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天大亮后,百姓洗漱吃饭,安顿好家里的事,辰时三刻便集聚在街上,喊着口号。
严惩怀王,千刀万剐!开封境内抓到的六个人贩子,在十多天前就被吊在了菜市口,风吹日晒已经死了两个人,经过这几天的晾晒,已经开始腐烂,发出了恶臭。
剩下的几个人,大家开始每天给他们喝水,放下来由人看管休息一夜,白天继续吊在外面。
怀王已经到京城了,圣上为什么还不开堂审办,难道又要像安山王那样,糊弄糊弄就了事了吗?就糊弄我们百姓,死了那么多的孩子,肉不割在他们身上,他们肯定不会管的。
决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杀了他们。
我们离的这么远,圣上也不可能听得到啊。
那……那就把知府给抓了,看看圣上还管不管!大家嘈嘈切切地聊着,有人振臂高呼,走,我们去府衙,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我们老百姓也不是好欺负的。
走!闹哄哄的数百人冲去了知府衙门。
衙门里的人措不及防,一下子就被冲的七零八落,随后,上从知府下到捕快,全部被扣押捆了起来。
广平比开封离京城要近一些,这天中午,五六百人,不但冲掉了府衙,甚至还打死了府衙的两个师爷。
八百里加急,从开封和广平出发。
开封走的急递兵一路快马加鞭。
忽然,有两匹马从后方追了上来,他吓了一跳,因为鲜少有人像他们这样拼命赶路。
你们什么人?急递兵呵斥,以为对方心怀不轨。
赶路的其中一人哈哈一笑,从怀里拿了个牌子冲着对方一亮,道:自己人,赶路的。
话落,两匹马一下子超过了他,跑在了前面。
急递兵愣了一下,啐道:居然比我还急?说着,打马追了上去,中间换了一次马,到京城时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自己也累瘫在地上。
赵煜读了公文,摔了桌上的茶盅,岂有此理,朕何时说不审办怀王了?他们居然冲了衙门,看来,朕这个皇帝是平日脾气太好了。
赵煜来回走动,薛按吓的不轻,给门外小內侍打眼色,让他去请鲁阁老和安国公以及任延辉来。
过了一会儿,鲁阁老和安国公进来,任延辉跑得一头汗跟在后面。
赵煜给他们看奏疏,你们看看,这就是朕的子民,他们现在都学会用手段来逼迫朕了。
冲衙门,扣押官员,还杀人!他们想干什么,是要造反吗?安国公看着奏疏,任延辉上前一步,道:圣上消消气,这些百姓都是目不识丁,一点规矩都不懂的,他们哪懂家国大事,哪明白您的想法。
案子在这里,朕已经让大理寺去查办了。
他们还想怎么样,难道抓到怀王就砍吗?赵煜道:真是岂有此理。
任延辉应是,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又亲自给赵煜倒茶,您消消气,龙体要紧。
朕实在是心寒。
赵煜没心情喝茶,这种感觉,就仿佛你掏心掏肺的为对方,可对方反手就给了你一个耳光。
鲁阁老道:圣上,现在生气只会伤着自己的身体,解决问题才是首要。
前些日子,他们闹腾着,没有出事也就交给各地衙门去办了,可现在既然闹出事来,依老臣看,还是尽快将怀王的案件办了。
有了答案,事情也就解决了。
赵煜道:鲁爱卿不觉得,朕要是现在着手办,让人觉得朕是被胁迫的吗?将来,有点事他们不满意,就暴动抗议。
往后,朕还怎么做决策?鲁阁老道:大理寺查办,是有程序和流程的,既然流程走完了,案子查清楚了,开堂审理也在情理之中。
鲁阁老道:圣上您不必拘泥在此。
老臣附议,安国公道:若圣上觉得不能让大众觉得是胁迫,不如将此事全权交给大理寺去办。
如此,何时办怎么办,在外人眼中,也都是大理寺的事了。
赵煜刚才是气上了头,现在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了,他想了想,颔首道:那就照两位爱卿的意思去办吧。
薛按,草拟圣旨,告诉大理寺,全权办理怀王案,尽早开堂审办。
