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来袭房间内,识乐斋所有在成都的人齐聚一堂。
旁边香炉正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闻之怡人。
三小姐是个很有品位的女主人,整个房间被她收拾得格外温馨。
可此时,房内的气氛却异常地紧张。
林儿一经古羽提醒,立即将所有的事串联了起来。
她忙将众人邀到房内,又让猴子去找了张西蜀地图,此时正铺在正中间的桌上。
古羽精神不佳,半眯着眼靠在红香身上。
林儿则开言说道:哥哥说的不错,这根本不是什么土匪,而是北辽人蓄谋已久的军队。
他们将粮食、炸药秘密北运,除了供给军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
可是,西川路平白无故多了这么多军人,难道附近的驻防禁军丝毫没有觉察吗?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这些军队究竟从哪来的?方任侠道:我觉得他们的来历无非两种可能吧。
要么是当地的百姓,要么是从北辽秘密潜入的。
林儿道:如果是当地百姓揭竿起义,当地官员岂会不报?就算是有意隐瞒,可袭击了官家的车队,这是何等大罪?瞒是绝对瞒不住的。
可是据尚义说,官家也不知道这些军队的来历,那么第一种可能也就排除了。
第二种可能,这些军队是从北辽来的。
那问题又来了,他们是怎么潜入的?他们的总人数有多少?他们来西蜀的目的又是什么?方任侠道:第一个问题是最难以理解的,我听麦大人说,兴元府有一个他相识的军校向他拍胸脯说,近段时间,绝对没有大批军队从兴元府经过的迹象,那难道这些人是从天而降的吗?从天而降?林儿看看方任侠,又看看古羽,忽然有所醒悟,你们看过三国故事吗?方任侠恍然大悟道:阳平道!他忙拿起笔,在地图上标出了从文州到龙州的一段路。
当年三国时期的邓艾灭蜀,正是走的这条路。
其中他们在经过摩天顶时,因为山高崖深,只能身着厚被,从山上滑下来,仿佛从天而降。
师姑的意思,北辽军队也是从这条路入的川?林儿却不答他,转头对古羽道:哥,你怎么看?古羽颤颤巍巍地道:要从阳平道走,中间隔着陕西路,他们怎么偷渡过来的?难道当地的守军都在打瞌睡吗?林儿点点头:是啊,虽然西蜀离西辽并不远,可毕竟隔着关河重地,要想不动声色地潜入绝不是易事。
玉霜怯生生地道:林儿,要不写封信给我哥,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儿道:对,玉霜你赶紧写,让猴子哥快马加鞭地送过去。
另外,我想亲自去这里……龙州的江油县。
如若他们真从阳平道来,必定能在此地留下蛛丝马迹。
哥,你说呢?古羽尚未回答,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花梦醒隔着门喊道:古兄快开门,出大事了!猴子过去开了门,花梦醒快步走进来,急道:我刚刚得到消息,峨眉众僧正在围攻青城山!众人闻言,无不大惊。
曾苏急道:木头还在青城呢?可我的功力要至少一年才能恢复,这可怎么办?林儿道:苏儿姐姐,峨眉山人多势众,就算你巅峰之时,也不能硬拼的。
花公子,太守不管这事吗?花梦醒道:我刚从府衙回来,本想让太守大人出兵解救,可大人说,本来朝廷就让他彻查青城,如今有了这江湖争斗,官府正好坐山观虎斗,顺便还能给朝廷交差。
他言语中全是急切之情,想必他在青城投入了无数的心血,所以对太守的不管不问心中充满了愤怒。
林儿道:那既然是江湖争斗,你们江家堡也是江湖中人,自然可以参加啊。
花梦醒道:我已经派人回大邑搬兵了。
林儿道:那你来我们这里做什么?旁边一直闭着眼的古羽道:他是想让我凭借智谋帮他拖住峨眉僧众,好等他的援兵赶到。
花梦醒微露一笑,道:知我者,古兄也。
我只需要一晚,明天一早我的人就能赶到青城!不行!林儿断然拒绝道:哥哥现在身体如此虚弱,峨眉山的人又恨哥哥入骨,他去青城不是送羊入虎口吗?谁知古羽却撑着红香的手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国难当头,哪还顾得上个人安危。
林儿,我们兵分两路,我和香姐、影儿、苏儿前往青城,你和其他人去江油县。
青城之围一解,我们就去江油和你们会合。
林儿还**再说,古羽止住她道:不用担心我,有香姐和影儿照顾,还有苏儿姐姐,我不会有事的。
倒是你那边,若是碰到北辽军队,千万要小心,保住生命是第一位的!林儿只得道:好吧,我听哥哥的。
我会小心谨慎等你们来会合。
花梦醒还不明白古羽的安排,林儿方把刚才的分析告诉了他。
花梦醒听后,心中生出一股豪迈之气,说道:诸位以天下为己任,在下除了钦佩还能说什么。
我把唐威借给古姑娘做卫士,我自己亲帅手下充当随扈,保护古兄去青城。
羽、林二人并无道谢,当下略作收拾,便各按计划,分路而去。
路上,古羽问起峨眉为什么突然想到袭击青城,花梦醒道:想必你也知道两家向来不和。
一方面,一山不容二虎,另一方面,西渐认为青城化心总坛的壮大将威胁到他们的安全。
古羽道:两家一佛一道,化心总坛主张技术进步,北辽商人主导资本运作,两者并不矛盾啊?何况夏文商不是还从无为村赚了不少钱吗?花梦醒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近些年,成都府一直保持着一种恐怖的平衡,大家互相勾连,虚以逶迤,北辽人一直暗中在中原使力,抹黑青城。
这次朝廷彻查青城的消息传来,再加上你们的几次行动,彻底打破了这个平衡。
以前峨眉虽然跟青城过不去,可毕竟大家都要在成都府混,事情做得太绝,峨眉也会尽失民心,那他赖以生存的香火钱也就没有了。
而如今,双方既然已经撕破了脸,自然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索性推倒了重来。
古羽叹道:难怪那天万智法师会提醒我说,是我害了成都府民,原来是指这个意思。
花梦醒道:这岂能怪你,这种恐怖的平衡迟早会被打破的。
其实北辽人最忌惮的,是如果化心总坛能研究出什么厉害的武器,运用到前线去,那北辽离灭国就不远了。
所以他们才选择提前将这根钉子拔去,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古羽点点头,却怅然道:真这么简单吗?第二回 空城龙行屋飞速地前进,很快就进入了青城地界。
相比上次来时的惬意,这次实在有些沉重。
有花梦醒安插的线人过来报告道:青城的前山后山都被包围了。
现在前山的攻势较猛,文青城也在前山上。
后山的化心总坛虽被围困,但目前还没有被攻破的迹象。
花梦醒回头看看古羽,古羽道:去后山。
马车立即绕过前山向后山而去,远远地就望见了化心总坛,总坛门口正聚集着一伙僧众,全都手执武器。
花梦醒道:这层层包围,我们怎么才能进去?古羽只说了两个字硬闯,便由红香和雪平扶下了车,只剩花梦醒一个人瞪大了眼。
红香和雪平对古羽已是全身心的信任,听他说要硬闯重围,知道他必有自己的道理,也就一左一右扶着他缓缓向化心总坛走去。
后面曾苏长剑在手,紧紧跟随。
她的功力虽只回复了两成不到,可那固有的威严却丝毫不减,行走之间自有一股凌人的气势。
而花梦醒就只能率领部下亦步亦趋地跟上。
峨眉众僧见有人过来,全都凝神戒备。
待看清来人,有不少曾和古羽打过照面的武僧,纷纷小声嘀咕起来,怎么是他?他竟敢来这里?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僧人,古羽虽见过,却并不知道名字,但他旁边的人古羽却很熟,正是孔仪。
古羽一拱手:孔道长,别来无恙啊。
在涡阳时,我听你对文道长敬重有加,没想到今天你倒反戈相向了。
孔仪哪想到他开起了自己的玩笑,神色慌张地对旁边僧人道:万悲师兄,赶紧下令捉拿这厮。
我董师兄就是被他害死的,我与他此仇不共戴天!那万悲却犹豫不决,小声对他说道:你没见他身后仗剑的女侠吗?龙氏兄弟何等功夫,联起手来连方丈都未必打得过,竟然被她打得一死一残。
我们这些人在她看来,不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吗?孔仪急道:可西渐方丈不是下令,遇到古氏兄妹格杀勿论的吗?你敢不听方丈法旨?万悲道:反正他们是进去又不是出来,我们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难道还怕他们跑了?他们正嘀咕着,古羽等人已在众僧目光的护送下,大摇大摆走进了化心总坛。
刚一进坛,就听里面有人大呼:等一下,来的好像是自己人!这边花梦醒忙大声回道:坛中的兄弟,在下江家堡花梦醒,闻坛中有难,特来相助。
对面像是有人认识花梦醒的,一群人随即显出身来,其中之人古羽仅识得一个,就是钟国安。
古羽仔细观瞧,发现其中并没有持刀仗剑者,显然这里并无会武之人。
只有钟国安和另外一人手中举着一个小石臼,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对面当先一人上前见礼道:花兄,可算见到救星了。
总坛遭遇大劫,还望花兄施以援手。
花梦醒向古羽介绍道:这位是化心总坛的副坛主乔名山,古兄有什么计策能拖延敌人的进攻,不妨讲出来。
古羽便上前行礼,道:乔副坛主,不知钟国安手上拿的是什么?乔名山道:这是一种药水,洒在人身上能让人瞬间化为一滩血水。
古羽道:这么厉害。
不过我看他们两人的石臼里,药水的量都不是很多嘛?乔名山道:这种药水制作难度很高,而且杀伤性极强,所以总坛里只存有这么多,供大家平时做实验用。
现在真后悔,以前要是多准备一点就好了,唉。
古羽心下了然,这应该就是当年鹿邑比试时,天静宫道士用来腐蚀铁棒的浓硫酸或浓硝酸一类的东西。
他心中已有计较,便道:副坛主,不如我们到坛内叙话。
于是古羽仍由香、平二人掺着,走进化心总坛。
身在坛内的木头听说古羽来此,飞奔着出来相迎。
这边花梦醒方小声向乔名山说明原委:我的堡内兄弟要整装出发赶到青城,至少还需一个晚上,我们必须拖过这段时间,所以我请了古兄来替我们出谋划策。
乔名山道:我们这边还好,他们只是围而不攻,主力都在前山。
我现在只担心掌门他们能不能顶得住敌人的进攻。
花梦醒道:你可千万别掉以轻心,如果不出我所料,我们进来之后,外面的和尚一定会去搬兵。
等天色一暗,他们就会攻进来。
此时,化心总坛的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坛内最大的议事厅。
正如木头所报,前段时间坛内人人自危,已有一部分人选择了离开。
加上一部分去了前山支援文律成,这时聚集的人比起古羽第一次到化心总坛时已经少了很多,可见人心的离散真是比翻书还要快。
见众人焦急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古羽讲出了自己的计划:这种致命的药水分量不足以对付坛外众多的敌人,所以我们只能用它作为一种威慑。
我记得上次举行天火仪式的山谷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我们所有人全都躲到那个峡谷去,然后在入口处挖几个小坑,将药水洒在其中,这就可以阻止他们进谷。
花梦醒疑道:可峨眉僧众都是武功高手,万一发现了地上的陷阱,直接用轻功跳过,那该如何是好?古羽笑道:所以我打算以自己为诱饵,坐于峡谷入口,逼他们就范。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花梦醒首先阻道:古兄这样太危险了!万一对方不是司马懿,你这招空城计可就不灵了啊。
古羽道:你忘了我们刚刚进来时他们的神情?他们现在忌惮我和苏儿姐姐,绝不敢轻易造次的。
只要你能保证你的人马即时赶到就行。
花梦醒想了想,也只好如此了。
于是众人依计都退到了天火仪式的山谷中。
这里是两座山壁相夹形成的一个一线天结构,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通向谷内。
钟国安等人在进口处挖了许多坑,将药水倒入,再将干草覆于其上以做伪装,然后便退入了谷中,只留古羽、红香、雪平、曾苏、木头和花梦醒六人。
天色渐暗,躲在谷中的一众人等开始躁动起来。
古羽却躺在红香怀中,安安静静地听她哼着小曲。
花梦醒和木头捡了些柴火来,点起一堆篝火。
木头坐到古羽旁边,拿起一根木柴开始雕刻起来。
雪平坐到红香旁边,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星星好像从来不知道紧张似的?每次大敌当前,他都能安然自处。
红香笑道:美女你不知道,十年前扬州大乱时,羽弟为了救玉霜,差点把命丢了,是林儿的师父用神奇的医术把他救活过来。
