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通道就如同过山车的隧道一般,弯弯曲曲且奇长无比。
霈林海从栽进来开始就一直没停地翻滚翻滚……等最后从好像是下水道出口一样的终点掉出去的时候,他不可避免地躺在那里头昏眼花加恶心想吐,至于周围是什么情形,他是没有丝毫的精力去关心了。
楼厉凡不像霈林海这种没经验的家伙,刚一进入通道他就掌握了自己的走向,以头上脚下的姿势顺势滑下,可惜从出口钻出来的时候没看脚下,险些一脚踩到霈林海,幸亏他刚想踏下脚去就发现原来还有个活人,慌忙一个趔趄踏到了别的方位上。
没事吧?楼厉凡伸出手去。
霈林海拉着他的手艰难地站起来,似乎刚才在通道里受的冲击比较大,过了好一会儿还晕晕地直不起腰来。
他们现在所在的空间是一个虚无的地方。
没有光,周围不能说是黑暗,只能说没有任何东西,但是即使如此还是能够看得见对方。
灵感力伸出蔓延,没有回响;他们似乎是站着但又似乎是躺着,没有自己在哪里的感觉,没有自己在做什么的感觉。
没有方位,没有存在,没有形体,没有声音,除了能确认对方的存在之外,似乎连自己本身是否在这里都有些疑惑了。
厉凡,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霈林海看着周围,目瞪口呆地喃喃问。
我不知道,楼厉凡和他一样心惊,却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地方,难道镜之道所通向的地方就是这样的吗?那不是活着的时候能产生的感觉,只有死亡才可能有这样的结果。
难道是这样吗?镜之道,通向的地方是鬼门?可是也不对,鬼门不是这样的,根据记载,鬼门之内应当有随时巡逻的引魂渡,将死人拉到最下层,把误入的活人送出去。
那么这里是哪里?是某人开的空间吗?在开空间的时候,主人必定会给空间设定法则,如果没有法则空间就会崩溃。
可是这里是虚无,虚无的法则是神的领域,或者说,是自然的领域,人类无法涉足。
这里是什么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镜之道连接的,原来就是这样的吗?那为什么出去的人都会忘了?在这里有什么?虚无之中,存在了什么?他们只能从那个让他们进来的空间通道上,确定这里是他们专程进来的地方,其他的,就一概不知道了。
楼厉凡抛出一根灵力感应线,缠绕在空间通道上,然后对霈林海说道:你跟着我,千万不要走丢了,否则我可没有精力同时去救两个人。
霈林海点头。
在虚无的地方走路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没有声音,脚下也没有踩到什么东西的触感,走得很轻盈却又很不踏实,怪怪的。
一边走,楼厉凡一边放出灵感力波,同时用灵扩将自己的灵力声音远远地传播出去,希望天瑾在听到之后能够给他们哪怕是一丁点的回音。
可是没有,虚无就是虚无,空得什么都没有。
霈林海有些急躁了:这么久了都没有回音,会不会是那个妖怪故意把咱们引到和天瑾不同的地方啊?……有可能。
但是现在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们只能相信她确实在这里,等真的找不到的时候再说。
嗯……两个人慢慢地走着,似乎走了很久,又似乎刚刚进来。
存在感空了,时间感自然就会发生错误,他们进来其实只是一、两分钟的事情,但是在他们的感觉里,却好像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一样。
对了,这个空间,我好像……楼厉凡好像想说什么,但是他刚说了一句在哪里,忽然就有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七、八岁小女孩从他身边飞跑过去,消失在虚无的空间里。
厉凡!那女孩……我知道!楼厉凡极快地回答,可是刚才我没有任何感觉,那女孩……好像是个幻影。
幻影?我不能肯定那究竟是什么性质的幻影,不过它可能是记忆的幻影,或者是梦想的幻影。
梦想的幻影?又一个和刚才那个小女孩一摸一样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跑出来,不过这次她不是单纯地在奔跑之后就立刻消失,而是在很快乐地跳着花式跳绳,然后慢慢地淡出。
她消失后,又一个和她们一样的女孩,和一群同样年龄的女孩尖声说笑着跑过,淡出他们的视线。
厉凡…………我知道了,这是记忆的幻影。
楼厉凡说,可是这是谁的幻影呢?刚才他之所以没能确认到底是记忆或者是梦想的幻影,原因是那幻影有些梦幻了,但同时却又不失真实,两种性质同时出现让他产生了混淆。
