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可是怕了?胡三的语气中带了些挪揄。
不怕。
阿一摇了摇头,心情沉重的犹如在心上压了一座大山:我只恨自己人小力弱,有心无力罢了。
三兄,你说,若是我进了落魂崖,与那火蟒相争,可有取的毒涎的机会?没有,你一成机会也没有。
反倒会成了那火蟒的口中食。
胡三已经轻笑了起来。
语气中无比的轻松。
所以,我阿爹的毒就没有办法了是么?其实阿一知道,若是胡三肯帮忙,以他自由出入禁区的本事,想来也不至于对付不了一条火蟒。
只是胡三自己不开口,他便也不会开口恳求。
火蟒口中抢毒涎,毕竟是件危险的事,胡三跟他非亲非故,他却也不好轻易承他的恩情。
他人虽小,却牢牢的记住了姜马头对他的交代。
受人滴水之恩,便当涌泉相报,胡三若真以己身冒险,取得毒涎救他阿爹性命,他除了自己的一条命,便已无从报答。
可他的这条命并不属于自己,更不能属于其他任何人。
若你不是害怕,我倒是有办法让你取得毒涎的机会提高到五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胡三突然说道。
我愿意一试。
阿一神情一震,忙开口应了一声。
五成胜算,已经足够他去冒险。
就算最后还是失败了,只要还能留下一条命,总还有别的机会。
先别答应的那么快,你先回家去,好好的想上一想,若是真的决定冒险,三天后你再来罢。
说完这句话,枫林里便再没了声息。
似乎,胡三已经走了。
白狐也在此刻睁开了眼睛,蹲坐在地上,看着阿一呜呜轻叫了一声。
阿一转身把自己的背篓又背回肩上,冲着白狐摆了摆手,说道:我走了阿白,三天之后我再来。
白狐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摇了摇尾巴,从地上跳起来,飞快的向枫林深处跑去。
阿一看着白狐的身影终不可见,才慢慢的走出枫林,向着山下走去。
白狐跑回枫林深处的大石前,跳了上去,又趴在了大石上,闭上了眼睛。
却突然被一只纤纤玉手揪着耳朵提了起来,接着就被抱进一个软玉温香的怀抱里。
葳葳,你又胡闹,放我下来。
响起来的,赫然竟是那胡三的声音,只是此刻,他的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尴尬。
这样骗一个十岁的孩子很好玩么?被叫做葳葳的女子并不理会胡三的话,抱着白狐好整以暇的坐在了大石上。
那女子大约双十年华,一身白裙及地,广袖宽襦,翩然若仙。
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高高挽起,露出小巧圆润的耳朵和白皙修长的脖颈。
眉如青山远黛,不描而翠。
眼似碧潭春水,无风起波。
悬胆鼻,樱桃口,肤如凝脂,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儿。
必要让他知道他的三兄就是一只白狐,你觉得那样才不叫骗他,才很好玩么?白狐胡三似乎被葳葳抱得很不舒服,在她怀里一边挣扎一边说。
我想不明白你想做什么了。
葳葳把白狐放在了大石上,一手支腮,看着白狐幽幽的道:你想帮他的阿爹疗毒,又何须他去取什么赤练火蟒的毒涎?三哥哥,我总觉得你要做什么大事,一直心惊胆跳的。
两年前你把这个叫阿一的孩子带回枫林我就不安了。
你到底想要怎样?眼看大劫将至,你不想办法应劫,却又帮一个凡人做这做那,难道你就不想重回灵族了么?凡人的事,我们不得插手,你难道忘了规矩了么?我何曾忘了规矩?白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冽,说道:我不是让他自己去取毒涎了么?他自取来,我不过是帮他配成汤药而已,算不得插手凡人的事。
可是,你许他进入枫林,这已是大罪。
葳葳的眉头愈发紧皱了起来:而且,我不相信你会真的由他自己去取毒涎,他还是一个孩子,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没有可能取到毒涎。
葳葳,这么多年,你后悔过么?胡三的语气温柔起来:陪着我在这里受罪,你可有怨?无怨无悔。
葳葳粲然一笑,又加了一句:亦无恨。
无恨?胡三迷惘的重复了一句,道:你能无恨,我却不能。