一个在鬼门关口走过一遭的人,对待生死的态度和普通人也就不一样了。
雪平啧啧称奇,又转头看见木头雕刻的东西正要成形,便打趣他道:咦,木头刻的这个人不是我吗?木头被她说得脸一红,结巴着道:不是的……我是想刻……雪平道:我知道啦,你想的人是仙姑,和你开玩笑的。
第三回 退敌原来木头雕刻的正是那个古灵精怪的林儿。
他脑子里都是林儿,加上木工活出众,刻出的人真是惟妙惟肖。
雪平道:等你刻好了就交给我吧,我帮你送给仙姑。
看你这样子,肯定是不敢亲自送给她的。
木头忽然一笑,道:谢谢你,雪平姑娘。
雪平看看羽、香二人,突然叹了口气,道:难怪我爹说,人一生最跳不过一个‘情’字。
还是你们两个最幸福了。
红香见她蹙着眉,笑道:看你这愁滋味,可远不像以前那个满肚子坏水的蛇蝎美人了呢。
看来尚义的魅力真是大啊。
说得雪平一阵脸红。
正此时,后面曾苏低喝道:有人来了!她虽然武功尚未恢复,可六识却未失其聪敏。
古羽忙道:大家不要慌,要若无其事地继续聊天。
不多时,一群灰衣僧人出现在了山谷外面,为首的不是万智是谁。
古羽见了来人,抢先用颤巍巍的声音喊道:万智师兄,怎么你亲自来了,别来无恙?那万智是个小心谨慎之人,看到古羽这边的场景,忙伸手止住己方人众,小声喝道:大家要小心,我看他们这般镇定,恐怕暗藏玄机。
他后面的孔仪,对古羽已是恨之入骨,生怕大敌已在面前,万智却不肯前进,急道:他们如今已成瓮中之鳖,能有什么玄机。
万智一声冷笑,道:从你们天静宫到峨眉山,再到后来的成都、阆中,我们吃此人的亏还少吗?吃一堑长一智,我劝孔道长还是谨慎些好,不然如你们董师兄那样,自己丢了性命。
孔仪听他提到董全知,越发的着急,道:既然你们这般畏首畏尾,那就由我走前面好了。
有什么暗器机关,让我一个人先触。
说着,他大踏步地向谷中走来。
在进谷的道上,已经挖下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陷阱,其中倾倒着致人死命的强酸性药水。
此时孔仪已被仇恨冲昏了头,径直向古羽等人冲来,哪管地上已埋下的危险。
僧道之人多着草鞋,虽有袜子,可强酸也能轻易渗透进去,直灼皮肤。
孔仪只一个不小心踩在了陷阱中,一只脚立时被烧得皮肉模糊。
他一声惨叫,立即倒在了当地。
不巧的是,他倒下的地方,双手也栽进了一个陷阱,溅起的酸液将他全身多处灼伤,一双手脚更是保不住了。
走在孔仪身后的万智哪见过这等场面,只以为孔仪是中了巨毒,也不敢去扶他,慌忙退了回去,只留下孔仪痛苦地在当地打滚。
孔仪还保留着一丝的清醒,打着滚滚出了谷去。
万智这才命手下两僧用麻布裹手,将他抬走。
这孔仪的后半生想必是废了。
万智冷眼一扫,见对面谷中的雪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下明白这一定是她下的毒。
他对古羽身边的伙伴自然是了如指掌,知道雪平医术超群,连阴险歹毒的生死符都能被她治愈,想必她若下毒,定是难有解药。
万智不禁犹豫起来。
他看看后面的万悲和一干僧众,无不对适才孔仪的惨状心有余悸。
他细耳听去,只觉山谷中回荡着一些奇响,那本来是化心总坛众人不安地呱噪,此时在他听来,却格外?人。
任你有熊心豹胆,在这样的场面下,也不由得心中打起退堂鼓。
于是万智小声道:里面有用毒的高手,我们进去肯定讨不到好。
还是等前山解决之后,再进这谷不迟。
大家将这里围了,切不可放一人出去。
众僧如大石落地一般,齐答声是,纷纷抢先退出了十余丈。
花梦醒眼见敌人退去,兴奋地道:古兄,你的妙计又显灵了!这招空城计不让诸葛武侯啊。
却见古羽一脸肃穆,小声问红香:香姐,我会折寿吗?原来是刚才孔仪的惨状落到了他的眼中,才引发这样的感慨。
红香并未回答,倒是曾苏道:北极星,如果你这就折寿,那我剑下的亡魂已有十几个,岂非我已活不成了?她顿了顿,记得我第一次杀人后,一个人躲在屋里哭了好几天。
可又有什么法子呢,我所面对的都是凶恶之徒,就像上次那个龙氏兄弟,不结果他们,我们自己就没命。
刚才那个孔仪,明明已经有人提醒他这里有危险,他还是要冲进来,这又怪得了谁呢?古羽道:我明白苏儿姐姐的意思。
不过刚才的场景还是太残酷了,这本不是我想要的。
我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心里很乱。
红香握住他的手,温言道:羽弟,躺一会儿吧,也许睡一觉过去就好了呢?古羽点点头,便枕在红香腿上,安然睡去。
约睡到半夜,就听见谷外响起了喊杀之声,众人都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惊醒。
花梦醒侧耳细听之下,兴奋地道:我的人到了!果然,没过多久,就隐约见到了唐猛正率领手下在谷外与万智等人对战。
花梦醒拿起手中剑,道声我去助战!便冲出谷去,与一群僧众战在一处。
古羽虽早知花梦醒会武,但除了上次在这谷中的剑舞,他还从未真正见过花梦醒出手。
此时见他与众僧对战,只觉他的武功比自己想像中强很多,忙问曾苏道:花梦醒武功如何?曾苏道:群攻和单挑有很大区别。
峨眉僧众显然并不擅长这种群攻战,而江家堡的人互相保护接应,都是训练有素的。
所以你看到花公子能和万智来回拆招。
若单论武功,我想他顶多不过五袋的实力。
古羽道:原来如此。
看来花梦醒平时训练这些人马果真是有用武之地的。
江家堡来的人足有峨眉僧众的三倍之多,再加上他们训练有素,峨眉僧众不是对手,顷刻就败下阵来,向坛外逃去。
花梦醒见僧众败逃,一面令手下追击,一面领人过来和古羽打招呼:我这就率人去解前山之围,古兄与我同去吗?古羽摇头道:我去岂不给你们添麻烦,还是留在这儿吧。
花梦醒便留了一小队人在谷中保护众人,然后亲率大部,去了前山。
留下的人马中有几个古羽倒也认得,他在江家堡时还和他们打过招呼。
其中一人名叫隋卓,是众人的领头,古羽向他问了声好,道:隋兄你们来得好快,一共来了多少人?隋卓道:接到小唐总管的信,我们星夜兼程就赶过来了。
反正目前留在堡内的弟兄差不多都来了吧,少说也有好几百人。
对付峨眉这帮秃驴是绰绰有余的。
古羽惊道:全部人都来了?那你们堡内岂不是空了?隋卓一脸诧异地望着他。
古羽思索片刻,突然大叫一声:大事不妙,中计了!他忙对隋卓道:麻烦你赶紧差人去报花公子,就说峨眉僧众围攻青城很可能是个幌子,他们是想调虎离山,其真正的目的是江家堡!隋卓听到此言,这才知事态严重,慌忙派人去前山给花梦醒送信。
红香见古羽焦急的表情,问道:花公子也不是少智寡谋之人,怎会轻易上当呢?古羽道:你看峨眉僧众的态度,大多是围而不攻,以他们的实力,要攻破青城本是易如反掌的事。
我相信他们的情报网一定知道江家堡赶过来驰援。
有这样的强援而不急攻,除了他们另有企图,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解释。
红香道:话虽如此,可江家堡内陷阱、机关密布,连猴子都不敢轻易进去,难道峨眉僧众就能轻易攻破吗?古羽皱眉道: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那他们的企图到底是什么?正犹豫着,刚才报信的人回来了,说道:古先生果然神机妙算,少爷他们刚到前山,堡内就有人来报,说有人正准备攻堡。
少爷说他留了少许人马由少夫人指挥,凭借堡内机关,应该能撑住一时。
不过围攻青城的人中并没有西渐方丈,想必他亲自领人攻堡去了。
少爷还是有些担心,等退去青城之敌,即刻赶回去增援。
第四回 权柄众人听到报告,无不夸赞古羽未卜先知、花梦醒面面俱到之能。
唯古羽心中疑惑:巧?怎会这么巧?刚到前山,报信的就来,这时间难道是精确计算过的?那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是雪平一句话提醒了他:你们花少爷还真忙啊。
古羽心念一动,原来峨眉使用的是疲兵之策,让江家堡的人来回奔袭,令其人困马乏,再寻一个机会出其不意地将其围歼。
想通了这一点,古羽不禁感慨道:影儿的一句话,救了江家堡上千的兄弟啊。
转头对报信的人道:你去告诉你家少爷,让他解决了那边的战斗别着急回去,先来这里见我,我有妙计教他。
那人听到妙计二字,飞快地跑了回去。
过了约有一柱香的工夫,谷外又响起人声。
探子来报,花梦醒已将敌人击退。
古羽这才领着藏身谷中的一干人等出谷回到坛中。
花梦醒已率人等在此地,后面是一群道士,为首的正是文律成。
与第一次见面时相比,文律成明显憔悴了许多,不复天火仪式时的意气风发。
这一年变化太快,想必他还没缓过神来。
花梦醒过来和古羽小声商量:古兄,你有什么妙计?古羽道:你手下的人昨晚到现在一路奔袭,刚才又经历恶战,如果就这样匆匆赶回去,必定是疲惫之师。
峨眉僧众若在你们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恐怕就要凶多吉少。
所以你不如将手下的人,分批分路秘密潜回江家堡,再伺机实施反包围,定能奏凯。
花梦醒赞道:好主意!那我这就安排出发,这里的事还请古兄代为处理,我让唐猛率一百名兄弟留下来做护卫。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即回头,向文律成告了罪,率手下离去。
这边化心总坛众人上前给文律成行礼,齐声叫声:掌门!文律成一脸的灰心,轻轻地挥一挥手,道:都散了吧。
众人不明白他是何意,都没有动。
乔名山上去问道:掌门你没事吧?文律成摇摇头道:名山,替我请那位古公子到会客堂叙话。
说罢当先一人去了会客堂,乔名山忙过来邀请古羽,古羽便与他同去。
刚一进会客堂,文律成竟向古羽深深一揖。
古羽忙让了开去,不敢受他的礼,口中道:文掌门何故行此大礼,折煞小辈了。
文律成起身来,缓缓地道:我知古公子是儒门中人,与我等并非同路,但我还是有个不情之请。
古羽道:文掌门有话请直说。
文律成道:我意请古公子接任青城派掌门和化心总坛坛主。
此话一出,旁边二人无不大惊,谁想到他会提这样的请求。
乔名山急道:掌门,您没开玩笑吧?掌门之位如此重要,怎能轻易换人,何况古公子还是个不满弱冠的少年。
文律成道:名山,你跟了我快十年了吧?乔名山不知究里,疑惑地点点头。
文律成缓缓地道:十年前,我还是前掌门座下的底子。
那时的我胸怀豪情,不顾同门反对,毅然创立化心总坛。
名山你是门中唯一几个支持我的吧?总坛创办三年即得小成,五年大成,川陕大乱时更是为朝廷出力不少。
为此我名利双收,五年前,我与湛一和尚、田无锡、王南越、刘江西、谭幽州、周嘉兴、鲁襄阳、龙西辽、张小侯一同入朝问对,被时人称为十大宗师。
当时我真可谓志得意满,全天下无出我右者。
古羽这才想起来,五年前他的老师田秀才的确去过一次京城,同去的还有陶书生的父亲陶吉。
不过陶吉是个看淡名利的人,也没和古羽谈入朝问对之事,只说京城有场聚会而已。
因此古羽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十大宗师这名头的来历。
只见文律成捋了捋有些花白的胡须,续道:可是物极必反,我以为只要躲进我给自己设下的独立王国,不问世事,只做我的研究,就可以不受世俗的纷扰。
可是我错了,近几年来,峨眉派在明、各方势力在暗,不断地冲击、打压我们,还在中原各地抹黑、侮蔑,令总坛一次又一次陷入危机。
当时我以为依靠百姓的力量就可以对付他们。
所以我办百工大会、办天火仪式,虽的确收获了民心,却也失去了朝廷的信任。
这时我才想明白,没有朝廷的支持,就意味着覆灭。
看看十大宗师,湛一和尚的大相国寺香火鼎盛,因为他受皇帝眷顾,周嘉兴、鲁襄阳、张小侠无不手执权柄,连谭幽州最近也当了北辽的南枢密使,这些人个个都是春风得意。
而与之相反的,田无锡郁郁不得志,其座下弟子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却无一得过功名,王南越隐居山野,刘江西云游天下,龙西辽更是只能混迹于江湖。
纵使你有万民爱戴,又有何用?他说到这里,古羽也感慨起来,当初他在峨眉时就曾试图依靠峨眉山民之力对付莲清,结果却未建寸功,看来这个世界的确比他想象的要更复杂呢。
文律成又道:所以现在看来,光是自由、开放的环境是不够实现科学救国理想的,我们必须要有兼济天下的胸怀。
贫道已经老了,不复当年的锐气,难以再带领大家度过当前的困难。
可我又不想让我辛苦创建的总坛落入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上,幸好有古公子在,古公子来成都这大半年时间的所作所为,我已经了解过了,真可谓年轻人中的翘楚。
令师与我虽无深交,却是神交已久,兼之古公子没有功名在身,我不用担心化心总坛被朝廷招安,所以总坛就拜托给古公子了。
说着他又起身向古羽一揖。
