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述职的手续办完,齐代青要走了。
杜九言去城门口送他,齐代青拱手和她道:能在离开前认识九言,是齐某三生之幸。
九言心有乾坤胸怀大志,将来必定能成就一番令世人瞩目,造福后世的大业。
齐某无能帮不上忙,但若将来九言有需要,必定不遗余力。
杜九言行礼,道:能认识大人,也是九言的幸事,祝大人此后一帆风顺,事事顺意。
彼此彼此!齐代青又冲着桂王行礼,由下人扶着上了马车,出城走了。
杜九言等到马车走远,才回了府衙。
吴典寅上任,刚和全衙的人认识过,又赶回来翻阅卷宗,跛子坐在他下首,帮他整理卷宗,杜九言敲门进去,吴典寅道:王爷,九言。
大人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杜九言坐下来,书吏上了茶。
吴典寅擦了擦汗,道:说实话,京中府衙的事情,确实比宝庆府要复杂太多了。
就刚才我认了一圈人,其中十之五六都是有背景来路的。
吴典寅道:要是有事,恐怕这些人就是供案上的花瓢,碰都碰不得,就不讲做事了。
杜九言笑着道:在京城,都说先做人再做事。
但大人您在府衙,看着离朝堂近,实际还是很远的。
依我拙见,您别的就别管,只管做事。
一切按部就班规矩原则摆出来。
只要您有原则底线,做事规整在理,自然有人会保您。
吴典寅琢磨这话,桂王颔首道:九言说的没有错。
你要只想着钻营,只顾着做人,到时候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有。
那么多人都比你官阶高,你也巴结不过来。
桂王道:老实把府衙这块的事做好,得罪了人也会有人保你。
吴典寅想了想,应是,是,是。
那我就认真做事,和我本职无关的事,我一概不过问。
这就对了。
桂王道:更何况,你不是顺着九言的关系,入了鲁阁老的门吗,你还用怕谁?钱羽在大理寺,就算职务上有所偏差也不用怕,刑部和大理寺都是他们的人。
吴典寅失笑,拱手道:王爷说笑了,下官哪敢给阁老也钱大人惹事,帮不上忙,我也不能添乱。
您紧张什么,连裘大人都没有紧张。
杜九言道。
她话刚落,门口就响起了裘樟的声音,哎呀呀,是谁在说老夫呢,怪不得这喷嚏不停,耳朵一直红。
大人,您很不经念叨啊。
杜九言笑着道。
大家互相行礼,裘樟和吴典寅道:得知吴大人今日上任,特来祝贺,往后同在京中为官,我们要互相照应。
裘大人客气了,是求裘大人多多照拂。
一年前,裘樟是新化的七品县令,吴典寅是他顶头的上峰。
一年后,裘樟虽官位上不如吴典寅,但是现在却是炙手可热的户部郎中。
短短一年,裘樟可谓是飞黄腾达。
所以,吴典寅说让裘樟照顾,并不作假。
吴大人谦虚了,裘樟道:裘某人年事高了,也就这几年的事了,吴大人您却是正当年,前途无量啊。
吴典寅摆手,裘大人您才是正当年,罗通六十五才入内阁,七十岁做上首辅,比起他裘大人您如今还年轻呢。
杜九言和桂王还有跛子三个人坐在一边吃点心,听着吴典寅和裘樟互相吹捧。
居然词句不重地说了一盏茶时间。
估计话说太多口有点干,两个人才歇下来。
佩服二位。
杜九言拱手道:读书人就是不同反响。
裘樟就指着杜九言,你有了王爷撑腰后,越发不可收拾的张扬了,小心王爷收拾你。
杜九言瞪眼,大人,您今日是吃了一罐子的蜜糖来的吗?捧完了吴典寅又来捧桂王。
老夫说的是实话。
裘樟说着看向桂王,王爷,您说臣说的对吗,臣可是句句肺腑啊。
桂王很受捧,颔首道:你说的很对,本王给予你高度肯定。
多谢王爷。
裘樟道。
杜九言对裘樟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王爷!顾青山从门外进来,桂王看着他,什么事?顾青山低声回道:安山王,死了!桂王脸色微沉。
大家吓了一跳,都是一脸惊讶,杜九言问道:怎么死的?太医院的人去了,说安山王是病疾。
王妃也证明,安山王一直有头晕和心绞痛的毛病,今天早上起来就说有胸闷,本来以为休息一会儿就没事,没想到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去喊他,就喊不醒了。
这么说,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人在?桂王问道。
顾青山颔首。
我去看看。
桂王起身,看着杜九言和跛子,一起吧。
跛子放了手里的卷宗也跟着站起来。
安山王年纪轻轻的,怎么会猝死呢。
裘樟念念有词,王爷,要不要带着仵作去?桂王摆手,等我去看过再说吧。
桂王三个人去了宗人府,此刻宗人府内人来人往,大家都有些慌乱,他们到的时候,正好碰见正要离开的赵煜,大家上前去行礼。
墨兮,赵煜脸色很不好看,指了指里面,你、去送他一程吧。
