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耕读听儿子讲完这几天的遭遇,古氏夫妇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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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红香这个古羽认定的未来媳妇,他们也是打心底里喜欢。
一来这女孩儿救了儿子的命,二来农村人家就喜欢纯朴善良的女孩,红香的条件是完全符合的。
古家这段日子生活稳定了,要养活一个童养媳并不困难。
于是红香就正式成为了古家的一员。
生活恢复如常,唯一的区别是小伙伴中有了两个小姑娘。
自从扬州回来,古羽便打定主意苦读圣贤之书。
在真实世界中的他,打小便接受西式的教育,并由此攀到了学生中的最高层。
他有着超乎常人的逻辑思维、几何观念和实证精神。
可他并不清楚除此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别的学术。
他并不知道远古社会中,生活在华夏土地上的**智者,是如何考虑问题,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
他很想知道,那些来自真实世界中的人们,在接受了曾经打败他们祖先的西方人的知识教育之后,再回到这个他们祖先生活的年代,竟会败得如此凄惨。
那么,他们到底学到了什么?古羽深信,只有先将不懂的东西都学到了手,他才有可能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而庆幸的是,他现在有着小孩子的硬件和成年人的软件,学起东西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几个小伙伴也在迅速成长。
自从赵木头那次做的东西洗刷了周玉雷的嫌疑,赵木匠也就不再反对儿子做木工活了。
古羽把他从赵迪那儿拿来的《梯云纵》给了小武,这小家伙本就喜欢爬上爬下,练起这门轻功还真是得心应手。
苏儿依旧是孩子群中最受瞩目的,但大家又多了几样新的爱好,那就是听红香唱歌,吃红香烧的饭菜。
古云加已经提前把自己的手艺传给了未来的儿媳妇。
夏去冬来。
忽一日,田秀才突然宣布,他要离开槐沙村了。
无锡的旧东林书院被一些乡绅巨贾重新翻修,即将开馆收徒,便延请田秀才去做院长。
田秀才嘱咐诸位弟子道:大家与我也算师徒一场,希望你们以后都能成为忧国忧民的仁德之士。
说罢,他又把古羽叫到书斋内,说道:为师虽然走了,但无锡本也不远,随时可书信往来,日后读书中若有不解处,也可去请教陶先生。
这座书斋便留与你,此中书籍若能通读一遍,日后必有所成。
读书之事,勤则进,惰则退,以后要好自为之。
古羽拱手道:谨遵师命。
学生还有一事不大明白,要请教师傅。
你说。
师傅这七位弟子中,对学生的栽培最厚,但师傅似乎并不愿意教其他同学更多东西?田秀才捻了捻胡须道:你可知‘师道’二字,当作何解吗?古羽道:所谓‘师道’,莫过于韩昌黎的‘传道、授业、解惑’六个字。
田秀才道:不错,正是这六个字。
然师道之不存有年矣。
当今之世,可称之为师者,已然很少了。
古羽道:请老师指点,何人可称为‘师’?田秀才呷了口茶,道:所谓传道,何谓之‘道’呢?上古之时,人类蒙昧未开,不知有‘道’。
有圣人出,仰观天象,俯察地理,方得窥天地之道,于是传之后人。
此道自三皇五帝代代相传,得此道者皆可称圣人。
上有尧舜禹汤,下有文武周公,知此道者不过数人而已。
直至先师孔仲尼出,将此‘道’传至民间,从此天下皆知有‘道’耳。
故此,为人师者,首要之务便是传道,其实质正是代圣人传‘道’于常人,使其能立于天地之间。
至于授业,何以为业?世人皆以科举中第为业,授业即是授人中科举之术,其缪远矣!读书之人,莫不以耕读传家为大乐,何须贩售知识于帝王之家。
就以你们这七人为例。
彦格好武,立志从军,庆驰好财,立志从商,宏儿天性难受羁绊,赵力则有一手木工活,岂可强求人人皆从文中第呢?至于解惑,同样是术业中所得之疑问,乃吾所不能教的。
古羽点头道:学生领教了。
次日田秀才一家便迁往无锡去了。
又几日,郭振之从嘉兴寄来一封书信,上书:贤弟见信好。
据说你小子撒了个大谎,把全扬州的人都骗了?真佩服,你居然能编出这么个谎话,连五毒教都想到了,你就不怕五毒教报复你?你这谎撒得我现在到哪儿都找不到玩家了,估计大家都躲起来了不敢相认。
还是说正事吧,苏州燕子坞我去过了,桔子吃了不少,漫山都是,却不见茶花。
当地人也并不知道很早以前这里还有过一个慕容家。
我本想查访一下有没有留下些遗迹的,无奈太湖太大,只好无功而返。
不过走运的是,我在嘉兴发现了江南七怪的后代。
这里还有一个七怪山庄,保留着江南七怪的武功。
你的朋友想学武,来此地倒是不错的。
就这样了,我打算过几天去京城转转,别给我回信。
古羽收起信,便去告诉一群小伙伴。
曾猴子最高兴了,拍手道:据说嘉兴很好玩的,而且嘉兴的肉粽比扬州的好吃多了,我去告诉爹爹我要去嘉兴学艺。
小武却道:可是那个什么江南七怪都没听说过,我觉得还不如上武当呢,武当才是天下大派。
陶书生道:这还不简单,猴子和苏儿姐姐去嘉兴,小武去武当,以后大家学有所成,还可以互相切磋。
大将军和木头呢?孙彦格道:我再过几年就可以去从军了,就在家待着啰。
赵木头也道:我也是。
爹爹说我们做木工最厉害的就是削一只燕子就能飞上天,那就是我的目标了。
陶书生道:嘿嘿,随便你们了。
我听说通州有一个玄道老人,深喑五行阵法、邵子易数,我打算开春后便去向他学这兵诡之道。
孙彦格道:正好,我们从此各奔东西,学成一身武艺,以后大家一起为国效力,纵横天下。
他说得豪气云天,引得众小孩都拍手叫好。
从此,古羽便在槐沙村中静心苦读。
古家的生意也慢慢地兴旺起来,攒下了一些银两,便在村中置了几亩田地。
古羽每日起一个大早,就到地里忙活半日,直到红香送来午饭,便与她一同去田秀才的书斋读书。
这时红香便做些手上的活陪着古羽,偶尔古羽兴致上来了,也教红香读上几句。
如此春去秋来,堪堪便过了九年,羽香二人都已一十七岁。
第二回 宝玉这一日,红香跑到地里,叫正在忙着收割的古羽道:羽弟,有客人在家等你,赶紧回去一趟吧。。
古羽忙擦擦脸上的汗珠,匆匆跑回古家酒馆。
来人是一对父子,这些年与古羽交往甚密,正是罗九洪与他九岁的儿子罗融。
古羽见罗九洪来,忙拱手见礼道:九哥,怎么想起来看小弟了?罗九洪笑道:贤弟这副打扮,当真是要以耕读传家了?古羽道:这几日秋收忙碌,也顾不得换一身行头,只好失礼了。
罗九洪转头对罗融道:你这小子从小不习农事,看看你小叔。
古羽笑道:融儿最近乖吗?罗九洪摇摇头道:都是被他娘惯的,脑子里全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算了,不提也罢。
罗九洪又道:光顾着闲聊,却忘了正事。
扬州自九年前大战之后,已有八年未行饮酒礼。
如今新任太守上任,励精图治,决定今岁秋收一过,便恢复古乡饮酒礼。
家父向太守讨了这差使来,要在庄上举办此礼。
届时贤弟务须光临啊。
古羽道:就这点小事,何劳九哥亲自跑一趟,派人捎信来不就成了。
罗九洪道:来你这里我可是有私心哦,一来可以带儿子出来遛遛马,二来嘛好久没有吃弟妹烧的狮子头了,我这肚里的馋虫又出来啰。
古羽笑道:那好说,今日少不得陪兄长多饮上几杯。
罗融忽叫道:爹爹,我想去找木头叔叔给我做木风筝。
罗九洪笑道:这个顽劣子,贤弟,到时叫上赵力和弟妹一道去庄上吧。
古羽道:好啊,只要九哥不怕麻烦。
九年来,年少时的伙伴都陆续出门去了,乡内只剩赵木头一人,古羽与他自是友情甚笃。
赵木头的木工活也已是相当的纯熟,在扬州这一行内也是颇有些名气,就是罗九洪家,也有不少家具出自他手。
于是,等秋收农忙刚过,古羽便与红香、赵木头同赴茱萸湾罗家。
自那年古羽与舞飞燕母子结缘,又与罗九洪拜了兄弟,就时常到罗家走动,罗家下人对其也是相当热络,见三人来,便直接领到了内堂。
罗九洪虽排行第九,但因有几个兄姊夭折,只余下兄妹四人。
三哥罗三海在京城为官,五哥罗五江则替父亲打理各地产业,常年在外,六姐罗六沁已经嫁人。
此时舞飞燕正与五嫂万氏陪着婆婆说话,见古羽三人进来,舞飞燕赶紧起身相迎:古兄弟来了,快坐。
转身又去端了些干果来,说道:尝尝,刚让下人去摘的菱角,看与你们槐沙村的味道可有差异。
我这就差人去唤外子来。
古羽忙道:嫂子太客气了。
不过这菱角我得尝尝,今年我家种的是又苦又涩,一点都不甜。
众人说着话,不多时外面罗九洪兴冲冲地跑进来,见到古羽、赵木头便过来拉住他们的手,道:二位贤弟快来看看最近我淘的宝贝。
那边罗母笑骂道:九洪这孩子,都这么大还像孩子,燕子你可要好好的管教他。
罗九洪却似没听见母亲的话,只对舞飞燕道:好好照顾弟妹啊。
舞飞燕莞尔一笑道:放心,去吧。
罗九洪便拉了古羽、赵木头直奔藏宝阁来。
罗家也是扬州城有名的盐商,家境之富也是朝中排了号的。
就是他家的藏宝阁,也是极尽奢华之事,光保镖护院便有数十人之巨。
三人一起进了阁内。
罗九洪当先便拿起一个玉蟾递给古羽道:贤弟先看看这个如何。
古羽拿过来看了一眼,道:和田的。
虽也算得上等的羊脂玉,只可惜腹下一点褐色杂质,稍显美中不足。
罗九洪啧啧道:行家!古羽这些年也在扬州各处有所交往,扬州本因商业发达,这古玩行业自然也是十分兴盛,便是长乐帮中就有不少赏玉的行家,久而久之他也好上了这一口,对玉的鉴赏也有几分自己的心得。
罗九洪又拿起一个翠玉白菜交给古羽,道:五哥刚从南越带回来的。
这该能入贤弟法眼了吧?古羽拿眼仔细欣赏那物,点点头道:这白菜恐怕也就前朝宫中有吧?罗九洪道:要说比前朝宫中那颗翠玉白菜,似乎还是差了些。
贤弟这话里有话啊。
古羽道:这颗白菜颜色的确纯正,只是个头小了点,并非上上之品。
能让兄长兴奋成那样,这阁中一定还有什么物什没让小弟看到。
罗九洪哈哈大笑起来。
古羽说话时眼中已在四处寻找,忽见角落中堆了一堆石头,古羽忙过去捡视,惊诧地道:九哥竟有此物?罗九洪过来看了看,有些不解地问道:贤弟见过此物?古羽道:此石应叫做钻石,并非中土所产吧。
罗九洪道:贤弟之博闻,愚兄佩服啊。
这石头是前些日子东门那有人在贩售,说是来自极西的所在。
开始时他喊价奇高,谁知无人问津,我过去看了一眼,也就一两银子收了这些来,只当是可怜那卖家。
古羽诧道:这么多钻石,才一两银子?这东西据我所知,可是极其稀有的。
罗九洪随意拿起来摸了摸,道:一两银子我还不肯出呢。
贤弟可知这物什为何无人去买?古羽摇摇头道:或许大家不知其稀有?罗九洪道:非也。
你来看这东西,他将那钻石对着阳光一照,便见其晶莹闪烁。
罗九洪却忽然打了个寒战,道:此乃不祥之物。
君子怀玉,乃因玉之德,含蓄而内敛,温润而厚泽。
你再看此物,四面棱角,光亮刺眼,很多富家小姐看了此石都怕得不敢出门,只道天上雷公才放电刺人,不想一颗石头也这般,你说谁还敢要啊。
古羽闻言,真是啧啧称奇,心想:在真实世界中,好多女人不见此物绝不肯下嫁,这倒好,这地方的人避之唯恐不及。
那边赵木头也捡了几颗钻石来把玩,听罗九洪说完,忽道:罗九哥,这东西既然放这儿也无用,不如送与小弟吧。
这东西硬邦邦的,拿来削木头或许是个好东西。
罗九洪道:兄弟你要全拿去就是。
赵木头便将钻石揣在了怀里。
古羽道:九哥既然得了好宝贝,这便拿出来与小弟看看,别藏着了。
罗九洪奸诈一笑,道:那你可真要开眼了!说罢便去一处角落中拧了一个机括,便露出一道密室的门,罗九洪带着两人走进密室。
那密室中的宝贝玉器比之外面又更加上了一个档次。
一直走到最里屋,罗九洪推开门来,说道:贤弟,嘿嘿,看到这件东西,你可要站稳了。
古羽微微一笑,便走进那屋,屋内正当中摆了一物,古羽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玉琮王!
第三回 乡礼罗九洪似也有些惊讶,问道:贤弟竟知道此物的名字?古羽道:这东西我也只在一些古越国的书中见过,从未见实物,今日真是开眼了。。
其实他在真实世界的博物馆中是看过的,此时却只好撒个谎说没见过。
罗九洪颇为得意道:这是前日去余杭,在一个叫反山的地方从一个农户家买的。
我观这玉琮不管成色、造型,皆世之罕有,定是上古留下来的宝贝。
古羽道:九哥所言非虚,看这玉琮皮色,便知已有几千年历史了。
他说着,拿起那玉琮来,续道:九哥看这中间的孔,几千年前便能打磨得如此精细,真可谓巧夺天工,称其为‘琮王’是名至实归啊。
只可惜此琮到底从何处来,小弟愚陋,也不知道。
罗九洪叹了口气,道:且待日后再详加调查吧。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方才离开藏宝阁,回到后堂。
刚一进门,红香就跑过来拉住古羽道:羽弟,告诉你个好消息。
上次我给燕姐姐说你的咳喘病不好治,求了好多大夫都不管用。
燕姐姐立即给在京城的三哥去了封信,三哥前日回信来了,说他认识一个非常厉害的大夫,就在京城。
这个大夫平时只给达官贵人医病,三哥去使了不少银子,那大夫才答应给你看看,我们等乡饮酒礼一结束,就启程去求医吧?古羽有些犹豫道:这样势利的大夫,能有什么真功夫?舞飞燕走过来说道:这位大夫在京城官中可是赫赫有名的,医术也堪称一绝,去试试又何妨?红香也央求道:羽弟就去试试吧。
要不你就当去京城游览一番胜景也是好的。
古羽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那边赵木头拍手道:好啊,北极星,我陪你一道去,还没去过京城呢,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次日,乡饮酒礼便正式开始。
所谓乡饮酒礼,其制极古,自周代起便是乡民们聚会玩乐的方式。
儒家的礼学经典中都有阐述,不过其程序之繁杂,会看得人想吐。
巳牌刚过,古羽便随着罗九洪来到罗府前院的一个偏厅中等待,此时已聚了不少宾客。
罗九洪悄声对古羽道:今日大宾乃是焦文复,介宾才是林帮主。
此时的古羽早将儒家经典熟记,三礼(《仪礼》、《礼记》、《周礼》这三部儒家经典被合称为三礼)更是滚瓜烂熟。
乡饮酒礼众宾客中,最重要的宾客称大宾,其次为介宾,皆是士之贤者。
焦文复其人古羽早已听过,乃是扬州城中出名的鸿儒,为人洒脱不羁,从未涉足官场,却事母至孝,以他为大宾别人自无二话。
林报国因那年平乱有大功,又素有侠名,扬州士人中本就多有任侠之气,故而以他为介宾,以示扬州风气。
过不多时,便见新任太守黄博率罗九洪的父亲罗向南及一帮文武官员来到偏厅,走到焦文复与林报国身前,拜请道:诸位大人、长者俱已入座,肉汤亦已备好,请诸位宾介到正堂用膳。
焦文复回拜道:多谢款待,随后便往。
黄博又一拜,便先行离去。
这边焦文复整整衣冠,便领头率众宾向正堂行去。
古羽与罗九洪皆属青年才俊,在众宾中排在末尾,跟着大部队前行。
此时黄博带着一干人等正侍立在前院门口,见焦文复至,黄博深深一揖,焦文复也一揖还礼,然后走进前院。
黄博又对接下来的林报国一揖,林报国同样还礼毕,也进了前院。
黄博再对身后众宾揖首,众宾皆还礼,方才鱼贯走进前院。
古羽细细打量,只见正堂前方摆了一口大的铜盆,里面装满了水。
东西两侧则摆放了两个大的铜壶。
走进正堂,北面主位已坐满了人,大多是银发白须的老者,也有年龄偏小的老者侍立其后。
《礼记》有云,六十者坐,五十者侍立,这些站着的,自然就是五十岁出头的老者了。
众宾进了前院,拾阶而上,来到正堂檐下,黄博又是北面深揖,焦文复还礼。
宾主方才落座。
那堂上整齐地摆放着每人的坐席,主宾两列便分在东西两侧坐下。
至于古羽这些年轻一辈的,只好在后侍立了。
这时黄博又站起来,走到焦文复的座前,道:请为先生洗爵。
焦文复起立还礼。
黄博拿起他面前的酒杯,来到堂前的铜盆旁,取水洗了几下,方才放回焦文复的桌前。
黄博回到自己座上,举起酒杯道:我扬州府自九年前战乱平息之后,民生凋敝,盗贼横行,长幼不得相序,同乡却不相识。
此乃因王化不及,乡民不知古礼威仪之故。
今**守特意重兴这乡饮酒礼,借着罗员外的一方宝地,望诸公重拾圣人教旨,于诸乡里亦要多行此礼,使乡民晓人伦、明是非、知仁义也。
焦文复亦举杯,答道:乡饮酒礼自周公时便已有之。
秦汉时,官吏多是从乡里推举孝廉而得,这乡饮酒礼因可辩忠奸、分优劣、知愚贤,故此对年轻后生是极重要的判定。
唐宋以后科举推行,官员选拔考核均有定制,乡饮酒礼则变为谈经论道、纵议国是之所。
自明以降,理学盛行,乡饮酒礼则可传播孔教,喻民以礼。
吾观自本朝起,天下不知此礼者甚众,以致虽为同乡,却不相识,无论辈字排行,逢人便唤兄弟。
此何以显我礼仪之邦的名誉?今日太守大人重兴古礼,乃是礼乐治乡的前兆,吾辈不可谓不悦啊。
他说罢,众人纷纷举杯共饮。
饮毕,便有仆人端上肉脯来。
同时,正堂东侧早准备了乐工,此时便唱奏起了雅乐。
主宾同时向桌上放置的干肉敬酒,以示敬天礼神之意,之后再举起干肉来尝了一下,方才放下酒杯。
待到一曲《关雎》唱奏已毕,黄博便走过去,给乐工们一一敬酒,然后又回到主席,举杯说道:主礼已毕,便请诸位随意享用酒食。
他此言一出,适才正襟危坐的诸人总算放松下来。
仆人也端上了几个大桌,让站立者也坐下饮食。
有人开始行起酒令,有人则认真欣赏着乐工的演出,据说今天还请到了丽春院的头牌花旦呢,堂中一下子热闹起来,古羽也就与同桌的一些年轻人聊天打混。
(写这一段可真是提笔艰难啊,因为又想呈现出古礼的庄严,但这古礼很多细节上实在太过繁冗,如果全按《仪礼》记载之内容来写,恐怕三回也不够,而且会写得味同嚼蜡。