古羽再次让开,推辞道:文掌门所言,令小子感慨良多。
虽然小子从来不认为只有依靠权柄才能做事,不过这一番话我仍然要咀嚼多时才能将其中深刻的人生阅历解读通透。
只是这掌门与坛主之位我是断断不能担当的,乔副坛主治理总坛多时,何不将此位交与他继续打理?文律成道:我已下定决心,要去海外游历,名山自然是随我一同前往。
乔名山忽道:我倒有个主意,不知是否可行?文律成道:说说看。
乔名山道:我们力学堂飞鸟组去年新进的一个成员,名叫赵力,与古公子是总角之交。
据他们的人说,这位赵兄弟木工技艺堪称一绝,百工大会时他还拿了木工技艺的头名。
我看不如将这坛主之位传给他,这样古公子想不帮忙都不行了。
古羽忙道:木头才进坛半年就让他做坛主,这是不是太草率了?文律成道:名山这个主意好,赵力这人我知道,是个朴实勤勉的孩子。
掌门之位传与他我倒是颇为放心,以后还请古公子多多照拂于他。
古羽只得一声苦笑,看来他二人是一定要将自己牵扯进来才肯罢休,也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第五回 会合文律成要离开青城和化心总坛坛主之位传给赵力,这两个新闻对总坛的人来说,无疑是爆炸性的。
可大家对乔名山显然相当敬畏,乔名山几句话就将骚动弹压下去。
唯有赵木头傻傻的,被文律成几句语重心长的话一鼓励,就这样接下了象征掌门和坛主的徽章。
这毕竟是人家内部的事,古羽不便参与,就拉了红香、曾苏、雪平悄悄地避了开去。
在这纵横交错的化心总坛信步走着,比起上次来这里,不过半年的光景,化心总坛已完全没了他们初来时的整齐有序。
或许是刚经历了一场混乱的缘故,这里显得格外凌乱。
古羽把文律成的话和三姝讲了一遍。
红香道:木头能扛得起这么大的担子吗?文道长实在是有点儿戏。
古羽道:是啊,这坛中的工匠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用得好了能产生利国利民的大效果,若用得不好,不仅是巨大的损失,甚至有可能被歹人利用。
你们有什么建议吗?三姝闻言纷纷摇头,雪平道:星星你那么有办法,还问我们干吗?古羽道:辩论、断案、出谋划策我或许还行,可这御下之道,非我所长啊。
要是林儿在这就好了。
四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最后还是雪平道:要是实在没办法,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有点坏。
说来听听。
那个花公子不是挺厉害的嘛,他手下那么多人都管得过来,让他来管这什么总坛不是轻而易举吗?这倒是个好办法,这烫手的山芋不能光我们来接。
那就这样,先让坛中之人都到江家堡去,他们有什么骚动也让花梦醒去处置。
等过了这段时间风声小了,再做打算。
正商量着,木头跑了过来,拉着古羽道:北极星,文掌门为何会把坛主位子传给我啊。
我啥都不懂。
旁边雪平取笑道:你这木头真有趣,刚刚你们文掌门找你说话时怎么不问呢?木头抓耳挠腮地道:我脑子笨,刚才没明白什么意思。
后来回想起来才觉得不对,你们快给我想办法啊,我该怎么办?红香掩嘴一笑,道:美女你就别欺负木头这老实人了。
便将刚才商量的计划对木头说了。
古羽又补充一句:明天等你们坛中的事都处理完,你就领着坛中所有人和花梦醒留下来的家兵去江家堡。
我们几个则去江油和林儿会合。
于是木头依言去处理坛中之事,古羽等人昨晚就没睡好,索性早早地歇下。
次日一早,文律成就领着几个亲信悄悄离开青城,从此云游海外去了,也许那里才是真正适合他的地方吧。
花梦醒也传来消息,峨眉僧人果然是想伏击他们,被他们将计就计作了反包围,一场恶战下来,峨眉僧人十去其六,可谓元气大伤,相信一时半会他们是没精力反击了。
直到中午时分,化心总坛的六七十人,加上江家堡百余人,浩浩荡荡出了总坛往南而去。
古羽则只留下了唐猛一人随行护卫,与三姝一道赶赴北面的龙州。
龙州即真实世界的四川省平武县,阳平古道的终点,江油关就在其治下。
从江油关往南数十里就是江油县,也是离江油关最近的城池了。
古羽前日与林儿商定之时就想过,如果江油关已被占领,再往北走太危险,所以他们定在江油县会合。
从成都至江油,距离比阆中略近,快马加鞭只须一天。
只是古羽身体虚弱,经不得舟车劳顿,所以足足两天才到江油,此时已是日薄西山。
江油县不大,城中没几家客栈,很容易就找到了林儿她们的落脚之处。
时值傍晚,众人正在房内吃晚饭,古羽等人终于到了。
雪平直接扑到了林儿的床上,四仰八叉地倒下去,大叫一声:好累啊!随即而入的红香笑道:又没让你走路,有什么累的。
林儿见古羽等人到了,忙安排店小二打水来给他们洗漱,又唤了晚饭来,等一切忙完,已是华灯初上。
红香这才将青城之事和林儿说了,林儿忍不住笑道:木头哥做坛主?有意思。
我真想看看他是怎么发号施令的。
红香道:木头临危受命也是迫不得已,林儿你以后要多帮帮他?说完又让雪平将木头雕刻的肖像交给林儿。
林儿接过雕刻来,仔细端详了一番,脸上露出一丝温馨的笑容,说道:好啦,木头哥的事就是我林儿的事,你们放心吧。
她停了片刻,这才续道:我听玉霜姐姐说,玉雷大哥在陕西路做督粮官,应当是驻守在秦州的天水,我已让猴子哥骑快马去了。
不过天水路远,一个来回至少要十几天,我们还得再等等。
我昨天去江油关看过,那里虽守军寥寥,可毕竟还在宁军的掌握。
再往北是汉羌混居地,我们也不敢再深入。
不过巧的是,勒勒的一个远房亲戚恰好在那路边放牛,被我们撞见,就向他打听了关于北辽军人的事。
那人说北面的山中最近的确有军人出没,弄得他们都不敢上山砍柴了。
我立即让家先生进山密查,果然发现了他们的驻地。
从今天传回来的消息看,他们至少有万余人,占了附近的好几个山头。
若不是这里群山环抱,又有成都米商的粮食供给,真不知这些人怎么生存。
你们说,这么多人来此,他们究竟要做什么?方任侠接着话头说道:刚刚还在和师姑商量,既然是军队,那么当然是来打仗的。
可成都府是天下大府,据我所知,光是驻守的禁军就有三万人,再加可随时调用的厢军和各地乡勇,北辽这区区一万人,能成什么大事?更何况,如果他们真要存心取成都,也当出其不意、速战速决。
而他们现在却在山中空耗粮饷,这实在让人琢磨不透啊。
古羽道:他们是在等什么吧?方任侠道:我们也这么想过,可他们现在粮食、火药、军械一样都不缺啊。
难道他们在等成都府自己乱掉?可我们刚从成都来,哪见到乱的迹象了?古羽道:是啊,的确让人费解。
看来若是不入虎穴,绝无可能知道究竟了。
此言一出,林儿第一个反对:哥哥又想以身犯险了。
不行,这次我坚决不同意!对面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军人,进去了哪还有活命的机会。
香、霜等人纷纷支持林儿的意见。
古羽无奈,只得道:那不能深入虎穴,就只能守株待兔了。
这些人龟缩在山里,他们总要和外界联系吧,若是能抓住他们的传信兵,岂不是就好办了?林儿道:哥哥这想法太大胆了吧?这龙州虽然人烟稀少,可毕竟这么大面积,我们就这么几个人,如何能在茫茫人海中把那个传信兵找出来?古羽道:我倒是有个想法,他们身处山中,要传信总不可能靠步行吧?所以这传信兵一定是骑马的。
龙州地界不是交通要道,少有公人商贾往来,而普通人又不会骑马,所以我们干脆把骑马之人通通查一遍,一定能抓到这个传信兵的。
从江油关到江油县只有一条官道,我们就在官道上设一处绊马绳,见骑马的就绊,若是错了,陪个不是放过去就罢了。
如若是了,岂不正中下怀。
这就是我说的守株待兔。
林儿听完噗哧一笑,道:这主意不错,该不是美女教你的吧?众人想想,其中好像的确带着雪平的风格,都忍不住笑了。
只有雪平却装起了深沉:我已经在影响星星了吗?好开心啊。
第六回 局势方任侠带着家尔迪、唐猛去官道设伏,林儿则忙里偷闲,带所有的女眷去附近的窦?山游玩,只留一个唐威跟随保护。
古羽则在李成的陪护下,在客栈休养生息。
一连躺了两天,古羽总算从虚弱中渐渐恢复过来。
第三天早上,众人正一边吃饭一边七嘴八舌的说着当地的美景。
雪平道:这窦?山真神奇啊,怎么山能长成这样,像刀劈出来的一样。
勒勒道:听老人们说,每年三月三山上都有庙会,还有奇人在山间的铁索上表演杂技,可好看了。
可惜我们等不到那个时候。
正聊着,方任侠三人回来了。
林儿忙放下手中碗,问道:有收获吗?方任侠道:昨天晚间真有一个北辽传信兵骑快马跑过,被我们拦下。
按事先商量好的,先是家先生用北辽话和他套近乎,之后再出言恐吓,那个传信兵想来也没遇过这样的情况,没多久就全招了。
现在那传信兵已被押到江油县衙按奸细罪处理。
林儿道:做得好,快说说他交代的情况。
方任侠这才将原委一一道来:这只军队原来是北辽的北院大王乞伏于勇的亲军。
北辽国内这几年内斗很厉害,这乞伏于勇和后部族的白乔一直是死敌。
近来,义天师谭渡全又做上南枢密使的高位,两相打压,乞伏于勇就招架不住了。
去年夏天,白乔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把乞伏于勇挤出了京城。
乞伏于勇无奈,只得率了自己的亲军到西辽去,在西辽的边境游走,整日以打草谷度日。
去年的腊月十四,乞伏于勇突然下令让大家丢弃自己的坐骑,徒步向南奔袭数百里,来到了川陕交界处的文州。
这个传信兵不知为什么要进入宁朝疆界,反正他们行军数日,只遇到了零星的宁军,都被他们解决。
到了文州后,他们就开始分批穿越无人防守的阴平道,这大概是从正月开始的,直到前几天他们的万余人才全部进入西川地界的龙州。
到了龙州之后,乞伏于勇要求所有守军静候待命,然后不停地派传信兵前往他指定的地点与指定的人交接信息。
据这个传信兵说,他每次与人会面只要对上了暗号,他们就互相交换一封信,不再说话,而下次再会面的暗号、地点、交接人都变了。
我看过他身上的密信,上面确实有下次会面的暗号和地点,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利用。
反正传信兵知道的情况就这么多了。
说着他将密信交给了林儿。
林儿接过密信来看,上面除写着还在等待时机,便没有更多的信息,于是疑惑地道:我们还是没法确定他们到底在等什么啊。
不过他们既然真的是经兰州到文州一线来到西川,那当地的守军肯定出了问题。
我们不妨再等等猴子哥的消息吧。
另外再安排人手全天候监视北辽军的动向。
还有,这密信上写着下次碰面的地点,就在成都附近,唐猛你立刻回大邑,把这消息告诉花公子,看他能否命人在此处设伏,抓住前来交接的人。
唐猛答应一声便出门而去。
又经过十几天焦急地等待,猴子首先回来了,自然是带回了玉雷的书信。
如果说真有万人大军从兰州入境,必定是发生在去年的腊月中。
因为那几天不知怎么回事,卢将军忽然提出守军要大换防,连续几天,士兵都搞不清自己下一班岗应该在哪儿站,着实混乱了一阵。
也正是在那几天,我的一支运粮小队曾远远地看见一些北辽兵的踪迹。
可当时以为是打草谷的,也没特别留意,现在想想似乎真的有问题。
古贤弟问起西川路守军的情况,据我上次在成都的观察,其战力很差,难堪大任。
如果古贤弟需要,可以持我的手书去找一个叫皮阿乐的军校,他与我是同袍,有勇有谋、为人正直,去年他的防区在成都以东的龙泉驿,不知现在变了没。
林儿看完书信,问道:大换防?玉雷大哥没说原因吗?猴子道:他说他问过卢将军,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换防。
卢将军说是上面的意思,他也没办法。
至于上面的人是谁,玉雷大哥也不知道。
林儿道:乞伏于勇腊月十四潜进来,恰巧碰到守军大换防,世上哪有这般巧的事,必定是这个决定换防的高级官员是内奸,与北辽人内外串通,才使其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出来。
众人正商量着,大邑报信的人也回来了,却不是唐猛,而是那天化心总坛见过的隋卓。
唐威奇道:怎么你回来了?我二弟呢?隋卓道:是老爷回来了,捎了封信给少爷,一定要让二位唐总管过去保护他。
您不在,少爷只好先让小唐总管去了。
林儿奇道:你们老爷回来了?他去哪儿了?我记得哥哥说,他第一次进江家堡时江老爷就不在,算算时间他至少出去了半年吧?唐威闻言,有些闪烁其辞道:我家老爷是受京城一位好友的邀请,去京城住了一段时间。
林儿又问:你们家在京城还有好友?不会这人就是内奸吧?唐威笑道:姑娘你只管放心,就是世上所有人都是内奸,这人也不会背叛宁朝。
只是他的身份太特殊,这里我不能讲出他来。
林儿摆摆手示意他没关系,又问隋卓还有什么情况要报了。
隋卓道:少爷按密信设定的时间地点去了,却并没有等到来交接的人。
想比他们知道传信兵失踪,已经更换了交接方式吧?林儿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现在赶紧回去,把有内奸的事和你们少爷报告,让他务必小心为上。
