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羽房间的门开着,桂王当先一脚进去,杜九言随在他身后,随即就看到了和钱羽对面坐着一位老人。
老人蓄着白须,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头发花白,仙风道骨超然脱俗。
荆崖冲。
桂王负手看着对方,扬眉道:你还没死啊。
荆崖冲从罗汉床起身,冲着桂王行礼,道:叩见王爷。
小老儿倒是想死,只是这一年年活下来了,也是无可奈何。
死不了就好好活着吧。
桂王颔首,在钱羽让开的位置上坐下来。
钱羽给荆崖冲介绍杜九言和跛子,又给杜九言两人道:这位是集贤书院的荆先生。
集贤书院是大周最有名气的学府,是所有读书人最想要进去的学习的地方。
钱羽见杜九言没什么反应,又含笑补充了两句,集贤书院就是荆先生五十年前一手创办的。
这么厉害啊,杜九言想起来自己也是读书人,忙上前行礼,道:学生杜九言,荆先生好。
给你添麻烦了。
荆崖冲含笑回礼,道:请杜先生做讼师,本来老夫是想亲自来的,但是这几日手中有些事情耽误了。
实在是抱歉。
杜九言含笑道:没有添麻烦。
钱大人说所托之人不会有问题,我们其实就没有再好奇这件事了。
我们相信钱大人,钱大人相信您。
所以,这件事先生不必挂在心上。
钱羽在一边听着嘴角都是笑意,杜九言这话,一下子捧了两个人,马屁拍的很溜啊。
还是要说的。
荆崖冲道:事情其实是这样。
老夫和苏八娘认识有半年了。
有一回老夫路过瓦肆,听到里面在唱木兰传,一时被声音吸引就进去听了一场。
苏八娘的声音或婉转或飒爽,非常多变,情绪和角色转换也非常快。
隔了一两日,老夫宴请远道而来的老友,两人下棋半日忽想起苏八娘,便托人请他到书院唱了一段木兰传,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荆崖冲道。
钱羽在一边解释,荆先生喜爱交朋友,三教九流的朋友他都有。
你如果去他的九流竹园中,就会发现每一天他的院子里的客人来来去去络绎不绝,从庙中高僧到市井肉贩,从无知孩童到饱学翰林皆有。
钱羽道。
原来如此,杜九言拱手道:杜某才来京城,实在是孤陋寡闻,失礼失礼!钱大人做官做久了,所有的事到他的口中就变成了大事。
荆崖冲道:所以,一早听到苏八娘死的事,我就想着请杜先生来查。
杭家班没什么钱,老夫又怕官府慢待,所以才做了冒失的事。
这个案子,还请杜先生多费心了,如有什么需要问老夫的,尽管问。
老夫一定知无不言。
桂王在一边坐着喝茶,跛子也在椅子上坐下来悠哉地坐着。
是,如果有问题,杜某一定去问先生。
杜九言道。
荆崖冲颔首,又冲着桂王行礼,道:王爷得空去竹园坐坐,七年前您和老夫的那盘残局,老夫还留着。
嗯,知道了。
桂王点头。
荆崖冲就和众人一一行礼,那老夫就告辞了。
说着,由自己的小书童扶着出,一行人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上了轿子才回来。
大人,荆先生高寿啊?杜九言问道。
今年足有七十了。
钱羽道。
人到七十古来稀,荆崖冲的身体看上去还真是不错,无论是思维还是行动都没有老态龙钟的样子。
听说案子抓到凶手了?是不是很快就开堂了?钱羽问道:是同为杭家班的戏子?杜九言颔首。
行,你有事需要帮忙就说。
钱羽道。
这话也是客气,杜九言有桂王,哪还需要他钱羽帮忙。
还真有。
杜九言一点不客气。
钱羽一怔,看了一眼桂王,笑呵呵地和杜九言问道:何事?杭家班里好几位孩子没有户籍,大人您想想办法?杜九言笑着道。
钱羽愕然,哭笑不得地道:可以。
稍后我遣送人去办。
这是杀鸡用牛刀啊。
她明明每天都在府衙进出,不说请齐代青,就是单德全随手也办了。
多谢大人,那我们就告辞了。
她找齐代青帮忙,就是她欠齐代青的人情,可找钱羽,就是钱羽还她的人情。
再说,这个案件是钱羽给她办的,她当然要回头来找他。
燕京讼行接了常柳的讼案,要求多给点时间。
所以齐代青将升堂时间定在腊月初二。
杜九言将整个案件整理了一遍。
十月末的时候一直下雪,路面积了半尺厚的雪,中间还下了一场雨,于是雪没化掉就结成了厚厚的冰。
走路的时候每个人都小心翼翼,路面就跟镜面似的,一不留神就会滋溜很远。