觉得没劲的朋友随便看看好了,现代社会真要实行乡饮酒礼,我想也需要对繁冗的程序进行一些改革的。
)
第四回 出门乡饮酒礼过后,古羽三人便回家准备赴京寻医。。
罗九洪嚷嚷着要同往,舞飞燕也是对他情深如海,不但不阻止,反而为他准备了出行的必需品。
这天一大早,古羽刚从古井中提了水起来灌满一肚子,赵木头忽然意气风发地跑过来找古羽道:北极星,快来看我给你们做的马车,很舒服的,而且保证走多远都不会散架。
古羽道:去京城走水路不是更方便吗?为什么要坐马车?赵木头道:罗大哥说可以顺便在沿途游览风景嘛,他想去灵璧寻找奇石。
如果不嫌麻烦,还可以绕道去砀山吃梨,去沛县吃狗肉呢。
古羽微微一笑,说到玩,恐怕罗九洪也算个人物了,否则舞飞燕这样的大美女怎就能被他娶回家中。
古羽便随赵木头来到他家。
这家伙的木工活的确已是相当精湛。
那马车区别于一般的两轮,改作了四轮。
赵木头的解释是,他看这几年四轮马车越来越流行,也赶了这个潮流。
古羽知道,这是玩家带来的。
他想着,又钻进车门去看,却见里面竟还有一道木门,便问道:这里面还有一个隔间?赵木头偷笑道:嘿嘿,里面是专门预备来让你和香姐亲热时用的。
你看看,这门板一翻上来,里外就通了。
他说着便去试验这个可拆卸的木门。
此时的古羽虽与红香尚未正式成亲,但两人日夜吃住在一起,这年轻人的血气,哪里经得住**的**,二人早已尝过那男女之欢,赵木头与他二人从小玩到大,对这些事自然是了如指掌。
古羽也不害羞,反而调笑赵木头道:你这里间让我和红香坐,要不你也找个姑娘来坐在外间,岂不很妙?让我来想想,是找村西李老汉家的姑娘,还是徐家湾的徐二小姐好呢?赵木头道:算了吧,这两位太难伺候了。
罗九哥上次都答应我了,要给我介绍一个比燕嫂子还漂亮的小姑娘。
古羽道:你还真是个木头,竟然相信他的话。
第一,这世上有几个比燕姊姊漂亮的?第二,若是有了,你罗九哥还不给自己留着?赵木头拍拍脑袋,道:对啊,又被罗九哥骗了。
古羽笑了笑,跳下马车,拍了下车轮,道:不过木头,你的木工活是真没得说。
这车我得想个好听的名字,要不就叫‘行屋’吧?赵木头拍手道:行走的房屋,好名字。
两人正有说有笑,远处老和尚济善忽然走过来。
这老家伙自那年田秀才去了无锡后,便四处游山玩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
老和尚走过来,带着他招牌式的笑说道:小腐儒,听说你要去京城玩了?古羽道:你这野和尚从哪儿偷听来的?我们是有正事,才不像你成天想着玩。
他跟老和尚讲话早已不似当初刚见面时那么拘束了。
老和尚道:有正事?正好正好,就是想让你说有正事。
他又是边说边笑,弄得古羽像是又被算计了一样,极度不爽。
老和尚忽然正色道:我也有件正事要托付于你。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交与古羽,道:京城的大相国寺听过吧?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寺中的住持非德大和尚。
古羽接过信,问道:你成天云游各地,就没抽出点时间自己送去?老和尚又是一阵大笑,说道:京城这种是非之地,你这小腐儒以后还是少去为妙。
说罢,便拂袖而去。
直到立冬刚过,古羽便与红香、赵木头启程了。
古云加全氏夫妇,赵木头的父母,还有村里的许多亲友,都到村头来送行。
村里十几岁的青年中,古赵二人是最后离开的,而且在村民眼中又是最能干最孝顺的孩子,因此离别之情格外深切。
古氏夫妇看着儿子与准儿媳,**哭无泪。
古云加道:孩子,这是你第一次出远门,一切以小心为上,不可与人斗气争锋,出门不比在家,到了别人的地方,总是要记住四个字,叫‘入乡随俗’。
古羽点点头,握着两位老人的手,百感交集。
进来游戏已有九个年头,与这对父母日夜相伴,犊子之情何其甚焉。
那边厢,红香早已哭成个泪人一般,她自失去至亲后,古氏夫妇便如自己亲爹娘一般照应,如今要离别远游,不舍之情怎堪忍受。
如此这般依依惜别之后,三人便踏上了出行的道路。
首站是到扬州与罗九洪会合。
罗九洪是个常出门的人,送别的场面自然远不及古羽三人。
听完舞飞燕的几句唠叨,制止了罗融要跟着去的要求,然后再亲一下刚满三岁的小女儿,罗九洪便与三人一辆马车,顺着官道,向西而行。
游戏的地理设定是以北宋为背景,再适当补充的。
因此这京城便位于真实世界中的河南省开封市,当时称为东京汴梁的地方。
扬州向西,过了淮河,汴梁便不远了。
古羽因身患咳喘之病,本就身体羸弱,经不起舟车劳顿,加之此时秋去冬来,正是物候干燥,西风肃杀的时节,肺属金,肺上有疾之人在此时最受煎熬,如此双重难关,古羽支撑不住,竟病倒了。
罗九洪知道古羽患病难受,也是驾着车慢慢地走,顺带沿途还可欣赏风景。
古羽可没那雅兴了,此时只能躺在红香身上喘大气。
还好古羽这病也非第一次染上,以前每年都会来那么几次,红香也有了经验,一面喂他吃些清痰润肺的食物,一面便在他耳边说说话、唱唱歌。
古羽有她这般悉心照料,虽身体难受,起码有了熬过去的力量。
赵木头坐在一旁,看着他二人,心中说不出的羡慕,说道:我要是能娶一个像香姐这样的媳妇,该多好啊。
外面罗九洪打趣他道:要我给你介绍一个不?赵木头道:不要,罗九哥尽诓我。
红香笑道:要是羽弟能有你这想法,那才好呢。
古羽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咳咳……我和木头的想法……咳……是一样的啊。
红香笑着捋了捋他的头发,道:好啦,都喘成这样了还在说,知道你对我好,我很满足。
古羽也微微一笑,捏了捏她的手。
这双虽只十五岁的小手,却比一般的富家小姐多了几分沧桑。
第五回 生丹四人一路行,一路玩耍,走了三四个月,从立冬走到开春,竟才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
这一日,四人来到一座县城,名叫鹿邑。
此时春暖花开,古羽的病已稍见好转,听得这地名,忽道:咦,这鹿邑不是老子的故乡吗?此地似有一处太清宫,便是建在老子的故居。
此宫唐朝时曾盛极一时,后来几经战火焚毁,又重新修复。
不知此地现在是何模样,不如我们去寻访一番?罗九洪自然是大赞一声好。
于是问明道路,便奔那太清宫去。
道教以三清为最高神祗。
三清者,玉清、上清、太清也。
太清即道德真君,也就是老子的神化。
此地因是老子李耳的故地,是以历代君王均有封赏。
唐朝时因尊道教为国教,对这太清宫更是加倍的翻修,一时间真是香火旺盛,也致此地之人多有信道者。
鹿邑县已进入中原腹地,一路行来,放眼平川,那太极宫就建在这一片平原之上。
刚到宫门口,便有执事的道士迎上来,仔细看了一下四人,问道:几位来此何干?罗九洪道:你这小道士真奇怪,来这道观,不是来烧香的,难道还是来吃饭的?那道士道:来烧香怎会是三男一女?很抱歉,今日观中有事,不便接待,请明日再来吧。
四人满怀兴致前来,不想吃了个闭门羹,心里窝火,却只好悻悻地往回走。
刚走没多远,却见路边一个老者,在使劲的摇头叹气。
罗九洪走过去问道:老人家,您也是被这太清宫挡在外面的吗?这观中到底有什么事,不让人进去?那老者边叹气边道:唉,能有什么好事?一帮狗男女,在搞生丹大会。
罗九洪奇道:什么叫‘生丹大会’大会啊?老者道:你想知道?我带你进去看。
罗九洪更是奇怪了,道:老人家您能带我们进去?那太好了。
老者也不发笑,只道了声跟我来。
便带着四人绕到了太清宫的侧面。
这太清宫占地面积不小,只是四面围墙年久失修,已有些残破。
老者便带着四人从一处倒塌的围墙钻了进去,来到一处高台之上。
老者指了指台下的一处大殿,道:就在那儿,你们自己看吧。
四人便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红香忽然尖叫了声,赶紧用手蒙住了眼睛,赵木头也是脸刷的红了,古羽则在心里感叹:行为艺术啊。
原来透过那大殿的门窗,只见殿中竟有上千对男女在行媾和之事。
罗九洪啧啧道:本公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这阵仗还真是头一回见。
那边老者早已是长吁短叹,连声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我这老骨头还是赶紧去地下见老伴吧,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古羽问道:老人家,这都是观中的道士吗?老者道:有的是观中的,也有普通信众。
古羽道:刚才您说他们这叫生丹大会?那是什么意思?老者道:唉,不提也罢。
这太清宫的费理道长,原本也是个得道的真人,便是这鹿邑县,就有许多他的信徒。
前些年费道长出外去云游,回来之后便行为大变,开始提倡要回归自然,回归本原。
古羽道:回归自然,听起来并没有什么错啊?道法自然嘛。
老者摇摇头道:要是一听就不对,谁还信他,他所谓的回归自然,就是要像动物那样生活。
像男女情事,他说很多动物都有固定的发情期,而且从不对媾和之事害羞,人也应该如此。
所以他才定下这样一个生丹大会,让这么多人在同一时间干这不堪之事。
古羽大致听明白了,这道长大概是受真实世界的犬儒思想影响太深,才会做出这出格的事。
但世事总不是那么简单,就算这道长是玩家扮演的,难道这殿中上千号人,全来自真实世界?如若这中间有古代人,那他们愿意抛开羞耻心来此行这事,其中定有深层原因。
他正想着,一旁赵木头问道:如此有伤风化之事,县太爷咋不来管管?老者道:别提了,县太爷说,人家关着门干事,他如何管得了。
他刚说完,台下忽然走上来几个人,为首一人说道:田老汉,你是不是疯了,把几个外乡人找来做什么,还嫌丢人不够吗?古羽忙上前拱手一礼道:这位先生贵姓?小生古羽,我们四人虽是过路,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鹿邑县出了这等奇事,又岂是纸能包得住火的。
田老汉介绍道:这位陆可仁先生,是本县的士绅,曾做过乡饮酒礼的大宾。
陆可仁拱手还礼道:小兄弟所言非虚,乡中出了这等丑陋事,本不应该包庇,只是此事牵连甚巨,已不是世俗礼法这般简单。
故此才会加倍的谨慎小心。
古羽道:听先生之言,似乎别有深虑。
陆可仁道:四位不妨随我来。
于是四人跟着陆可仁从那破墙穿出,赵木头过去将行屋赶过来,一众人便由陆可仁领头,来到附近一户农家中。
刚进院门,一个半老的农夫便过来跪倒在陆可仁面前,哭丧着道:陆先生,救救我儿子吧。
陆可仁忙将他扶起,安慰道:别着急,张大夫很快就来。
古羽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陆可仁道:盛老汉家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费理的信徒。
前些时,他的三个子女都病了,找了几个大夫,吃了几十剂汤药,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日益加重。
大夫们都说从没见过这怪病。
不光他们家,附近许多人都患了这种病。
鹿邑县这些年无灾无难的,为何会突然流行起瘟疫来。
这定与那费理的倒行逆施有关。
古羽沉吟片刻,道:那先生适才说的张大夫是……陆可仁道:小哥是从远处来,或许不知道。
这张汉下张大夫世居考城,乃是名医张从正之后,医术精湛,四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前几天派人去请,谁知近日病患颇多,还要过些时候才能过来行医看诊。
古羽点点头。
陆可仁道:咱们进去看看病人吧。
众人走进房门,只见两男一女躺在床上,满脸的红疮,三人都在不停地抓挠。
陆可仁转身问盛老汉道:不是让你用菖蒲水给他们擦吗?盛老汉道:擦过了,根本不起效果。
说着,他转身对病患道:让你们去学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活该受罪!这老汉适才还在跪求,现在又说这话,急切的心情可见一斑。
谁知一个儿子却向他顶嘴道:什么叫乌七八糟,像你那样每天赶牛下地就不糟了吗?盛老汉闻言又气又急。
正要发火,门外突然进来一人向陆可仁禀告:不好了,涡阳天静宫的人到太清宫闹事来了。
第六回 书僮陆可仁道:快,随我去看看。。
便带着一群人离去了。
罗九洪道:涡阳,我们不是前两天才路过吗?难道他们想我了,又跑来找我们?红香被他一逗扑哧笑了出来。
赵木头傻傻地道:九哥,不是的。
他们好像是来闹事的。
罗九洪瞅了他一眼,道:你这赵木头,再跟你待久些,我都不会开玩笑了。
我没长耳朵,不知道他们来闹事啊。
赵木头瘪瘪嘴,不再说话。
古羽道:好啦,吵架也要分地方,赶紧走吧!四人中古羽其实年龄最小,但罗九洪虽已是一双儿女的父亲,却童心未泯,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
赵木头虽木工活出众,但头脑却略显简单。
而红香则对古羽有天然的依赖。
因此,这羸弱的古羽隐隐就成了四人中的老大。
四人走出盛家,古羽道:都怪九哥,在涡阳的时候就想着找好吃的、喝花酒,不去关心民生疾苦。
要不咱们也跟去看看涡阳的人过来做什么吧。
说起看热闹,罗九洪最是热心,也就不去理古羽刚才那么不给面子。
四人又回到太清宫。
守门的道士大概也看热闹去了,观门口竟没一个人,四人便径直走到了正殿太极殿前。
此时殿前已围了不少人,估计附近的乡民也都来看热闹了。
为首的一群道士,想必就是涡阳天静宫来的。
在他们面前,有几只被拔光了毛的鸡正在抢吃地上的米粒。
每只鸡的脖子上都挂着一张纸条,上写着太清宫道士的字样。
一群道士一面看着一面哄笑。
古羽心中暗暗一笑,亏这些人想得出来,苏格拉底都被他们搬出来了。
旁边的红香凑过来小声问古羽道:这是什么意思啊?古羽便讲起故事来:很久以前,在极西的一个国度中,有一个非常聪明的老人。
人家问他什么是‘人’,他回答说‘两条腿、直立行走’。
于是那人就拿了两只被拔光了毛的鸡放到他面前,说‘这就是人’。
老人不慌不忙地抓了把米扔在地上,那两只鸡就抢了起来,老人笑道‘为几粒米而夺食,也配称为人?’他故事刚讲完,那边陆可仁忍不住了,指着其中一个道士说道:阮冲和,上次你来闹事,说老子是你们涡阳人,我已经引经据典和你考证清楚了,老子就是鹿邑人。
今天你又想做什么?那道士阮冲和笑道:陆先生,比读书我是没你有学问,但贫道今日来不是来比读书的。
陆可仁道:那你来这里闹事,却是为何?阮冲和道:听说费理不知去哪儿学了个什么‘生丹’道回来,观中的弟子们都不服。
这内丹派的香火只传在我们‘心丹’道的手上,何时冒出个‘生丹’来。
既然他这么有本事,那我们两派就要来比上一比。
比就比,你说比什么?阮冲和刚说完,从太极殿中走出一个黑袍道士来。
阮冲和道:费理,这可是你说的。
明日巳时,便在此地,你我两边各出三人,来三轮比试,胜两轮者即为赢家,如何?那费理一抖拂尘,道:甚是公平。
阮冲和道:爽快!至于比试的内容,第一项比法术,谁的法术精深者胜出;第二项比道术,你我之间辩上一辩,看谁的道术更加高明;第三项比医术,找两个相同症状的病人,谁能医好谁就获胜,如何?他一说完,旁边就有人问道:可是谁赢谁输,如何判断呢?阮冲和听到他们说话,从人群中请出一位紫衣道人来,说道:这位谭渡升道长,当年也曾亲聆常月真人法旨,颇得龙门全真精髓。
请他来做个公断,我想诸位当无异议吧?谁知费理道:常月真人信众成千上万,要听他传戒并不困难。
既然要找判断之人,由你找的人岂能公允?他看了看众人,又道:也好,那就请这位陆可仁先生也一起来做判断。
陆先生在本县推行礼教,其德行为世人称道,请他做评判是再好也没有了。
阮冲和倒似有恃无恐一般,道:很好,就请两位做评判便是。
忽然,围观的人群中一人高声说道:这比试真真有趣。
两个评判岂不会各为其主、争执不下吗?不如就由区区在下来为诸位做个评判如何?阮冲和道:你是何人?众人纷纷去人群中寻找,却见一个书生打扮的十**岁少年,手拿一只长箫,笑吟吟地站在人群中。
听得阮冲和问,他答道:小声姓叶,镇江人士。
区区不才,当年也曾聆听过常月真人的教诲,真人宣扬之戒律,至今仍铭刻小生内心之中,令小生无时无刻不以之作为行为之准则……他还未说完,那谭渡升抢道:一派胡言!常月真人驾鹤西行之时,你这小子恐怕还在娘胎中呢,你到哪儿去听他老人家说法的。
那叶书生一脸冤枉地道:不信你问我的书僮。
众人纷纷去看他身后的书僮,一看之下,全场之人都乐了。
原来那书僮比叶书生还要矮一个头,面容白净,身形瘦小,背上负了一张古琴,比他身子还要长上一些,观其年纪,恐怕比叶书生还要小一二岁。
阮冲和怒道:这是哪里来的狂生,在此妖言惑众!谁知那书僮说道:你凭什么说我家公子是狂生?他说话秀声秀气,也平添了一分狡黠的味道。
阮冲和道:你们主仆一对,沆瀣一气,不要在此胡搅蛮缠了。
书僮听他这话,起了争强之心,道:公子,他们不让我们当评判,那我们就和他们比比,不就是法术、道术、医术嘛?林公子道:不错,就和他们比比,赢了他们两家,看还有何话说。
那边费理道:两位别再捣乱了,搞得像是我们太清宫怕了他们天静宫一样。
他只道这两人是陆可仁找来故意搅局的,谁知旁边陆可仁却道:让他们比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他们就两人,人数不够啊。
书僮左右看了看,忽然走到了古羽面前,道:这位公子,不知是否愿意来帮我们呢?
