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之后,雷蕾去做功课,雷钧在厨房洗碗收拾餐具,他把电视打开,又教给李白用遥控器的法子,但是李白的兴致似乎并不太高。
等到雷钧从厨房出来,就看见李白对着《新闻联播》正发呆呢。
想什么哪?雷钧笑道,还在关心国家大事?李白的眼睛盯着电视机,半晌,才慢慢说:雷兄,为什么连小女孩儿都要背我的诗?雷钧一听着了慌,他赶紧转到李白面前:喂,你可别乱想啊!小丫头随口一句话,你怎么就上心了?是她说的,天下的孩子都得背我的诗,为什么天下的孩子都要背我的诗?背不上来是不是还得打手板?为何要如此?我写诗不是给孩子打手板的……没打手板!现在没那规矩啦。
雷钧赶紧解释,小白,你听我说,这事情里存在着很大的误会……反正天下的孩子得背我的诗,是不是?雷钧愣了半晌,艰难地点点头:这个……的确,别说雷蕾,就连我也是背着你的诗长大的。
李白惊讶地看着雷钧!但是小白,我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我是很喜欢你的诗……可是孩童们背我的诗背得很苦,我那些诗也不是写给他们看的,又不是《诗经》、《尚书》,他们背我的诗干吗?孩子们现在早就不背诗经了,除了关关雎鸠那四句。
雷钧说,现在中学课本的古诗,主要是以你的,杜子美的,白乐天的诗为主——哦白居易你不认识,他比你晚很多年——反正就是唐代诗人三大家。
小白你居首位,你是诗仙啊,当然会有大量作品选入中学课本。
又是中学课本……李白皱眉道,好好的经史子集不读,读我的诗又有何用?雷钧解下身上围裙,笑了:经史子集?你也太高看现在的孩子了。
他们连你的诗都读不明白,哪里有那本事去读经史子集?既然完全不知其意,为何要读?李白一脸真诚,我写那些诗,心中畅快得很,万万没想到,天下的孩童却为我的诗郁闷烦躁,往后我再不写了!雷钧一听,大惊失色!喂喂!别开玩笑!什么叫你不写了?再不吟诗了。
有诗也憋在肚子里,不写出来,免得祸害天下孩童。
唉哟我的诗仙!你这不是要让我当民族罪人么?别!你千万别!这样吧,我叫雷蕾来给你道歉……李白一把拉住雷钧的胳膊:你要作甚?!不关她事啊!都是她抱怨得你不写诗了,不让她道歉怎么行?!就算她道歉,我也不写了。
李白赌气道,我不愿孩童们因为我的诗,终日不得开心颜。
雷钧无奈,他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其实,小白啊,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他轻言细语地解释,孩童不用功,不爱读书,这是天性。
就算没有你的诗,还有杜子美的,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那‘八月秋高风怒号’,多长的诗啊,我整整背了三天。
哦?李白瞪大眼睛,这诗,我没听他提起。
那是后来他写的,雷钧笑道,你有所不知,他到了年迈,诗作得比壮年时候更好了。
是这样啊……李白神色有所缓和,子美为人严谨至诚,我知他来日必能成大器。
所以说,没有你的诗,也有他的诗,没有他的诗,也有孟浩然、骆宾王的诗,后头还有李煜、李清照……不喜欢读书的孩童们,什么时候都是郁闷的。
李白的脑袋略略一低,不吭声了。
我并不是因为你在这儿才要称赞你。
雷钧说,小白,整个中华文化史,如果把你刨去,那就不完整了,不管愿意不愿意,事实上你已经代表了整个大唐乃至整个中国,普天下的百姓,他们记不住大唐几位天子的名字,记不住朝代的更替、宰相的去留,可是他们记住了你和你的诗,你想想,就连王胜平,那个只读了几年书的贫困县农民,连他都知道你——不然也不会拿你的名字开玩笑,到了现在,你还觉得自己的诗不重要么?听了雷钧这一番话,李白沉吟了很久。
虽然雷兄你这样说,但是近来我作诗的心也大减。
哎呀你这人……我想,暂时我还是不要再作诗了。
李白说,我所知甚少,特别是来了如今这个年代,多看多听,胜过作诗。
雷钧无法,只得点点头:只要别弄得再也写不了诗就行。
雷兄,我写不写诗,真有那么重要?雷钧叹了口气,他扬起脸,想了想: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我叫郭德纲。
李白怔怔看着他:郭德纲是谁?我最后一句不是那么写的。
雷钧哈哈大笑!好,我错了,刚才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你的诗,连郭德纲的相声都会变得没趣——先别管郭德纲是谁,等会儿我再给你介绍他。
其实我是想念: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李白把诗念到这儿,说,这是我在宣城期间,饯别秘书省校书郎李云时所作。
嗯,我知道,雷钧点点头,这是你所有诗里面,我最喜欢的一首。
李白笑了笑,他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骄傲,但是却没说话。
我很喜欢这首诗,大学时候心情苦闷,常常念起它,总觉得特别暖心,特别通透。
雷钧说,我本来不是学文的,早期只是个不通文墨的工科生。
工科生?呃,简单的说就是个手艺略高的工匠。
雷钧笑了笑,一个工匠,明白么?根本算不得什么文士。
但就算是个普通工匠,你的诗也照样能打动这些人的心。
你说得没错,孩童很难懂你的诗,可孩童终究是会长大的,等到他们大了,自然就知道了诗的好。
说完,雷钧站起身,拽了一下李白:行了,先不说这些,我来教你用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