葳葳,你还记得十年前借路枫林去雪池的护道人么?他对我说,这一代柏氏姜氏的后人,都有不世出的大气运,那柏氏后人我不曾见,这姜氏后人既然送上门来了,若能为我所用,即将降临的大劫,我又何惧?区区寒晶狮虎兽的毒算什么?何况我也只不过是稍微指点一下他,又不曾亲自动手,结了这个善缘,就算是稍稍违背些了规矩,想来也无大碍。
纵有惩罚,比起平安渡劫,我还赚得多了。
你要借他气运渡劫?葳葳的眼睛一亮,轻轻拍了下双手,满面笑容的道:我怎么没想到。
这样说来,是该当帮他一帮。
总不能白占他一个孩子的便宜。
不过,那个护道人的话能信么?葳葳的脸色一黯,叹道:我为毛族,纵然修炼千年脱去皮囊,还是难以感知天运,你虽然是灵族,却已没有了血脉之力,亦无法推演天命,人类狡诈,他们的话能当真么?万一那人说的是假话。
万一那人说的是假话。
胡三接着说道:大不了也便是个身死道消。
若是今番还不能渡劫,我这皮囊也难再支撑百年,总是要死的,不如赌上一赌,赢了,便可延我千年寿元,便是这千年之间我仍是无法修复血脉,也能在这世上多陪你千年岁月。
有你陪我千年,我便快活千年。
葳葳笑靥如花,心里却暗暗盘算着:若真是上了当,渡劫失败,三哥哥固然是不得活了,我又岂可独活。
能与他死在一处,我还怕什么?一念及此,一直惴惴的心反而坦然了。
便又开始期待起三天之后来。
阿一从村后那堵土墙绕过来,又停下脚步看了土墙一眼。
这里是柏子淩固定的找他麻烦的地方。
昨天,因为柏子清的突然出现,使得柏子淩无功而返。
依着他的脾气,今天是绝然会在此地等他找回场子的,可到现在还没见到他人,让阿一心里奇怪的紧。
难不成这骄纵的小少爷突然改了性子?阿一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一步一步向家里走去。
阿一,你今天回来的晚了些。
今天等着他的人并不是阿一娘。
阿一今天的确回来的晚,阿一娘已经开始准备做中饭,是以,在院子里等着阿一的,是阿一的阿爹姜马头。
阿爹,你身子大好了?阿一一脸兴奋的赶了几步,走到姜马头身前,高兴的说。
能站在院子里等他,可见得姜马头的毒又被压下去了。
为什么回来的那么晚?看见阿一平安回来,姜马头心里也是一阵高兴,但却必须扳着一张脸,一本正经的责问道:早上没吃早饭就出门,到了正午还没进家,你只顾自己在外面玩耍,竟忘了家里阿爹阿娘担心么?阿一垂手站着,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可没有在外面玩耍,但却无法对阿爹说明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也只好就这么默然的听着姜马头的责骂。
吃饭了。
阿一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盘还冒着热气的野菜饽饽,看见还背着背篓站在院子里的阿一,忙冲着姜马头说道:且让阿一放下背篓来,吃完了饭再问不迟。
还不快去放下背篓?姜马头瞪了阿一一眼,慢慢的走进房间。
他也知道无法从阿一的嘴里问出什么来,既然他也平安回来了,也就趁着吃饭,不再追究罢了。
只是他心里越发拿定了主意,过上几天,他就要带着阿一下山,这孩子,总在山上厮混,是成不了大器的。
三天后,柏氏要到青阳城货卖兽皮,到时候你跟阿爹一起去。
姜马头一边咬了一口野菜饽饽一边说。
三天后?阿一眼珠转了一转,道:柏氏货卖兽皮,阿爹能跟着一起去么?没有柏氏族长的允可,姜氏及外姓是不能跟柏氏族人一起进城的,这一点,阿一还是知道的。
吃了饭,你便去见柏氏族长,请求他同意,三天后带我们一起进城。
姜马头白了阿一一眼,一句话便打消了阿一心中的侥幸。
我不去。
阿一小声嘟囔着,心里却焦急起来。
三天后,是胡三跟他约好的时间,他可不能进城去货卖什么兽皮。
不去不行。
姜马头把手里剩下的饽饽全塞进嘴里,看着阿一,重重的说道:快些吃完,吃完你就马上过去族长家,跟他说你阿爹的请求。
他一定会答应的。
阿一沉默的吃着饭,心里却暗暗思忖着,看这情形,跟姜马头说不去是不行的了。
这柏大有的家里,他也是不去不行。
怎么想个法子,让柏大有不同意他们跟着去才好。
阿一出神的想着,却差一点咬到了自己的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