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走过树梢,光秃秃的树干抖动着,将不肯离去的几片黄叶撵走,飘荡着落在尘土里。
两匹马穿梭在林子里。
你的人在那边等着的?跛子,我拳脚不好,您的人可靠吗?杜九言裹的严严实实的,恨不得将露出来的两只眼睛也一起裹起来。
跛子道:我何时坑害过你?杜九言想了想,道:也对,认识几年,似乎都是我在坑害你。
希望你这次不要报仇,平常心平常心。
跛子哭笑不得,无奈道:好好骑马,等摔下来就是坑害自己了。
知道了,知道了。
杜九言策马,马加速,两人过了一夜过了两府,进城睡了一个白天,天一黑继续赶路。
当夜亥时过,两人到了怀柔。
这片山他们上次来过,白隽母亲的空墓就葬这里。
两人一进山里,立刻就有十四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杜九言很兴奋,拉着跛子道:这都是龙卫的人,都是皇家的人?不是。
龙卫统领需得是皇室的子嗣,其他人无所谓。
跛子道。
杜九言原来如此点了点头,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神秘的龙卫合作,上次在袁义院子打架,那几个人的拳脚都了得。
他们都是这样的水平?嗯,都在你之上。
跛子道。
杜九言不高兴,在黑暗中瞪了他一眼,这只能说明你没有好好当师父教我。
他们我也是这么教的,只有你不成而已。
跛子淡淡地道。
天资不同,怪不得你。
杜九言拉着跛子的胳膊,碾了他一脚,低声道:你且等着,等我大功告成之日,我一定打的你满地求饶,喊我九爷!期待。
跛子道。
杜九言说着,但脚下一直没有停过,一直跑上山顶,跛子问道:你确定古墓真的在这里?嗯。
你可记得白隽鞋子上的泥?跛子颔首,道:黄土带着红。
阿事当时说了,他自小长大的墓,四周就是黄带红的黄土。
杜九言道,我本来还没有想到这层,但是来这里后我发现,这片山里居然有白皮桦和马毛松。
我就猜测,古墓是不是就在这附近。
我们一直在往西北想,似乎只有那边的深山老林里,才有这种古墓,方便隐藏不会被发现。
可是,离的那么远,幕后的鬼要怎么管理?有道理。
我们一直在远处找,唯独忽略了京城附近。
跛子道,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两人说着话,黑暗中又冒出一个人影来,冲着这边小声喊道:是杜先生吗?阿事,杜九言招了招手,阿事跑了过来,她问道,什么时候来的?阿事回道:一个时辰前到的,我在山上走了一圈,我不知道是不是这里。
走。
杜九言往下面指了指,往山里去。
一行人往里面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跛子忽然停下来,道:等下。
大家都看着他。
四周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灯光,连只鸟都没有,大家不解地等着他要说什么。
烟火气,跛子道,是生活做饭后,留下来的香气。
大家拼命地嗅,他不说大家还没有感觉,可他将过之后,立刻就能感觉,空气里弥漫着柴火煮食物的香气。
不远。
跛子嘱咐大家,各自小心。
走了十几步,跛子再次停下来,在这里等我。
他说着,人若鹰隼一般消失在杜九言眼前。
杜九言拉着众人靠在树干蹲下来,静听四周的动静。
约莫一刻钟,跛子悄无声息地回来,沉声道:左前方,走。
众人都很兴奋,阿事发抖地跟在后面。
翻过一个不高不矮的坡,下面是个凹槽一样的山坳,跛子指着山坳间的空地道:哪里!是!阿事声音发抖,眼泪夺匡而出,是这里,肯定是这里,就是这里。
这个山沟,我们小时候就在这个沟里玩闹,每天可以出来一个半个时辰。
我对这里的每一棵树都很熟悉,对这里的气味我都能辨别出不同。
那下面就是门。
阿事指着静悄悄的如同一条虫子一样的山坳尽头,就在那一从杂草后面是一道石门,小小的,我们要爬出来的。
那两个石狮子,就趴在门口。
阿事拉着杜九言的衣袖,杜先生,对了,对了!我找到家了。
杜九言看着他,声音里透着无奈和怜惜,道:恭喜你,找到家了。