隋卓随即而去。
似乎事情总喜欢赶趟。
当天夜里,一直奉命监视北辽军的家尔迪突然回报:北辽军有动作,似乎他们要开始行动了!众人一下子紧张起来。
可气氛还没缓过去,更大的噩耗接连来袭。
上午才离开的隋卓突然返回,带着另一个人以及满脸的泪水,报告道:唐总管,老爷出事了!唐威大惊,忙问究竟。
隋卓带着哭腔道:我在路上碰到了小张,他说在我离开大邑没多久,就传来老爷出事的消息。
原来老爷回成都后,家也没回,直接去见了太守。
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大事在身,反正少爷都不知道。
结果那天老爷和成都府主要官员一同出行,却遭遇了有人预先埋好的炸药袭击。
老爷就这样没了。
同行的成都通判也当场炸死,太守更是被炸得尸身都找不到了,随侍的小唐总管也炸成了重伤,生命垂危。
众人无不大恸,原来北辽人等的时机竟然是这个,真是歹毒如斯。
旁边的唐威心中大急,禀道:姑娘,请允许我回去探望。
林儿道:唐总管节哀,赶紧回去吧。
顺便通知花公子,准备打仗,敌人已经来了!唐威重重地点了下头,便带着隋卓、小张转身离去。
林儿问道:我们该怎么办,哥哥?古羽表情凝重,说道:事情终于朝着我们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了。
林儿,你来拿主意吧。
接下来怎么做,大家都听你的!林儿点点头:让我想想。
(按:辽金的制度较复杂,因为会涉及很多部族。
本书将略取其中部分做加工,即**分皇族和后族,皇族乞伏氏,分五部族与六部族,分属北辽皇帝的两位兄弟管辖,后部族白氏,小说开始阶段为北辽的掌权派。
**核心职官为北、南枢密使,分掌军事、财户大权。
)第七回 搬兵( )林儿思索良久,开始安排道:我猜他们蛰伏这么久,一旦出发,必是要直取成都。
不过也不能排除他们去阆中等地劫掠一番的可能,毕竟那里是富庶之地。
尚义你即刻前往阆中,一方面保护姐姐他们,战祸一来能立即脱身,另一方面是向襄阳商人筹钱,要打仗没钱可不行。
猴子哥立刻回大邑,让陈大人召集乡勇、加固城墙,以防不测。
我去找那位皮阿乐将军,成都群龙无首,希望这位将军能挺身而出主持大局。
另外还有一件最紧要的任务,非哥哥不能完成。
战祸一到,苦的都是百姓,哥哥能否从江油到成都一路向百姓示警,让他们赶紧躲到山里去。
这事一定要赶到北辽军队之前,也只有让哥哥去做了。
古羽正色道: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
北辽军队再快,也快不过我这一张嘴!不过如果真要打仗,我们要做好长期的准备,猴子回大邑后,不仅要募兵勇、修城防,还要让易先生把库房里所有的银钱换成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众人都明白了各自的任务,所有人都神情肃穆,知道未来的日子将更加地凶险。
可尽管如此,却没一个人感到恐惧和退缩,因为他们的手放在一起,他们的心连在一起,一切都会过去的。
当下,众人也不休息,乘着月色便各自出门。
古羽领着红香、雪平、李成一路向各州县向百姓示警,不必细言。
且说林儿与玉霜、曾苏、勒勒、家尔迪乘凤行屋飞奔前往龙泉驿,趁着中间的当口,林儿这才认真梳理起从昨天以来得到的所有消息。
玉霜,你对京城官场熟吗?能不能判断出江老爷去见的究竟是什么人,这事情来的太快,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可回头去想,这也未免太蹊跷了些。
玉雷大哥那边怎么刚好大换防,江老爷怎么又在关键时候离开、关键时候回来,成都的要员怎么集体被他找出来、又集体中埋伏。
这些事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在操控着整个大局?以前哥哥说成都有张网,上次知道了北辽奸细,我一直以为这个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
可没想到我们所见的,仍然只是冰山一角,而这张网究竟有多大,谁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实在让人不敢想象啊。
玉霜道:我爹爹和哥哥虽然都在做官,可远离京城,对京官体系了解地不多,我也说不上来。
不过能让陕西路经略卢将军受命,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这样的人,能指挥成都所有的官员都是不足奇怪的。
只是如果这人真是朝廷内奸,那就真的是大难临头了。
林儿道:是啊,太可拍了!而且我猜,等我们有机会去调查的时候,所有的证据都被抹掉了,那个人仍然可以逍遥法外。
最可怜的是成都府的百姓,他们有什么错?前几年的川陕大乱才刚刚平定,现在又有外邦入侵,打起仗来苦的还是他们。
一番话让所有人都沉浸在黯然神伤中。
凤行屋来到了龙泉驿,军营就在不远处的龙泉山脚下。
一行人弃车步行,到了军营门口,守卫的兵勇见几个百姓靠近,忙上来驱赶:军方重地,闲杂人等迅速离开。
林儿拿出书信来,道:兵大哥,我们是来拜访皮阿乐将军的。
这里有封书信,请你交给皮将军,他看后自然会明白。
卫兵道:皮将军此时不在,你们在营门外候着吧。
林儿道声好。
众人在营门外站定,这才仔细观看这座营盘。
只见营中军士个个精神抖擞,不时有训练的士兵从营门路过,俱是整齐肃穆。
看来这个皮将军果如周玉雷所言,是个治军的能手。
过了约有一二个时辰,才见远处一票人马疾驰而至,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将军盔甲,气宇轩昂。
想必就是皮将军了。
卫兵上前禀道:营门外有人找将军。
皮阿乐勒住马,回头观望。
林儿过去一个万福,道:是周玉雷大哥唤小女来寻将军,有要事相商。
这位是玉雷大哥之妹玉霜小姐。
皮阿乐看看众人,说了句:请到大帐叙话。
便当先进了营。
林儿等人跟着他的亲随来到大帐,皮阿乐已脱去重铠,立于帐内。
见众人行至,皮阿乐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林儿道:小女名叫古林,这都是我的家人。
皮阿乐略为一振,道:听说成都府来了一对古氏兄妹,不过大半年时间就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莫非姑娘就是其中之一?林儿掩嘴一笑,道:小女被将军说得,倒成了大闹东海的哪吒三太子了,呵呵。
皮阿乐也是尴尬地笑了笑,方请诸人入座。
皮阿乐道:不知古姑娘来此所为何事?林儿道:我是来搬救兵的。
救兵?要救谁?救成都府的百姓啊。
我听不明白,还望姑娘明言。
将军想必已经知道成都府所发生的大事吧?姑娘所指的太守遇害之事,这我当然知道,我才从副都监韩大人那里回来。
说来也气人,太守遇害,他完全没想过要整肃军队、防止兵变,还在固步自封,坐等朝廷任命新太守的命令下来。
林儿见他义愤填膺的表情,心想玉雷果然没推荐错人,方才将所知信息告知皮阿乐:将军果然是久历行武之人,对军事变故极其熟悉。
据我所知,太守遇害,正是一伙北辽人派遣至成都的奸细所为,其目的就是要造成此处军政短暂的混乱,从而浑水摸鱼。
就在现在,一支万余人的北辽军队,正从江油关南下,目标直指成都,如不加以阻挡,一场浩劫将在所难免。
皮阿乐一听,倏地站起身来,圆睁一双虎眼,厉声问道:此言属实?林儿道:我身后的这位家尔迪先生已经监视那军队多日,其行动正是家先生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
皮阿乐道:如此紧迫军情,你怎么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出来,真是坏了大事。
我这就去见韩大人,将这一情况上报,你们稍坐片刻。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林儿忙令家尔迪闪身拦住皮阿乐,说道:将军且慢!不知将军对这位副都监了解多少?皮阿乐奇道:了解?你是何意?你回答我便是。
我是前年才从前线调任于此。
那时,韩大人已在成都多年。
要说了解,也就是在一些例行的场合见过几面。
谈不上了解。
既然如此,那这位大人就不值得信任。
将军,成都陷入当前局势,全因奸细所致。
北辽奸细已渗透到成都每个角落,其中不乏高官,所以还望将军谨慎从事。
皮阿乐想了想,说道:也是,那我先派个小校过去传递消息吧。
林儿点点头,便有传令官领了皮阿乐将令快马出营。
林儿又问道:据将军平日观察,如果敌军兵临城下,究竟有多少军队可堪一用?皮阿乐皱眉思索良久,道:成都的城防守军都是一群吃皇粮的米虫,连个土匪都打不过,怎么能指望他们能对付北辽人。
就是我手下这两千多人,虽说这两年训练还算得力,可比起卢大人手下的骑兵,还是差着一大截的。
第八回 草包( )林儿又向皮阿乐了解了许多边防的情况。
原来皮阿乐是从对西辽的战事中成长起来的将领。
他在陕西路从军多年,军功卓著,才由普通的士兵累升至军指挥使之职。
不过朝廷惧怕卢中水在陕西势力过大,近年来一直在削弱其实力,许多得力的干将都被调走。
像玉雷这样的勇猛之士竟也被调去做了督粮官,而皮阿乐则被调来了成都府。
孙彦格?这我岂能不知,恐怕陕西军中应该无人不知此人名字?至善三十一年,卢大人为解永乐城之围,派先遣队强渡无定河,结果战船遭遇对岸炮火阻挡,全船翻覆。
此时孙彦格一个人泅渡过河,斩杀沿河守军数十人,为大军渡河赢得了时间。
战后卢大人亲自给他请功,还赞他是西北第一勇,连西辽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胆战心惊。
这两年过去,他应该至少已是一军的指挥了?听到曾苏问起大将军孙彦格的情况,皮阿乐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曾苏原本只知大将军在西北军中,却不知他已是勇冠三军,不由得颇为兴奋。
林儿、玉霜等也知道他们槐沙村北斗七侠的名字,听说大将军这么厉害,也不由得为之欣喜。
如此聊到晚饭时分,副将何远进帐来禀道:小顺去传令,到现在还没见回来,怕是出事了。
皮阿乐皱眉道:小顺做我的传令官多年,从未误过事,看来果如古姑娘所言,韩大人有大问题。
若是这样的话……他思索片刻,不好!快传令下去,全军戒备,以防不测!再派斥候出去侦察。
何远即领命而去。
皮阿乐对林儿道:承蒙古姑娘提醒,如果我亲自去见韩大人,怕是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还望姑娘指点。
林儿道:指点哪敢当,带兵打仗小女子可不成。
不过如果副都监已经反水,那成都可信任的军队就没几支了,皮将军须得考虑怎样去面对那一万北辽军队和已经反水的成都禁军。
皮阿乐点头道:没错,我手下不过两千多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这就派人去京城和近邻的峡西路求援,我想恐怕成都的信息都被封锁了,目前还没有向朝廷报信的。
这时何远忽然闯进帐来,急道:将军,不好了。
斥候来报,东南两面出现大量军队,是朝我们来的,看样子来者不善。
皮阿乐瞬间站起,急问道:看清是谁的人马了?何远道:应该是赵志生和曹随的手下。
皮阿乐一声冷笑:这两个草包,也敢来和本将军叫阵。
传将令,全军准备迎战!何远大声回了句:得令!于是皮阿乐重将盔甲穿戴整齐,提起一柄长刀,对林儿说了句:各位帐中少坐,待我去擒了这**贼。
我这把刀已有些时候没用过了,今天正好拿那两个草包祭刀。
林儿道:将军一切小心,愿为将军掠阵。
说罢,皮阿乐当先出了帐,跨上他的战马,威风凛凛立在营门口。
林儿则和其余诸人远远地在其阵后观察。
过不多时,两支人马从东南方向而来,汇合在了一处。
为首的两名将军见对面营门前已整齐列队迎敌,忙收住队伍,与皮阿乐遥相对峙。
那两将军互相嘀咕了半天,才由其中一人上前喊话,道:皮阿乐,你个反贼,谋害太守和通判大人,当真是罪不可赎,还不速速下马受降。
哈哈哈……皮阿乐一声狂笑,把对面的将军吓得连连后退,本将军征战沙场数年,斩杀的西夷何止千百人计,如今却被尔等肖小诬为反贼,真真是可笑至极!对面另一个将军忙上前打起哈哈:我就说老皮是忠勇之士,怎会是反贼呢,一定是和韩大人产生了什么误会。
不如老皮你这就和我们去见韩大人,把话说清楚,我和老赵再从旁做个保,不就没事了嘛。
老赵你说是?旁边赵志生连连点头。
皮阿乐又是一声冷哼,喝道:休要拿话诓我。