第七回 比试古羽没料到他会突然来问自己,还没反应过来,那书僮便在古羽耳朵边耳语道:别犹豫啦,输了又不叫你赔钱,随便玩玩呗。。
古羽扑哧一笑,道:好啊,我来帮你们。
书僮欢呼一声,对陆可仁道:我们人齐了,可以参加比试了吧?陆可仁微微一笑,问阮冲和道:阮道长,如何?阮冲和愤愤地道:好!明日巳时,仍在此地,天静宫、太清宫和这位叶公子,各出三人,胜场多者即算胜者。
说罢,便带天静宫之人尽数离去。
这边叶公子过来向古羽见礼道:在下叶枫,请教公子贵姓?古羽便将己方四人一一介绍,然后道:叶公子这位书僮真是聪明伶俐啊。
叶枫一笑,正**介绍书僮,书僮却抢先说道:叫我林儿吧。
公子,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坐着,慢慢商量明日之事。
众人答应一声,便回到鹿邑县城,找了一处酒家坐定。
赵木头小声问古羽道:刚才听他们一直在说那什么常月真人到底是谁啊?古羽正**回答,叶枫忽然抢道:哼,什么常月真人,鞑虏走狗而已!古羽看着他,哈哈大笑道:叶公子怎的如此愤恨龙门全真?叶枫道:古公子想必知道原因。
古羽会心一笑,转头对赵木头道:常月真人姓王,乃全真教龙门一派,自长春真人丘处机传下来最重要的人物,全真教中兴之祖。
不过林公子大概觉得他迎异族统治,多了些媚骨吧?木头,你下次只要看那些道士头上戴的是圆形中硬的‘混元巾’,穿的是对扣的衣袍,便知他是全真教王常月的门下。
罗九洪想了想道:那刘英福道长好像不是这样穿的?古羽点头道:是啊,刘道长在龙虎山修行,龙虎山是正一道的祖庭,那里的道士都是穿戴传统的九梁巾和斜裾。
这时书僮林儿道:怎么传授起知识来了。
还是先分分工吧?古羽笑道:你定吧,你不是说随便玩玩的嘛。
林儿道:有两位公子在,随便玩玩也够胜他们了。
要不公子比第一轮,古公子比第二轮,我比第三轮吧。
叶枫道:第一轮比法术,可我会啥呢?古羽道:那他们会啥?手劈大石?刀山火海?罗九洪道:这种江湖把戏我见得多了,如果真是这样,明天看我拆穿他们,叶公子你就万无一失了。
叶枫道:难道我随便吹段箫就行了?好吧。
众人都莞尔一笑。
古羽道:那我呢?道家的学问我也是很浅陋的。
林儿道:你刚才给他们讲的时候头头是道,怎么会不行啊?古羽被他一抢白,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反问道:那你的医术也肯定没问题啰?林儿犹豫了一下,道:小时候看过村里的兽医给牛治病,算不算?众人一齐厥倒。
林儿又道:我刚才是这样想的,既然公子第一轮十拿九稳了,第二轮古公子你又是铁板钉钉,那第三轮我就不用比了嘛。
古羽恍然大悟,原来他刚才那样分配,是把自己给算进去了,道:人家说你是刁仆,还真没说错啊。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又聊了一会儿,林儿忽道:古公子,你们那驾马车又大又结实,坐里面应该很舒服吧?古羽笑道:你想试试吗?要不叫木头带你去城外兜兜不就行了。
林儿拍手称好,便缠着赵木头出去兜风了。
这边古羽道:叶公子,你这个书僮着实有趣。
叶枫微微一笑道:林儿与我从小一起长大,虽名为主仆,但其实比亲兄弟还要更近的。
于是当晚众人便在客栈中住下。
次日一早,用过早饭,一行人便到了太清宫。
鹿邑县中比试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前来看热闹的乡民围成了山。
此时大殿门口已放了三张椅子,除了陆可仁和谭渡升外,中间还留了一个位子,听乡民说县太爷也想来凑热闹,那位子就是给他留的。
太清宫与天静宫的道士,分列左右两边。
叶枫率着大家便站到了下首静候。
不多时,便听得县令钱超到了,众人纷纷恭首见礼。
钱超径直走到主位上坐定,然后清了清嗓子道:本县也有些日子没有聚这么多人。
今天太清宫与天静宫来一场这样的比试,可以很好的丰富本县的民间活动嘛,很好,以后这样的形式要多多提倡。
古羽听他这话,想起了扬州太守主办的乡饮酒礼,那是何其庄严,两相比较,真是高下立现。
那钱超续道:既然大家都准备好了,比试就开始吧。
旁边的陆可仁便朗声道:比试开始,第一轮比法术,请三方各派一人出来吧。
三方阵中便各自走出一人来。
陆可仁道:那么谁先开始呢?场中三人互相看了看,叶枫忽举起手来,道:既然大家都这么客气,那小生便先来献丑了。
他说罢,便拿起手中箫,幽幽地吹奏起来。
那乐声一开始静谧而深邃,似乎一望无际,偶尔有几声清脆的鸟鸣。
那悠扬,把人带到了湛蓝的天空下,蔚蓝的大海之上。
这时,风起来了,吹得人心旷神怡,那风中有一丝咸咸的苦涩。
风越来越大,眼前的景象开始迅速变换,沉静的大海突然起了浪花,天空开始变得灰暗。
暴风雨就要来了。
这时人开始摇晃,脚下已经有些站不住了,一个浪花过来,打得脸上生疼,又一个,冰冷地撞击着脸颊和身躯,全身湿透。
这时突然一道闷雷,震得浑身酥麻……停!一声怒喝中止了乐声,县令钱超道:这什么破曲子!听得人头皮发麻。
赶紧下一个。
他一说完,下面一阵骚动,围观人群中有人一起大骂曲子太差,有人则吓得惊声尖叫,一时间吵嚷不停。
古羽也定了定神,发现红香正紧紧地抓着自己,回头看了她一眼。
红香还在后怕着,问道:羽弟,这是什么曲子啊,让人惊心动魄的?古羽摇摇头道:我对曲子了解不多,不知道古曲中竟还有这样一首表现大海的。
这叫《碧海潮生曲》。
旁边林儿说道。
第八回 意念古羽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南宋黄药师发明的那首《碧海潮生曲》,此曲在音乐中夹带内功心法,也只有黄药师这样的一代奇人才想得到。。
罗九洪道:叶公子看起来弱不禁风,没想到这音乐中竟带股杀气,看来这一场咱们是赢定了。
此时,费理上前说道:我们生丹派日日与飞禽走兽为伴,时日一长,禽兽便与我等心灵相通。
贫道这位师弟就因为常与信鸽相伴,竟有一只灵鸽飞入他的腹中。
说着,他指了指场中的太清宫道人,那道人便微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竟听见从他腹中发出了几声鸟鸣。
围观群众一片欢呼,那边钱超更是站起来拍手叫好,道:这个好,这个有意思。
下面罗九洪小声道:这不就是腹语术嘛?在东洋和南越,许多人都会这个。
厉害的高手可以直接用腹语术与你对话。
此人学艺不精,不过只能叫上一两声,却到此地来招摇撞骗。
古羽也叹了口气道:是啊。
适才叶公子的《碧海潮生曲》如此美妙,却无人喝彩,反倒是这半吊子的腹语术如此受欢迎,也难怪这生丹派能聚集如此多的信众。
他这样说着,心里却在想,难道林公子是曲高和寡吗?难道好听的音乐下层老百姓就真的不能听懂吗?正想着,陆可仁说道:这位叶公子和太清派都比过了,下面就看天静宫的。
说罢,只见天静宫的道人不慌不忙地取过来一根细长的铁棒,拿到钱超面前,道:请大人检查这铁棒是否完好无损。
钱超一片狐疑,拿起铁棒看了看,道:看不出什么问题。
旁边陆可仁、谭渡升也分别看了看,都说没问题。
那道士又拿过来,给太清宫、林枫和围观人众检查了一遍,方才走到场**。
只见他将铁棒往地上一插,双手倚在铁棒上念念有词的祷告了一番,然后走到旁边,盘腿坐定,开始施起法来。
这时阮冲和上前说道:心丹派重视意念,万事万物,只要心念到了,便尽在我之掌控。
这根铁棒虽然坚硬,但在意念之下,也不过是一根软疙瘩而已。
他说完,便退到了天静宫队中。
人群恢复了寂静,全都死死地盯着那根铁棒。
过不多时,只见铁棒竟慢慢地弯了下来。
人群中有人高呼:神了!钱超也是惊诧无比,跑过去抓起那铁棒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说道:天静宫真是神了!我宣布,第一轮天静宫胜。
他一宣布,下面又骚动起来。
林儿冲上去道:明明说好是三个人一起评判,凭什么你一个人说了算?钱超看了他一眼,摆起了官威道:你是何人,竟敢质疑本县的决定?林儿却不服软,道:既然事先说好,就要算数,不然这比赛还有什么意义。
钱超闻言正**发作,后面陆可仁忽然跑上来陪笑脸道:太爷请勿生气。
本轮老夫也认为天静宫的确不错,自然就是天静宫胜了。
林儿瞪了他一眼,道:你……还没说完,就被叶枫拉回己方队中。
林儿道:你干吗拉我啊?叶枫道:这场比试本来就无公平可言,何必那么认真?林儿道:这个县令昏庸就算了,那个老夫子也这般软弱,还趋炎附势,难怪这里的乡民都这般模样,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古羽也道:林儿说得不错,一个地方的民风与乡中士绅关系非常。
这老夫子身上全无读书人的硬骨头,的确让人生气。
林儿道:古公子,你一定要胜他们,给他们点教训。
古羽有些犹豫道:可是这评判完全向着他们,如何胜法?林儿道:下一场是道术的辩论,把他们辩的哑口无言,看他们还有何话说。
拿出你当年在长乐帮的气势嘛……他忽然捂住了嘴。
古羽正**问他怎么知道长乐帮的事,那边陆可仁道:请三家再派一人出来进行第二轮比试,古羽沉吟片刻,便走进了场中。
陆可仁回头看了看钱超道:太爷,第二轮是比道术,请太爷出题吧?钱超道:这……,我哪懂这个啊,要不谭道长来出吧。
谭度升道:那贫道僭越了。
这道教修行法门中,有人主张先性后命,有人主张先命后性,有人则主张性命双修,不如三位便各选一门来辩上一辩吧。
场中三人正**说话,钱超忽道:什么性啊命的,道长你这题目我们都听不懂,难不成要大家都回家睡觉吗?谭度升被他一抢白,脸上架不住,一屁股坐了下来。
钱超又道:还是我来出个简单的。
昨天我听说你们这生丹派要跟心丹派一较高下,我就在想,你们道家主张清心寡**,这个也不能做,那个也不能做,这花花世界,美食美女,又如何让人割舍得下。
不如你们几位今天就给本县讲讲好了。
天静宫道士立刻便接过话来说道:人的意念的力量是无穷大的,只是我们并不知晓而已。
为什么普通人的意念不能令铁棒弯曲,就是因为普通人的心中有太多的杂念,阻碍了你的意念的作用。
只有当你纯净了你的心智,让意念之力完全作用到某一物上,这样才能发挥意念最大的功效。
这就是为什么要清心寡**的道理。
太清宫道士反唇相讥道:一派胡言!试问,如果清心寡**的目的是为了令某一物发生改变,难道这样的想法本身就不算杂念吗?难道有这样想法的人,其心智就纯正无碍了吗?天静宫道士被他一抢白,竟是无言以对。
第九回 辩论太清宫道士续道:所谓清心寡**,其真实的目的在于回归人本原的状态。。
远古之时的人们,没有如今日一般的花花世界,他们的生活与野兽无异。
但那时的人,其寿远较今人更长,其智远较今人更甚,究其原因,正是他们不受纷扰俗世的拖累,不受过眼云烟的障惑。
故此,当今之人,也才应当回归本原,清心寡**。
天静宫道士道:我看你才是一派胡言,你说纯正心智是心有杂念,那如你这般有目的、有意识的去割除对花花世界的追求,就不是邪恶法门吗?如你这般一味的蛮干,不但得不到益寿延年,还恐怕为这物**所累。
上古之人之所以没有物**,是因为他们没机会有。
当今之人有机会、有条件而不去做,强行地割断物**、矫正意念,不但无法得到预期,恐怕还会令心智紊乱,以致走火入魔。
太清宫道士见正面进攻不能奏效,开始了迂回策略:照你这般说,那我们也休谈什么清心寡**了。
这个花花世界是不能改变的真实存在。
依你的说法,那我们就只有去迎合它,纵情声色犬马,过放荡的生活。
天静宫道士忽然哈哈大笑道:难道你们太清宫不是这样的吗?太清宫道士被他一笑,气急败坏地道:男女正常房事,与纵**没有关系!天静宫道士道:哦,你的意思,行房也是寡**啰?他一说完,天静宫一干众人也都笑起来。
天静宫道士见已将对方击溃,还不忘再踩上一脚,说道:事实证明,生丹派所谓的修炼法门,实际上都是给他们纵**的借口。
试问,禽兽难道没有**吗?所以学禽兽的做法也间接地学了它纵**的本性。
人与禽兽最大的不同正在于人有意念,人的意念能改变一切。
真正的修行方法,就应该以强化意念为最高准则,这也是人区别与禽兽的地方。
他一说完,围观群众纷纷叫好喝彩。
太清宫道士见败局已定,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古羽,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任由他在此胡说八道。
古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一直在沉默之中。
适才那两人唇枪舌剑,他也插不上嘴。
虽然这几年他读了很多书,但在辩论方面缺乏经验,眼前这两人虽算不上什么顶尖高手,但至少是各自门派中的翘楚,也曾久经战阵,把对手的破绽看得十分清楚,一击即中要害,实在不是他所能应付之敌。
此时听得人问,古羽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道长刚才的意思,什么都要服从于意念,那强化了意念之后呢?天静宫道士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先是一怔,然后说道:强化了意念,自然就可以遨游于天地之间,逍遥于物外。
古羽又问道:逍遥于物外之后呢?天静宫道士看出了他是想借比武当中无招胜有招的缠斗法对付自己,呵呵笑道:今天的题目是‘清心寡**’这四个字。
这位公子若是想知道‘逍遥物外’是什么含义,那简单,明日便到涡阳县来,拜阮师兄为师。
阮师兄道法精深,这位公子又天资聪颖,想必不用多日,便可出师了。
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对付不出招的死缠烂打之敌,上上之策便是即时脱出战局,迫使其出招。
天静宫道士显然是深谙此道,古羽一接招便败下阵来,自是因实力不济,并非此人对手。
古羽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红香、林儿还有一帮兄弟都在为自己担心,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勇气来,今日就算败了,也要败出尊严来,哪怕被取笑得无地自容,也决不能让这帮牛鼻子道士轻易得逞!他主意一定,便说道:我这一问,并非与‘清心寡**’无关。
只因‘逍遥物外’虽的确是道家的至上心法,然而天下三教九流绝非一致。
之所以问‘逍遥物外’之后,实则是问这人是因何生于天地之间,是为谁而来,又为谁而归。
若不解此问题,恐怕一切意念都是虚妄。
那天静宫的道士适才还满脸笑意,听得古羽一字一句道来,心中惊诧渐起,笑意顿失,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约有半盏茶工夫,场中竟是鸦雀无声。
直到陆可仁的声音打破沉静:两位道兄若不回答,这场便是这位公子胜了?两个道士都懊恼地摇摇头,回到了自己队中。
这边林儿可高兴坏了,过来拉住古羽不住地赞叹。
罗九洪也过来说道:兄弟,以前我只见你读些儒释道的书,没见你读过什么异书啊?怎的今日会说出这书上找不出的话来?古羽摸了摸脑袋,心想:是啊,这些年虽读过的古籍不少,但**人极少讨论人是从何而来,又向何处去之类的话题,只因孔子说过不知生,焉知死,生死之事便不再重要。
佛教初传时,中原士绅倒也曾热议过这种问题,但后来却逐渐被淡化,成了民间的迷信。
刚才情急之下,将自己在真实世界中学到的那一丁点西方哲学搬了出来,没想到一下子把众人都蒙了,反而收获奇效。
他正想着,陆可仁又说道:下面是第三场比试。
不知病患何在?阮冲和道:三位病患已安排在城中客店内,已差人去请了,大家稍侯片刻。
诸人一边等着,一边聊起天来,也当是看了两场比试之后的中场休息。
赵木头道:这第二场比试真有趣,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九哥,怎么我们扬州没见过啊?罗九洪道:这‘舌战’古已有之,你没听戏里的‘诸葛武侯舌战群儒’嘛?只不过最近,这舌战在京城突然盛行起来,好像还有一个新的说法,叫‘辩论’。
其实这个我们扬州也有,以前在周大人家的清谈就有点这个味道,只是形式上跟这辩论不太一样,估计不久之后这种形式也能传到扬州了。
红香道:这辩论真有趣,比打架比武好看。
罗九洪道:辩论跟比武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辩论也有门派之分,也讲个招式技巧。
有人一上来就单刀直入,正面强攻,就像武术中的少林派,还有人则喜欢迂回前进,以柔克刚,就像武当派。
武术分内功、外功,辩论也分形上、形下。
你是学的儒家的根基,还是道家的法门,辩论起来迥然相异。
旁观者看起来,辩者一会儿面红耳赤,一会儿大笑连连,自然是有趣得紧啊。
第十回 大夫不多时,便有天静宫的道士抬了三名病患到场中。。
钱超与陆可仁、谭渡升一起去看了一下病患,确认三人症状一致,然后回到主席。
陆可仁道:请派第三人出场比试。
林儿正要走出去,罗九洪忽道:不行就直接认输噢。
林儿回过头来调皮一笑,道:放心,昨晚我已经想出了一个必胜的法子。
说罢便走到了场中间。
三方各自一人出场,分别站到了三个病患身前。
陆可仁正要宣布开始,林儿忽道:等一下,我有话说。
陆可仁道:有话请讲。
林儿指着天静宫道:病患是他们找的,万一他们已经提前让人诊断过了怎么办?陆可仁道:这……林儿道:所以三个人应该交换病患来治疗才对。
陆可仁点点头道:有道理,那就请三位交换一下吧。
下面赵木头悄声问古羽道:林儿傻啊,连我都想得到,这三个病患病症一样,如果天静宫提前看过了,那换人治疗有什么用呢?古羽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或许林儿有什么妙计吧,先看看再说。
那三名病患都是中年人,被放到了地上平躺着,远远地看去,只见三人都是面红如枣,大汗连连,下腹微有肿胀,也不知都生了什么病。
这时太清宫道士在自己面前的病患身边走了几圈,口中像是念了几句咒语,然后便跪下来,在那病患的全身拍打起来。
后面的围观民众见状,便有人小声说道:这位张道长号称张神手,不管什么病,只要经他这巴掌一拍,立刻就好了。
上次我就是患了一种怪病,全身疼痛难当,被这张神手这么拍了几下,登时神气清爽,病也全好了,你说神不神?他们正议论着,那边天静宫道士从怀中掏出两个大的手套戴上,将双手在病患身体周围凌空划动,五指就像在抓什么东西一样,从病患身上抓出来,再重重地扔到地上,如此反复施为。
后面人众中便有人介绍道:这个方道长的一双手也是厉害无比,号称五指擒魔,只要见他这五根指头一伸,再顽固的病魔也会被他抓将起来,扔到地底深处的。
不知道这两道长哪位更厉害些。
咦,那小子要做什么?众人回头去看,原来林儿竟将自己的绑腿取下来,用一块大布绑到了手上,也学起来了那五指擒魔的模样,在病患身周有模有样地来回比划着。
他身形较小,那病患体形偏胖,他只能跳来跳去地比划,动作十分有趣。
古羽一边笑他一边说道:林儿真是有趣,原来他说的必胜法就是学人家的模样啊。
红香小声道:可万一人家的确有什么真本领,他这一下子也学不会啊?古羽道:香姐你知道我从不相信此等巫医之术。
这个五指擒魔定是有什么障眼法没让人看到,也不知林儿能不能发现。
他们正说着,那边张神手身前的病患被拍打之下,本就通红的脸颊竟变作了乌紫色,病患似是忍不住痛苦,开始呻吟起来。
不多时,竟由呻吟变作了大叫。
那张神手见状,却不停手,反而拍得更加用劲,似乎要加大功力一般。
病患大叫了一会儿,嘴唇也开始变黑,突然一声惨嚎之后,晕了过去。
张神手也被吓住了,停住手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此时旁边的五指擒魔与林儿却是另一番景象。
五指擒魔凌空抓了半天的病魔,病患却似乎没什么变化。
林儿却不同,她一面学着五指擒魔的动作,一面观察病患的变化,只见那病患脸上的红霞慢慢地褪去,肿胀的小腹也有消退。
林儿脸上笑意骤起,越发地卖力去抓那身上的病魔。
又过了些许时候,林儿身前的病患慢慢地睁开了眼,身上的痛楚似乎轻了许多,也有了精神,缓缓地开口说道:多谢大夫施救之恩。
我感觉轻松多了。
林儿听他说话,高兴地转过身去,向钱超道:怎么样,我赢了?钱超站起来看了看他医治的病患,道:不错,这位公子的医术果然高人一等,就这么比划几下,就把一个病入膏肓的患者救活过来,厉害厉害。
这第三局自然也是几位公子胜了。
林儿欢呼一声,跑到叶枫和古羽面前,颇为得意地道:怎么样,我厉害不?众人都是一番赞叹,赵木头问道:你这必胜法真厉害!你是怎么把那病人治好的啊?林儿笑道:其实这必胜法很简单的,就照着那五指擒魔的动作学呗。
既然他这么有信心能治好,想必我也能啰。
赵木头道:可如果那五指擒魔真有什么气功心法呢?你又没有。
