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偌大的公司只余下一人。
温凌把最后一份文件审批完毕，支着手狠狠揉按太阳穴。
几分钟过后，缓过点精神的她靠回椅背，望着天花板长舒一口气。
雪白的墙面中间，圆形大灯照得周围一个光圈十分明亮，她盯着那块区域出神，直到眼睛也开始蒙上白雾，她才眨眨眼睛，在椅子上坐直。
视线顺势投到对面的门口，一道红影忽然从玻璃门外一晃而过！温凌坐正的动作一顿，眼睛一下睁得死大，但当她再定睛看去，门外并没有红影，只有一片由灰到黑递进的黑暗，最黑的地方犹如没有边界的异度空间，让人感觉一脚踩进去，就永远回不来了。
静。
空间忽然如同真空一般死静。
温凌看着那片区域，感觉身体在往某个地方下沉。
意识也如同断线的风筝，无可控制地往天空中飘去。
很静。
忽然，一阵风自后方打开的小窗吹进来，掀起桌上的文件，温凌忽而回神，莫名屏住的呼吸瞬间长出。
她揉揉眼睛，心想今天真是太累了，都出现幻觉了。
利索收拾好桌上的文件，把该锁的东西锁好，随身物品放回包里，温凌起身提包离开。
走到门口，她看一眼三面全是落地窗的办公室，舒了一口气。
最后她把灯关上，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锁了门靠着一小片白光走向公司的电梯。
这是她用了数年时间，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公司。
现下公司已经颇具规模，业内闻名，然而最近有个项目出了差错，为了力挽狂澜，她这个老板也不得不亲自坐阵，为此她已经好久没有正常休息过一天了。
脑子里充斥着各种方案和决策，她一边走着，一边处理着脑内庞大的信息量，不知不觉就到了负一层的停车场。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外面亮着昏暗灯光的停车场一片安寂。
停车场的车辆基本已被开走，只余下十来辆车子零星散布在车位，空荡荡的停车场上划分出一个一个格子，四四方方，安安静静，像等待棺材放入的坟墓，到处充斥着死气。
科技给人以便利的生活，却不知正把什么东西，悄悄用黄泥一抔一抔掩埋。
温凌走向自己的车子，惯常的职业素养让她走起路来不急不缓，步步有力，高跟鞋敲在地面，发出嗒、嗒、嗒、嗒的声响，声音传到空荡的停车场四壁，又反弹回来，加叠回荡，给人一种既空洞，又沉重的感觉。
温凌走着走着，感觉气温有点低，她紧了紧衣服，加快了步伐。
这种环境本就容易让人心生不安，尤其温凌还知道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她并不想偶遇这些东西，很快走到自己的车子车位，上车把车子开出去。
然而刚到停车场门口，温凌的车顶上传来嘭一声巨响！她吓得一个急刹，手一抖方向盘一拐，差点撞到旁边的墙上。
她好不容易把车停稳，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稳下心神，郁闷地往车顶看去。
刚才的声音好像什么东西……掉到车顶上了。
她看了好几眼车顶，却发现上面没有变形，也不知道掉下来的到底是什么，她担心是停车场顶梁之类的东西塌了，再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可疑人的踪迹，立马解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
温凌下车后往车顶看去，却只看到光滑的壁面，没有多余的东西落在上面，连一丝划痕也没有。
她很是不解：那声音之大，应该是重物坠落导致，她的耳边还隐隐回荡着那个声响，也不像幻觉，怎么现在什么也没有？她想了想，又往车后方看去，却依然没在地上看到多余的物体。
这时一阵寒意电一般窜过脊背，她蹙了蹙细长的柳眉，抿着两瓣鲜艳欲滴的红唇，迅速钻回车上。
她先是把车倒后一段距离，确认自己没碾到东西，最后强烈的不安促使她一脚油门踩下去，不敢有半分停留地飞驰回家。
……大约半小时后，温凌终于回到自己的独栋别墅，把车停进车库。
她开门进屋，屋里一片黑暗，只有二楼的一个房间门隙溢出点白光。
温凌驾轻就熟摸上门边的灯，一楼瞬间亮堂起来，她一边关门一边对楼上喊：小语！没有回应。
温凌皱了皱眉，再次确认那个房间亮着灯，她又提高音量喊：小语？楼上还是没有动静，但是约莫过了十来秒，那门后传来吧嗒一声，房门缓缓被人打开。
莫语走了两步，就停在栏杆边缘，无甚表情地看着温凌。
温凌看到她，紧皱的眉头松了一些，边往里走边问：你今晚怎么回来的？莫语声音低低地回答：打车。
温凌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向她：江先生呢？没联系上。
没联系上？电话没接。
哦……温凌点点头，有点疑惑，但也没说什么，走到客厅的沙发扔了包坐下，转问：好吧，那你打车的小票要了没？莫语深深地蹙起眉头，眼里尽是不耐。
但她还是回答：嗯。
然后回身进房，过了一会儿再出来，手里多了张白色的小票。
她下楼把小票递给温凌，表情始终没有温度。
温凌拿过小票只看一眼就点点头：好。
然后把小票撕成两半，扔到旁边的垃圾筐里。
莫语看着小票落到垃圾筐底，像两个无力的小人落到深渊的底层，心里更是烦闷。
她回头看温凌：还有事吗？吃饭没有？嗯。
洗澡了吗？嗯。
那去睡吧，已经晚了。
嗯。
她马上调头上楼。
等到莫语走到房门口时，温凌忽然又开口：你下周一要去精神病院见习？莫语停下脚步：是。
去两天？是。
必须去？不能请假？不能。
温凌感觉到深深的无力，瘫在沙发上叹了很长一口气，才看向莫语：那你一定小心，精神病院也算医院吧？那些……也是多的。
嗯。
听到语气和内容都没有变化的回答，温凌感觉身体更疲惫了。
她点点头，也不管莫语有没有看到，说：行吧，去睡吧，周一我送你。
嗯。
莫语回答完，转身就想进门。
但是脚步刚迈，她又收回，回头看一眼在沙发上闭门养神的温凌。
今天温凌的脸色很不好，憔悴的同时还带着点铁青。
莫语倒不是担心她身体出状况，只是看着那张至今还风韵不减的俏脸，总觉得，她的眉心隐隐有种发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