你二人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许多日不上战场,我这口大刀都生疏了。
那曹随见此计不成,哪敢与他对敌,一挥手,道:大家一起上前,擒住皮阿乐,有赏。
他手下的步卒便听他指挥,要上前迎战。
可刚走出没两步,却见皮阿乐手一挥,弓弩手已经就位。
曹随慌忙止住兵众,道:算了,我看还是先将此地团团围住,再作计较。
皮阿乐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向赵、曹二人鄙夷地一哂,道声:一群草包。
便转身退回帐内。
林儿等人也随之而入,说道:果然成都府的军队都如对面这样,全无战斗力可言啊。
那北辽来的虎狼之师,岂是沿途守军能抵挡,还望将军速派斥候侦查北辽军的情况。
皮阿乐道:我这就去安排,古姑娘连日劳累,不如在营中暂歇一夜?林儿道:那就打扰了。
皮将军要小心对面的晚上来劫营啊。
皮阿乐笑道:放心,西北军都有应对劫营的训练,营中有多处明暗哨,兵士能在几息之间进入战斗状态。
除非是很厉害的对手,否则是很难讨到好处的。
林儿点头表示放心,出了帐,有卫士上前将众人领到了另一个营帐。
林儿留下家尔迪在帐门口守着,与其他三女进帐安歇。
多日不曾睡一个囫囵觉,四女都是疲惫之极,一躺下就沉沉睡去,一夜无事。
由于心里装着事,林儿天还没亮就醒了,却见玉霜一个人悄悄坐在角落里发呆。
林儿揉了揉迷蒙的眼睛,小声问道:玉霜姐姐,在想什么?玉霜道:林儿,你说羽哥哥和红香姐姐不会有事?林儿道:按计划他们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成都。
北辽军再快,这时也不可能打到成都的。
玉霜道:可是成都府内也有很多叛军啊,他们可以诬陷皮将军,也难保不会对羽哥哥下手啊。
林儿抿抿嘴,道:说得没错,等天亮之后,让苏儿姐姐走一趟,提醒哥哥小心暗箭伤人。
玉霜这才略为宽心,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这些人为什么一定要争来争去呢。
十年前,爹爹在扬州瓮城围杀东洋兵士万余人,尸体的臭味一个月都没散,想想都觉得难受。
可现在成都又要打仗了,又要死很多人,真的好可怜。
林儿岂能不知十年前的场景,那时她就在扬州,玉霜的话也勾起了她的回忆。
战乱一来,留给人的永远只有痛苦而已。
她过去和玉霜并肩坐在一起,说道:作为一个行医之人,看着那么多人死去却无能为力,那才是最让人沮丧的事。
古代的许多大医家,都是在战乱时期四方奔走,他们没能力阻止战争,只能尽自己的力救活更多的人。
也许我这一生的命运也会是如此。
第九回 辛散( )待天色微微亮起,林儿走出帐来,询问卫士昨夜的情况。
卫士道:有紧急军情,将军吩咐如果姑娘醒了立即前往大帐。
林儿点点头,急步来到大帐。
皮阿乐此时正与几位副将偏将在帐中议事,见林儿进来,忙将其让到了上,说道:我听下面的人说,古姑娘去年率领百多名临时征集的乡勇,将横行多年的羌人匪患彻底平服,想必姑娘对兵戎之事也是相当精通,还望你能给我们出出主意。
成都府目前已没人能抵抗北辽之兵了,我们当如何以手上这点人马,应对数倍于我的敌人?军情紧急,林儿也来不及谦虚,问道:不知目前的军情是怎样的?皮阿乐道:据探子来报,北辽军已攻下江油,此时正在急攻绵竹。
不出意外,今天就能拿下。
这样算来,他们最晚后天就能打到成都城下了。
成都目前已封闭了四门,城内的情况我也不得而知。
外援要赶到至少需要七八日,恐怕那时候成都已经顶不住了。
林儿道:看来,必须先知道成都的情况才行,我这就让苏儿姐姐前往成都。
皮阿乐道:成都城都封了,怎么进去?林儿道:勒勒精通易容术,可以让她陪同前往,化妆成守城士兵,应该能混进混出,只是须借几套士兵的衣服。
皮阿乐道:姑娘手下奇人异士真多啊。
衣服好说。
只管问他们要就是。
林儿又道:对于如何应敌,我有个想法,请将军斟酌。
医理上说,外邪入侵,须用辛温散寒之药。
如今敌大兵来袭,可谓是来势汹汹。
在这个当口,就只有如医家一般,用一个‘散’字诀。
将大军散成若干小股部队,分而击之。
皮阿乐道:这话很有道理,可怎么才能做到呢?林儿续道:辛,金也。
金曰从革,意思是说金银等物可以是过锻造制成你想要的任何形状。
之所以有这一性质,正因为它是**阳华、内凝外散。
皮将军现在不如借用这一思路,以你的两千禁军为基础,分散开来,去附近州县借些厢兵乡勇以为补充,然后多路出击,给敌人造成大军驰援的假象。
北辽军来西川不过数月,定然难辨真假。
若他以小股力量试探虚实,则以你的禁军精锐与之抗衡,厢军只作摇旗呐喊,收恫吓之效。
如果他要想突破重围,则放他过去,这样可解成都一时之急,拖到我朝大军增援的时候。
皮阿乐大奇道:此计甚妙,以前我们在关河打战,也常常采用拖延战术。
可关河地广人稀,西辽的骑兵越深入,战力越差,拖起来很容易。
而绵竹与成都近在咫尺,又是一马平川,我就不知道该如何拖了。
古姑娘的计策,就是要带着敌军兜圈子,兜得久了,他们的战力也就差了。
等大军增援赶来,危机自解。
姑娘果然智谋过人,这几天还请姑娘随我行军,也好随时请教。
林儿道:我来这里正是听从玉雷大哥的建议来协助将军,但愿能效微薄之力。
我这就去让苏儿姐姐前往成都。
说罢出了大帐,将刚才的计划嘱咐给曾苏和勒勒,让他们速去速回。
皮阿乐则按林儿的计策,开始分兵行动。
此时天已大亮,营中兵士吃完早饭,全都列队整齐,等待皮阿乐的号令。
皮阿乐把全军五营各自要前往的方向交待完毕,便开始了他的战前动员。
兄弟们,大丈夫建功在沙场,今天正是我们建功立业的时候了。
我要你们为自己而战,上阵杀敌、奋勇争先,搏一个天大的功劳,一战成名、封妻荫子!兵士们被他调动起争勇之心,个个摩拳擦掌,只等出兵号令。
何远上前悄声问道:将军,门口两个草包怎么对付?皮阿乐道:一会儿让左营先出营门,做出攻击的态势,我猜那两个草包必定吓得拍屁股走人。
何远便领命前去安排妥当。
于是皮阿乐一声令下,大军立时开拔,出了营盘。
而那曹随二人见此阵势,早撤了回去,哪敢耽搁片刻。
皮阿乐的亲军约五百余人留在了最后,他们的目标是附近的什邡县,那是阻止北辽军前进的最后一个关口。
林儿的凤行屋被换上了战马,由家尔迪驾着,林儿、玉霜坐在其中,随着皮阿乐的人马开赴战场。
晌午刚过,前方已远远看到了什邡的城墙,城墙下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皮阿乐疑惑地道:马上就要打仗了,怎么还这么多人。
待走近城墙,才现原来是县民们拖儿带女举家往外逃难。
在道路一旁,几个兵士正和一群县民扭打在一处,皮阿乐忙催马过去,喝到:住手!这是怎么回事?那几个县民见是个将军模样的,慌忙过来跪倒磕头:将军请为我们做主啊,这几个军爷抢走了我们的粮食衣物,叫我们以后如何生活啊。
皮阿乐温言道:各位老乡请起来说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其中一个县民答道:是这样的,昨天有个叫古羽的在城里宣传说,北辽人要打过来了,叫我们快去山中避难。
听他们说,这个古羽是诸葛转世,能把活人说死,连成都太守都害怕他,所以大家信了他的话,收拾了吃的穿的准备出去逃难。
可今天上午北辽军没看到,却来了一伙宁军,看到大家的东西就抢,真的是有理都没处说。
皮阿乐点点头,转头厉声问旁边的军士:大宁的军人居然抢老百姓的东西,你们想造反吗?你们都是谁的人?那几个军士被他威严震慑,只得乖乖答道:我们是沈光辉将军的部下,一直驻守在什邡西南。
昨天听说北辽军已经在攻打绵竹,马上就要到什邡,营里人心惶惶。
今天早上醒来,沈将军不见了踪影,大家都说他是一个人跑了,丢下我们不管。
也不知谁说了句,不如去抢些财物,大家回家种田去,就带着头到这什邡抢东西来了。
皮阿乐闻言大怒:一群鼠辈!难怪人家敢千里迢迢来打成都!把你们抢的东西留下,叫你们领头的来见我。
那几人哪敢怠慢,飞快地跑了。
皮阿乐则温言对县民道:拿了东西逃难去,在山里多待些时日,等战乱平息了再回来。
几个县民千恩万谢拿着东西走了。
不多时,一队军士走了过来,为的作营指挥使打扮,想来就是领头的。
皮阿乐问道:城里还有你们多少人?那领头的一副不屑的模样,冷声道:听说你把他们几个训了一顿?你谁啊?管得太宽了!皮阿乐面无表情,回头对何远说了两个字:砍了!那何远便在马背上一借力,飞身而起,于空中将手中佩剑出鞘,待落到领头面前时,手起剑下,领头的级便远远地飞了出去,只留下一具驱体向外喷着血柱。
何远的动作只在一瞬,周围人反应过来时,全都呆若木鸡,再不敢出一声。
第十回 包围( )坐在后面马车上的玉霜看到这场景,慌忙将头埋到了林儿身上,心中狂跳难止。
林儿则闭紧了双眼,心中默念着阿弥陀佛之类。
玉霜努力平复着情绪,埋怨道:这个皮将军怎么这么残忍,一下子就把人家的头砍了。
林儿道:打起仗来还讲什么道理,生死都是须臾间的事。
我们跟着他行军,恐怕要经常见这场面了。
不过在我看来,这个人怂恿军人抢老百姓,的确该杀,皮将军的做法是对的。
玉霜仍是心有余悸,林儿便替她揉揉手少阴经上的几处穴位让她放松下来。
那边皮阿乐扫了一眼其余的军士,见其中一人眼神炯炯,问道:你叫什么?那人道:小人名叫薛迁。
皮阿乐道:沈光辉的人马我接管了,薛迁做我的副将,负责这支人马。
薛迁把你的人马收拢起来,不得再扰民,全都在这南门外集结,等我号令。
那薛迁答声是,旁边军士见了皮阿乐刚才的雷霆手段,哪敢说半句话。
皮阿乐这才领着自己本部进了什邡城,直奔县衙。
想来刚刚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传遍整个县城,刚进城不远,一个县官模样的就远远地过来迎接。
皮阿乐于马上一扬鞭,道:足下是?那县官道:我是什邡县丞凌都,在这专候将军。
皮阿乐道:你们县令呢?凌都道:县令大人听说北辽军要打过来,已经跑了。
皮阿乐道:那你为什么不跑?凌都道:我相信王师一定会来的。
皮阿乐道:你说得很好,我的人马已经接管周围几个县,我要在什邡组织城防,坐镇指挥,你来负责县民的安抚工作。
凌都道:下官责无旁贷。
目前已经有不少县民举家到山中避难了,也有不少人担心自己一走,家里的东西保不住,所以不愿离开。
皮阿乐道:随他们自愿吧。
不愿走的,要做好安抚工作,近段时间要备足食水,不要出城。
已经走了的,其家门上要贴封条,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违者格杀勿论。
凌都点头道:下官明白,一定办妥当。
县衙已为将军准备好,您可以把那里做指挥所。
皮阿乐笑道:你这县丞倒是明事理,怎的才做到县丞这小官?凌都无奈道:如今这世道,明事理的都做不了大官,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好。
皮阿乐知他意思,也只得无奈摇摇头。
说话时,薛迁跑过来禀道:将军,人马已集结完毕,等您的号令。
皮阿乐又随他回到南门,果见约两千多兵勇正在城门外等候,不过都是懒洋洋的,和当初在大邑剿匪时一个样。
皮阿乐尚未发话,何远上前一声断喝:沈光辉是这么教你们的吗?火速列队,违令者斩!兵勇一听,哪敢怠慢,立时按操练的标准列队整齐。
皮阿乐这才说道:朝廷每年那么多军饷养着你们,我不知道你们的上官克扣了多少,但抢老百姓就是你们的不对。
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北辽军最迟明天就会打到什邡,我要你们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什邡城。
城破之日,就是你们断头之时!他刚说完,就有胆大的兵士大声质疑道:我们凭什么听你的?他旁边几个可能刚刚见识过何远杀人的,慌忙拉住他让他住口。
皮阿乐用一双凌厉的眼神盯住那兵士,看了良久,忽然不怒反笑道:问得好!你就作北营的指挥!众兵士无不大奇,连他背后的何远都有些不理解。
皮阿乐道:他是想问你们到底是为谁而战。
我不知道以前沈光辉是怎么教你们,现在我来告诉你,你是为自己而战。
刚才你们抢老百姓,无非是想解甲归田之前对家里人有个交待。
可是外夷入侵,又有哪里能安生地种田、安生地过日子?此时你们只有拿起手中的武器,守土御敌,这才是大丈夫该帮的事。
他讲了一堆大道理,也不管兵士是否听懂,就安排道:薛副将,将你的人分成东、南、西、北四营,分守四方城门,不得有误。
薛迁忙答声是,将军。
待城防安排完毕,皮阿乐方与林儿等人来到县衙。
不多时,有小校前来报告:其它四营也接管了各自县城的城防,扩充了近三千的人马,都是一听说敌人来就跑了指挥的残军和当地乡勇。
皮阿乐一算,至少算起来他已经有七千多的兵力了,以绵竹为圆心,周围半圆形的五座城池已在他的控制中,阻挡北辽军前进的基础已经建立。