桂王打量了赵煜一眼,微微颔首,道:你也不要难过,他这么去了,也是个死法。
嗯。
赵煜点头,朕、朕回去了。
说着,带着薛按一行人便快步走了。
杜九言停下来看着赵煜的背影,眉头扬了一下,跛子道:你想什么?皇上真的很心善啊。
杜九言低声道:要是换做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留着安山王到现在了吧,也更不会在安山王死后,露出这么伤心的表情。
跛子颔首,道:自小一起长大的,多少都有一些兄弟情。
他说着,示意杜九言去看桂王。
桂王正跨步进房间,背影里也透着一股萧瑟之感,杜九言耸肩,跟着桂王一起进了门内。
安山王妃不是第一次见到,丰满的身材,容貌看上去有些苦,此刻正哭着,两个儿子也都站在她身后,抹着眼泪。
一家人从安山到宗人府后都清瘦了不少,和以前意气风发的感觉大相径庭。
安山王躺在床上,已经小殓过,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寿衣,脸色曾经生动的脸,此刻死气沉沉。
杜九言扫过他的手指,指甲颜色很浅,没有任何中毒的表症。
太医怎么说的?桂王问安山王妃。
安山王妃起身回道:……说是心绞痛引起的,以前祖上也有几位王爷中年时期是这么去的,这种病是、是有遗传的。
杜九言猜测,可能是心肌梗死。
至于是不是有遗传她不清楚,但安山王今年三十岁都没有,年纪轻轻就因为这病死了,还真是有点可惜。
嗯。
桂王看着安山王,许久以后才问道:就躺在这里?安山王妃回道:是、是的!辛苦嫂嫂了。
桂王淡淡说完,和安山王妃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安山王妃用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杜九言和她点了点头,也跟着桂王出去。
节哀顺变!杜九言拍了拍桂王的肩膀,虽说年纪轻轻就去了,但不得不说,他其实还是很有福气的。
这么死,其实比困在宗人府一辈子、哪天被赵煜拉出来砍头要好。
活多久活几天,全在赵煜的心情。
没什么节哀的。
正如你说,这么死是他的福气。
桂王道:刚才只是想到一些事,心情有些沉重而已。
杜九言颔首。
会按藩王的仪制入葬?跛子问道。
桂王摇头,不知道。
但依我哥的个性,八九不离十。
他话落,薛按带着礼部的人来了,给安山王妃宣读了圣旨,果然是按照藩王的规格入葬。
赵煜,真善良啊!杜九言感叹。
不过,纵然是按照藩王的规格,但安山王的死依旧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只有宫里发生了一阵骚动,周太妃一定要亲自去参加儿子的葬礼,太后答应了,让她出席,但周太妃在赞礼中途消失了足足半个时辰。
这个半个时辰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了。
晚上,她若无其事地回去,坐在翊坤宫里,一夜白了头发,没过几天变的疯疯癫癫,不认人了。
杜九言听到的时候很好奇,王爷,你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没注意,桂王执笔写字,抬头扫过她一眼,你很好奇?杜九言点头,事情还是很诡异的,所以我本能的好奇啊。
桂王放了笔,将手里的字抖开,问道:好看吗?杜九言欣赏了一下,有两个字不太认识,好看!桂王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会出乎人意料的好,譬如他的字,王爷,您是如何从一个好孩子,变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请谈谈您的心路历程。
我从来都是不学无术的,好孩子只是做给我父王看的。
桂王将字揪成团丢在桶里。
杜九言咦了一声,想到她上次的错别字,王爷,尸体的尸怎么写?桂王看了她一眼,在纸上写了个字。
原来如此。
杜九言学着写了一遍,叹气道:王爷,您说我要不要真去考个功名呢?桂王道: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个女先生,很有些学问。
算了。
杜九言在纸上写写画画,我还是继续没有文化吧,毕竟请了老师回来,容易暴露我没有文化的事实。
桂王扬眉道:我教你。
您还是继续不学无术吧。
她说着丢了笔,正要说话,门外谢莹的声音响起,道:王爷,我熬了汤给您送一些来。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眉头直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