那就请我们到你家去做客吧。
杜九言拉着他的手,握着,记得好酒好菜的招待。
阿事点头。
一行人冲了下去,枯草在脚底发出簌簌的声音,阿事道:里面有两个师父,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别人了。
不好两个师父很凶的,我们都不敢出来。
在墓门前停下来。
墓门约莫三尺左右,是个暴露在外的单开的墓室的门,在门的两侧,是两尊狮子。
狮子大约像一条小狗那么大,龇牙咧嘴很是凶狠。
狮子的被埋在了地底下,入地很深,杜九言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将它们偷走,或许,和这座墓室早就被人占据的缘故。
怎么开?杜九言问道。
阿事已经跪在地上,摸着一块砖,询问地看着杜九言,推开这块转就能打开门,要推吗?杜九言和跛子对视一眼。
我进去。
跛子道,你在外面等我。
杜九言没有啰嗦也不想逞强,如果里面真的凶险,她进去并不能帮到他们什么,反而会成为跛子的掣肘和记挂,让他施展不开拳脚。
好!杜九言看着阿事,我能相信你的,对吧?阿事点头,能!嗯。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来和这里告别的,过了今晚,你就不是阿事了。
阿事点头,摁了转块。
石门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推拉的木门一样,在埋在土里的轨道上滑行,随即三尺高两尺宽的门打开,随即,一股发霉的气味冲了出来。
浑浊的气体,冲的人头晕目眩。
阿事第一次钻了进去,跛子随后。
墓室很大,阿事带着他们拐了一道弯就消失在眼前,杜九言和另一个蒙面的人蹲在门口,一边关注里面,一边防守外面。
杜九言对这种密闭的空间很没有安全感。
忽然,冲墓室里传来打斗声。
阿事说过,他的师兄弟学习,都是按照个人的天赋分类的,有的专门习武,有的则读书,像他则是学的做买卖,算账拨算盘自小就会。
这个打斗声音……看来是他们的师父在里面了。
她很焦虑地走了两圈,又停下来蹲在门前,打斗还在继续,还有尖利的男声传出来。
一刻钟后,里面透出亮光来,杜九言就听到跛子和她道:没事!她松了口气,现在出来吗?嗯。
跛子应了一声,随即和他的同伴推搡着人出来。
一个两个等所有人出来,她数过,一共七个人。
虽光线不明,但看身高和体型能认出,其中五个人是孩子,而另外两个男子,年纪约莫四十出头,应该是阿事口中的师父了。
火把点亮,七个人面色苍白破衣烂衫。
五个孩子用惊恐的视线打量着她,目光中有惊惧但更多的是好奇,对其他人和外面人事的好奇。
叫什么?杜九言问两个师父。
一个格子高点,瘦骨嶙峋像根竹竿,养着长长的胡子,一双眼睛灰扑扑的,像个活死人。
另外一个矮个子,也是瘦的跟骷髅一样,浑身上下满是腐朽之气。
两个人直直地看着杜九言,不说话。
高师傅和矮师父。
阿事盯着两位师傅,因为激动,他双腿还在发抖。
他找回来了,从外面进到这里,以另外一个身份打量着他们。
原来两位师傅是这样的。
他想到小时候那么怕两个师傅,看来,是因为他们不像活人,而像个死人,那种对死亡的恐惧,迫使他们害怕。
你们主子平时来吗?杜九言高师傅。
高师傅神情木然地摇了摇头,不来!他指使的时候,会有一只箭,钉在树枝上。
杜九言顺眼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头顶的树干。
多久会给你们任务?高师傅道:不确定,有时候三年都没有,有时候一年有几次。
吃喝怎么办?你们下山吗?吃喝每三天会有人送来,就放在门口。
高师傅道,我们不下山,我已经有二十年没有下山过了。
二十年?杜九言不敢置信,你在这里待了二十年了?高师傅点头,始终没有阿事一样,不是他不看,而是他已经忘记阿事了。
这里的孩子来来去去,二十年里每一年都有一个孩子叫阿事,每一年都有一个孩子叫阿标……他们多数的时间生活在黑暗里,他不记得他们的长相。
你们为什么不离开?没有人看管,为什么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