第四个幻影出现了,这一次的女孩比之前长大了一些,大概有十岁左右,她一个人慢慢地走着,当她慢慢地穿过他们的身体的时候,眼神非常地落寞。
─她死了……─好可怕……─为什么我不能预感到呢?─那种事情,如果我能预感到的话,一定就可以不用发生了吧?她身体里沉重的情绪在交错的瞬间,传到了楼厉凡和霈林海的脑海里,淡淡的忧愁、无奈、悲哀、悔恨……不深的感情,却在相互叠加之后变得异常沉重,让人难以承受。
─我想有那种能力,我想拥有能够预知危险的能力。
─让我能够保护我想保护的人,让我不要再失去我不想失去的东西。
周围忽然出现了好像祭祀祠堂的场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男人站在祭祀的坛前,面前跪着那个低着头的女孩。
─你想拥有预感的能力吗?─是的。
─拥有一样东西,必然会丢掉另外的东西,这也是你心甘情愿的吗?─是的。
─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
─那么十年之后你再回到这里,告诉我,你得到了什么。
─可是,我需要失去什么呢?─是你生活中,慢慢积累的东西。
慢慢积累的东西?霈林海反问。
我好像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楼厉凡说。
啊?你是不会明白的。
又是女孩和朋友们一起嬉戏的场景,已经十三、四岁的她们又叫又跳,不时地放声大笑,那种纯真而快乐的感觉,是已经长大的人们绝对无法体会的。
─啊!小心!你要是到那里的话会摔倒的!女孩大叫。
另外一个女孩听到她的示警已经晚了,她在那里狠狠地摔了一跤。
─你……有了预感能力吗?艰难地站起来的女孩问。
她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预感今天我们不能出来玩呢?如果不能改变结果的话,你的预感又有什么用呢?女孩愣住。
─可是……如果我刚才能早一点提醒的话,你一定不会……─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算了……那女孩笑笑。
─算了……幻影在不断地变幻着,从春季到夏季到秋季到冬季,从女孩还小到她慢慢长大、到她长大成人,她遇见了很多人,遇见了很多的事情,她的预感有准的有不准的,她的预感帮助了许多人,可是也有很多次,她即使有了预感也没能逃避得了那个结果。
直到……那一次……─妈妈,妈妈,今天你不能出去,出去的话,一定会意外受伤的。
女孩的妈妈在听到女儿的声音之后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可是今天这个东西一定要送出去,否则会很麻烦的。
女孩的爸爸走过来,拿起了妻子放下的东西。
─哦,这样的话,我帮你去吧。
女儿啊,爸爸去没问题吧?─嗯……应该没有问题吧!女孩笑得很甜,爸爸温暖厚实的大手放在她的头上,轻轻地按压一下,旋即离开。
然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围着灵柩嚎哭的家人,妈妈拉着女儿的手,用凄厉的声音问她─你知道的,对不对?他一出去就回不来了!对不对?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女孩拚命摇头,大眼睛里充满着惊惶。
─没有!我不知道!妈妈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你骗我们!你骗我们说他会安全回来!为什么!你有意让他去死对不对!─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我没有感觉,我没有预感,我只知道你出去一定会受伤,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出去就会死!真的!不知道!─可是你有预感。
─拥有预感就是在被赋予能力的同时,被强迫承受沉重的责任……─你的预感就是你的负累!我没有预感,那时候我真的没有预感,如果有预感的话,真的不会让他去的,就算让我自己去死,我也不会让他去的!─可是你不明白。
─那是命运!─既定的轨道必然只朝着在它应该走的地方去……─你可以扭转一些事实,可是更多的东西只会以其他的方式再折回来还给你。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原谅我……我也不想的……拜托……原谅我……─这就是你在得到的同时,失去的东西!女孩抬起头来,那张属于天瑾的脸上,绝望的悲伤与痛苦的泪水,纵横交错。