林儿听了小校汇报,上前道:皮将军的人马果然非同一般,这大半天时间,包围圈就已形成。
北辽人要想进军成都,首先要突破你的封锁。
你的人马再互为犄角,来回牵扯,拖它个十几天应当是不成问题。
皮阿乐道:多亏古姑娘的妙计。
我还嘱咐那几个指挥一定不要急着暴露形迹,要在最适当的时候出击,造成出其不意的效果。
刚才听探子来报,说绵竹已被北辽人占领,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到什邡。
到时我五路人马合围,必给他一个沉重的打击。
晚饭过后,曾苏回来了,还带来了雪平。
林儿奇道:美女你怎么来了?勒勒呢?雪平道:星星让我来帮你,勒勒回大邑了。
林儿道: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自江油分手后,古羽、红香、雪平和李成就在沿途各州县散播北辽入侵的消息。
雪平想了个主意,就是利用古羽在成都已经积累的名声来宣传。
她本就性格外向,老百姓被她几句话一说,就全都信了,再加上古羽从旁协助,消息很快散播了出去。
所以他们才能赶在成都封城之前进入城都。
然而到了成都才知道大事不妙,整个城内一片混乱。
由于太守和通判这正副两大地方官都被阴谋害死,按照一般思路,这是有人要杀官起义了。
一时间,要投奔乱军的人有之,要为太守报仇的人有之,更有那种趁乱起来混水摸鱼的,府内很多店铺被砸被抢,弄得老百姓苦不堪言,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古羽本想先去爆炸案的现场看看,可是到了之后,才发现那里早已被完全破坏。
通判和江存义的尸首已经火化,太守的尸身由于找不全,只能用衣冠代替,城边已经建起了太守的衣冠冢。
这一切做得如此迅速,可谁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后面操控,令古羽纵有神鬼之机,这次也是有心无力。
因为整个案子主要和江存义这个神秘人物有关,很快就有谣传说,是江家堡要杀官造反。
而花梦醒远在大邑,没人动得了,那些人就动起了与江家堡交好的秦文远、蒋观等人的主意。
副都监韩剑,亲自率人进了太守府,秦文远被当场打死,蒋观和袁通、司元则在永胜、永长两位少林高僧的奋勇保护下离开太守府,永长身中数剑身亡,永胜也受了重伤。
古羽闻讯,忙令李成过去接应,这才将几人转移到了花梦醒的秘密别院。
也不知是那别院真的不为人知,还是有三小姐这个神秘人物在内,倒没人再去骚扰那里。
由于事先和林儿约定好在淮北医馆碰头,所以古羽等人和曾苏顺利碰上了,两边简单交换了情报,古羽就让红香、勒勒回大邑组织城防,雪平、曾苏支协助林儿,自己则只身去别院与蒋观会面,然后再伺机和他们一道离开成都。
第十一回 冲阵( )听完雪平的叙述,林儿忿忿地道:真是家贼难防。
区区一万北辽兵能成什么大气,还是这些里通外国的人害我族类。
雪平道:仙姑,你和星星真是一条心啊,星星也和你说了一样的话呢。
他说我们之前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北辽人这么点兵就敢深入中原腹地,现在终于明白了,因为他们能就地培养奸细。
星星抽空调查了那个韩剑的底细,那人是纯种汉人,祖上和北辽没任何关联,估计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是被金钱收买的。
星星担心这样的人还有很多,而且不在花梦醒的北辽奸细名单中,让仙姑你千万小心提防。
林儿点头表示明白,雪平又道:噢对了,我还给你带了点东西。
说着看向曾苏。
林儿这才发现曾苏手上还提着一个大麻袋,奇道:什么呀这么大一包?待她将麻袋打开一看,这才大惊出声:**、没药、牛黄、麝香!雪平笑盈盈地解释道:要打仗了,肯定会有很多刀剑伤,我就想着应该多备些疮药以备急用。
所以从江油出发后,一路上我把各地的药铺都搜刮了一遍。
可惜我们身上带的钱不多,只能买这些了。
我分了一半让星嫂带回大邑,另一半就带来给你用。
她刚说完,却见林儿眼中闪出了丝丝泪花,口中不停说道:谢谢你美女,谢谢你。
这些药已经可以救好多人的命了。
雪平奇道:救命是好事,仙姑你哭什么啊?林儿道:因为有美女这样的好姐妹,我觉得好温暖。
说着,她紧紧地拥住了雪平。
说话的时间过得很快,此时已是月上中梢。
皮阿乐派人来告知林儿:得到探子来报,北辽军已从绵竹出发,向什邡而来。
他的五路人马已经整装待命,就等着北辽人进入设好的袋口,给他沉重一击。
林儿便令曾苏去城墙上观察情况,留下家尔迪守卫,自己则和玉霜、雪平躲在房中抓紧时间休息。
睡至半夜,就听见远处传来依稀的喊杀之声,想是北辽军已经打过来了。
林儿有些心神不宁,索性起身,披件衣服走出房门。
家尔迪正凝神静气守卫在外面,见林儿出来,忙唤了声主母。
林儿道:家先生怎么不休息一会儿?家尔迪道:听到城外有响动,怕惊扰主母安寝。
林儿道:不妨的。
城外都是北辽你的同胞,家先生保护的却是与他们对抗的人,会觉得两面为难吗?家尔迪道:北院大王的五部族是比我们这些贱民高一等的人,他们的生死与我们互不相干。
林儿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哥哥曾说过,北辽是部族制的。
在贵族里面再差的子弟都是上等人,平民当中再优秀的都是下等人,也难怪他们难得民心。
不过回头想想,我们在中原不也是下等人嘛,又有哪个衙门管过我们的死活。
敌军一来,肉食者们就先跑了。
两人说着话,曾苏急匆匆地跑过来报告战况:差不多一个时辰前,北辽军进了我们的口袋,城外皮将军的四路人马同时出击,打了北辽人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他们的战斗力很强,战斗意志坚定,即使被左右骚扰也不为所动,铁了心直扑什邡城。
目前他们已经在攻打北门了。
皮将军担心什邡城矮沟浅,抵不住他们蛮横的进攻,请主母赶紧过去出出主意。
林儿急忙回房换了衣服,随曾苏来到城之上。
皮阿乐正在大声指挥兵士抵挡敌人进攻。
放眼俯瞰,城下点点火光,北辽军像蝗虫一般正在冲击着什邡脆弱的城墙。
果然他们打仗都是蛮不讲理,完全凭借强横的军力也屡次让中原军队溃败。
林儿心中反复思索着如何挡住这一波的攻击。
医家对外邪入侵,多用散法,然而药也有不灵的时候,尤其是面对顽症之时。
散法不行,则须用泻,先将这股邪气泻出体外,再想办法扶正固元,所以针刺要穴或许是个不错的方案。
皮阿乐慌忙之中见林儿赶到,急问道:古姑娘有何良策破敌。
按这样的攻势,不出半个时辰,城就要破了。
林儿却不慌不忙地道:据我观察,北辽人并不像中原人这样,进攻讲究阵法,看起来他们的阵型很混乱嘛?皮阿乐道:北辽都是野蛮人,他们懂什么战略战术,他们只管拼了命地往前冲。
林儿道:既然如此,将军何不来个硬碰硬,派个强横的将军领一队精兵从东门绕出去,冲散他的阵型,再四面围攻,我不信他不乱。
皮阿乐眼神一震,也不答她,直接叫道:何远,按姑娘计策行事!他身后的何远随即领了一百精兵向东城而去。
不多时,何远就率着他的人马冲进了北辽阵中。
那何远果然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勇不可当。
一柄长矛在敌人阵中横劈竖挑,所到处顿时哭嚎声一片。
北辽人想必也从没见过这样莽横冲阵的中原将军,一时有些慌乱,待反应过来时,何远已经横冲了出去。
北辽弓箭兵见何远出阵,总算缓过神来,张弓搭箭,准备一轮骑射干掉这百余人。
哪知何远却毫无退意,一挥鞭又冲进其阵中,弓箭手们始料未及,弓箭出手,却没射中几个目标,就被飞骑赶来的何远人马砍瓜切菜。
北辽军一个指挥模样的人,慌忙地约束手下。
可他们本身并不具备一个好的阵型,不足以封何远的去路。
被何远这几次横冲直撞后,北辽军也被切割成了几块。
城上,一直关注着战况的皮阿乐见时机成熟,便向城下的传令兵发了号令。
传令兵便奔走向城外的四路人马报信。
不过一盏茶工夫,那四路人马齐集而至,各自开始冲击北辽军,北辽军本就处于混乱之中,被这一冲,登时慌了手脚,再也顾不得攻城的严令,各自为政对付起冲击自己的人。
皮阿乐在城上见敌人终于中计,便举旗为令,让四路人马且战且退,只拖不打,北辽军也就跟着其一路追击。
原本紧凑的阵型,登时松散开来。
敌阵一乱,攻城的力量,自然锐减。
皮阿乐这才组织了弓箭手几轮齐射,将攻城军队打退,然后亲率精兵开了城门,直冲敌阵。
几番交战下来,敌人终见攻城之势难以为继,只得后撤数里,暂时罢兵。
几番交战下来,天已灰蒙蒙地亮了。
皮阿乐命人清理战场,敌军阵亡近两千人。
己方也有数百人伤亡。
城墙下,却见玉霜和雪平让几个兵士抬着一口大铁锅走了过来,其中散发着浓厚的草药味,正是雪平熬的疗伤汤药。
皮阿乐立即命人将伤兵抬入城中,服下汤剂,又敷上了外用疮药。
由于雪平的药专为刀刃伤准备,疗效甚佳,只要不重的伤口,一天即能收口,明天早上起床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皮阿乐哪想到林儿这几位小姑娘竟有如此多的能耐,当真是千恩万谢。
第十二回 火娘( )县衙中皮阿乐正和林儿商量着:北辽人从江油关过来,几乎未损失什么人马。
可昨夜一战,他损失将近两成,而且被迫后撤,相信他们要重新评估能否拿下成都府了。
接下来我们只须坚决贯彻一个拖字诀,北辽人一定会被拖垮。
正此时,斥候来报:南门五十里出现一支军队,看服色是宁军,应该是从成都方向来。
皮阿乐大惊:有多少人马?斥候道:约在两万人左右。
皮阿乐一拍桌案:大事不妙!韩剑这厮,竟敢堂而皇之帮助北辽人。
虽然成都的宁军大多不堪一战,可两万人的军队数倍于我,这却如何才能抵挡得住!林儿听得报告也是大惊失色,最担心的事总还是发生了。
只听她道:就怕皮将军如此奋勇杀敌,最后还会被诬陷。
相信这韩剑敢率兵来此,就已经想好了事后如何给朝廷交待。
皮阿乐长叹一声,道:朝廷一向偏听偏信,卢大人军功卓著,还不是一再被削减兵权。
我在此处如若战败被擒,少不得也会是个诛九族的罪名。
哼!我就算战死此处,也好过被生擒受辱。
只是苦了我手下的这些兄弟。
古姑娘,我恐怕也保护不了你们了,不如你们就此离开什邡。
林儿思索良久,道:皮将军切不可意气用事呀。
如今看来,北辽人终于忍不住撕破脸皮了。
既然韩剑公然反水,那成都就没有死守的意义。
为今之计,只有保住有生力量,苦守待援才是上上之策。
否则只会被韩剑颠倒黑白,那战死的兄弟就真的死不瞑目了。
皮阿乐犹豫道:可什邡小城,如何能苦守待援?前后近三万人的夹攻,城破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林儿道: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是跳出包围圈,然后找一处可守的城池为据点。
皮将军想必也知道,我哥哥古羽在成都西南的大邑县做师爷。
由于去年朝廷下旨剿匪,所以县城多有乡勇。
我们在大邑还有两路援军,一是江家堡的千余家兵,二是羌族的人马,都是能征善战之士。
再加数个月来县中一直在加固城防,相信那里比什邡更加易守难攻。
皮阿乐想了又想,最终还叹了口气道:也只好如此了。
请古姑娘先回大邑,待我收拢人马,随后赶到。
林儿补充道:你大军一走,北辽军进城,恐怕会有屠城之虞。
我想城内不愿走的县民,即使是赶,也要赶他们离开,否则徒遭毒手。
如果他们愿意,也可投奔大邑。
皮阿乐道:我会让凌都去办。
军情紧急,古姑娘还是赶紧走,再晚恐生变故。
林儿见他一再催促,心知他必定另有主意,无奈之下,只得与玉霜等人坐上凤行屋,从西门出城,飞奔回大邑而去。
一路上,林儿不住地埋怨道:我猜皮将军虽口头上答应,却必定不肯轻易来大邑,一定会与北辽军决一生死。
可是,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分析了那么多利害关系,他怎么就不肯听我的呢?玉霜道:林儿你是不懂官场规则,皮将军无上封指令就跨越防区行军,本已犯了大忌,足够定个死罪了。
若是这一仗能如愿拖到朝廷援军赶到,割下狄酋的首级,功过相抵,还可免去一劫。
然而成都他的顶头上司都已反水,两万大军压境,到时灭了他的军队,还可以说是剿灭反军。
如果他此时还去大邑,那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林儿摇头道:唉,事情总是毁在这些官场规则上。
难怪哥哥不愿考功名当官,原来是这个原因。
算了,现在我们只有先回大邑再说。
大邑人还没有感受到战争的气息,城门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自从去年开始,县中实行古羽的兴县七策,大邑就变得越来越繁荣。