林儿道:你相信那个啊?我才不信呢?古羽忽道:奇怪!为什么你反而治好了,那五指擒魔却未能建功?林儿回头一看,那五指擒魔果然还在那里施法,却不见病患有什么好转,摇摇头道:是啊,难道我的运气比较好?他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手。
胡闹,真是胡闹!从人群中传来一人怒骂之声,只见前日那个田老汉带着一个大夫模样的人走进场中。
田老汉对陆可仁道:张汉下大夫来了!陆可仁连忙起身相迎。
谁知张汉下并不看他,只是蹲下去看第一名病患。
他用手在那病患腕上一搭,随即长叹一声,道:唉,造孽啊!林儿也跑到那病患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下,问道:大夫,他怎么了?张汉下起身看了他一眼,道:你看不出来?林儿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我哪里看得出来啊?张汉下又叹了口气道:为了一时意气,拿医术当比试的工具,视病患的生命为儿戏,你们这些草菅人命的畜生!林儿闻言大惊道:他死了?张汉下哼了一声道:救不活了。
林儿又看了一眼那病患,一急之下,竟流下泪来,转身便冲出了人群。
第十一回 神医叶枫见林儿跑掉,连忙去追。。
这边众人听说病患救不活了,也是惊慌不已。
病患的家属听到张汉下的话,更是跑过来哭跪在地,向张汉下求情请他医治。
张汉下不停地摇头道:阳火在中,久不能出,本已命在旦夕。
如若即时投以发散之药,令肌肤通畅,汗流如注,或尚可治。
谁知适才却被全身拍打,激荡其体内阳热在经脉中四处乱撞,如今诸脉俱损,已无可治之法了。
病患家属哭天抢地地跑到张神手面前,喊道:你这个骗子,杀人犯!谁知那张神手道:我的医术是信则灵。
你们这些人不相信我们生丹派,如何能治得好?这时阮冲和上前说道:这位道兄此言有些过了吧?据我所知,就在这鹿邑县境内,就有你们太清宫的许多信徒,现正身患怪病,你们治不好,才请这位张大夫来的。
我这话没说错吧?张神手被他一抢白,脸色尴尬,一时语塞。
这时五指擒魔也停止了施法,过来附和道:不错,既然治不好病,那就赶紧把牌子拆了,从此归隐山林,休要在这中原土地上诓骗信众。
费理脸色铁青地说道:不错,本观今天输了比试,无话可说。
然胜者是那位公子,也不关诸位的事。
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阮冲和没想到他会突然下逐客令,然而己方今天的确未能占到什么便宜,只好哼了一声,道:那就告辞了!费道长,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转身就走。
刚走没多远,病患家属忽然跑过去拉住他的后襟道:那我家老头怎么办?阮冲和手一抖,命几个手下道:赶紧抬回去,别在这儿丢脸了!便有几个道士去抬了三个病患匆匆离开。
等天静宫一群人走后,陆可仁走上来对张汉下道:张大夫,不如我们这就移步去看县中的几个病患如何?钱超在一旁却道:你这人真是无趣。
张大夫远道而来,十分辛苦,今日天色将晚,还是到县衙中,本县做东,为张大夫接风洗尘。
张汉下道:山野村夫,就不麻烦太爷了。
我自找间客栈住下,明日看诊完就回考城。
钱超道:那怎么行?张大夫是贵客,本县最喜欢结交有本领的人了,张大夫休要再推辞。
来人啊,替张大夫拿包袱。
便有手下的衙役过来拿了张汉下背后的包袱和诊疗箱。
张汉下无奈,只好应允。
钱超又走过来对古羽道:这位公子适才口若悬河、辩才无碍,真是了不起,不如一道去衙中如何?陆可仁也道:是啊,古公子与几位朋友解了本县之危,功劳甚大,一定不能推辞。
古羽心想,这厮让我们参加比试来搅局,却又在刚才关键时刻让叶枫输掉比试,当真是两面三刀的软弱文人。
不过他心里却有意和张汉下多接触接触,便说道:好说,有酒吃,我何故要推辞。
钱超拍手道:很好,那诸位请吧。
说罢便当先而行。
古羽悄声与红香三人商议道:这张大夫看起来为人正直,我想有机会和他聊上一会儿。
要不九哥随我去县中吃酒,木头和香姐去找找那位叶公子和林儿吧?我们晚些时候仍到客栈碰面。
赵木头点点头,便与红香随着渐渐散去的围观人群离开了太清宫。
古羽、罗九洪随钱超等人来到县衙后堂。
下人早已备好酒席。
钱超、陆可仁、张汉下与古罗二人入席坐定。
钱超满脸堆笑,举起酒杯道:来来来,各位,今天鹿邑县来了这些贵客,我这父母官也是分外高兴啊。
大家同饮此杯。
陆可仁也道:是啊,张大夫此次专程从考城赶来为我乡人解困,我代众病患致以感激之意。
钱超道:哎呀,今天这宴席上,只叙闲情,看诊的事,明日再谈。
不多时,下人端上热菜来,座中之人便一边饮酒一边闲聊。
钱超问古羽道:古公子听口音不像本地人啊?古羽道:草民扬州人士。
我等四人本是去京城寻医的,路过此地,也就来凑个热闹。
陆可仁道:古公子身患何疾?今日张大夫在此,何不请他看看,还去京城做什么?古羽正要回答,张汉下道:古公子面色发黄,似是不足之症?古羽道:不瞒先生,小可因幼时肺脉曾受内伤,以致咳喘难愈。
张汉下道:且让老夫一看。
古羽点点头,便伸出手腕请他把脉。
张汉下三指伸出,在古羽腕上一搭,闭目感受其脉搏。
号了一阵,张汉下睁开眼,道:观公子脉象,浮而数,乃是体内虚阳无主之故。
当年应当是被某种阴阳不调的内劲打中,没有拔除干净,以致其一直在体内游走。
罗九洪道:先生真是神医啊!我这贤弟当初是被练了十八泥人功的长乐帮弟子击中,险些丧命。
这十八泥人功就是阴不阴、阳不阳的武功,正如先生之言。
张汉下捻了捻胡须,道:既是虚阳在内,无所依附,必以发散之法医之。
我写一个方子,你们拿去,每日早晚服下,夜里裹着被子睡,出几身汗病就好了。
说罢叫人拿了纸笔来,写下了一个方子:薄荷八分荆芥一钱紫苏二钱麻黄五分石膏三钱半夏一钱滑石四分桑白皮三钱写完便交与古羽。
古羽收下方子,连声称谢。
罗九洪道:这趟在鹿邑县停留,果然不虚此行啊。
古羽道:是啊,多谢先生。
九哥,诊金你可要多给上一些。
他们这一路上,一切盘缠花费,全着落在罗九洪身上。
这家伙家中豪富,自然不吝惜这些许钱资,于是他道:这是当然。
便从身边摸出一贯铜钱付给张汉下。
张汉下也不推辞,将钱收入怀中。
宴席直吃到掌灯时分方才散了,古羽和罗九洪便告辞离去,回到客栈。
此时红香、木头与叶林主仆已等候多时了。
古羽见林儿已止了哭泣,问道:好些了吗?林儿点点头,古羽笑道:比试时出了意外,谁也没有料到。
不曾想你一个男子汉竟流下泪来,让人颇感诧异啊。
红香过来捏了捏他的手道:羽弟,你怎的比木头还木啊?现在还说林儿是男子汉。
古羽看了她一眼,还没反应过来,罗九洪恍然大悟道:噢!我说林儿怎么忸忸怩怩,一会哭一会儿笑的,原来是女儿之身啊!(笔者并非医生,小说中所列的各种药方,虽非全无道理,但其中颇多虚构的成分。
读者切不可当真拿来做了药方,切切!)
第十二回 责任林儿一阵娇羞道:谁忸忸怩怩了?说罢便跑出门去。。
赵木头在一边急道:九哥真是的,开玩笑老这么过分。
罗九洪见他模样,哈哈大笑道:那你还不赶紧追出去安慰一下?赵木头被他一笑,真的追了出去。
罗九洪小声问古羽道:这林儿漂亮吗?古羽想了想林儿的模样,若除去男子衣衫,还真是一个标致的女孩儿,便点了点头。
罗九洪道:上次你在木头那污蔑我,说我就算碰到比燕儿漂亮的也会自己先留着。
这回你看着,这个姑娘我一根手指也不碰她。
古羽奇道:我说的话你怎知道?罗九洪奸笑道:你觉得木头嘴里能藏得住话吗?古羽撇一撇嘴,又转头问红香道:林儿怎么会女扮男装?红香道:刚才正说到这事你们就回来了,还是听叶公子说吧。
三人坐了下来,便听叶枫说道:古兄,其实你我早就见过了,只是你不知道。
哦?古兄还记得十年前,在扬州得月楼有人提醒你有埋伏的事吗?古羽惊道:那人难道就是叶兄?叶枫笑道:是啊。
当时,你在得月楼演示木头人摔不碎,我和林儿就在楼下观看。
等那太守走后,我们悄悄跟过去,见他指示手下衙役来跟踪你,这才现身提醒于你。
古羽恍然大悟道:难怪适才比试时,林儿脱口而出让我拿出扬州时的气势,原来是他乡遇故人。
一直以来,对当年在扬州的救命恩人都是念之在心,只恨不知姓甚名谁,今天总算见了,叶兄一定要受我一拜。
说着便要起身拜谢,叶枫连忙阻止道:古兄这样未免太见外了。
要谢啊,一会儿等林儿回来,你去谢谢她吧。
古羽道:也罢,大恩不言谢,以后叶兄若是需要帮忙处,只管招呼一声便是。
叶枫道:好说。
古羽又道:前次在扬州,此次在鹿邑,两番偶遇,你我真是有缘,只是叶兄此次来鹿邑,想必并非是为游山玩水而来吧?叶枫道:实不相瞒,林儿与我乃是同门,她虽年龄比我小,却还是我的师姐呢。
我们的师父名讳上曾下师东,是华山派的门下。
这次出来,是因为听说中原这里近些年道门异化,形成了许多前所未闻的门派道观。
师父这才派我们两个出来调查情况,不想在此地遇到了你们。
古羽心中开始回忆关于华山派的资料。
在金庸小说中,华山派在《碧血剑》和《笑傲江湖》中均出现过,网上也有牛人考证说,穆人清是令狐冲的徒孙辈云云。
古羽道:原来叶兄是华山派的门人,却为何会桃花岛的《碧海潮生曲》?叶枫道:古兄有所不知。
华山派不像少林、武当这些大门派,收徒在精不在多。
门人个个都是潇洒不羁,独来独往。
师父就最佩服南宋时的东邪黄药师那种亦正亦邪、不管世俗礼法的风范。
对黄老邪的各路武功招数自然也颇有研究。
古羽道:原来如此。
华山派自风清扬祖师以降,后有令狐冲、穆人清、袁承志,都是当世大侠。
他们都脱离世俗,却又锄强扶弱,的确是江湖中顶天立地的豪侠。
难怪从扬州到中原,生黎苦处总有你们的身影,着实让人钦佩啊!叶枫拱手道:没想到古兄对鄙派如此熟悉。
正说着,林儿忽然与赵木头从门外跑进来,后面还跟了两个人,竟是适才比试时那个不治的病患家属。
林儿跑到叶枫身后,道:刚才一出门就碰到他们。
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很内疚了,求求你们别再跟着我了。
一个病患家属道:公子,我知道您有本事,您比划几下就治好了任五叔,请您一定要为我爹治病啊。
我们家穷,付不起诊金,以后我愿意为您做牛做马。
林儿道:姐姐,我真的不会医术,刚才那几下都是瞎闹的。
就算我会,也高不过那位张大夫啊,既然他都没有办法,我也没辙啊!这时古羽站起来道:两位先坐下来喝口茶,慢慢说吧。
那二人是一老一少的一对母女,听了古羽的话,便坐到桌前。
小姑娘喝了口茶,便说道:我叫郭珍,大家都叫我珍娘,我们家是涡阳县的农户。
前些日子,我爹也练起了天静宫的‘心丹’**,每天早晚都要做各种各样的修炼功法,还要经常‘辟谷’、‘禁**’。
结果练了一段时间后,突然病倒了。
开始我们以为是饿的,便煮了些红薯、玉米什么的给他吃……她正说着,林儿在后面小声道:哦,难怪。
古羽道:林儿,你说什么?林儿忙笑道:没什么,只是曾听父辈说,这些东西吃了容易肚子胀,我看今天的病患都是小腹肿胀,所以才想到这个。
谁知珍娘点点头道:是啊,大夫也说,是大便郁结所致,给开了个什么大柴胡汤。
结果喝了几副药都不起作用,我们这才想到去求阮道长。
古羽接着道:所以阮道长便把你们诓到鹿邑来了?珍娘道:是啊,阮道长和我们说,鹿邑县的道长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我爹的病,我们相信他,就来了这里,却不想……她说着又哭起来,连带着她娘也跟着哭了。
林儿忙劝道:你们别哭了,哭得我心里又难受了。
古羽想了想,道:要不这样。
明天张大夫应该会在县中设馆行医,你们再去求求他。
说不定他今天的话是一时激动,等明日冷静了,再一把脉,或许就有治了呢。
林儿拍手道:还是古公子聪明,这个办法好。
珍娘母女想了想,也只好如此了,方才离开客栈。
林儿见他们离开,长舒了一口气,道:古公子,多亏你替我解围,要我怎么感谢你呢?她说得兴奋,没到到古羽此时却眉头紧锁着,说道:真没想到这次出来所遇到的,全是不幸之事。
前有鹿邑县的瘟疫,后有天静宫的怪症,更兼‘生丹’、‘心丹’这两个从所未闻的道派互相较劲。
在这中原故地,我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当年宋家村初识香姐时,那份宁静与祥和呢?林儿一肚子高兴被他浇灭,撇着嘴道:我们这六个人中,最没劲就是古公子了。
这两天来我就没看他笑过几次。
红香姐,真佩服你还这样跟着他。
红香却满脸幸福地看着古羽道:那是因为他肩上承载了太多的东西,林儿妹妹,以后如果有机会经常在一起,你就会了解的。
林儿咂咂舌头,不再说话。
古羽却没想到红香这样评价自己。
他心里反复想着红香的话,自己的肩上到底承载着什么呢?除了承诺过给红香一生的幸福。
他好像并没有太多的责任。
可他心中的确总是沉甸甸的,也许这重量是天下万民的重量。
他此时虽已读书破万卷,但天下万民这四个字却还只是停留在书本上。
此刻的他,心中真正急切的感受,是真实世界的玩家,闯进来破坏了原本平静的游戏世界。
他想为他们赎罪,尽自己的能力。
第十三回 药皂古羽忽然想到了那年蔡捕头给他的那张纸条。。
那上面记载的,也正是和珍娘一样的可怜人。
等这次京城之行一结束,自己应该抽时间去看看他们了。
次日一早,便听说张大夫在县中最繁华的南市口设摊看诊,众病患自去那里让他诊病。
罗九洪道:要不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林儿附和道:好啊,有热闹一定要凑。
六人吃完早饭,便奔南市口而去。
大家都道此时一定已经是人山人海了,紧赶慢赶走过去,却发现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诺大的南市口,空空荡荡,除了张汉下摆的摊子,和陆可仁几个站在后面,看诊的病患就稀稀拉拉几个。
林儿忙跑过去问陆可仁道:不是说鹿邑县很多人生病吗?怎么才这么几个?陆可仁也纳闷道:不知道啊。
可能大家还没起床?再等等看吧。
此时在看诊的正是珍娘母女。
珍娘正恳求张汉下道:张大夫,请您救救我爹吧。
张汉下道:昨天不是已经和你说了吗,已经病入膏肓,没法救了。
珍娘母女突然跪到了地上,哀求道:求求您了!边说边跪在地上哭。
张汉下去拉她们,母女俩死活不起来,就这样跪着。
张汉下又拉了几下,始终拉不动她们,似乎心也软了,便道:也罢,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救得活救不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珍娘母女欢天喜地地站起来,珍娘道:多谢大夫,只要救活爹爹,以后让我们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张汉下问道:你们家就你们母女俩,没别的男丁了吗?珍娘道:小女还有个哥哥,不过已出门在外有年头了,家中就三口人。
张汉下抿抿嘴道:这事就比较棘手了。
他抬头四周看了看,忽然发现人群中的罗九洪,便问道:罗公子,不知是否愿意帮一帮这两位呢?罗九洪没想到他会问自己,忙道:当然乐意效劳。
张汉下招招手,让他凑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罗九洪听完扑哧一笑,道:张大夫高明,在下一定不辱使命,哈哈。
张汉下从怀中掏出一贯钱交与罗九洪,道:这是昨日所受钱资,原物奉还,此事就拜托了。
罗九洪推辞道:张大夫这就见外了。
铜钱您拿回去,这点小钱在下还出得起。
张汉下道:罗公子家中宽裕固然不假,然这钱是为这两个穷苦人出的,怎可还叫罗公子破费。
再说这钱本就是你的,昨日那张方子也值不得这许多铜钱。
罗公子不必推辞了。
罗九洪执拗不过,只好收下铜钱。
等两人说完,林儿忙跑过去问道:罗九哥,张大夫让你做什么啊?罗九洪神秘地道:这事啊,张大夫说要对你保密,嘿嘿。
林儿悻悻地嘟了嘟嘴。
她此时已回复女子的装扮,一身鹅黄色轻衣,一头乌黑的头发扎成许多小辫,显得十分可爱。
罗九洪转身对珍娘道:你爹现在何处?珍娘道:已经被天静宫的人抬回涡阳了。
罗九洪道:那好,等这边的事一了,我便与你们返回涡阳。
珍娘母女连声道谢。
此时下一人走上来,正是那日见到的盛老汉。
后面陆可仁问道:老盛,你家孩子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来?盛老汉走上来便哭丧着一副表情道:陆先生,请你去劝劝我那几个不孝子吧,昨天费理知道张大夫来,私下里传出话,说若去找大夫看病以后就别到太清宫,他们都不敢来了。
陆可仁道:也罢,你先站到一边,下面二狗上来吧。
反正他们病症差不多,等张大夫找到了治病之法,再去医治你家几个小孩便是。
说着,一个年轻人走了上来。
他也和盛家子女一样,全身布满红疮,不停地抓挠。
张汉下把了那二狗的脉,凝神想了一会儿,道:皮肤搔痒,当是湿热之症。
不过早听说你们已服过苦寒燥湿的方子了,不但无用,反而病情更甚,是这样吗?二狗点了点头。
张汉下皱眉道:这可真是奇怪。
二狗你再想想,近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二狗道:您是指什么?张汉下道:比如说……等一下!他忽然停下来说话,用鼻子嗅了嗅,问道:你身上是什么气味?二狗看了看自己身上,道:您说我身上吗?没什么啊,就是早上出来的时候洗了个澡。
张汉下道:这不是皂角的味道,你用的什么东西洗澡?二狗道:是一种药皂,洗了之后很舒服的。
张汉下道:哪里来的药皂?二狗支支吾吾道:这……后面陆可仁见他犹豫,急道:你这二狗,以前你小子一年也洗不了几次澡,现在倒勤快,居然早上起来洗澡。
还不快给张大夫说药皂是哪儿来的?二狗道:乡老您别提以前了,我知道那时候我不爱干净,可我现在很爱干净的,每天要洗两次澡呢。
陆可仁惊道:每天洗两次?你小子疯了?二狗道:不是,要是不洗澡,就全身发痒,洗一下会舒服很多。
张汉下道:要不你回去取那药皂来让我看看?二狗答应一声,便飞奔回去。
这边赵木头不好意思地对古羽道:说起来,我也有好久没洗澡了。
众人一番嘲笑。
古羽说道:是啊,本来从古至今都是‘三日一沐,五日一浴’(注:沐即洗头,浴即洗澡),天天洗澡的人的确少见。
他这话自然是针对古人说的。
现代人受国外的影响,很多人都是天天洗澡的,虽然他们未必知道其中的好处。
红香问道:羽弟,你说这药皂会是谁给二狗的呢?古羽想了想,道:听二狗的意思,似乎不像是太清宫的人,我也想不出来是谁。
林儿忽然道:难道是天静宫?古羽闻言,细细一想,道:林儿说得不错,很有可能。
天静宫的人重视清净意念,自然要从洁净身体做起,而且二狗这样支支吾吾,想必是害怕让太清宫知道,那就只能是太清宫的对头天静宫了。
林儿咬牙道:又是天静宫,这天静宫怎的如此诡异?不一会儿,二狗跑了回来,手中拿着一块白白的东西,想必就是药皂了。
张汉下接过药皂来看了一会,又闻了一下,也没发现什么名堂,于是摇着头道:这东西有一股奇怪的香味,我从没闻过。
或许是产自异域的东西?罗九洪忽道:贤弟,你书读的多,书上有这东西吗?古羽便过去取过药皂来闻了闻,那气味有一点像真实世界中的香皂,却又不完全一样,便道:这东西似曾相识,却从没见过,似乎不像是天然所产,你们也看看?说罢便递给罗九洪。
众人依此看过,最后交到林儿手上。
林儿拿在手上把玩了一阵,若有所思。
古羽见状忙问道:林儿发现了什么?林儿道:没什么,只是隐隐觉得有点奇怪。
说罢便将药皂还给张汉下。
第十四回 推脱陆可仁适才也听到了古羽他们的谈话,此时便问道:二狗,这药皂是不是从天静宫来的?二狗惊道:乡老,您怎么知道的?陆可仁道:你只说是不是,别管我如何知道。。
二狗沉默了一下,方道:是的。
前段时间我全身发痒,几位街坊告诉我,天静宫的阮道长说这是因为没有天天洗澡的缘故,身上长满了一种叫什么细菌的东西,一定要用他们那里的药皂才能杀死这东西。
所以大家都买来用的。
陆可仁转头问盛老汉道:你家小孩也用了?盛老汉点点头。
陆可仁便对张汉下道:张大夫,看来问题就出在这药皂之上啊。
不知道该如何医治?张汉下摇摇头道:是啊,问题就在这药皂上。
不过这药皂我从没见过,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医治之法,得回去翻翻古书上是否有所记载才行。
当务之急,是要让大家先停止使用这药皂。
二狗忽道:张大夫,既然您也说不上病因是什么,又怎知是药皂的问题呢?不用药皂洗澡会很难受的。
张汉下道:哼!老夫自信行医数十年,什么奇异病症没见过。
你们这病如此奇怪,自然是有什么未知的病因出现。
恰好大家又都用了药皂之后就病了,病因不是它又是什么?古羽一听,这还有点学霸的味道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医学上面,经验是十分重要的,何况这药皂又与皮肤密切相关,他这话从道理上讲确也没什么问题。
谁知二狗怯生生地说道:可是我听说涡阳县也有好多人用这种药皂的啊,但他们却没有得我们这个怪病。
要不张大夫您再想想?张汉下闻言,二话不说就去收诊疗箱,准备起身走人。
陆可仁见状连忙求情道:张大夫请息怒。
二狗不知天高地厚,您怎能和他一般见识。