周围的景色转淡,女孩的幻影却没有消失,她依然跌坐在那里,身下的影子若有若无地微微扭曲着。
难道……那是天瑾?霈林海犹犹豫豫地问。
她的脸和天瑾太像了,但是由于完全迥异的气质而让人无法确定。
可能是。
我们怎么办?那只是幻影,还能怎么办?霈林海有些莫名地心焦,他忽然指着女孩对楼厉凡大叫:喂!厉凡!你看她的身体是不是在下陷?楼厉凡仔细去看,她果然在往自己的影子里陷入,虽然很慢很慢,如果不仔细看甚至无法发觉,可是她真的在下陷。
─原谅我……我用我可以付出的所有代价交换,求求你原谅我。
─如果付出我的生命和我一生的幸福换回他我也愿意,可是那不可能。
─原谅我!─我已经失去了他。
─我不要再失去你。
厉凡,要不要救她?楼厉凡紧盯着她下陷的身体,心里充满了犹豫。
那是个幻影,怎么看都是幻影。
可是却有种如果不救她就会后悔莫及的感觉。
但万一是个陷阱呢?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她,正在被莫名其妙的东西威胁。
以经验来说,可以救她吗?会不会产生反效果?还是……女孩的大半个身体已经陷入了阴影之中,她空洞的眼睛仰望着上方,似乎在等什么人对她说什么。
楼厉凡始终无法确定是救她好、还是不救她好,但是他忽然在这一片虚空之中感觉到了一股黑暗的视线,他猛地向那黑暗的来源看过去,几张好像皮影一样的东西动了一下,又消失了。
楼厉凡猛扑上去,抓住了连头顶都几乎陷入黑暗中的女孩的手臂。
在被他碰到的同时,女孩仿佛蜕皮一样劈劈啪啪地褪去了外表的那层幻影,剥脱的鳞片下面,是天瑾被憋得绯红的脸。
果然是你!天瑾!天瑾没有说话,但是从她比平时更加阴沉的表情看来,她是真的真的很生气。
霈林海一见那是天瑾,也慌忙过来想一起把她拉出来,可奇怪的是她的下身明明没有什么东西,却有种好像有东西把她使劲下拉的感觉,楼厉凡和霈林海使尽了力气,却还是没能把她拉上来。
天瑾!你到底怎么回事!楼厉凡吼。
你们……真多事。
天瑾终于开口了,但是说出口的话却能把人气死。
你有毛病吗!我说了你们太多事,天瑾说,这本来是我的事情,你们干嘛要进来横插一腿?刺探别人的秘密很好玩吗?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被妖怪抓了!甚至外面还有一个你的冒牌货!要不是我们警觉,差点就被它骗了!不明白的是你们,天瑾说,我没有求你们帮我,就算有人冒充了我又有什么关系?你们是破门而入的对不对?如果不进去的话,你们甚至不会发现我失踪了吧!干嘛那么多事。
楼厉凡再一次了解到,和这个女人是说不通的。
我不管你想什么,总之我既然进来救你,那就一定要把你完整地救出去,至于你愿不愿意,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放开我。
不。
放开我。
不。
放开我!她的眼神变了,原本只有阴冷的眼眸中又充满了狠厉。
……楼厉凡看着她,面色微微变了,天瑾……你……我让你们放开!尖叫甫一出口,她身上明显是早已缠绕上去的树根状物骤然显现出来,以极度诡异的姿态绕过她的身体,同时缠上了霈林海和楼厉凡的脖子,将毫无防备的两人硬拉下了天瑾所陷入的阴影中。
黑暗,绝对的黑暗。
与虚无的空白正好相反,这里充满了很多的内容,可是当伸出手去时,却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楼厉凡听到有人在耳边喃喃细语,仔细去听,又好像是幻觉,仿佛那里根本没有谁的声音似的。
那个东西将他们拉下来之后仍然缠在他的脖子上,他试着用灵气去砍,却对那东西毫无作用,虽然被勒得非常难受,但是它没有再用力缠绕,他暂时也没有生命方面的危险。
没有了视觉,触觉和灵感力就成了唯一能够依靠的东西,他伸手在身体周围四处摸索,除了缠在他脖子上的东西之外没有碰到任何的……不!有东西!一个很柔软的东西……是什么呢?忽然黑暗中啪地甩来一个巴掌,楼厉凡眼前冒出了无数的金星。
是谁!楼厉凡……阴沉恐怖的,好像鬼魂招魂的声音,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摸我的……摸一下就算了,当你不小心,没想到你还没完没了……找死!楼厉凡回想起刚才的触感,的确是很柔软……虽然不是很大……呃……是他自己有错在先,只能自认倒霉。
霈林海,天瑾叫,霈林海你在不在?在……从楼厉凡身下传出来的声音抖抖瑟瑟地。