各地商贾蜂拥而至,都希望在这里大展宏图。
可是谁又知道繁荣背后的危机。
识乐斋位于北城一条幽静的小道上,进城不远就能走到,凤行屋刚一进城,却见识乐斋一片火光冲天,县中竟然起火了。
家尔迪赶紧挥鞭,向火光处飞奔而去。
走得近了众人才真正大惊,着火的不是别处,正是识乐斋!门前站着一人,披头散发,手中挥舞着火把,还在点着门前的梁柱。
嫂子!姐!香丫头!星嫂!纵火者不是别人,竟是红香!门口除了红香,还有易明诚,正在摇头晃脑地叹着气,容若站在一旁默默诵经。
一帮丫头则心惊胆战地七嘴八舌,还有一群围观百姓全都张大了嘴。
只有勒勒听到了众人的呼唤,连忙跑过来迎接。
林儿还没下车,便急切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勒勒道:县里要招募兵勇,可好几天都没人应征。
有人谣传说这是古先生的主意,他自己住着豪宅,左拥右抱大美人,却叫别人家的孩子去打仗吃苦。
宋姐姐听到他们污蔑先生,一时气不过,就一把火把我们识乐斋给烧了。
佩服佩服。
宋家娘子平时温婉宜人,发起火来真是吓煞老夫也。
耳边又响起了易明诚那阴阳怪气的声音。
红香点完火,将火把往地上重重一摔,指着众百姓喝道:你们都看好了,以后大邑县再没有识乐斋!外子他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现在还被困在成都没有脱身,却被你们如此诬蔑,是可忍孰不可忍!百姓中就有年长的老者出来劝道:古家媳妇息怒。
这都是那些平日里搬弄是非的小人多舌,我看他们死后也是要堕地狱的。
自从古师爷一家人来到大邑县,我们的生活,一天好过一天,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人啊。
有些人吃了几天饱饭,就忘了当年逃难的艰辛。
依我看,这些人都没几个有人味的。
我老郭家可不是这样的人,老头子这就把两个孙子送去从军。
说着那老汉就往县衙而去。
听到他的话,百姓中就有不少人附和,纷纷赶往县衙去报名从军。
如此远近一吆喝,从军之人立刻多了起来。
红香见状,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第十三回 吊丧( )红香这一把火,登时点燃了县民的勇气豪情。
仅仅一天,就有一千多年轻壮汉应征从军。
军械不足,他们只能以镰刀、锄头为武器。
曾苏虽功力尚未恢复,却也当仁不让做起了指挥。
上次参加过剿匪的百余名乡勇则各领十余人,训练起基本的杀敌套路。
识乐斋里,众人正收拾着大火中还未被烧掉的东西。
红香满脸歉意地对众人道:都怪我,一时赌气,却把家都给烧了。
林儿安慰道:嫂子你做的很对啊,如若不唤起大家的斗志,大邑县被异族占领,识乐斋一样会落入敌人的手里。
雪平也道:星嫂你真勇敢,我简直太崇拜你了。
你知道吗?县民们都给你起了个绰号呢,叫‘火娘子’。
林儿道:嫂子这么温柔,为什么叫火娘子啊?雪平道:一来是她叫‘红香’,红就是火嘛,二来她这把火可烧到县民心里去了,从今以后谁敢说星星半句不是。
众人只有玉霜对自己辛苦种下的花难以割舍,正对着烧黑的花枝黯然神伤。
红香走过去抚着她的头发,道:妹妹,我……玉霜勉强一笑,道:没什么的,就是有点伤感,过一阵就好了。
红香道:我知道,花其实也有生命,不如我们把花都埋了?等以后我们有了真正自己的家,一定在里面种满鲜花。
玉霜信任地点点头。
正说着,门外走进来一个人,身着苗人服饰,问道:请问哪位是宋红香姑娘?红香回头看看来人,道:请问你是?那人道:我叫金钊鑫,刚从邛崃过来。
我家夫人说,宋姑娘用一把火唤醒了县民的心志。
为国为民,侠之大者,也不过如此而已。
宋姑娘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是任务的奖励,以后愿终生追随姑娘。
红香这才想起那邛崃黄氏给自己的任务正是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八个字。
既然是任务奖励,倒也算是意外之喜,便问道:上次那个水先生会制作胭脂水粉,不知你有什么本领?金钊鑫道:小人会金银器制作。
林儿兴奋地道:那再好不过了,我们正缺这样的匠手呢。
嫂子,你这回可真是一箭双雕啊。
识乐斋被烧毁,众人只得住到客栈中。
客栈掌柜见是火娘子的家人,哪敢怠慢,开了最好的小院给他们,还死活不收房费。
林儿召集众人聚在一间屋里,首先问红香道:怎么一直没见猴子哥?红香道:他去成都接应羽弟了。
林儿道:哦,那哥哥的事倒是可以缓一缓,等猴子哥回来再说。
另外还有三件事,家先生你立刻回什邡,小心观察那边的战事变化,一有消息,立即回报;勒勒你回趟山寨,告诉你的父亲,就说北辽人要打来了,让他早做准备,必要时还得向他借些兵马;我们几个去趟江家堡为江老爷吊丧,一方面试探一下花梦醒以后做何打算,另一方面把木头哥和他们化心总坛的人接到县城来,我要请他们制作军械。
众人便各自领命行事。
次日一早,林儿率着红香、玉霜、蛾儿由曾苏驾着凤行屋赶到江家堡。
江家堡门前已经挂起了素幔,大门敞开着,吊丧者可自由出入。
灵堂就设在前院的厅堂中,花梦醒、甘氏等家属皆身着孝服,向吊丧的宾客一一答礼。
尤其甘氏的一双眼睛通红,不知已经哭过几回了。
林儿五女神情肃穆地走进灵堂,向江老爷的灵位行了礼。
据说他的遗体已经被人匆匆掩埋,不知这方棺木中所放为何物。
当然这已经不重要了。
花梦醒见林儿等人到,向她们还了礼,就直接请进内堂叙话。
家中遭遇如此变故,花梦醒早没了平日的风采,神色黯然道:上次多亏古兄提醒,没中峨眉奸计。
经那一役,峨眉僧人损失过半,方丈西渐率着一帮僧众逃走,去了哪不得而知,总之目前的峨眉已成了一座空山。
昨天三小姐给我传了封信来,说古兄在别院一切安好,只是要出城恐怕还要静待时机。
林儿点点头,回道:花公子接下来做何打算?花梦醒恨恨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等丧期一过,我就去京城讨个说法。
林儿道:到底是谁害了你父亲,现在有眉目了?花梦醒摇头道:抱歉,我不能透露这人是谁,请见谅。
林儿心道:这人罪大恶极,可江家堡却一再掩护,想必其中有重大干系,一定要找个机会调查清楚。
口中却道:也罢,花公子家中事多,我们就不再叨扰了。
木头哥和化心总坛的人现在还在堡内吗?我想接他们去县城。
花梦醒道:多谢姑娘理解。
赵兄他们都安排在西面的一个小院中,我让人带你们去。
众人走出内堂,只见蛾儿还在灵前跪着,眼睛哭得通红。
花梦醒道:蛾儿和雪柳这两个丫头都是父亲在她们很小时就找来的,在堡中住了十几年,也算情深意重。
不过她们既已送给古兄,就不再是我堡中的人,不必在此长跪,你们带她走。
红香依言过去扶起蛾儿,蛾儿则满脸泪痕地倒在红香怀中,喃喃地喊着:香主子……花梦醒让下人领着林儿等人来到化心总坛住的小院。
木头听说林儿等人到了,早已急切地等在门口。
待看到五女身影,兴奋地叫了声:林儿。
走得近了,红香首先抱怨道:和木头十年的感情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你看他眼中第一个看到的,永远是林儿。
说得木头一阵尴尬。
玉霜道:眼中所见即心中所想,木头哥天天想的都是林儿,眼中又怎会看到其他姐妹呢。
林儿白了她们一眼,对木头道:听说你做了坛主,感觉如何?木头道:反正他们也不会听我的,做不做坛主也一个样。
林儿道:那你得树立自己的权威啊,好歹文道长这么信任你。
木头道:可我怎么树立呢?来大邑的路上就有一半的人离队,说是要追随老坛主。
到了江家堡,整天寄人篱下无所事事,又走了不少。
剩下的则成天吵着要回去继续做研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儿道:那现在还剩下多少人?木头道:三四十人。
林儿点点头,思索着该怎么帮木头,良久方道:记得去年在化心总坛盘桓时,我和哥哥还讨论过总坛的情况。
我当时就觉得,总坛虽然一直倡导思想自由,可研究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事。
总坛的缺点就在于,每个人都各行其事,没有形成群体效应。
所以现在你做了坛主,就要和以往不同,改变从前单干的格局,把大家真正拧成一股绳,通力合作,完成一些大的研究任务。
古羽和林儿都是真实世界中从事科研的人,对现代科学模式了如指掌。
科学发展至今,已不再如草创时期,科学家凭借个人兴趣和能力就能做出重大贡献。
今天的科研需要有不同学科背景和经验的科学家良好的沟通、各尽所能。
这正是林儿对总坛的期望。
不过看着木头一脸茫然,林儿无奈一笑,道:算了,你还是先通知大家准备启程去县城。
我还有事请各位帮忙。
木头这才进小院通知总坛诸人。
当下林儿等人也不耽搁,乘着凤行屋率先回大邑县城,总坛的人则是依靠步行前往。
刚回客栈,就见到了已在焦急等待的家尔迪。
林儿忙问:那边军情如何?家尔迪道:昨天我们走后,皮将军即率军出城与北辽决战。
双方拼杀一夜,北辽军损失过半,皮将军的主力也损失殆尽,皮将军自己被毒箭射中,由手下人保护着向东撤离。
北辽军并未追赶,而是向西面而来,看他们行进的方向,目标正是大邑县城!林儿闻言,大呼一声:来得好快。
第十四回 战前( )雪平担心道:仙姑,这可怎么办?皮将军那么厉害都打不过,我们这里要兵没兵、要将没将,女侠又伤重未愈……古家女将可不比那些刚愎自用的老爷们儿差,大邑也不是什邡。
虽然只来了半年,可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怎能让盗贼闯进自己的家里。
林儿不等雪平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同时眼光看向了红香、玉霜、曾苏、易明诚。
除了夏晶和猴子,上次剿匪战的参与者都在。
红香也道:是啊,听家先生的意思,北辽军损兵过半,那就只剩下三四千人。
加上连日鏖战,他们早已是疲惫之师。
我们大邑县虽没有正式驻军,不过一千多个临时征召的农民。
可这是我们的家园,正义在我们这边。
而且大邑县城墙坚固、粮饷充沛,绝非其它县城可比。
所以我们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林儿。
下命令。
林儿重重地点点头,便先对易明诚道:姓易的,哥哥让你把库房中的钱都换成粮食,你做得怎么样了?易明诚道:放心放心,接到命令后我立刻去各地买粮,目前的库存,至少够一千多乡勇吃三个月呢。
林儿道:很好,不过还是要做长期的打算。
你立刻制定一个详细的方案,如何最有效地分配余粮。
另外,调五十个人归你指挥,没我的同意,谁也不准打粮食的主意。
此外你还要注意防火防潮,这是我们的本钱,千万大意不得。
易明诚道:主母只管放心,老易我虽然说话疯疯癫癫,做事可从没马虎过。
林儿微笑着认可,又道:家先生去挑二十个机灵的乡勇做斥候,供你指挥,随时侦察敌军动向。
其余人马仍由苏儿姐姐负责,紧守东门。
同时封锁四门,只准进不准出。
张贴安民告示,让大家不要慌乱,备足食水,安心在家待着,没事别外出。
家尔迪和曾苏领命出门。
林儿沉思片刻,又问金钊鑫道:金师傅擅长金银器制作,应该不光只会做些女人的头钗?会做武器吗?金钊鑫道:那是当然。
我们五大匠手当年无一不是暗器、毒器的制作高手。
只是随教主到邛崃后,才舍弃了老本行,做些胭脂水粉、烟花爆竹、木艺雕刻、金银饰物、陶土瓷器聊以度日。
林儿喜道:不知金师傅擅长哪种暗器制作?金钊鑫道:不知你们听说过暴雨梨花钉没有,那就是在下的看家绝学。
不过现在不行,制作暴雨梨花钉需要两个条件。
第一,我需要好的铁坯和烧铁的炉子。
第二,我需要木工技艺精湛的工匠配合。
林儿拍手道:太好了,这两样我们这儿都不缺。
我们在城里有自己的钢铁作坊和炼钢师傅,你可去那里做活。
你要的木匠很快就到,他拿过百工大会的头名,木工技艺绝对一流。
我希望你们尽快赶制出来,越多越好。
金钊鑫道:只要条件具备,自然是手到擒来。
待金钊鑫出门,雪平看了看房内,还剩下红香、玉霜和容若,便说道:有用的人都出去做事了,就剩我们几个只能在这干坐着,唉!林儿笑道:美女你还说自己没用?在什邡时,可全靠你的汤药呢。
这次打仗我恐怕顾不上,到时还得靠你妙手回春。
红香则道:我们也不会妄自菲薄,虽然上阵杀敌我们帮不上忙,可我和妹妹说好了,我们可以和县学的学生一起去给战士们鼓劲。
小师太也一起来,到时还需要你给为国捐躯的英魂超度。
一切安排妥当,林儿这才只身来到县衙见陈配。
此时陈配竟一个人坐在堂上一边饮酒一边大笑。
林儿吓了一跳,忙问道:大人您怎么了?陈配见是林儿,起身整了整官帽,向林儿一揖。
林儿更是惊诧无比。