张汉下叹口气道:但凡大夫诊病,必须病患全力配合。
只因最清楚病患身体的,不是大夫,而是病患自身。
陆先生请看,老夫大老远跑来,病患不过寥寥数人,即使来了的,也如二狗这般将信将疑。
若是一剂汤药下去,立竿见影,他便信你是神医,否则弃之不用,如此又怎能治好疾病呢。
陆先生恕我直言,大邑县的瘟疫,病不在身体,而在内心。
何时解决了乡民心中之病,身体之病自然痊愈。
这非老夫之能,只得告辞了。
说罢便起身离开。
陆可仁无奈,也只得放他走了。
这时盛老汉跑上来问道:陆先生,那我家的孩子怎么办啊?陆可仁叹了口气道:你也听到了,张大夫也说没办法,只好差人再另寻名医了。
盛老汉一听急了,竟流下泪来,说道:他们哪里还能等着再去找大夫啊,到时候大夫找来了,人却没了,怎么办?陆可仁摇摇头,表示无可奈何。
林儿早看不下去了,上来说道:既然都快不行了,那就听张大夫的话,强行让他们停止使用药皂啊?盛老汉道:我也这么想啊,可是我那几个驴脾气的孩子,哪里会听我的话。
他往河里一跳,我这老头子怎么追得上。
林儿道:那就请乡亲父老帮帮你嘛?盛老汉道:我们周围好多人家都有病人,大家都忙不过来了,哪里顾得上帮别人。
林儿没想到问题这么严重,沉吟片刻,道:那就找县太爷啊,让他派人手。
县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能袖手旁观?陆可仁闻言忙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县太爷日理万机,这事还是不必劳烦他老人家了吧。
林儿道:你这先生真奇怪,明明比那县太爷年龄还长,居然叫他老人家。
县官府衙不管县民的生死管什么?古公子,我们这就去县衙击鼓。
古羽道:林儿所言不错,此事该当让官府出面,走,我们一道去!二人便风风火火向县衙而去。
此时的古羽,心中还有一个疑惑,却是不能为人道的。
那就是,这药皂的出现实在太过诡异,连张汉下这样知名的大夫都束手无策,解释只有一个,这又是由玩家制造的。
关于现代肥皂的生产工艺,他也是略知一二,那并非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一定要许多人共同参与才能完成。
可会是一些什么样的人,会有心来做这样的东西呢,他想象不到。
但至少现在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了,这个药皂的制造一定存在技术缺陷,才会导致这么多乡民患病。
现在也管不了这些人制造药皂的目的是什么,正如张汉下所说,当务之急便是让病患先放弃药皂的使用。
羽、林二人在前走,罗九洪跟上来笑道:你们两个真是有趣,做起事来都这么火急火燎的。
那边叶枫也道:就是,像一个娘胎里面出来的。
罗九洪道:只可惜古羽有了弟妹,要不然……嘿嘿。
他边说边看了一眼赵木头,弄得赵木头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罗九洪哈哈大笑起来。
林儿才没理他们,径直奔到县衙门口,在衙门前那张大鼓上狠狠地敲了几下。
不多时,便有衙役出来将众人带到堂上。
钱超往堂上一坐,见下面跪的人中竟有古羽和罗九洪,问道:古公子,罗公子,这是怎么回事?赶紧站起来回话。
古羽起身说道:草民有事向县太爷禀告。
想必太爷也知道了,最近县中有许多县民得上了一种怪病,全身奇痒难耐。
今晨张大夫查出这病因很可能就是县民们用的一种药皂,草民等今日击鼓,便想请太爷出面,阻止县民们继续使用这种药皂。
钱超一忖,道:你的意思,张大夫知道这药皂是如何致人生病得了?那张大夫为什么不就此治好病患,却要本县出面?古羽道:不瞒太爷,张大夫也不知这药皂是何来历。
正因为如此,才要请太爷动用官府之力解决此事。
钱超道:古公子所言差矣。
既然张大夫也难以断定药皂的来历,这事就须从长计议。
岂可轻易动用官府的力量。
林儿忍不住了,说道:太爷,那些患病的县民,病情已是日重一日,如果再不即时施以援手,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钱超却道:咦?你不是昨天那个书僮吗?原来是个女儿身啊。
林儿急道:我是男是女有何重要,鹿邑县民的生命才应该是太爷现在最该关心的。
钱超怒道:哼!你这个小女子忒大胆了,本县该关心什么,还用不着你来指教!就这样了,退堂!他惊堂木一拍,便退回后堂去了。
林儿嘟着嘴,悻悻地走出衙门,说道:这县令到底是干什么的,什么都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他到底会做什么?叶枫道:哼,这种官腔官调的官大人,除了溜须拍马、迎合上司,还有什么本事。
师姐,这些小老百姓的贱命本就上不得县太爷的法眼。
林儿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叶枫道:要不先回去告诉师父,看他老人家有什么主意?林儿皱眉道:一来一回得多长时间啊,到时候这里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了。
古公子,你有什么主意?古羽思索片刻,斩钉截铁地道:去涡阳!林儿惊道:去涡阳?不管这里的事了?古羽道:既然官府不出面,就只有尽我们之力了。
刚才你们都看到了,那二狗不肯停止用药皂,是因为他觉得药皂对他有好处,我们要想说服他们,首先就要弄清楚那药皂到底是何来历,这就一定要去天静宫才知道。
林儿点点头道:不错,这天静宫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咱们这就深入虎穴,去探上一探。
罗九洪也道:正好,我们还可以顺道去治疗珍娘的父亲。
赵木头奇道:九哥,我还是不明白,你不懂医术,张大夫怎会让你去医治?罗九洪神秘一笑,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叶枫见众人商议已定,便道:既然如此,师姐,不如你便与古兄他们前赴涡阳,我骑快马回去向师父禀告此间之事,如何?林儿道:好,我想师父一定知道这药皂的来历。
叶枫道:师姐,你我先走了,你可要小心啊,我们几个可都与天静宫人打过照面。
林儿道:放心吧,这不还有古公子他们嘛。
叶枫转向古羽抱拳道:古兄,前路多艰,善自珍重啊。
古羽道:叶兄也是,事尽人为吧。
叶枫微微一笑,又向众人告辞,便转身离去。
古羽道:咱们一下子多了三个人,行屋恐怕坐不下了,九哥咱们再去雇辆马车吧?林儿忙道:我要坐行屋,和红香姐姐一起坐。
边说她边去拉住红香的手。
古羽微微笑道:依你就是。
去涡阳不过大半天路程,说话就到了。
我去和珍娘母女坐一辆车。
正好还有些事想问问珍娘呢。
说着,众人便各自回去准备,等一切收拾停当,一行人便往涡阳而去。
第十五回 涡阳古羽与珍娘母女坐在一辆马车上。。
马车疾驰而行,古羽便与珍娘拉起了家常:听你刚才对九哥说,你还有个哥哥?珍娘道:是的。
不过他十年前就去参军了。
古羽道:参军?那他现在在哪儿?珍娘黯然道:不知道。
只是听和他同去的人回来说,他后来去了成都府,就再没消息了。
古羽怕引得她更加伤心,忙转移话题道:珍娘,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天静宫的阮道长说要强化意念,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珍娘想了想道:听爹爹说,人的意念是很强大的。
像很多得到的仙士,就可以通过意念做想做的任何事呢。
古羽道:你相信他们说的?珍娘道:相信啊。
我还可以用意念让手指变长呢。
说着,她真的伸出两只手来,先比对了一下,表示一样长的,然后口中就开始念:变长变长变长……念了一阵,又将两手一比,果然右手比左手长了一点。
珍娘满脸带着笑容,说道:像阮道长他们,还能变更长呢。
你看《西游记》里,如来佛祖的手掌可以伸那么长,孙猴子怎么翻都翻不出去。
古羽一阵苦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其实,这种小把戏在真实世界中是经常玩的,人的两只手掌纹并不一致,因此要比长短,从哪儿对齐就很是问题。
玩这种把戏的人,往往心理因素很重要,手指稍微伸直一点,长度就长上去了。
此时的古羽心中一片茫然。
他此行的目的是想找到说服鹿邑县民不再使用药皂的办法,可现在,他连这样一个小把戏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他并非不能告诉珍娘手指变长的秘密,可告诉了之后呢?珍娘周围的人都是天静宫的信徒,难道自己要告诉她这些人都是错的?古羽心里惶惑,只得又换了个话题,道:珍娘,今天上午张大夫发现有很多天静宫的信众在使用一种药皂,你们家也用吗?珍娘道:用啊,我们一家都用的。
古羽道:你们这药皂都是从哪里来?珍娘道:天静宫有专门的道长负责的,用完去他那买就行了。
古羽道:那你们用了之后,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珍娘道:没有啊,洗了很舒服的。
这药皂我们都用了一两年了呢。
古羽道:那其他人呢?比如你们邻居中,有没有人皮肤发痒,身上长疮什么的?珍娘想想,摇了摇头。
古羽心想:果如二狗所言。
可为什么同样的药皂,却会有不同的效果?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约近黄昏时分,一行两辆马车便到了涡阳城中。
古羽先将珍娘母女送回家中,便与伙伴们投进客栈。
五人饮食完毕,便坐下来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罗九洪道:林儿,听说你是华山派门下,那自然是武功奇高了。
不如你直接使轻功进到天静宫探明究竟,我们都省事了?林儿道:很不幸的告诉你,本姑娘一丝武功都不会,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罗九洪啧啧道:那你会什么呀?林儿道:吃饭睡觉我还是会的。
罗九洪见好不容易来了个和自己顶嘴的,一时来了兴趣,正**与林儿再对上几句,那边古羽清咳了几声,罗九洪连忙住了嘴。
红香笑道:九哥都被羽弟你吓怕了。
古羽也笑道:我只是嗓子不舒服,你们继续。
罗九洪道:好啦,先说正事,一会儿再和这小妮子斗嘴。
贤弟有什么计划,赶紧说吧。
古羽便道:我们首先要做的,自然是混进天静宫看看。
林儿道:怎么混进去?古羽道:我和林儿在太清宫的比试中都露过脸,认识我们的人应该不少。
因此这事只好着落在木头和香姐身上了。
红香道:我什么都不会啊?古羽道:香姐你的厨艺这么厉害,怎能说什么都不会,赵木头又有一手木工绝活。
我刚才在车上问了一下珍娘的娘,她应该有办法让你们去观中谋个差事。
林儿道:那我呢?古羽道:咱们就只好乔装改扮了,你说我们扮啥呢?赵木头道:那还不简单,北极星你就当回叶公子,林儿仍旧女扮男装呗。
古羽道:那跟没有打扮有什么区别?起码我得贴点假胡须,扮老头吧?林儿拍手道:有趣,有趣,那就扮游方郎中吧?古羽道:那怎么行,我又不会医术……林儿抢道:怕什么,真遇到病患,你就推说拉肚子呗。
众人一齐大笑。
他们五人大多不过十几岁年纪,罗九洪这个两个孩子的爹也是一颗童心,此时虽有大事在身,五人也自会调节气氛,年轻人这种轻松的心态,还真不是年长者能学来的。
次日一早,五人便兵分两路。
罗九洪、赵木头与红香去了珍娘家,古羽让店小二去买了些乔装的必需品,两人便真的扮作了游方郎中与学徒,大摇大摆上了街。
古羽道:昨天我又问了珍娘,她也说很多人都用了药皂,却没有感到不适。
这就奇怪了,难道卖给本乡和外乡的药皂还不一样吗?我想咱们就从这个查起。
林儿道:好啊,那我们现在就去天静宫。
两人一边商量,一边穿过街市,向天静宫而行。
涡阳县城并不大,被一条涡河分为南北两边。
过了涡河往北,走不远就可到天静宫。
二人走了一路,林儿忽然叫道:我饿了。
便跑到路边的一家小店坐了下来。
淮北地区都有吃狗肉的习惯,大概都是从沛县这樊哙故地传过来的。
涡阳这地方最有名的小吃便是拿这狗肉下面。
二人要了面来,正吃着,从店外跑进来一个人,见到古羽便问:请问,您是郎中吗?古羽有些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那人大喜道:太好了。
大夫,请跟我到我们庄上去一趟吧。
我家夫人难产,请了好多大夫都不管用。
古羽道:对不起,我不会接生啊。
那人道:您先去看看再说好吧。
放心,诊金我们家老爷一分也不少你的。
说罢他又转头对店小二道:这二位的面钱记在洪老爷账上。
那店小二吆喝一声:好嘞。
您走好。
古羽被他半推半拽,只好跟着他走了出来。
他家庄子在城外一处树林前。
一路走那人一路介绍道:我叫洪喜,我家老爷名讳叫做洪王生,老爷今年五十有二,一直膝下无子。
好不容易去年夫人怀上一胎,可算是老来得子,却不想今天却难产,老爷现在急得直跳脚。
不然我也不会见个大夫就往家拉。
说话间便到了洪家。
这家人想来也是当地的大户,房子有五六进,丫环仆役也不少,此时人人都在忙碌,想是因夫人难产,把大家都急坏了。
羽林二人跟着洪喜来到后堂,早听得屋中叫声甚响,洪老爷王生急得在屋外团团转,不时地问道:催胎丸给夫人服下了吗?下面有丫环回道:服了,可还是不行啊。
洪王生又对旁边的几个大夫央求道:几位大夫,还有什么办法,赶紧想啊,花多少钱都不怕。
旁边几个大夫便围在一起商议,也始终拿不出个主意。
这时见洪喜回来,洪王生忙道:大夫请来了吗?洪喜将古羽迎过来,道:请了个游方郎中。
洪王生道:管他什么郎中,赶紧进去看看。
古羽无奈,只得走进内堂。
只见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躺在床上不停地呻吟,房中丫环忙成了一片。
古羽坐下来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脉,便起身往外走。
他心想,反正自己是冒牌货,还是别耽误其他大夫的时间了。
第十六回 医道这时林儿忽在古羽耳边道:就这样走了?古羽道:不然我这个冒牌货还能做什么?说着便往外走。。
刚到门口,忽听见夫人的呻吟加倍地大起来,有丫鬟在里边大叫:不好了,夫人快不行了。
洪王生闻言,也顾不得许多忌讳,直接冲进了内堂,门口几个大夫也纷纷跟了进来。
洪王生看了一眼床上憔悴的夫人,转身竟向几个大夫跪下了,口中哀求道:请救救我夫人,救救她。
几个大夫忙上去手忙脚乱的重新把脉。
这边林儿小声问古羽道:这个洪庄主,在危急时刻口中念的全是自己的妻子,当真是不易啊,我们应该帮他吗?古羽看着她,有些惊讶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如若有能力帮他,这个问题还有第二个答案吗?林儿闭目沉思片刻,道:谢谢你,我明白了。
转身对洪王生道:请让我试试。
众大夫听到她的话,似是来了救星一样,忙闪在一边。
林儿走过去,三指一搭,在夫人脉搏上静静地感受,不时地皱一皱眉。
过了一会儿,她又去摸了摸夫人的下腹,沉思良久,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于是,只见林儿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针筒,抽出一根银针来,在夫人的下身里面,找准目标,轻轻地一刺,顷刻间只见婴儿便露出头来,呱呱地哭声响彻内堂。
众人听到哭声,笑颜顿开。
洪王生更是兴奋地无以复加,连声感谢林儿。
林儿微微一笑,也不躲避,只是随口说道:难产是因为婴儿的手臂挡住了出路,我用银针一刺,婴儿因痛缩手,自然也就能正常生产了。
此种病症前辈医案中早有叙述,没什么稀奇的。
只是夫人产后虚弱,庄主还要悉心照料才是。
说完,在丫鬟递上来的铜盆中洗净手,便走出内堂去。
洪王生随即让洪喜安排羽、林二人到偏厅休息,自己处理好一切便去相见。
二人来到偏厅,此时的古羽惊诧之情溢于言表,对林儿道:林儿你还会医术,而且如此精通?林儿懒然道:若非事情紧急,本不会示人的。
古羽奇道:会医术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林儿道:你有所不知。
师父不让我展示医术,他认为我还不是大夫,不能行医。
古羽不解地道:你的医术已如此高超,还不算大夫吗?林儿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你比我更了解吧?古羽想了想,道:嗯,也许令师的要求是全面的吧?其实我的老师也是这样要求我的。
林儿嫣然一笑,道:那我们以后一起领悟吧。
两人在偏厅中坐下,早有下人送来茶水果盘。
林儿拿起来呷了一口,继续说道:其实这次师父让我出来,就是要去向张汉下大夫学习的。
师父说张大夫是金元四大家中攻下派的传人,德艺双馨,师父让我去向他学习。
我和师弟到了考城之后,听说张大夫要去鹿邑,就先他一步到了鹿邑等候,这才遇到了你们,真是有缘。
古羽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不对啊,你在比试当中是学的五指擒魔的办法,又为何单你一个治好了病患?林儿微微一笑道:那五指擒魔耍的把戏,顶多只能骗骗不懂医的人,怎么骗得了我。
当时我一到病患身边,就闻到了天静宫道士面对的病患下体散发一股恶臭,我立即明白那是因阳气过盛,聚于下焦之故。
而我和太清宫的道士所面对的病患却因病情更甚,已转至它处,没有这样的臭味。
此时我就知道天静宫是要耍赖,所以才要求更换病患。
而从不懂的人看来,只道病症一样,换了也没用,却不知同症不同病的道理。
后来我假意学五指擒魔的动作,红香姐姐还怕我不了解他那动作的奥秘,其实我是心知肚明。
他这动作看似是在抓什么病魔,实则是为病患扇去下体的余热。
由于这病是禁**太久,阳火下行,全聚在下阴处,致使其湿毒不散。
用这办法为他下体降温,不失为急症治标的好办法。
所以最后就我一个人‘治’好了病人。
古羽哪里想到原来看似简单的比试,中间却包含这么复杂的过程,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这样,真是领教了。
二人正说着,洪王生满面春风地走进偏厅。
古羽见他来,忙起身道贺:向庄主道喜了。
不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洪王生笑道:是个女孩儿。
林儿走过来,从怀中掏出一枚钗交给洪王生,道: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礼物,就以此钗送给孩子吧。
洪王生道:小大夫,你可是这女娃的贵人啊,这钗我替她收下,以后一定时刻不忘你这位大恩人。
来啊,把诊金拿上来。
便有下人端上来一盘银元宝,洪王生道:这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林儿道:举手之劳,哪里能收钱啊。
庄主请拿回去吧。
双方推让几回,林儿死活不肯收,洪王生只好作罢。
于是洪王生便命下人备下酒席,宴请羽、林二人。
林儿刚才就叫饿了,叫了面来还没吃上就被人拉到这庄中,此时面对一桌丰盛的午餐,自然是要饕餮一番。
古羽看着这个好吃的女孩儿,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洪王生道:两位不如便在我这庄上多住几日,涡阳虽小,但好玩的地方、好吃的东西还是不少的。
古羽道:不瞒庄主,我二人本就想去天静宫逛上一逛。
听说天静宫有一种药皂,很灵的。
洪王生道:这好办,等会儿吃完饭,我陪你们去。
古羽道:那就多谢庄主了。
酒足饭饱,又有下人端上茶来。
三人边吃边聊,古羽向洪王生请教了许多当地的风土人情。
待一盏茶吃毕,洪王生便唤了三顶小轿,往天静宫去。
这天静宫果然要比太清宫更有气势,虽面积不如太清宫,但宫内大殿森严,房舍众多,香火极旺,远非太清宫可比。
看起来阮冲和更会管理自己的地盘,难怪他有这资本敢冲到人家的地面上叫阵。
羽、林二人随洪王生径直来到正殿老君殿参拜太上老君。
洪王生道:这天静宫据说是战国时期就有了。
历代不断翻修,唐时更是大加修缮,方有今天的模样。
这宫中光弟子就有数百人之巨,方圆十几个县恐怕都没这个规模了。
咱们去喝九井的圣水吧。
说着便带二人来到正殿之后的一处偏殿之中。
只见殿中一口大井,正有道人从中提水上来供香客饮用。
洪王生也走过去取过一碗来递给古羽道:这井叫九井,据说战国时就开了。
以前本有九口,如今只剩了这一口。
这井中之水可是圣水,我们涡阳县的人都时常来这里喝的。
他们说喝了可以祛病强身,很灵的。
古羽微微一笑,举起碗便要去喝,林儿却连忙阻止道:先生,等一下!