也难怪,刚才掉下来的时候霈林海是第一个,楼厉凡先是摔〈砸〉在他身上,然后又一直坐在那里没动弹,似乎对自己身子下面还有一个人这一点毫无所觉。
楼厉凡是真的没发现,刚才他用灵感力搜索没搜到的人,就在他屁股底下,而且甚至没发现自己下面还垫着一个人。
他忙想站起来,可是脖子上那个东西纠缠得非常紧,而且就将他固定在那里,让他的身体想挪动一下都很困难。
天瑾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形,不过现在不是管别人舒服不舒服的时候,先要看清楚当前的形势才行。
霈林海,你现在马上右手捏火字诀,让火字成光。
霈林海依言伸出右手,捏了一个火字诀,食指与拇指一错,一个小小的火苗在他的指尖蓬地一声亮了起来。
在黑暗中看不清楚,现在火光一亮,三个人诡异的姿态立刻显现了出来。
在三人中最上面的是楼厉凡,他被一根好像树根一样的东西紧紧地缠住脖子,就好像被镣铐铐住了一样,头部完全不能移动,树根的另一端在天瑾的身上,身体自然也不能逃走。
在中间的是天瑾,不过正确来说其实不是她本人,而是将她下半身纠缠着锁在地上的树根状物,那树根下面压的就是霈林海。
霈林海算是最倒霉的,被楼厉凡砸到身上不算,还被树根整个扣在身上,楼厉凡的身体至少还能动,天瑾的上半身也还自由,只有他,整个身体除了右手的手掌还能动弹之外,其他地方完全被封锁得连想动一丝一毫都不可能。
天瑾叹了一口气:刚才我就知道我们的情况很糟糕,想不到会糟糕到这种地步……都是你们这两个只会拖后腿的!你说谁拖后腿!你说谁拖后腿!如果她不是女人,楼厉凡肯定一拳就挥上去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我刚才就说了,天瑾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很恐怖,说的话却让人恨不能揍她十拳八拳,我根本就不需要你们救,如果你们没有进来的话,我说不定已经出去了。
如果没有人迎接的话,你知道出去的方法吗?楼厉凡冷冷问。
不知道。
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还夸口!楼厉凡是真的想揍她了。
可是,如果你们不进来的话……天瑾顿了一下,最多是我一个人滞留在这里,等到下一个替身之后就可以出去了。
现在我们却必须三个人都被关在这里,要是等不到三个替身怎么办?难道都死在这里吗!等一下,楼厉凡打手势打断她,你先告诉我,什么替身?为什么得到替身就可以出去了?你是不是对这个空间有了什么了解?我是……遥感师。
天瑾鄙视地看着他,当然和你们这些只有无聊能力的人不一样。
一进来我立刻就明白了。
楼厉凡这次不想揍她了,他只想杀了她。
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马上出去?还要和我们这些有无聊能力的人一起被扣在这里!那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拖了我的后腿。
天瑾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不是说了吗?都是因为你们进来我才出不去的。
你不要自己没本事出去还给别人扣帽子!天瑾打断他: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和你们看到的一样的幻影,我想要逃出去的话,最好就是把自己‘藏身’于幻影之中。
我几乎成功了,在这里的妖怪被它们自己制造的幻影迷惑,弄不清楚我究竟在哪里。
可是就在我找通道的关键时候你们却下来了,我的心情波动了一下,就是这一下暴露了我的位置。
你们两个!我有骂错吗!楼厉凡语塞。
虽然很生气,觉得她很不识好歹,但是……她的确没有骂错。
在救人的同时要搞清楚周围的形势,可是他们在刚才下来的时候被周围的虚空给迷惑了,无反应的灵感力探测麻痹了他们的感官,甚至忘记了应该随时注意周围的情形,所以导致了与自己目的相反的结果也怪不了别人。
可是……还是很生气!楼厉凡把一肚子气全发泄在了缠在自己脖子上的树根状物上,他猛力地摇晃那个纹丝不动的东西,怒吼:你知道这是什么吧!怎么才能打开!你知道吧!你会用灵刃吗?天瑾问。
楼厉凡愣了一下,他刚才只知道用灵力去直接冲撞,却没想可以割……他伸出左手,手掌上泛出了淡色的白光。
将左手高高举起,用力砍下。
灵刃!咯嚓!那东西立刻就断了。
失去了根源的树根在楼厉凡的脖子上萎缩了下来,很快消失了。
然而他却没有发现在自己砍下的同时,天瑾的脸上出现了瞬间的痛苦表情。
他接着要去砍天瑾身上的树根,天瑾却阻止了他。
先把霈林海弄出去,他不出去的话,我出不去的。
