛子低声道:我也出名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跛子道。
小萝卜皱着鼻子,跛子叔嫉妒我。
跛子盯着杜九言长长的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
窦荣兴和钱道安几个人看不下去了,各位,各位。
杜先生赶了一上午的路,饥寒交迫,就让她先吃饭,行吗。
见着人就行,总不能让杜先生吃不上饭饿着肚子,对吧。
钱道安无奈地劝着。
宋吉艺上去就扯姑娘的胳膊,往外推,走、走、走了。
还没吃饭啊,那您快吃,我们在楼下等您。
杜先生,您多吃点啊。
杜九言点头,起身拱手送客,各位慢走,慢走!人群这才依依不舍地往外退,等人都走了,宋吉艺啪地关了门,道:好、好、好可怕。
你不是还好奇女人的吗?窦荣兴笑眯眯地道:现在又怕了?宋吉艺摇头,狠、狠!大家都笑了起来,杜九言掏了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叹气道:人的魅力太大,也是烦恼啊。
九哥。
窦荣兴给她换茶,你还是想想,一会儿怎么下楼吧。
杜九言就盯着门口,伙计笑嘻嘻地推门进来,周肖就去默默将门关上,并站在了门口。
杜先生,伙计一句话没说完,砰地一声,被人扑倒在地上,宋吉艺骑在他身上,一顿胖揍,让、让、让你、你、你喊、吓、吓、吓唬、人、我……伙计嗷嗷叫。
打几下就行了,别把人打残了。
周肖拉着他道。
宋吉艺道:我、我、我话还、还、还没、没、没骂完。
大爷,您这话骂的也太慢了。
伙计从地上爬起来,骂一句话打一拳,他做好了准备了。
谁知道这客观是个结巴,一句话没骂完,打了他十几拳。
我、我、我揍、揍你。
宋吉艺道。
伙计给大家拱手作揖,小的其实没恶意,就想占着杜先生的名声,招揽一点生意。
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邵阳杜九言,想一睹先生真容,今天您路过这里,下一次还不知道猴年马月。
所以小的也有造福乡里的意思。
杜九言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我成了你人情了?绝对不是,绝对不是。
伙计解释道:今儿我做主,先生今天这一顿饭,随便您吃什么,都是咱们请。
往后,只要杜先生您来我们馆子里吃饭,都算我们的。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很宽宏地原谅了他,行吧,捡着菜上吧。
是,杜先生。
伙计道:我再给你们拿一坛酒上来,这是我们东家自己酿的,特别的好喝。
杜九言道:那就多谢了。
不敢,不敢。
小伙计麻溜地出去做事,周肖噗嗤一笑,道:如此看来,这一路我们很有可能,吃饭不用花钱了。
小萝卜一下子跳起来,可以省好多银子哦。
今天这顿不付,但该付的钱还是要给的。
杜九言将他接过来,节省归节省,但不能见着好处就蹭。
无功不受禄,哪好意思一直占便宜。
小萝卜点着头,摸了摸小包袱妥妥当当的银票,笑嘻嘻地道:爹啊,我有分寸的。
中午,一顿饭很丰盛,伙计将掌柜请来,走的时候还送了两坛子酒,并亲自带着众人护送杜九言离开荆州。
真热情啊。
小萝卜趴在车头叹道:怎么前面都没有遇到这样的呢?跛子失笑,道:因为这件事才传到这里来。
小萝卜若有所思地点头。
晚上,夜宿客栈,小萝卜一进门就喊道:杜九言爹,小萝卜我饿了。
客栈的东家一听,怔了一下问道:杜、杜先生?是啊,我爹是杜九言,我是小萝卜。
小萝卜捏了捏自己的脸,扯了扯朝天辫,像不像白白的萝卜呢?客栈的东家忙激动地道:才听说杜先生到荆州了,没想到今儿您就住到我们店里来了。
杜先生……能不能求您一副墨宝?我,我我挂在中堂,也沾沾杜先生您的名气。
那……给了墨宝房费能便宜点吗?小萝卜道。
东家一看他们这么多人,点着头,道:当然。
我收你们一半的房钱。
我的字不好看,杜九言尴尬地道:东家您这花大价钱,会亏的。
客栈的东家摆着手,不亏,不亏。
杜先生现在的名气那么大,怎么都不会亏的。
那我就献丑了。
杜先生写了一首诗,落了私章,东家如获至宝地捧着让伙计去裱起来。
杜九言和小萝卜道:你爹我,居然也有人来求墨宝。
像鲁大人,小萝卜低声道:一家人啊。
杜九言敲他的头。
……宝庆府中,付怀瑾将手中的信递给下首的几人,含笑道:出乎意料,这官司她赢了。
这一场辩讼后,天下人就知道邵阳有杜九言了。
程公复看过递给刘公宰,他回道:论起来,也是剑走偏锋。
但无奈,如今天下人倒不看重真正的底蕴和实力,而是只顾她这场辩讼是不是痛快。
如果只求痛快,那任何讼师都能做到。
却不知道,讼师这一行不是她杜九言一人,如她这样为了一己之名而三番五次强出风头,只会将路越走越窄。
程公复叹气,道:这年轻人,未进府学,确实差了一些。
刘嵘勤道:这场案子很有象征性和意义。
他隐隐觉得这场会带来什么,但是以他目前的见识和以往所学,他还想不到。
但是,这不妨碍他期待。
