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地方去,在这里有吃有喝,出去了还不如这里。
矮个子师傅声音沙沙的,像个磨刀石。
我的妻儿被他藏起来了,我要走了,妻儿就死了。
高个子师傅道。
那你们现在是想死还是活着?杜九言问道。
高师傅和矮师傅对视一眼,两个人异口同声道:无所谓!他们生或者死,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那就先活着吧,跟我们离开这里。
杜九言道:问你们什么答什么,有一天你们会重新生活在阳光下。
两个人久离人群,早就忘记了如何主动思考,他们只会日复一日重复做一件事,想几个问题,额外的困扰,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去思考了。
杜九言看着五个孩子,叫什么?阿事!阿标!阿树!……阿事惊愕地后退了几步,喃喃地道:名字都是一样的?怎么会这样,这世上还有多少个阿事?阿事问两个师傅,高个子师傅看着他,道:每离开一个阿事,就会有一个新的阿事进来。
阿事只是这个坑,谁在里面,谁就是阿事。
原来……他们不但没有姓名没有家,甚至于连名字也不是自己的。
那个名字,是他们每晚睡觉的那个坑的名字,他睡在里面,他就是阿事,换个人,那个人也是阿事。
阿事痛苦地跪在地上,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这么残忍。
他痛苦地哭着,在他对面的五个孩子面无表情。
在厚厚的尘垢下,和他当年的面容没有区别。
阿事忽然明白了,他们在这里都是戴着面具的,那么脏的脸,谁又能分得清谁呢。
只有他曾经拼命努力地去记每个师兄弟的脸。
杜九言打量着同样叫阿事的孩子,约莫八九岁的年纪,黑黢黢的脸,乱草一样的头发,衣不蔽体光着一双黑黢黢的脚,她弯腰看着,问道:跟着我们离开这里,过正常人的生活,好不好?叫阿事的孩子点头,根本没有反抗和挣扎。
只有服从。
杜九言忽然很好奇,他们这么木讷,出去以后要怎么为主子效力呢?不过,木讷也有好处,就是对生死毫无敬畏之心,就如衙门里的那个狱卒,他想死,一头栽进粪坑里也无所谓。
对于他们来说,死就是死,根本死也要死的体面之说。
他们在古墓长大,或许,对于他们来说生和死从来都没有区别。
有地方安置吗?杜九言问跛子。
跛子颔首,有!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二位。
杜九言请高矮两个师傅走了几步,两人站在她面前,她问道:从来没有见过你们的主子吗?高个子想了想,回道:见过一次,不过对方带着帽子,我看不到脸。
个子很高。
矮个子道。
很壮,有武功。
高个子道。
确定是主子吗,如果见到了还能不能认得出?两个人摇头,不确定,但是那个人是我们这十几年来,唯一见过的人。
那孩子都怎么送来?每个孩子是什么身份?每个孩子来的时候都很小,三岁或者四岁。
高个子道,和送米面一样放在门口,我们出来取的时候,他们人已经走了。
真是周全啊,十五年居然一直藏在暗处。
没有信物吗?杜九言问道。
高个子又看着矮个子,两个人都摇了摇头。
杜九言和两个人道:想到什么再告诉我们,等事情了了了,你们就能回家了。
两人茫然四顾,并没有高兴或者不高兴。
跛子让手下将七个人连夜送走,她看着阿事,问道:你什么打算?我、我能不能先跟着杜先生?他们应该没有人认识我。
阿事道。
杜九言摇头,你和他们一起走吧,等我事情结束了,你再出来。
活着,才有未来,才有新的名字。
阿事点头,好!阿事跟着两个师傅和五个孩子,由跛子的手下带走。
最近或许会有新的任务,你留几个人在这里。
杜九言道。
跛子颔首。
进去看看,我很好奇里面是什么样子。
杜九言打量着四周,指着墓前的这个山沟,估计这个沟,是他们找到墓后挖出来的。
还真是煞费苦心啊,若不是懂行的人,就算到这个墓前,也只会当哪个府里普通的墓看。
他们以为是个前朝大墓,没想到在外面看,这么不起眼。
能有那么多的不知,必然是心思深沉之人,做到这些,并不奇怪。
两人进了墓室,以为长期住着人,四壁光滑原本的东西早就没有了,但主室很大。
在主室的两侧,一边各有五个小坑,浅浅的一指深,里面铺着满满的稻草。
这就是阿事说的有名字的坑?杜九言蹲在浅坑前面打量。
跛子颔首,应该是了。
墓室的做工很好,湿气难免,但却没有泥泞和渗水,地上很干净。
应该是后面处理过了。