楼厉凡虽然看不出来她说这话的根据在哪里,不过既然她这么说了,那就先救霈林海好了。
霈林海不像他只纠缠了那一根,要割开他身上的东西真是有一定的难度,楼厉凡像个木匠一样满头大汗地切割了很久,才好不容易将霈林海从树根的监狱里拖出来。
他只顾低头做事,同样没有抬头看一眼,没有发现天瑾阴沉的脸上露出的疼痛表情。
他举着灵刃想再去切割天瑾身上的东西,天瑾却再次阻止了他。
怎么!你不想走吗?不……不是……天瑾看来有些难以启齿,她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其实……你发现了吗?刚才这些东西只要一被你切断,末端就会萎缩。
对。
那是因为它们失去了母体的关系。
母体……天瑾苦笑:你看看,它的根在哪里?楼厉凡呆愣,很久以后,他使劲抓住她的肩膀大吼:难道……难道你已经被……!你是母体?是这个意思吗!这些东西已经植入了你的身体?说母体,其实还是说‘营养物’比较适合。
天瑾说,那些东西是住在这里的妖怪从‘意识’中生长出来的,用我的灵能源做养分,以达到最大的攻击和囚禁效果。
她没有说的是,在楼厉凡切割那些东西的时候,疼痛的感觉一直从那些东西上面传递到了她的身上。
尽管疼痛难忍,但她认为这是能够救他们两个的唯一办法,如果他们都无法获救的话,那她就更没希望了,所以她不打算说。
意识?这里的妖怪到底是……这里的妖怪,是镜魔。
镜魔,虽然称为魔,但其实是妖怪的一种,据说现在在世界上只有寥寥几十只,属于极度珍稀类妖怪。
它们所居住的地方不清楚,一般认为是镜子里或者阴暗潮湿的地方。
它们能映照出人的记忆、梦想、心情、意识等等,一般不主动攻击人。
镜之道里面就是镜魔所居住的地方,很久以前它们就在这里居住了。
它们如果需要出去外界的话,就必须留有一个‘替身’,这样它们才能从镜之道出去,并保证自己回得来。
有一个替身就可以有一个镜魔出去,现在有我们三个替身,可能外面已经有三个镜魔了吧。
原来是这样……楼厉凡松了一口气,没关系,我们有通道!我让苏决铭支持着他的通道,只要我们四十分钟之内能回得去就行。
天瑾摊了摊手:可是……如果没有替身的话,我身上的东西是解不开的。
这一次,楼厉凡是真的呆怔住了。
对镜魔来说,替身是开启镜之道的钥匙,以及让它们回来的引导。
可是对于被抓进来当作替身的人来说,自己的替身却是让身体重获自由的重要关键。
霈林海看了看表,上面显示他们进来已经有二十多分钟了,再有十多分钟,和苏决铭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
他从刚才听他们的谈话开始就一直在想解决的办法,但是他的经验实在太少了,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些荒谬的方法,但是现在既然无计可施……说不定,他的办法会有效!厉凡!他拉着楼厉凡的胳膊在他耳边道,她刚才说,那些东西是通过吸食她的灵力源而生存的,那么那些‘根’肯定是在灵力经络里吧?我们能不能这样……楼厉凡静了一下,说道: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不过……一定会很痛。
啊?楼厉凡看向天瑾,道:刚才霈林海提出了一个方法,虽然比较奇怪,不过我想说不定能奏效。
我们两个同时向你的体内输入灵力,你不要抵抗,让我们用灵力把那东西挤出来,你看怎么样?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天瑾干脆地回答。
但是,会很疼……当外来灵力输入体内的时候会异常疼痛,痛得心脏骤停的人也不是没有。
有过那种体验的人都会声明,自己就算死也绝对不愿意再经历一次。
不过如果输注者和被输注者之间的能力波长相近的话,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了─而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楼厉凡和霈林海都与她的灵力波长完全不同。
我知道。
你……没时间了,快点吧。
她如此毫不顾忌,反而是楼厉凡开始顾虑重重,他搭上她的左肩,让霈林海搭上她的右肩,对她道:如果实在无法忍受的话就叫出来,我们马上收手。
天瑾没说话,闭上了眼睛。
楼厉凡将力量从左背明缓缓输入,而霈林海收回手指火光,将力量从她的右背明输入,两股力量自她的经络渐次向下蔓延,天瑾的身体跟随着力量下降的方向卡卡作响,她的眼睛一直闭着没有睁开。
在黑暗中,她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身上的衣裙全部湿透了。