第十七回 库房洪王生道:小大夫是怕这水有问题?说着他也端了一碗来,一饮而尽。。
林儿忙道:庄主误会了。
只因我家先生身体不好,不宜饮凉水。
我看不如一会儿带些这水回去,烧热了喝岂不很妙。
洪王生道:那好办,一会儿让下人带些回去就是。
林儿又道:请庄主带我们去买些药皂吧。
洪王生答了声好,便在前领路。
后面古羽小声问林儿道:你为何不让我喝那井水?林儿有些奇怪地道:我听红香姐姐说,你有咳喘之疾?古羽道:咳喘是有的。
不过那是肺不好,和这喝井水有什么联系?我以前在家的时候,每天早上都要喝井水,那时候的水最甜了。
林儿诧道:那你喝了肚子不痛吗?古羽有些迟疑道:呃……偶尔会痛一下。
林儿道:恐怕不是偶尔吧?我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病人,痛起来晚上都睡不着觉的。
古羽道:你这都知道,我对你真是越来越佩服了。
林儿道:我可没和你开玩笑。
这对你的身体很重要,以后别再喝凉水了。
古羽见她一脸严肃,真没想到她会如此关心自己,于是也正色问道:能给我说说原因吗?林儿道:胃乃仓廪之主,健脾养胃是任何人都应该做的。
所以原则上,每个人都不该喝凉水,凉水伤胃气。
至于为什么咳喘病人更应忌喝凉水呢,因为肺在五行中属金,脾胃属土,土则生金。
咳喘之人多是脾胃虚弱者,如若再加伤害,金无从生,岂有独善之理。
古羽啧啧不已,原来一点井水竟有这么多学问,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习惯不符合养生之学,以后可得好好向林儿请教了。
两人说着话,已到了售卖药皂的摊位前。
这药皂果然很有市场,此处正是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洪王生皱眉道:这么多人,要等到什么时候。
两位等一下,我去找个人直接进库房去拿。
说罢他走进那摊位后面的库房中,不多时就带出来一个管库房的道士。
那道士看了羽、林二人一眼,说道:跟我进来吧。
二人便绕过人群,跟着那道士走进库房中。
这库房可真不小,里面还分许多房间,不过大都锁着门。
那道士推开一间房门,只见里面堆满了药皂。
道士问道:你们要几块?古羽道:我们人多,麻烦你给我们十块吧。
那道士转身去数药皂,古羽趁机问道:请问道长,这么多药皂,都是哪里来的啊?道士数完药皂,站起来,回道:别打听了,赶紧出去。
古羽知道这一定是天静宫的秘密,再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也就转身往外走。
林儿赶上来小声对古羽道:这些锁着的房间里都是什么啊?一定很有趣,咱们想个办法进去看一下吧?古羽也偷眼看了一下那些锁着的门,回道:出去再说。
两人走出门,古羽正**掏银子付钱,洪王生跑过来道:钱我已给过,不用再破费了。
古羽连忙道谢,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便道:庄主在这天静宫中似乎非常熟络?洪王生笑道:时常在这观中走动,自然是识得几个人的。
古羽到:在下想寻一位道长向他问道,不知庄主可否代为推荐呢?洪王生道:大夫还有这雅兴?那好办,你们在这等会儿,我去去就来。
洪王生一走,古羽便问林儿到:你在里面发现了什么吗?林儿道:你可能不太注意,那库房中很多地方都有被腐蚀的痕迹,恐怕是存放的什么毒物。
古羽道:这观中怎会存放这种东西?如若能进去偷一点出来就好了。
说起来,叶公子的箫音暗含内劲,想必他应该是习武之人吧?等他回来让他去试试呗。
林儿道:他那个三脚猫的功夫哪行啊,他那《碧海潮声曲》也就能对付不会武功的人。
遇到像我师父那样的高手,他早就被内力反震,吐血而亡了。
古羽道:那我们得好好想办法了。
我看还是先看看这药皂吧。
说着,他便将药皂递给林儿。
林儿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又闻一闻,然后说道:跟二狗那块应该是一样的。
古羽皱眉道:咱们直接从库房拿货,又有洪庄主的关系,应该不会拿到次品的。
可为何同样的药皂,在涡阳用就好好的,拿到鹿邑县就生出许多疾病来,难道药皂也会水土不服?他说到这里,林儿忽然自言自语起来:水土不服……水土不服……古羽忙问:林儿想到了什么?林儿摇摇头,道:总觉得我们好像忽略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
算了,一会儿洪庄主找到人,咱们再好好去套套话吧。
古羽点点头道:也只好这样了。
又等了一会儿,却见洪王生一个人回来了。
他一见羽、林二人,便说道:这宫中今天有些奇怪。
古羽忙问:怎么了?洪王生道:你们可能不知道,前两天监院阮道长带着一众道士去了鹿邑县。
那里有个太清宫,也不知阮道长与他们有什么过节,反正就非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没想到那太清宫不知去哪儿找了几个年轻人,把阮道长带去的人都打败了。
昨日他带了人败阵归来,现正在酝酿着要有所动作。
古羽道:哦?什么动作?洪王生道:适才我四处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可能是要找县令的麻烦啰?古羽道:和县令有什么关系?洪王生道:先生有所不知。
阮道长带人去鹿邑县,人家太清宫就请出了鹿邑县令亲自坐阵,这才能躲过一劫。
反观涡阳县令,却对此事漠不关心,阮道长能不生气嘛。
古羽心中暗想:这怪得有点远啊。
洪王生道:不说这个了,我找了孔仪道长,他可是天静宫的弘道道长,道法之高,中原之地也是罕有对手。
不过此时他正在给弟子传道,还要等上一阵子。
古羽道:多谢庄主,不如我们过去等吧。
孔道长传道之时可以观摩吗?洪王生道:今天主要是些基础修行,讲的是《南华经》,香客们都可以听的。
咱们过去听听也行。
三人便来到讲经殿。
果见这殿中除一些观中弟子,大部分都是普通香客,每人一个蒲团,把一个殿堂坐得满满当当。
三人静静走进大殿,找了角落处的位置坐下。
古羽定睛看那孔仪,原来正是前日与自己辩论的天静宫道士,不禁有点故人重逢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去摸了摸自己的假胡须。
一会儿单聊时可别被他识出来。
这时一个小道士正坐在下面发问:前些日子,弟子见到了小时候一同长大的兄弟。
这个兄弟现在州城银号中当学徒。
弟子听他说,在银号很苦,但日后学成出师,却可享无尽的富贵。
敢问师叔,弟子对此当以何言对之?古羽一听乐了,这怎么跟真实世界中许多人一样啊,赶紧侧耳细听孔仪如何回答。
第十八回 弘道孔仪埝一捻胡须,说道:若以‘至乐无乐’及‘盗亦有道’两语连出,立时克敌。。
古羽知道,这两个词出自《庄子.至乐》和《庄子.胠箧》。
前日里,罗九洪将辩论比喻为比武,现在想想的确有道理。
从广义上来说,古代典籍中那么多成语,不正是古代智者将一些哲学道理精炼出来让学者平日使用吗?这与武学当中,武术大家将一些身法拳技总结成武功招式供弟子使用,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听孔仪续道:现在的很多富人,在积累财富时大都劳累不堪、苦不可言,等挣足了钱,却又用不掉。
他们这是太重视有形的东西了。
然而,最快乐的事情却是‘无乐’。
何谓‘无乐’呢?打一个简单的比方,很多人总害怕自己的财富被人偷走,所以,他们用保险箱把钱都锁起来。
这时强盗来了,抱了保险箱就跑,反而既省事又方便。
所以我们在追求至乐的时候,也有这些不快乐的事情伴随发生,这就叫做‘盗亦有道’的道理。
因此要想制止不快乐的事发生,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追求快乐,所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这就是‘无乐’。
他讲完之后,听众领悟了半天才似乎有些明白。
于是又有弟子问道:现在这个世上,好多人都觉得自己不是自己,像是戴着面具生活一样。
不知道对于这些人,师叔当如何指教呢?孔仪道:他们都应该做‘不材之木’。
有一个木匠见到一颗大树,高耸入云,想以之为木材,但仔细观看,才发现这树拳曲蜿蜒,不能作房梁,它的根也是四处散开,不能做棺椁。
还有一个人,身体残缺不全,但他在乡内靠替人缝补衣服,便可以养活自己,国君来招壮丁时,却并不征召他,他因此不用去沙场卖命,也因而得以寿终正寝。
这就叫做‘不材之木’。
这些戴着面具的人,正是因为自身的才华受人看重,自然也就要受人趋使,所以他们感觉自己是在为别人而活,而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所以只有让自己的锋芒隐匿起来,这才能摘掉脸上的面具。
听众闻言,纷纷点头。
林儿也不住地点头,小声对古羽道:这两个问题也曾经困扰过我呢。
这个孔道长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
古公子,如果现在让你和他再辩论一场,你还能赢吗?古羽微笑道:那样的话,我会以‘君子慎独’来回答这个问题。
林儿一下来了兴趣,忙问道:说说看,说说看。
古羽道:就像你刚才说,叶公子的箫声只能对付不懂武功的人,这位道长讲的也不过是些道教最基本的入门学问,只能讲给全然不懂的人听。
对于这个问题,儒家会答之以‘君子慎其独也’。
这句话在儒家的《大学》、《中庸》这些主要经典中均有论述,也是非常基本的学问。
当一个人,觉得自己不像自己,那是为什么呢?这说明他心中还有另一个‘自己’,这个‘自己’在人前展示不出来,只在他一个人独处时方能显现。
所以‘君子慎独’,就是要让人非常小心自己一个人独处时所展现出来的行为举止,这才是最重要的。
林儿闻言,连连点头,说道:古公子你比这道长还要厉害呢。
难怪红香姐姐说,跟你待久了就能了解你是怎样的人,原来她说得一点都没错呢。
以后就听你给我传道吧。
古羽说完这席话,自己心中也是一惊。
他这些年在田秀才留给他的书堆中闷头苦读,全没有想过替人解惑、与人争辩,甚至于他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读的书到底在学问上达到了何种程度。
这回第一次走出家门,他才发现自己的学问已经远超出普通人一截,当真是恍如隔世。
也许这次中原之行最大的收获,就是激活了古羽心中积累的学问,他在这个方面,已不再是一般人了。
又讲了一阵,法会方才结束。
直待香客纷纷散去,洪王生领了羽、林二人上前拜见孔仪。
孔仪仍是盘坐在蒲团上,见到三人上来,微一颔首,伸手请三人坐下。
孔仪道:听洪庄主说,尊驾想向贫道问道?‘问道’二字不敢当,只当是清谈一番罢了。
古羽笑道:道长客气。
适才在下于后面听道长传道,都是些《南华经》的浅显经义,却听不出道长是出自哪门哪派的。
孔仪亦笑道:山野之人,何敢谈门派。
论起来,也就是随阮师兄在青城学过几天而已。
古羽闻言脑中开始飞速地搜索着关于青城的一切资料,但除了《笑傲江湖》等小说中的青城派,再没别的,想来这武术门派应当不是孔仪的所学,只好问道:在下鲁钝,对青城知之不详,道长能否略为开导?孔仪道:青城乃是天下道教祖庭之一,想必尊驾是知道的吧?当今世上,有所谓‘一佛二儒三道四杂家’这十大宗师,而青城掌门文律成道长,便是那‘三道’之一。
其道法之高,举世无匹。
青城在他的带领下,自也是香火旺盛,其门徒之广那更是遍布天下。
古羽心想:看来这青城山定与这天静宫有很大的渊源。
口中问道:道长能再指点一下青城的道法精要吗?孔仪道:文道长可是旷古绝今的宗师大德。
我们道教自东汉形成,至魏晋南北朝时,外丹道盛极一时,那时候几乎人人都会几招炼丹之术。
然而自两宋以后,特别是全真派兴起,内丹道便开始流行。
直至今日,这外丹、内丹两派仍是分庭抗礼、各不相让。
但这位文道长,却可称得上是内外兼修。
他将内丹道发展成了心丹派,外丹道则发展成化丹派。
这两派彼此融合呼应,成为当今天下道教门派之正流。
青城也自然便是这两派的祖庭了。
古羽道:能再为在下解释这心丹、化丹二派吗?孔仪道:这其实就是形上与形下的两个部分。
心丹派就认为人的意念和心志可以改变万物的运行规律,进而改变整个宇宙。
而化丹派就可以实实在在地看到这个改变的结果。
这也体现了万物相生相克、阴阳互补的道理。
古羽听他说完,点头道:多谢道长指点,在下要好好领悟一下道长的话。
说着便起身告辞。
孔仪命身旁弟子送三人出去,自己则退出后殿。
洪王生道:我已命下人在府中备好酒席,两位大夫这便一同回去吧?古羽道:劳烦庄主陪我们逛了一下午,岂敢再行叨扰,这便告辞了。
洪王生忙道:哎呀,哪能这样急着就走的。
两位说什么也要在庄上多住些日子,好让老夫多款待几天。
古羽道:庄主太客气了。
我们还有几个朋友在城中等候呢。
洪王生道:那好办,叫你们的朋友一同到庄上住下岂不更好?我庄中房舍众多,再多些人也是没问题的。
古羽见推辞不过,只好说道:也罢,那我们去城中唤了朋友,再到庄上来吧。
洪王生道:那敢情好,那么老夫便在庄上恭候了。
说罢便独自乘轿离去。
古羽则与林儿赶紧往珍娘家去。
刚到门口,却见罗九洪正在堂屋内踱步。
见羽、林二人回来,他连忙上来说道:你们可算回来了,出事了,赶紧进去看看吧。
第十九回 实验二人闻言,忙跑进内堂,只见珍娘的父亲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旁边珍娘母女早已哭作一团。。
林儿问道:怎么不请大夫?罗九洪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真是邪门,全城的大夫都出诊了。
林儿哦了一声,那自然是全被洪王生请去了,便伸手去号病患的脉搏。
罗九洪见状大惊,道:怎么,林儿会看病?古羽道: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林儿不仅会看病,还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呢。
罗九洪道:为什么……他没说完,古羽就知道他的意思,阻道:此事说来话长,一会儿再给你讲。
这时林儿站起身来,安慰珍娘道:放心吧,没事的。
你爹只是用力过度,睡一会儿就好了。
等他醒后,以知母、黄柏为饮喂他喝下,过几日就好了。
珍娘闻言,大喜过望,道:真的吗?谢谢,谢谢你们。
林儿微微一笑,转头问罗九洪道:前日里见他亢阳中烧,已成不治之症。
罗九哥是用什么办法,卸去他体内的阳毒的?罗九洪闻言哈哈大笑,转头看了一眼珍娘,珍娘顿时脸羞得通红。
罗九洪笑完,方才说道:张大夫告诉我的方法,就是找几个青楼女子来帮忙。
巧的是,本公子前次来涡阳,还真就去找过几个。
早上我与珍娘将她爹扶到青楼,珍娘还恼我呢,现在该感谢我了吧?珍娘更是脸红得转脸躲了起来。
罗九洪续道:你们是没见到啊,连老鸨都吓了一跳。
没见过一大早去泡青楼的,更没见过能跟五六个姑娘来整整一上午的。
我只能告诉老鸨这是憋太久了。
你们要是见了那场面,一定也会大吃一惊的。
他边说嘴里一个劲的啧啧称叹。
林儿年纪与珍娘相仿佛,倒没有珍娘的害羞,反而赞道:张大夫治病不拘成法,果然是名医之后啊,我又学了一招。
这时古羽才给罗九洪讲了今天的经历,然后问道:香姐和木头呢?罗九洪道:大娘给他们在天静宫的厨房中找了事情做,应该一会儿才能回来吧。
正说着,红香和赵木头走了进来,古羽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香姐你们回来了,今天有收获吗?红香正要说话,赵木头一屁股坐了下来,抢先道:累死了,什么也没发现,光洗了一天的碗。
古羽奇道:洗碗?红香忙解释道:大娘给我们找了厨房里的活,我是去帮着摘菜,木头就帮忙洗碗。
我们也和周围的人打听了药皂的事情,没什么收获。
她语气很沮丧,古羽连忙安慰她没事,并将今天的经历讲了。
赵木头看着林儿,道:看不出来,林儿这么有本事啊。
林儿瞅了他一眼,道:哪像你,长这么壮,洗个碗都叫累。
赵木头喊冤道:林儿不知道,这观中的锅可难洗了,全都有一层厚厚的水垢,洗都洗不掉。
林儿奇道:水垢?赵木头道:是啊。
我在家的时候也经常洗碗洗锅的,可没有见这么多的水垢呢。
这时珍娘笑道:我们这里的锅都是这样的,辛苦赵公子了。
林儿却有些疑惑,问珍娘道:能让我看看你们的锅吗?珍娘道:当然可以。
便引众人来到厨房。
林儿拿起一口烧水锅来,果见锅底一层厚厚的水垢。
古羽上前问道:林儿,有什么问题吗?林儿似乎没听见他问话,转头在水缸中舀了一瓢水来尝了一下,却又皱着眉头,对珍娘道:你们平时都喝的这水吗?珍娘道:这是我们自家古井的水,洗菜洗碗的时候才用它。
喝的水我们都会到天静宫中去挑,那里有一口九井,我们都喝那里面的圣水。
说着,她从旁边拿过来一个水桶,道:这就是九井的圣水。
林儿赶紧过去舀了来尝,然后点点头道:果然!古羽又问:发现了什么?林儿道:我想我知道鹿邑县民生病的原因了。
古公子,把我们买的药皂拿出来吧。
赵木头,替我上街买两个鸡蛋回来好吗?珍娘,家中有醋吗?给我一点吧。
众人全依她的指示做了。
大家都是一片狐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林儿见一切准备就绪,说道:马上就可以知道我的想法对不对了。
她说着,取来一个大瓷碗,盛了些水,将药皂丢了进去,然后便将醋缓缓倒进碗里。
不多时,只见药皂随着醋的倒入,竟渐渐地溶化了。
过了一会儿,林儿又将木头买回来的鸡蛋,只取蛋清,打在了另一个碗中。
然后她又慢慢将蛋清倒在了药皂水中,兄见那蛋清一进水,立刻就像煮过了一样,变作了乳白色。
众人见状惊诧不已,林儿兴奋地抱住古羽,叫道:哥哥,我成功了,我成功了!罗九洪在旁说道:你看这林儿高兴的,古公子变哥哥了。