跛子敲着地面,皇陵也是如此。
杜九言不解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这个墓室可能是某个朝代皇室的陵墓?这里的风水还不够格。
跛子道,我的意思是,发现这里的人,按照皇陵的造法,重新修葺过。
杜九言扬眉,能按照皇陵的规格改造,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找找看。
杜九言四周打量着,墓室其实很简单,分里外两间,外面是陪葬坑里面则是放棺椁的主室,现在东西都清楚了,绕上一圈就更加一目了然。
她将十个坑里的稻草和被子都踢翻了出来,她举着火把照着,随即咦了一声,抠出一个东西来。
这东西一半在外面,一半在土里。
运气不错啊。
杜九言晃了晃,合该进来一下。
跛子举着东西照了照,凝眉道:我怎么瞧着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因为我手里有一个。
杜九言将东西对着火把照着,念道:侠之大成!张蛮子撞树死的那个晚上,他们追踪郝林到庄村,在一个老伯家的牛房里,捡到了一枚这样的小戒子,很小,连她的小指都戴不上。
不过,她捡到的那枚在牛桩上磕成了两截,而这一个很完整。
同意的质地,同样的大小,同样的令人过目难忘的侠之大成。
你一直留在身边的?我记得单德全上缴证物的时候,你留下来了。
杜九言颔首,一直在我这里,今天又添了一枚。
这一趟,不算白忙活。
她将东西收了,和跛子又找了一圈,并没有别的收获,便出来了,她和几个黑衣人道,如果有人来送米面,小心跟着,真跟不上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不要暴露自己。
几个人一直垂着眼帘从不左顾右盼,点头应是。
走了,咱们接着赶路。
杜九言搭着跛子的胳膊,道,跛子扶一把,我很累啊。
跛子白了她一眼,我说我一个人来就好了,你偏要过来。
你来就找不到这个戒子了。
杜九言扬眉道,我感觉,这个渔网在这里,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一定会有一条大鱼在网底等着我们。
跛子不置可否,早点赶路,否则,喜酒就赶不上了。
……桂王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实在睡不着就索性点灯起来看书。
抄手一翻,便是一本《春秋》。
他嫌弃不已,随手丢在一边,连看书的兴致都没有了。
也不知道到哪里了,连钱道安都知道写信回来,她都不记得给我来封信。
他咕哝着。
韩当。
桂王冲着外面喊了一声,顾青山从隔壁过来,站在门口应道,爷,有事?桂王凝眉,怎么是你,韩当和乔墨呢?他们回王府了。
顾青山道。
桂王顿时撇嘴,怒道:一天就惦记着成亲,正经事都不做了。
顾青山不敢应。
睡去吧。
桂王又躺下来,顾青山到隔壁去睡觉。
桂王刚躺下,门外就听到九江王问道:墨兮,你睡了吗?没有。
桂王起来开了门,九江王衣着整齐地站在门外,含笑道,我也睡不着,不如我们下棋吧。
桂王开门,一边拢着衣服一边道:你下得过我吗,半夜来找我下棋。
我这些年有长进。
九江王抱着棋进来摆好,请桂王坐,来!桂王撑着面颊落着棋子,九江王笑着道:是不是想九言了?她没有给你写信吗?到哪里了?九江王问道。
桂王摇头,没给我写信,我这不正生气的嘛。
我听说她在开封待了十天,就是等回信,难道不是等你的回信?九江王问道。
桂王一脸惊愕,又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酸溜溜地道:和我没关系,她在帮别人等信。
九江王笑着摇头,你啊,一直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她不给你写信,你写她就是了。
不高兴写。
桂王道,下棋,别说有的没的。
桂王笑盈盈地应是,刚落了个子,他忽然想到个事,道:我吃一家馆子不错,明天陪你去吃吃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请客。
九江王道。
桂王扫过他一眼,颔首道:你请客,可以!------题外话------忽然发现到月底了,记得清空月票啊。
这个月肯定没有双倍活动,所以早点投了,以免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