力量到达她腰部以下位置的时候,果然受到强烈的阻碍,那不是来自于她,而是来自于缠绕着她的那些东西。
很幸运的那些东西只接收她的力量,而对于他们两个的力量却异常地排斥。
他们先是试着各个击破,后来发现这样作用不大,只会延长天瑾的痛苦,因此将灵力在经络中扭成一股,顺着既定的方向开始强行突破。
只是灵力的输注就已经很痛苦了,更何况还与异物之间的对抗?天瑾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身上的衣服湿了一次又一次,此时她最庆幸的就是那两个人看不见她,否则他们一旦收手,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还差……一点。
楼厉凡喃喃地**,忽然大叫,霈林海!就是那里!一鼓作气!快!天瑾的身体发出一阵可怕的咯嚓声,她终于忍不住,尖声地惨叫起来。
黑暗中,燃起了一只小小的火苗。
天瑾的脸没了半点血色,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头发也被汗湿纠结成团,无力地靠在楼厉凡身上。
她身上纠缠的那些树根状物已经全部枯萎,在被火光照到之后,慢慢地消失了。
喂……楼厉凡……干吗?其实,我的能力才是最没用的,对吧?你发什么神经?预感……天瑾看着火光,眼睛几乎都快闭上了,却还是用耳语一般的声音低低地道,只有能够改变结局的时候,预感才有它的意义……可是我所遇见的灾难,却是预言得再准也无法改变它的结果。
既然这样,我拥有预感又能怎样呢?该失去的还要失去,该躲不过的东西仍然在那里。
自从拥有了预感之后,我就开始了每天每天的担忧。
啊,明天我身边的人会这样,后天我身边的人会那样……可是我躲不过,就算提醒了也躲不过……甚至有时候,我以为明明躲过了,它却又换了一种面目,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命定的东西就是命定的……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还需要努力,反正都是命定如此了,就算某些事情我不去做,它的结果依然是这样子,那我还活着有什么用处呢?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要去学笑?我笑不出来……我笑不出来……你想得太多了,楼厉凡将她横着抱了起来,所谓的预感就是让你有准备。
就算是同样的结果,在承受灾难的时候你也能有比别人更加清醒的头脑。
的确,既定的命运是很难以改变,但是你还是帮助了不少朋友,对不对?有很多人到现在肯定依然还很感激你,因为你的预感至少对一部分人起了作用,你救了他们。
所以重要的是要告诉自己‘你成功了多少’,不需要拘泥于‘没有成功’的事情上。
这样你会发现,原来你做过了很多有用的事情,这是你的能力给你带来的福气,为什么还要自寻烦恼?福气吗?福气吗……天瑾忽然低低地,嘿嘿笑了起来,福气吗?已经很久没想到,我的能力可以和这两个字联结在一起了啊!呵呵呵……那是天瑾唯一一次在他们面前露出不是冷笑,或者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尽管很淡,毕竟笑了。
可惜后来他们的这段记忆被人封印了起来,他们也就一直没能想起来告诉她,其实她笑起来真的很美、很可爱。
谢谢……跟随着感应线的引导,楼厉凡和霈林海交替抱着天瑾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跑着。
其实镜之道的空间分为两层,上层是他们进来的那一层,被称为无,下层是他们被拖入的那一层,被称为暗,两个空间之间其实是交错着的,如果有光的话会被视力扰乱判断,因此不能使用光,只能在黑暗中前行。
镜魔唯一会使用的能力就是刚才用在他们身上的那一招,一旦失败,它们就会蛰伏起来,不再进行攻击。
这是一件好事,可惜他们现在就算没有人阻碍,也很有可能赶不上和苏决铭约定的时间了。
厉……厉凡!霈林海抱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天瑾咬牙狂奔,一边叫,你刚才为什么要和苏决铭约定四十分钟?因为他的能力只能维持四十分钟左右。
楼厉凡冷静地回答,如果过了这个时间,我们可能就回不去了。
啊!霈林海惨叫,那你还这么悠闲!再着急又怎样,回不去就回不去了,我都没叫,你叫什么!这……真是……黑暗从眼前忽然褪去,三人在眨眼间已经回到了刚才无的空间。