林儿难掩兴奋之情,回道:管得着嘛你,我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古羽见林儿成功,也替她高兴,说道:林儿,快给我们讲讲是怎么回事。
林儿道:这种药皂中含有很多有毒的物质,我估计应该是铅。
这种物质一遇到蛋清,就会使其改变自己的结构,这也是它们之所以有毒的原因,因此鹿邑县民用了这种药皂就会生严重的疾病。
但为什么涡阳县却没有发生这种问题呢?是因为这里的人都会喝九井的圣水。
刚才在天静宫的时候,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只是当时只记得关心古公子的身体,没有仔细检查。
其实,这水中因为含有大量的钙,所以才会形成这么多的水垢。
钙被人喝下之后,取代了身体中的有毒物质,所以他们才没有显出中毒的症状。
赵木头道:天静宫好歹毒,卖这种药皂给人用。
林儿道:我想可能天静宫也未必知道这药皂的问题,而是生产的时候技术没有合格所致。
你说呢,古公子?古羽此时表情却异常诡异,反问林儿道:你怎会知道这些?语气中充满诘问的口吻。
林儿见他如此,并不慌张,反而凑到古羽耳边小声说道:以后会告诉你的。
古羽摇摇头道: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你究竟是谁?林儿略带神秘地道:一个会一生帮助你的人。
罗九洪道:你们两个怎么这时候打起哑谜了。
赶紧拿主意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古羽道:让林儿决定吧。
林儿看了他一眼,道:谢谢你的信任。
古羽道:你在关键时刻出手挽救一条生命,哪怕你是个坏人,也绝非大奸大恶。
林儿宛尔一笑,道:你的推理和判断无懈可击,师父没看错,我也没看错。
两人又打了一轮哑谜,林儿方才说道:我们得去找洪王生,还得再进一次天静宫的库房。
古羽道:为什么?林儿道:这药皂不是本朝的技艺所能制造的,我怀疑我们还能在库房中发现更多的东西。
古羽道:那鹿邑县的病患怎么办?林儿道:虽然找到了病因,但如何劝他们停用药皂,我也没辙。
古公子,这种事情还是你比较有办法。
古羽叹一口气道:我又能有什么主意。
看来咱们也要‘从长计议’了。
众人闻言,默契地无奈一笑。
第二十回 闹事林儿当下又给珍娘留下一副药方,嘱咐了几句。。
羽、林二人除去了脸上的装扮。
于是五人便赴客栈取了行屋,往洪府而来。
洪王生已等候多时,见下人领了恢复原貌的羽、林二人来,先是一惊,然后道:原来两位都如此年轻,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古羽忙拱手道:庄主谬赞,小可当不起啊。
他又一一介绍了己方五人,方才落座。
林儿道:庄主,真是不好意思,还得再麻烦您一下。
我这两个朋友觉得那药皂很好,还想多买一些带回去给家里人用。
洪王生笑道:好说好说,举手之劳,明日再去一趟天静宫就是。
当夜酒席散后,古羽五人便在洪府宿下。
一夜无事。
次日上午,五人随洪王生又来到天静宫。
却见观中的道士都是行色匆匆,古羽忙问:怎么气氛有些不对,难道他们真的有所动作了?洪王生也摇摇头不明就里。
众人于是加快脚步赶到库房,洪王生进去打听了一番,出来说道:昨天那位司库道士不在库中,里面的人说他有事出去了,要等上一会儿。
林儿一边等着,从旁边抓住了一个过路的小道士询问情况。
那道士却反问道:你们是参加道会的吗?还不赶紧过去,大伙早就去了。
林儿忙问:去哪?那道士道:县衙啊,不知道?林儿道声多谢,那道士匆忙离去。
古羽奇道:在县衙举行道会?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啊。
林儿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古羽道:要不这样,林儿和木头在这里等着药皂,我与香姐、九哥去县衙看看。
林儿不干了,说道:不,我也要去县衙。
古羽没办法,只得说道:那就只好留木头一个人了。
洪庄主,那我们几个就过去看看?洪王生道:几位可要小心啊,事情恐怕不太寻常。
古羽笑道:庄主放心,我理会得。
古羽又嘱咐了木头几句,便问明道路,与其他四人赶赴县衙。
当此时,县衙门前竟已聚集了数百人,全都席地而坐,气势甚是吓人。
县衙的大门紧闭着,门前有个道士正在向大家讲着什么。
古羽四人也坐了下来,细听那人讲话。
只听那人说道:世人都说,为官一任,就当造福一方。
然而我们县的县令大人,不但不考虑为民作主,而且在煌煌民意之下,竟躲在县衙里做缩头乌龟,你们说这样的县令好不好啊?下面数百人齐声答道:不好!那人又问:我们在这里让县令出来道歉,要不要啊?众人又答:要!这人讲话极富煽动性,像极了真实世界中的那些政客,看来也是专门受过训练的。
古羽小声说道:这哪里是什么道会,这不是聚众闹事嘛,他们就不怕官府降罪?旁边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听得他说话,转头笑眯眯地道:没事,县令一向懦弱,很听阮道长的话,不会出事的。
古羽问道:老人家,你们这样闹有什么作用呢?老者笑道:阮道长在鹿邑吃了败仗,如若不拿出些气势来,以后信众还怎么能听他的啊。
古羽心道:此地离京城不过数百里,竟会发生这般无法无天的荒唐事。
民心浮动如斯,国家堪忧啊。
这时一个乡民站起来说道:乡亲们,这狗县令要待到什么时候才肯出来。
不如我们一同去敲门,把狗县令敲出来吧?他一说完,就有几个年轻小伙子起身附和。
几个人作势正要往前冲,这时人群中忽有一人喝道:住手!众人回头观看,说话者是一个弱冠少年,身形瘦小,皮肤发白,腰间佩着一枚红玉甚是惹眼,这人正是古羽。
古羽上前拦住那几人,问道:你们不知公然冲撞朝廷官衙是要诛灭九族的吗?为首那乡民问道:这是哪里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子,你管得太宽了。
古羽凛然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我有何管不得?几位请冷静一下,今天如果冲撞了县衙,日后官府追究起来,可是死罪,还会牵连你们的父母妻儿。
为首的不屑地道:就这狗县令,他敢来追究?哈哈……他一起哄,引得众人一起哄笑。
谁说我不敢追究?忽听得县衙里传出人声,衙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看服色正是县令。
那县令指着为首的道:反正本县这官也做到头了,今日便要在尔等面前出出心中的恶气。
为首的初见县令出来,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忽然叫道:狗县令出来了,赶紧上前找他算账啊。
便带着一干年轻人冲了上去。
那县令见状,脸色吓得惨白,连连往后退。
古羽忙冲上去阻挡众人,口中不停地道:大家冷静点,殴打朝廷命官可是要杀头的!一群暴徒被刚才县令那两句话调起了怒气,哪里听得进劝,只顾向前冲撞。
古羽本就身体羸弱,哪里顶得住这些莽汉的冲击,登时被挤到了一边,衣衫也被扯烂。
正此时,远处忽有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不多时,便见一队官军赶到,将静坐的民众团团围住。
那县令看见来人,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赶紧跑上去向为首的恭敬行礼,口中说道:太守大人您可算到了。
再不来下官这小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那太守看了他一眼,骂道:窝囊废!被打了?那县令道:差一点,您要再晚来一步,怕就要挨打了。
太守也不理他,只是上前看了看众乡民,问了句:为首的是哪个?古羽闻言,忙朝人群中看,却不见了适才煽动民众的那道士,这厮跑得还真快。
谁知刚才冲撞县衙的几个暴民听到太守问话,齐齐地将手指对准了古羽。
这时刚上来扶古羽的林儿见状,怒道:你们这些人有没有良心?古公子是上来救你们的,你们竟然反咬一口!那些人却毫不理会。
太守全无表情地道:将此人拉下去,先打一百板子再说。
便有官军上来押住古羽。
红香见状,忽然跪倒在地,哀求道:太守大人,要打就打奴家吧?羽弟他身体不好,挨不住这许多板子。
言语中一片赤诚,哪知太守仍是无动于衷,只是挥手让官军行刑。
古羽此时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对红香道:香姐无需如此,不就是一百板子嘛。
这板子不是打在我古羽身上,而是打在这涡阳县的正义之上,打在大宁朝的朗朗青天之上。
太守闻言,似有动容,问道:莫非你这厮不该被打吗?古羽道:自然是该打。
大白天在这官衙之前与人扭打,就已犯了不敬之罪。
太守转头看了他一眼,忽道:先放开他,我倒要听听这厮如何说。
第二十一回 认亲古羽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正色说道:然而大人领着这么多官军来此,似乎不是来抓几个当街撕打的刁民吧?太守道:你这厮还有些嘴上功夫。。
古羽轻轻一笑,道:大人适才看到的一幕便是如此,不是吗?这里的人既没有冲撞县衙,也没有殴打命官。
不过就是几个刁民在撕打,数百个围观群众,仅此而已。
要治罪,就请大人定夺吧,草民决不抵赖。
太守一声冷笑,道:好伶俐的一张巧嘴。
不过本守刚才还听到了有人在辱骂朝廷命官,是吗?他最后两字突然加大声音,引得众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刚刚为首的暴民。
太守指着那人,喝道:就是他,拖下去一百板子!便有军官上来将那人拖到一边,大板起处,立时皮开肉绽。
那暴民痛得哇哇直叫,吓得旁边的民众全都傻了,丝毫不敢作声。
一百大板打完,太守又道: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关了。
众军随我去天静宫!旁边县令忙道:这数百人,县中的监牢也装不下啊?太守闻言,唤了旁边一个军官道:带一小队人将这些人好生看管,待我回来再说。
那军官答一声是。
太守便率人往天静宫而去。
这时古羽走过去扶红香一起坐下,轻轻将她搂在怀中,悄声在她耳边说道:我真可笑,答应要一生一世照顾你,要给你幸福,可我却总是让你受苦。
红香双目含情,理了理古羽的头发,说道:能跟着你,我已经很幸福了。
古羽微微一笑,紧紧地拥她入怀。
林儿在旁边,双手托着脸看着她俩,默默地嘀咕了一句:好温馨哦!古羽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这小妮子,脑袋里又在想什么?林儿调皮一笑,道:想你这个大英雄也能抱抱我。
古羽也是轻松一笑,道:你若是我妹妹,我就抱你。
古羽只当是一句玩笑,说说也就过去了,却不想林儿竟真的扑到了古羽怀里,口中一声轻呼:哥!这下变起突然,古羽万没想到这小妮子竟如此开放,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林儿也知这一下十分突兀,也就放开古羽,尔后又正儿八经地喊了一声:哥!古羽被弄得一头雾水,忙问道:等一下等一下,你是当真呢,还是在开玩笑?弄得我糊里糊涂的。
林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与古羽,道:看看吧。
古羽连忙展开信来,上书:古云加师傅亲启。
十年前,自君膝下带走令千金古林,当时只道永世不得相见。
彼时之言,只因学艺时须得静心宁志,方有所成。
而今贵千金之学,已有小成,故令其归家与双亲相认。
持信者即贵千金古林。
曾师东敬上。
古羽合上信,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仍问道:你真的是我的妹妹古林?林儿笑道:怎么?觉得我不像?古羽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妹妹,竟一时呆住了,半天才缓过神来,说道:我是没想到,自己竟会有这样一个精灵可爱的妹妹。
他又转头对红香道:香姐,她是我妹妹。
哈哈……说着,便紧紧地将林儿拥入怀中。
这次不再尴尬,心中唯有深情。
亲近了好一阵,两人方才分开,古羽道:妹妹,香姐和九哥你虽早已认识了,但还是再正式认识一次吧,用你的真实身份。
两人相视一笑。
林儿便向红香盈盈一福,喊一声嫂子。
红香也拉住她手叫一声妹妹。
林儿又转头对罗九洪叫了声九哥,罗九洪笑道:真没想到,今天又多了个这样俊俏的妹妹。
贤弟,恭喜恭喜啊。
古羽道:九哥是我义兄,我之妹自然也是九哥的妹妹,大家同喜同喜,呵呵。
林儿拉住红香的手,说道:嫂子,我们其实早就见过面了,那时候我就觉得你肯定会成为我嫂子呢。
红香奇道:我们什么时候见过?林儿道:十年前,我师父当时将受伤的哥哥背到宋家村,第一个就见到在小溪边洗衣服的嫂子你,师父这才会把哥哥寄托在嫂子家的呢。
红香恍然大悟道:你师父就是羽弟当时的救命恩人?林儿道:是啊,那时候的哥哥可像极了大英雄呢,只是身子弱了点。
古羽道:这么说,妹妹那时候两次救了哥哥的命,而我却全然不知。
言语中全是自责。
林儿安慰道:哥哥当时凭借自己一个八岁小孩的能力做了那么多事,已经够了不起了。
哥哥不知道,当时师父带我和师弟去扬州,就是要做和哥哥一样的事情,所以也才会不期而遇那么多次。
师父当时就称赞哥哥日后定成大器呢。
古羽微笑道:日后有机会见你师父,一定要好好地感谢他。
古羽又问道:这封信是写给爹的,你怎么跑到中原来了?见过爹娘了吗?林儿点头道:嗯,过年的时候回去的。
以为刚好可以一家团聚呢,可到了之后才知道哥哥和嫂子都到京城医病去了。
我这才与师弟告别爹娘来追你们,总算在鹿邑碰上了。
古羽撇撇嘴,道:这么说来,上次你说此行是来找张汉下大夫,又是骗我的了。
林儿调皮一笑,道:也不全是啦。
师父派我和师弟出来,的确是让我们出来历练的。
张大夫的名声以前就经常听到,只是这次碰上是巧合而已。
红香道:早知道家里有个妹妹有这样高超的医术,我们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去京城呢。
她刚说完,旁边一个乡民似乎听到了她的话,过来问道:请问你们是大夫吗?请你们过去看看他吧。
说着他指了指刚刚被打了一百板的乡民,只见那人斜躺在地上,正不停地呻吟。
一百板就是习武之人也受不了,又何况这些普通乡民呢。
林儿看了看古羽,古羽点点头道:去看看吧。
林儿正**争辩,见古羽意志坚决,只好作罢,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两颗药丸出来,扔给那乡民,道:一颗内服,一颗外敷。
那乡民问道:您不去看看?林儿不耐烦道:哪儿那么多话。
不就是棍伤嘛,有什么好看。
那人只得悻悻地走开。
林儿抱怨道:哥哥心肠太好了。
想想刚才这些人的反唇相讥我就生气。
哥哥你还帮他们干吗?古羽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红香道:我来告诉你吧。
羽弟是一个儒者,他常常说的一句话是《论语》中的‘以直抱怨,以德报德’。
对于对自己不好的人,做自己能做的就行了,既不要想方设法去报仇雪恨,也不要当个烂好人不分是非好歹。
林儿想了想,说道:也许师父说我还不能算个大夫,就因为这个原因吧。
我太好强了,不适合做操纵别人生命的大夫。
难怪在鹿邑比试完后,张大夫会说那样的话,我现在明白了。
说罢,她又抬起头对红香道:嫂子,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你这么爱哥哥了。
如果不是他妹妹,我也会和你一样的。
她一双清澈的眸子看向了古羽。
第二十二回 兄妹古羽又问了一些林儿学医的经历。。
不多时,太守带着人马回来了。
看守的军官忙上前行礼,太守道: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啊。
算了,都放了吧。
看守军官答了声是,便撤去包围。
众乡民见包围已解,顿时作鸟兽散。
古羽四人也站起来,便**离开。
忽听后面有人叫,回头一看正是赵木头和洪王生。
古羽忙问:木头你们怎么过来了?天静宫怎么样?赵木头道:刚才太守大人带人查抄了天静宫,罪名是利用教派教唆乡民聚众谋反。
不过只抓了几个小道士,阮冲和他们都不见了。
古羽道:这些道士们跑得真快啊。
后面洪王生不住叹气道:唉,天静宫这么多年,几乎都成了涡阳县的象征。
不想今天棋差一步,就这样没了。
古羽道:也怪他们一向太跋扈,竟然不把官府放在眼里。
洪王生道:也不知道以后县民们没了天静宫能不能习惯。
古羽道:太守大人没说天静宫能不能重开吗?洪王生拍了拍脑袋道:对啊,古公子所言不差,阮道长虽然走了,但天静宫还在啊,我们还可以靠自己嘛。
一会儿我就去找县中的几个富户商议。
林儿忽道:木头,你手上拿的什么啊?原来赵木头手上正拿着一根弯曲的铁棒。
赵木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东西,不好意思道:刚才天静宫被查抄了之后,好多乡民翻墙进去抢东西。
我记着林儿的话,说要进库房看看,也就跟着他们翻进去看,见这根铁棒有点像鹿邑比试时,第一个道士用意念弄弯的那根,就捡了来。
林儿道:哦?我看看。
便拿过那铁棒来仔细看了看,忽然恍然大悟道:哦!原来这些人所谓的‘意念’是这么回事啊,比试的时候搞得那么玄乎玄乎的。
木头忙问:是怎么回事啊?林儿道:他们有一种药水,能使铁棒迅速腐蚀。
比试的时候只需要趁人不备,将药水抹到铁棒上面,铁棒一会儿就弯了。