薛然反驳道:什么象征和意义?不过是挑起事端而已,什么女子和男子一样,什么生命平等,她提倡这些理论,不过是知道百姓喜欢听这些而已。
真正的哗众取宠,不过如此。
薛然说着,心里头堵着一口气,这场官司居然真让她达成了。
一个小讼师,居然让她走到今日,每每想起,他心中都堵着一口恶气。
可她赢了。
刘嵘勤不认同薛然,但以前鲜少去说,此番付怀瑾回来,他便愿意尝试表达自己的观念。
薛然正要说话,付怀瑾已经含笑道:这天下当权者都是男子,她虽得一时拥护,可却并非长久之计。
让百姓拥护不过是花团锦簇空有其表,而真正决定讼师一行命运和未来的,却是那些她戏言的同牛之辈。
所以,此人虽有才,却少了远见,不久将来必定会吃亏。
付怀瑾道。
程公复点头,道:燕京之所以会稳,是因为他们深谙门道,所以多年来他们稳稳当当不急不躁,才让人觉得他们底蕴厚重。
等她回来我见一见吧。
付怀瑾道:讼师的未来以及大局,切不可儿戏啊。
讼师兴起不过百余年,在这之前讼师地位之低不过下九流。
如若再折腾得罪不该得罪的一班人,将来这个行当会不会再变回下九流,也未可知。
众人应是。
讼师真正职责是什么?是维护律法的公平和正义。
而不是为了所谓的长远,忽略自身的使命和职责。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本末倒置,和朝中的政客又有什么分别?!刘嵘勤低头喝茶再未开口。
……二月二十,宝庆府在望,杜九言道:你们先出城在城门外等我一会儿,我去府衙拜见吴大人后就出来找你们。
是因为贺成?钱道安问道。
杜九言颔首,贺成吃了亏,述职是不成了。
我觉得他可能会胡乱攀咬,既然我知道,那当然要给吴大人通个气。
那你别急,多和吴大人走动。
周肖道:吴大人在京城或许微不足道,但在宝庆府,还是能护着咱们一二的。
杜九言和周肖拱手,道:周兄懂我。
周肖哈哈大笑,和大家一起穿过宝庆城往邵阳而去,小萝卜趴在跛子肩膀上站在车头,爹啊,你要努力抱大腿啊。
嗯,努力。
杜九言道。
她策马往府衙去,报了来路守门的差役很惊讶地打量了她好几眼,迅速进去通禀,过了一会儿就跑了出来,道:杜先生,大人在班房里等您。
有劳了。
杜九言进去,吴典寅起身迎了她一步,道:杜先生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以为要等到年中呢。
杜九言拱手行礼,道:京城再好,也不如宝庆府啊。
由大人治下,学生睡觉都想甜。
都说杜九言能言善道,幽默风趣。
上次办公事还不曾领略,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吴典寅请她坐,道:马玉娘的案子,本官已经知道了,恭喜杜先生,一战成名。
成名还远,也就给儿子攒点好人缘,将来儿媳易进门啊。
杜九言道。
吴典寅哈哈大笑,摇了摇头,待小厮上了茶关上门,他问道:杜先生今日特意过来,可是有事要和本官说?也不知道对大人您来说有没有用,学生说了大人您听听,可千万不要觉得学生长舌,不再喜欢学生了啊。
杜九言哀怨地道。
吴典寅摆手,堂堂杜九言,本官就是想不喜欢也不行啊。
当时学生到京城……杜九言将京中的事和吴典寅说了一遍,贺大人那边,学生走的时候没有见到,也不知道他会是个什么状况。
都说隔行如隔山,学生实在是弄不懂政事里的弯弯道道。
杜先生谦虚了,您说的句句都在点子上,可见你这政事,还是很有天赋的。
吴典寅面上笑着,但心里却是凉飕飕的,杜九言说贺成递交的卷宗里掉了一封李执的信,钱侍郎夸赞了,又说贺成和大理寺的吴大人一起去御书房告钱侍郎。
这个贺成,这一次述职,必然不会再成,甚至于,这条命能不能保得住,还不清楚。
这些他都不关心,京中的大人们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也不是他一个外放的知府能干涉的。
但他觉得,这卷宗里掉出来的信,贺成很有可能会扯到他的身上来。
看来,他要仔细打听运作一下才好,否则哪天丢官丢命,他都还是糊涂鬼。
大人,学生的家人还在城外等,学生就不叨扰大人您了。
杜九言起身告辞,这话带到了就行。
都是点拨一句想到十句的人精,她就不用再费劲了。
杜先生先回邵阳,改日本官去邵阳,再寻杜先生说话。
吴典寅亲自送她到门口杜九言拱手出了府衙。
吴典寅站在门口,眉头微拧,面色沉沉,回道书房便给京城去了信。
杜九言在门口取了马,刚在街上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激动地喊道:杜先生,您回来了!------题外话------价值取向的不同。
有人觉得这是天下讼师的大局,先让讼师一行不会再掉到下九流,再去谈讼师的职责。
有人坚持,即便掉到下九流,那也要辩好手中的官司。
嘎嘎,感觉这个问题很高深,不能再深聊了,会暴露我没文化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