那个空间通道还在那里,但是已经有越来越缩小的趋势。
快!楼厉凡和霈林海加快了步子向那里跑去。
可是无的世界是不能和普通的世界相提并论的,看见并不表示已经不远了,而有时候目的地恰恰就在身边,却偏偏看不到。
这就是无的法则所造成的结果。
所以两人在似乎永远也无法接近通道的焦虑中,看着通道逐渐缩小,只剩下了拳头那么大的空隙,现在就算他们跑过去也没什么用了。
他们将永远滞留在这里,作为镜魔的替身,无法逃脱。
直到有一天镜之道再次开启,并且再有倒楣鬼被吸入进来。
霈林海失望地停下了脚步,楼厉凡却回头对他厉喝:快跑!你真的想滞留在这里吗!什么?霈林海来不及惊讶,就见那空间通道骤然变了颜色,原本是黑沉沉地,现在发出了暗灰色的光芒,通道的路径瞬间又恢复了原状。
来了!楼厉凡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一手拉着霈林海向那通道跑去。
啊?谁?霈林海茫然反问。
楼厉凡一指通道,仿佛是在回应他的动作一般,小女孩模样的拜特管理员从通道中探出了头来。
嗨,三位亲爱的,你们过得好吗?狼狈的两人带着天瑾从镜之道钻了出来。
罗天舞和苏决铭迎上去接过天瑾,兴奋地问:喂喂!看见了吗?神秘的镜之道里面有什么?有什么?呃……那里面?脸色有些灰暗地爬出来的霈林海,露出一脸茫然,呀……不知道耶……啊!你们进去那么长时间都干什么了!楼厉凡脸上是与他相同的茫然:想不起来了……怎么会这样?原来镜之道的传闻是真的!几个人同时想。
据说,只要是活着从镜之道里面出来的人,会立刻忘记那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形。
有人说那是因为里面居住着某种珍稀妖怪的缘故,但是究竟是什么妖怪呢?许多许多年了,还是没有人知道。
镜之道内。
拜特管理员蹲在几张影皮中间,很严肃地给它们上着教育课: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抓我的学生、不要抓我的学生……你们就是不听嘛!我是不是有说过这样会遇到能控制你们的人,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有嘛!你们都没有在听嘛!就你们那点能力,连自保都没办法!你们以为我这么多年帮你们删除被害者的记忆很有趣啊!我又不是闲疯了!可恶……要是下次再这样,我就把你们全部做成串烧吃掉!那几张影皮乖乖地趴在那里,老老实实地忏悔中。
对了!跑掉的那三个呢?那三个哪里去了!该死的!拜特开始暴跳,居然敢不听我的话!看我抓住他们会不会全部吃掉!气死我了……被输注灵力的伤害太大,因此在那天之后,天瑾整整睡了一个星期。
她在梦中反覆地经历着某个事件,虽然醒来之后完全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但是她始终记得,在梦中有一个人用柔和的声音对她说过的那番话。
所以重要的是要告诉自己‘你成功了多少’,不需要拘泥于‘没有成功’的事情上。
到底是谁告诉我的呢?真奇怪啊!想不起来了……喂……厉凡……我们在镜之道里到底都忘了什么东西?不知道……在那之后很长时间,楼厉凡和霈林海之间都在重复着这种问话。
虽然隐隐约约觉得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如果不想起来的话,心里似乎就被强行打上了某种死结,想解也解不开。
后来天瑾也没有再找他们教过她弱点隐藏,似乎是想通了,明白那个自恋的变态其实是在报她没说他帅,而且还暴扁他的仇,所以后来等她休养好之后,那自恋狂很快就请了几天假,据说是被强盗打伤了。
然后,某一天,某个地点。
楼厉凡和霈林海又往图书馆走去,天瑾往他们相反的方向相对而行,在交身而过之时,她忽然回过了头来。
喂,谢谢你们!两人疑惑地回头看着她。
天瑾那张始终未变的阴沉的脸上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她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们道谢……不过我只感觉到,嗯……我应该道谢。
是吗?楼厉凡和霈林海互相看了一眼,笑起来,没什么。
别在意了。
对,不用在意了,因为在她说出那句话的同时,他们忽然觉得,那个好像被忘记的东西一直忘下去也没关系了,无所谓了。
在心里的那个死结,忽然被某只手一拉,全部打开了。
拜特抱着一只玩具熊猫躺在躺椅上前后摇晃着,嘿嘿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