根本不是靠什么意念。
她说完,又自言自语道:这些人居然连这东西都合成出来了,不简单啊。
赵木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们,那库房中的药皂也被人抢光了。
林儿道:这下好了,不用我们再想办法如何去阻止鹿邑县民使用药皂,他们想用也没得用了。
古羽问道:可他们的疾病还是需要治疗吧?林儿手一摊,说道:这种毒没什么办法治疗,只有停用药皂之后一点一点慢慢好了。
下次我寄几副治皮肤的方子给陆先生,也就只能如此了。
洪王生一拍手,道:既然大家的事情已了,不如就回庄上去吧。
古羽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和林儿单独待一会儿。
罗九洪取笑道:这真是兄妹情深啊。
赵木头奇道:兄妹?罗九洪便把刚才的事说了,赵木头道:我说林儿为什么对北极星那么好呢。
洪王生也拱手道:古公子兄妹相认,恭喜啊。
古羽微笑还礼,众人便都离去,当地只剩了羽、林二人。
古羽道:昨天听洪庄主说,县城东北有一座石弓山,传说因陈抟老祖曾在此打猎而得名。
不如我们去转转吧。
林儿过来拉住古羽的手,道:好啊。
跟着你去哪儿都行。
两人就这样缓步而行,慢慢地来到石弓山脚下。
这山其实并不高,只因身处大平原之上,才算得上是座山。
两人不费什么力气就登到了山顶,其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古羽一路上都心事重重,不曾说一句话。
此时方才开口道:又是一个黄昏。
林儿有些不明就里,不知该如何回答。
古羽忽然转头看着她,良久方道:玩家,我们还是报真名吧。
刘信,江苏人。
林儿似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并非有意瞒你,别怪我好吗?古羽一声怪异的笑,说道:酸碱中和反应,蛋白质变性实验,铅中毒,钙的沉积,铁与强酸的置换反应……林儿扑哧一笑道:没办法,专业习惯,学化学的嘛。
柯小兰,安徽人。
她说完这句,两个人就像一下子从游戏中回到了游戏外,互相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古羽忽用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刚才你说如果不是我妹妹,也会爱上我?可我也已经爱上你了。
他一句话,让林儿登时脸羞得绯红,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古羽。
许久,古羽又道:我们算是有缘吗?林儿想了想,小声道:这么多玩家中能碰到一起,应该算吧?古羽道:可为什么缘分让我们成了兄妹呢?老天爷总喜欢捉弄人,我在进游戏的时候希望能给自己找个心仪的好女孩,如今找到了,这个人却是自己的亲妹妹。
林儿道:也许这世只能做兄妹,我们可以等下世轮回。
我答应你,下辈子一定嫁给你!古羽听得她言,早将她搂入了怀中,然后轻声说道:我想吻你。
林儿便依言闭上了眼。
两张唇轻轻地碰到了一处。
这一吻,便从这一世吻到了下一世。
舌尖的接触挑动着他们的情愫,这是多么复杂的爱。
圣人的古训和现世的承诺早被抛之脑后,此刻只有爱情的自由和对下世的渴望。
而他们,正是拥有着下世的两个人。
此时的林儿,早已将自己交给古羽了。
古羽不知道自己这一生能带给这个女子什么,也许是艰难、困苦、逆境、折磨,可拥有着对方,将对方刻在灵魂的最深处,还有比这更好的吗?爱,生于意乱情迷之时,成于天长地久之日。
用一辈子的等待,换回永世的幸福,那是何等的奢侈。
林儿在古羽耳边轻轻地道:对不起。
古羽也是轻声问道:怎么了?林儿道:这恐怕是你今生犯下的第一个错吧?古羽微微一笑道:为你犯的,值得。
此时夕阳渐渐西沉。
林儿斜靠在古羽肩上,安静地说道:太阳下山了。
古羽道:是啊,又是一个黄昏。
已经十年了。
林儿道:好快,我们都已经进游戏十年了。
古羽道:是啊,十年前,同样是在这样一个春天,我们来到这个世界。
同样是在这样一个黄昏,我决定了静心苦读。
十年了,我们都变了。
林儿道:但有一点还没有变,我们仍旧充满着热情,仍旧在追求着心中最美的东西。
古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远方,叹了口气道:可这个世界也变了,变得越来越浑浊,变得我已经不认识了。
林儿道:我师父常说‘汉有国士不亡国’。
哥哥,这个国家还有像你这样的儒者,又哪里会亡呢。
她一定还会重新回复原有的安宁。
古羽微笑道:‘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这个国家是到了该改变的时候。
太阳落下去,明天还会升起来。
明天,我们还要继续我们的旅程。
林儿道:妹妹永远跟着哥哥。
古羽道:那我这一生一定是快乐幸福的。
说着,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远方。
那里,天已完全黑了。
今夜没有星光,厚厚的乌云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二十三回 往事过了一阵,古羽说道:林儿,给我说说你的往事吧?林儿想了想,便说道:在真实世界中,我是被人称为第三类人的女博士。。
社会上的人不了解我们,总是以很奇怪的眼光来看待。
可为什么女生就不能读博士,就不能追求知识呢?难道女生就只能追求名贵的包包,只能去思考用什么品牌的化妆品吗?我不能容忍自己是无知的,可因为这样,男朋友却离我而去。
她说着这些,流露出无尽的沧桑。
那个开朗无邪的林儿全不见了影子。
古羽也感慨道:只因为那是一个浮躁的社会。
知识沦为替人赚钱的工具,整个社会的判断标准出了偏差,才会出现这样奇怪的歧视。
我们实验室也有很多女博士,她们都很可爱啊。
她们与普通女生的唯一区别,就是她们靠自己的双手掌握自己的命运,她们比一般女生更好强。
林儿道:还是哥哥了解我。
这好强的个性,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变。
当时拿到这个游戏的邀请信,我很多大学同学就想到要去选美女、才女,或者进宫当妃子,进大户人家当夫人小姐什么的。
我就想和她们不一样,所以就下定决心要选一个孤儿。
当时觉得中医很有挑战性,所以一眼就挑中了古林。
刚进游戏时,才知道师父本是华山派的弟子,因为爱好广泛,所以下山四处寻访名师。
当时师父为了精进医术,赴杭州寻师,路过扬州时收了我为徒。
师父在杭州学医一年后,便在江南各处游历,又收了叶师弟。
后来,因为得知扬州将有大战的消息,所以就带了我们赶到扬州。
那时候我就偷跑去看了哥哥你呢,不过你那时只顾着念书,也没注意到我。
后来师父调查出扬州城中许多异常的情况,却不知道原因。
直到哥哥你在得月楼的动作,以及从长乐帮中传出的所谓‘心蛊’之事,才让师父豁然开朗。
说来真是,哥哥你编谎言的本事也不差啊。
古羽摸摸后脑,脸红道:当时一时情急,也就瞎编了一个。
没想到后来影响会那么大。
林儿笑了笑,说道:哥哥不知道,师父后来还真的去了趟云南呢,那里压根就没有五毒教,更无所谓什么‘心蛊’了。
古羽大惊道:不会吧!那这玩笑可开大了。
林儿道:或许改了名字,或者迁到别处去了吧,以后有机会去那里,再去好好寻访一番呗。
扬州之后,我和叶师弟就一直跟着师父漂泊天涯,四海为家。
师父教我医术,教我学琴,教叶师弟学武。
只是叶师弟天性软弱,练武时缺一股子霸气,也难有大成了。
哥哥你知道吗?这十年来,我也去了不少地方,可每过一年,就会发现许多不一样的改变。
也许正是因为我们这些玩家的到来,让原本安宁的游戏世界不再安宁了。
前几年不是还发生过一次很严重的所谓学术冲突嘛。
有两个玩家同时出了一套《几何原本》和《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这些书,结果两个人就互相对骂,说对方是偷窃了自己的学问。
我当时就觉得,这些人怎么这么不害臊啊。
古羽奇道:那后来呢?林儿道:后来好像也没多少人买他们的书,他们自己也就没劲了。
哥哥,你说为什么**人对科学会这么漠视呢?是因为儒学的原因吗?这个问题如果放在从前,答案会非常肯定,不过此时面对古羽这样一个儒生,她才会感到犹豫。
古羽沉吟片刻,道:这个问题这些年来我也时常在想。
以前在真实世界中,总听到别人说是因为宋明理学看不起技术工人,导致思想僵硬,所以阻碍了科学发展。
可当你真正去读了宋明理学的书,就会觉得这话有失偏颇。
你知道,科学和技术是两码事。
科学在解释宇宙的运行规律时,用了一套极其美妙的数学语言。
而**古人同样有义理派和象数派之分啊。
我举个例子,牛顿看到苹果落地得出了万有引力定律,并证明引力质量和惯性质量只差一个常数。
而**古人则通过这一现象总结了土生万物、万物必归的道理。
上次你给我讲的脾胃是仓禀之主这个医学中的道理,其实不正是运用了这一结论吗?他说着,摇了摇头,续道:这个问题太复杂了,以后再慢慢领悟吧。
林儿看着古羽忽然认真的表情,笑道:哥哥又严肃上了。
你就天生是一个研究者,到了游戏中也脱离不了本性。
古羽拍拍脑袋道:对啊,我怎么一下子扯这么远。
像你说的,专业习惯,改不了了。
说着傻傻一笑。
正此时,天空突然飘下来几滴小雨。
古羽看看天,急道:不好,像是要下雨了,咱们赶紧走吧。
于是拉起林儿的手便往山下跑,一边跑着一边雨就哗哗地下来了。
从石弓山到洪府还有一段路,两人便在雨中狂奔。
古羽忽道:林儿,我们唱首歌吧?真实世界的歌。
林儿道:好啊,就唱《东风破》吧?她说着便自己先唱了起来。
真实世界的流行歌曲便回荡在了古老的街市当中。
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而如今琴声幽幽我的等候你没听过。
回到洪府时,夜已深了。
两人都被淋得全身湿透,唤醒下人开了府门,便往自己住的西跨院跑去。
房中红香听得二人声音,赶紧出来将二人迎进门,转身取了干净衣服给他们换。
二人各自进内堂换好衣服出来,红香又拿了干布给他们擦脸。
古羽接过干布,脸上一片尴尬的表情,反倒是林儿表情轻松,道了声:谢谢嫂子。
红香笑一笑,说道:我去给你们煮些姜汤吧。
便转身出去了。
屋内林儿对古羽道:哥哥真走运,找了这么好的妻子。
古羽神情凝重,不知如何回答。
林儿知道他的心思,说道:从今以后,我只当你是我哥哥,你也只当我是你妹妹。
我们的承诺先寄存起来,留到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好吗?古羽道:谢谢你,好妹妹!过不多时,红香便端了姜汤进来让两人喝,一面问道:你们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古羽打了个喷嚏,说道:就是去附近的石弓山上走走。
和林儿聊了一些往事,一时忘记了时间。
红香道:今晚县令陈配大人来了,等了你整整一个晚上,刚刚才走。
古羽奇道:等我?是什么事啊?红香摇头道:他不肯说,只说明天一早再来。
古羽道:随他去吧,不管了。
我想先睡了。
古羽的瞌睡一向很好,拉上被子倒头就着。
红香笑了笑,替他盖好被子,便拉着林儿进了内堂,双姝叙了叙姑嫂之情,方才入睡。
谁知睡到半夜,古羽忽然爬起来叫道:香姐,我好难受!香、林二人忙穿衣起身来看,只见古羽满脸的汗,上气接不上下气。
林儿赶紧一号脉搏,方知乃是受了风寒,又兼连日劳累,古羽的喘病又犯了。
这半夜里也没处抓药,林儿只好替他先施了几针,让他能安睡一晚,等明日再下方医治。
第二十四回 弦歌次日一早,林儿便起床为古羽写方子。。
古羽挣扎着起身穿上衣服,从怀中掏出张汉下给的药方交给林儿,说道:这是那天让张大夫给看的,林儿你看看。
林儿接过方子仔细看了看,感觉似乎有些不对,又认真把了一下古羽的脉,然后道:脉浮数。
这药方前四位发表,后四位疏内。
内外兼顾,的确是大师所开。
只是……她**言又止,转而说道:算了,也许是我多虑了。
就按这个药方去抓药吧,我去叫木头。
红香在后面笑道:林儿使唤起木头可真是得心应手啊。
林儿笑道:主要是除了他,其他人我都不敢使唤嘿嘿。
过了早饭时分,陈配果然又来了。
听说古羽病了,忙与洪王生到西跨院来探视。
见古羽卧病在床,二人便在床边问安。
古羽在床上拱手道:劳动太爷亲自登门,草民惶恐不安。
不知太爷来此,有何贵干?陈配拉了张板凳斜斜坐下,脸上露出犹疑的表情,说道:昨日里,古公子临危相救有大勇,机巧应答有大智,与民开脱有大仁,如此大勇大智大仁之辈,堪称国之翘楚啊。
古羽闻言心中一乐,这不是《鹿鼎记》中韦爵爷常说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口中却说道:小可一介草民,哪当得起太爷如此谬赞。
陈配道:不知古公子是否有意参加科举,做天子门生呢?古羽疑惑他怎会问起这个,说道:科举之事,草民未曾想过。
只因平日闲散惯了,与几位朋友吃喝打闹还成,要登殿入仕,实在有些勉为其难。
陈配闻言竟似卸下了一个包袱一般,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小县今日来,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古羽道:太爷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陈配犹豫片刻,道:是这样的。
小县前几日接到吏部传文,将小县平调至成都府下面的一个大邑县任职,让小县接报后十日内便动身赴任。
古羽道:据草民所知,外放官员三年任满,均须先到吏部述职,然后再作安排。
为何这调令会如此突然?陈配道:小县也不知是命相不好,还是家世淡薄,为官这些年,总是得罪的人多,巴结的人少。
古公子有所不知,小县已经做过很多个县的县令了。
这些县要么深处漠北,要么靠近南蛮。
反正哪里的县令没人愿意去,就总会有人想到我。
如今这大邑县,据传又是个匪盗猖厥,民心不稳之所。
这可真是让人忧心啊。
古羽道:难为太爷了。
陈配忽而转笑道:因此,今日小县这个不情之请,就是希望古公子能屈尊充任我的师爷。
小县家世清贫,为官也没捞到什么东西,实在是不敢开这个口啊。
古羽道:太爷说哪里话,为官清廉那是天大的好事,有何无法启齿的。
只是这师爷的邀请有些突然,请太爷容我与家人商量一番再作决定,如何?陈配道:那是应该的,应该的。
那小县这就回去了,静候佳音。
说罢便起身告辞离去。
洪王生也跟了出去,似是要找陈配办什么事。
吏胥制度在**历史的政治制度中,占有极其重大的地位。
实际上,胥吏,也就是俗称的师爷,在许多政策决定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很有些像真实世界中的西方社会,每个政治人物都有自己的政策顾问团。
在台前的政治人物不过是一个标靶,真正做决策的,是后面的这些顾问团。
待二人走后,古羽说道:真没想到,会有人请我做师爷。
你们觉得怎么样?林儿笑道:做师爷,有趣得很啊。
嘿嘿。
红香却忧心道:只是昨天这太爷显得那么懦弱,羽弟,他能当好县令吗?古羽道:是啊,我也并不了解他。
不过听他今日的话,似乎这种懦弱的性格并非他的本意,只是能力有限,所以示人以弱。
否则,他也不会想到要来请一个师爷了。
红香点头道:既然羽弟你已经决定了,那就你做主吧。
到哪儿我都跟着你。
古羽笑了笑,道:他说他去的县是在成都府。
你们别忘了,天静宫说他们的祖庭是在哪?林儿道:哦!哥哥想借着这个机会,顺道去探访一下青城山?古羽道:不错,我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这么多人为之疯狂。
中午过后,陈配又来了。
林儿见他来,取笑道:你这太爷来得可真勤快啊。
是怕我哥哥不答应你吗?陈配尴尬一笑,答道:不是的。
只因洪庄主和几位县中富户想重兴天静宫。
我想着这是好事,也算我临走前为涡阳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只是昨日天静宫被查抄,很多东西都遭破坏。
所以想来请古公子为大殿的匾额赐几个字。
古羽道:我病中难受,此时拿不动笔,无法书写啊。
陈配道:无妨。
古公子撰几个字,我请人书写就是。
古羽想了想,便道:那就‘天德守静’四个字吧?陈配道:暗含‘天静’二字……嗯,妙极!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启齿,林儿这小精灵早看出他的心思,说道:好啦,知道你想问师爷的事情。
告诉你吧,哥哥已经同意了。
陈配闻言,大喜过望,突然长揖及地,说道:谢谢,谢谢。
古羽笑道:太爷何必如此。
不知道准备何时启程赴任呢?陈配道:不急不急,等古师爷的病体痊愈再走不迟。
陈配走后,天又稀稀沥沥下起雨来,这雨一直下到入夜未停。
林儿与红香也就不出门,只在屋中陪着古羽。
到夜里,古羽忽道:林儿你不是会弹琴吗?何不弹上一曲解解闷?林儿点点头,去取过那张比她身体还长一些的古琴,这琴恐有不少年头了。
林儿展开琴来,端坐窗前,便幽幽地弹奏起来。
此时屋檐落水滴滴答答地响,伴着琴声,让人感觉心情无比压抑。
古羽心有所感,竟拈了一首词来:病中斜坐听雨坠,一把瑶琴,奏出十年泪。
纤指轻扬人已醉,阴云幻影浮生昧。
隔世遭逢天道毁,侠骨仁心,只为生民累。
何日诸夷朝海内,功成携手归淮北。
林儿听他吟词,停了弹奏,若有所思道:淮北,那是我们的故乡。
古羽道:是啊,客居在外的人,才会知道家乡的可贵啊。
林儿道:这词用的是‘蝶恋花’的调子吧,我会弹的。
嫂子,你来唱吧。
说罢琴声又起,红香就用略显低沉的嗓音,悠悠地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