赵煜说完,又交代了一句,先将钱羽找来。
薛按应是,吩咐小內侍去请钱羽。
钱羽在路上的时候就猜到了赵煜请他的目的,果然一进来赵煜就问道:案子的来龙去脉,杜九言在吉安就查办清楚,将卷宗交给你了,你现在不过整理,如何还没有整理清楚?回禀圣上,已经整理清楚了,若是圣上想要尽快,后日就能开堂审办。
钱羽回道。
赵煜颔首,尽快吧。
钱羽应是。
……王太妃下了轿子,站在宗人府的门口,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离开过皇宫了。
怀王妃从里面迎到门内,给她行礼。
起来吧,王太妃道:这个时候,什么礼数已经都不重要了。
怀王妃应是跟着王太妃进去。
两个孩子呢,都还好吗?怀王妃应是,在房里玩呢。
母妃,听说明日大理寺要开堂审理了,我和王爷肯定难逃一死。
两个孩子,您能不能接进宫里养在膝下?本宫试试吧。
王太妃道:去求太后,她应该会同意。
怀王妃应是,多谢母妃。
本宫去看看他,王太妃推开怀王的房门,就看到他正躺在床上,模样瘦的几乎脱了形,和她记忆中清隽的儿子大相径庭,怀玉!怀王睁开眼,看清来人后一骨碌爬起来,母妃。
说着,跪下来。
怀王妃在一边伺候着。
起来吧,王太妃将怀王扶起来,打量着他,你父皇若还在,恐怕在吉安就要将你砍了。
你不该做那些事。
怀王起身,垂着一双手,母妃,孩儿知道错了。
错了也没有用了。
王太妃给儿子理了理头发,低声道:连死前,你可还有想做的事?怀王看着王太妃,想要求她保住他的性命,可他又太了解王太妃,一嘴的话说不出口。
王太妃道:你从小,我就教过你,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你是,安山王是,所有人都是。
王太妃想到了赵煜。
他要削藩,却不光明磊落,而是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
亏他伏线如此久,做了那么多的安排。
没有王爷,她到要看看,他一个人打算怎么开创盛世。
母妃给你带东西来了,王太妃给了他一包药,今晚,你们夫妻就上路吧。
孩子本宫会照看的,等他们成人,我就会来找你们。
有的人,一条线有耐心用十年,我也能!王太妃摸了摸他的头,你放心去,你的仇母妃会给报的。
怀王跪下来,哭着道:母妃我不想死。
他将手里的药包丢出去,摇着头,我不想吃,也不吃。
怀王妃将药捡起来,攥在手里,面无表情地道:王爷,您想现在死的体面,还是他日被头身分离?臣妾想要死的体面一些。
怀王妃蹲在怀王面前,凝视着他,柔声道:我们一起去吧,路上有我陪你,不怕。
怀王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妻子,满目的绝望。
世人都说这一朝皇家温暖,没有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现在想来,还是我太天真了,我以为是真的,却不过是自欺欺人。
我的儿,王太妃摸了摸儿子的头,将她拦在怀里,母妃也心疼,可事情已然如此,你没有回头路走了。
怀王抱着王太妃,嚎啕大哭。
外面那么多想要你死的声音。
王太妃决绝地道,他达到了目的,却还能衣袖清风,两手干净,我们都小看他了。
怀王妃擦着眼泪,低声道:母妃,九江王那边可查到了什么?听说没有。
王太妃道:九江王一向谨慎,不会轻易着了谁的道。
只有怀玉这个傻子,被人领上了死路,却浑然未觉。
怀王妃道:也怪我,这么多年只顾着心寒,却从没有想过其中的缘由。
若我能早日察觉,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王太妃摇头,没有用。
你察觉了又如何,君是君、臣是臣,他这个法子行不通,自然会换下个法子。
九江王也好,宁王也好,不过是早晚的事。
怀王摇着头,我不想死,你们不要逼我。
他忽然起身走了几步,决绝地看着她们,我不会这么轻易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