杜九言里面穿着一件棉袄,亲了一口小萝卜,道:告诉厨房,今晚咱们吃烫锅!好!宋吉艺举手同意,我、我、我要、要、要、涮、涮羊羊、羊肉。
杜九言指着他,走,今天和我上堂去。
为、为、什、什么、是、是、是我?窦荣兴抱着门框,在暖烘烘的房间里不肯出来。
他早上吃了两碗稀饭,外加十几个虾饺,这会儿桌子上还有许多没吃完,他舍不得走。
你看看你的肚子。
杜九言上去,随手就捏住宋吉艺肚子上的肥肉,这个冬天,你的膘屯的够厚的啊。
一天什么都不做,让他站在窗户前招揽生意都喊累。
长肉的时候,可一点不累。
是,他来京前做的新衣服,现在一件穿不上了。
窦荣兴告状道。
杜九言指着宋吉艺。
去、去、去就去。
宋吉艺嘟囔着,将自己讼师服找出来套上,发现根本扣不上扣子,就不得不脱下来,穿了一件半旧的旧衣服。
桂王和杜九言一起去府衙,依旧坐在堂下听讼,标配的瓜子齐代青贴心地准备好,他翘着二郎腿神情惬意。
天气这么冷,大家多穿点。
杜九言按惯例站在门口,和众人打招呼。
有人道:杜先生,这是您儿子吗?杜九言就看到人群里提着个篮子卖瓜子的小萝卜和花子,她摇头,不是!小萝卜哀怨地上看着杜九言。
大家知道她开玩笑,纷纷笑了起来,道:杜先生,您儿子可真可爱,有乃父之风。
小本买卖,还请大家多支持。
杜九言笑着,拂袍进了衙门。
寇礼征也随后进来,不少人认识他,也纷纷招呼着,衙门口前所未有的热闹。
寇礼征觉得奇怪,以前听讼的人可没有这么多,大家都没有事情做吗?是杜九言来了以后,大家一听有讼案,就会早早到门口来等着听讼。
他的书童道。
寇礼征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看着衙堂内正笑盈盈和众人打招呼的杜九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邵先生说输赢虽重要,但更希望他能从这一场中学习一些东西,增长能力。
他对杜九言也了解过,能力是有,但也不不至于外面传的那么神,就是个能力不错的讼师而已。
他进了衙堂,和众人行礼,齐代青拍了惊堂木,道:带犯人常柳!常柳被带上来,他神色漠然,仿佛是个不知事的幼童。
杜九言,齐代青道:你是原告讼师,你先说。
杜九言一一和众人拱手,道:十月二十四那日的清晨,杭家班打杂的常梨,一如既往卯时起床,在炉子上熬上稀饭,然后开始打扫行头房。
行头房里,放着杭家班唱戏用的所有家当,角儿上台前,也是在这里化妆换衣。
常梨天生眼睛不好,看东西只有黑色轮廓。
这一天早上,他推门进去,就看到临窗的位置上,有人在化妆。
因为那天苏八娘辰时要上台,所以常梨想当然认为,化妆的人是苏八娘,他与对方打了招呼,但并未得到对方的回应。
常梨开始打扫,抹了半边的桌子一回头,就看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红木箱子上,坐着一身红衣打着红伞化了半脸妆的苏八娘。
大家听着,想象着画面,毛骨悚然。
苏八娘死了。
死因是心被扎破,伤在胸前三四两根的肋骨缝隙处。
死者穿着干净的衣服,神色平静,行头房里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事后,常梨,泡桐以及班主回忆,当天后半夜他们都听到了车轱辘声。
以及,我们在行头的地龙里发现了从来没有用过的地龙里,有新的灰烬,这表示行头房中,有人临时烧了地龙。
这就是这个案子我和单捕头到达现场后,所得到的所有线索。
杜九言走了两步,语气疑惑,疑问比线索多,总而言之这案子的奇怪之处,实在太多。
第一,常梨进门分明看到有人背对着窗户面对着门在化妆,可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他又发现了苏八娘已经死了。
如果,常梨进门时没有看花眼,那么,当时坐在窗前的那个剪影,就一定是凶手。
杜九言扫了一眼常柳,窗户推不开,在常梨发现并去喊人回来这短短的时间内,行头房的凶手,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的?------题外话------这是个有趣的案件,所以有疑问的不着急,会解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