忙躲开:这是怎么回事?陈配笑道:本官想好了,等北辽人一来,我就亲自到城上指挥作战。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我得先给自己壮壮胆。
林儿道:大人您是父母官,又是文官,怎能亲赴险境?还是让苏儿姐姐指挥。
陈配道:文官又如何,西北的卢大人也是进士出身,一样指挥大军作战。
陈某懦弱了半生,这回一定要争这口气。
姑娘放心,我只在城上坐着,不会随意发号施令。
苏女侠比我更有经验,指挥还是由她。
林儿道:陈大人能以自己为楷模来激励士气,我们何愁不胜。
到时我与大人一起去城督战。
下午时,化心总坛的人到了。
林儿正要交待木头去帮金钊鑫,却听木头道:林儿,上午你说的话我在路上想了半天,总算想明白了,我可以让大家一起来研究如何改进大邑的水利设施,你觉得好不好?林儿有些哭笑不得,可又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便道:好啊,你看着办。
不过你得先去趟铁铺,帮我们新来的一位匠手,我需要他制作的暗器来装备乡军。
你要两边兼顾,辛苦了。
木头红着脸道:林儿这么客气做什么,要我做什么事,说一声就好了。
林儿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便报以一笑。
勒勒也回来了,告诉说她父亲已经让族人整装待发,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来县城支援。
家尔迪的斥候兵不断地回来报告北辽军当前的位置,敌人已经越来越近了。
所有人都凝神屏气等待着,眼前虽然是残暴的敌人,可没有人畏惧,因为大家都准备好了迎接最残酷的战斗。
夜如此地静,城上的兵勇虽拿的锄头、镰刀之类,可是个个精神抖擞,注视着远方。
此时大厅内想起了清脆的古琴之声,弹琴之人是个不过十七岁的少女,可她脸上的沉稳,仿佛已经历过岁月的刻痕。
就在一年之前,她还如此调皮、如此任性。
一年之后,她已坐镇三军、指挥若定。
她被乡邻称为仙姑,不仅是因为她绝丽的容颜、过人的医术,还因为她身上散发着如兰的气质,清新典雅、不卑不亢。
有人曾经问过,为什么这么多人愿意追随林儿左右。
答案各有不一,但有一点却是相同,那就是心。
林儿的笑能穿透人的内心,一如她的琴声。
她总是给人安静的信心,似乎只要她在,世界就没有混乱。
所以此战之后,林儿也多了一个更响亮的称呼,叫做兰心仙子。
县民们用这样的称呼,向全天下宣示着他们对这个少女的爱戴之心。
第十五回 初战( )远方的点点火光打破了夜的宁静,北辽军全速向大邑县城过来。
曾苏见敌人来到,开始指挥乡勇准备作战。
上次什邡的守城战中,曾苏全程观摩了战斗过程,对北辽军的攻城战法了如指掌。
他们有从成都作院那里夺来的各种攻城器械,如攻城车、云梯等,此外他们还有攀岩走壁的高手,直接借着飞爪攀爬城墙。
大邑城池虽和什邡的建造规格一致,但经过修葺后,城门更加牢固,城墙也无破损,北辽军想要故伎重施势必是难上加难。
北辽人可没那么多想法,他们仍是按着攻什邡时的战术,由攻城车冲在前面,后面是云梯和飞爪部队。
不多时,北辽军已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之中。
他们也没有集结待命,直接就冲向了大邑的东城门,大邑攻防战正式开打。
北辽人可能是得到了奸细的报告,大邑并无正规驻军,所以可以嚣张地不等队伍集结就直接冲近城池。
大邑的乡勇用事实告诉他们,奸细的话是不可相信的!当北辽的攻城军来到城下,正要攻击城门,曾苏一声令下,早已悄然伏在城墙上的数百名乡勇突然现身,他们手上已经准备了石块和圆木,全部一股脑扔了下去。
城下攻城兵猝不及防,登时被砸得稀里哗啦。
北辽军的统帅见城上竟早有准备,才知上了当。
可他岂能甘心,令旗一挥,手下的飞爪部队便以最快速度向城头奔来。
他们每人手上都有一柄飞爪,直接向城头一扔,就沿着绳索向上攀爬。
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轻功高手,只眨眼功夫,已爬了一半的高度。
曾苏早有准备,下令初次打仗的兵勇撤下,由上次参与过剿匪的百余名乡勇顶上。
待那些高手爬上城墙时,趁其不意,便一刀结束其性命。
如若不然,再由后面的兵勇一拥而上,将其逼下城去。
那些轻功高手本欲在夜色中悄无声息爬上城来,给守城军以打击,何曾想曾苏正防着他们这一招,刚一上城,就被乱刀砍死扔了下去,当真是呜呼哀哉。
这一来一回,大邑乡勇未损一兵一卒,已让对手留下了百十具尸体而未得一分好处。
北辽军见势不妙,只能暂时收回兵马在城外扎营,等明天天亮时再继续攻城。
而城头上的乡勇见来势汹汹的敌军顷刻间就被打退,无不振臂高呼,对林儿、曾苏的用兵如神已是深深地信服。
正在城上观战的陈配是文官出身,何曾见过这战争的场面,早吓得脸色惨白,作势欲呕。
林儿道:陈大人是第一次见识这战争的惨烈?陈配强作镇定道:兵者,凶器也,古人果然没骗我。
刚才那些冲上城来的敌军个个凶神恶煞,好好的人怎会变成了这样。
林儿叹道:战场之上,生死都在一瞬,唯有勇者才能生存。
他们若非这样,又如何能打下西川路这么多城池。
小女虽才十几岁,倒成了久经沙场的老将。
可至今我都不明白,打仗是为了什么,唉。
两人在这边聊着,那边曾苏已安排兵勇重新补充石块等物,然后轮番休息。
今夜应该不会再有战斗了。
半夜时分,北门的守军突然过来报告说抓住了一个奸细。
曾苏忙令其将奸细押来。
不多时,一个精瘦的少年被五花大绑带了过来,嘴里还塞着棉布。
曾苏一见那奸细,忍不住莞尔笑了:相公,你怎么成奸细了?那被绑的原来正是曾猴子。
守军听得曾苏之言,大惑不解,后面有认得猴子的乡勇连忙喝道:还不快松绑,这位是苏女侠的相公。
那守军这才明白,忙解了绑绳,跪倒在地求饶。
曾苏忙去扶起守军,温言道:你们连这只猴子都能抓得住,说明你们非常警觉,应该嘉奖才对,我怎会怪罪呢。
回去,若见可疑之人,仍是先绑了再说。
守军这才安下心来,回去继续站岗。
这边猴子开始抱怨起来:唉,我真伤心。
北极星他娘子看他难受时百般心疼、百般照顾。
娘子你看我被人绑了,不但不急,还笑。
他本想在曾苏面前耍个痞,谁知曾苏一拳擂在他胸口上,斥道:凭你的轻功,大邑的城墙在你面前如同平地,在这些乡勇面前那还不是来无影去无踪?被他们抓肯定是你自愿的。
你既然自愿,还要我管?猴子叹道:唉,我就是想帮你试试这些新兵灵不灵,娘子你一点都体会不到我的良苦用心。
曾苏道:尽说废话。
让你去救北极星,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猴子道:我是回来报告,北极星说,三小姐同意想办法带他们出城,不过得由我们这边派人去接应。
曾苏道:既如此,你快去报告主母,看她有什么安排。
客栈内,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林儿、红香、玉霜、雪平四女,并排坐在一张床上,每人披着一床被子,只露出脑袋来。
明天敌人的进攻一定会更加猛烈,她们必须提前想出应对之策。
林儿道:今天我们胜在出其不意。
明天他们整顿好军阵,有章法地进攻,我们的兵都是首次上战场的新手,如何守得住。
红香道:金师傅制作的暗器能派上用场吗?林儿道:我刚刚去看了,那东西工艺很复杂,即使现在只追求时间、降低质量要求,恐怕也还需要几天时间才能有第一批成品装备到军中,所以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姜女,快出主意啊,哪怕馊主意也行。
雪平摇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哪还有主意啊。
说得四女同时一阵绝望。
正此时,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赵木头在外唤道:林儿,睡了吗?我有急事找你。
木头哥,这么晚了,什么事啊?声学组的人刚刚和我说,他们有一个秘密武器可以用来对付北辽军,是一把古琴。
你先别动,我弹给你听一下。
说着就拨了几下琴弦。
床上四女面面相觑,林儿问道:你们刚刚听到了什么?红香道:没听清,可突然感觉好难受。
林儿本身虽不是物理学专业,可自然科学毕竟有相通之处,她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次声波!林儿兴奋地跳下床,鞋也不穿,径直往外跑。
红香连忙喊道:穿上鞋再出去。
林儿道声:木头哥又不是外人,没关系。
便开了门,果见木头手拿着一张奇怪的琴站在门外。
林儿道:这琴发出的是次声波,太好了,这东西能救我们所有人的命!现在一共有几张这样的琴?木头见林儿光着脚就出来了,一时还有些脸红,支吾道:就一张。
林儿道:让他们连夜赶制,我要至少十张,明天就靠它了。
木头闻言,转身就走。
木头哥。
林儿在后面忽然又唤住了他。
木头回头一看,却见林儿脸上正挂着温馨的笑容,忙问:还有什么事吗?林儿轻柔地说了句:没事了,你去。
木头不明就里,憨厚地一笑,便离开了。
(按:次声武器在现代战争中也极少使用,技术控制难度很高。
本回中的次声琴所发出的次声波,频率显然无法精确控制,杀伤力也有限,只能作为一种出其不意的秘密武器来使用。
)第十六回 再战( )这世上有很多人对你好,但能把全身心交给你的,恐怕只有一个木头。
后面说话的正是红香,她正把鞋拿出来给林儿穿上。
林儿回头,有些怅然地道:或许这真的是宿命。
她犹豫片刻,脸上忽显出少女的娇羞来,腻声道:嫂子,替我保密好不好?红香当然明白她的心思,她即便心里已经接受,可还是要认真地考验木头。
于是红香嫣然一笑,道:木头是老实人,你可别难为他。
林儿笑道:我又不是美女,不会的啦。
正说着话,猴子过来了,将古羽的情况向林儿报告。
林儿一撇嘴,道:现在战事正紧,哪里抽得出人去营救哥哥,等这两天的战事拖过去再。
哥哥在成都反倒比在大邑安全些。
猴子哥再辛苦一趟,把我们的情况去告诉哥哥。
猴子二话不说,一闪身就没了人影。
次日天还没亮,木头就领着几个人将次声琴抱了过来。
见了林儿,木头兴奋地道:这回真如你所说,整个总坛都一起行动起来了,连平时一直看不起我们物理分坛的化工堂师兄们也过来帮忙,所以才会完成得这么快呢。
林儿看着他发红的双眼,知道他们所付出的努力,便道声:替我谢谢所有的师兄弟们。
大邑此时城门洞开,次声琴被搬到了城下面。
红香找来县学中几个会弹琴的秀才坐在琴的后面。
城上城下所有人的手上都捏着一粒新鲜制成的药丸。
原来昨夜在看到次声琴后,林儿马上意识到,次声的穿透力是没法通过掩耳等办法防护的,必须使用药物来消除其对人体的伤害。
于是她和雪平一商量,便到她在大邑开设的淮北医馆,连夜熬制出大量的保济丸,让在场所有人人手一粒,在次声发出前服下。
这样就可以最大限度地抵御次声所造成的身体反应。
直到日上三竿时,对面的北辽军列着整齐的阵势又一次杀将过来。
可是当他们看到这边竟然城门大开,只有几个文士坐在城下时,全都傻了眼,不知该继续前进,还是先停下来观察一番。
北辽军的统帅见此情形也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他们昨天才吃了亏,今天还是以小心为上。
于是双方就在城下这般僵持住了。
大邑乡勇自然没有动的意思,北辽军也在盘算对方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如此坚持了一个多时辰,北辽军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向大邑城走来。
城下的县学生早已得了命令,须等敌军走近时才开始弹琴,所以他们一直按住未动。
北辽军统帅见己方人马已进入对方弓箭的射程却没遭遇任何威胁,心道这一定是对方使用的空城计,于是一声令下,其麾下人马就如离弦的箭一般猛冲向大邑县城。
以这样的气势,恐怕就算有再多的陷阱,他们也能将其踏平。
然而,城上的林儿却镇定自若地令旗一挥,所有军士便服下了手中的药丸。
直到北辽军前锋快到城下,又是一挥旗,城下的县学生同时挥指,无形的杀人魔音就这样幽幽地飘了出来。
跑在最前排的北辽军首先感受到了次声的威力,顿时感到阵阵头晕,接着是呕吐,严重者开始抽搐起来。
次声穿透力极强,很快传遍了整个战场,刚才还如狼似虎的北辽军此时全都趴在了地上,其统帅这才明白又中计了,慌忙下令,收拢人马,大军立即后撤三十里。
城上的乡勇们见几张琴就能退敌,全都对林儿敬若神明,开始高声欢呼起来。
其声之大,整个县城都能听闻。
老百姓听到欢呼,知道今天又打了胜仗,扶老携幼出来慰问乡勇,不必细说。
接下来的几天,战场恢复了平静。
北辽军连番受挫,想必也不再敢轻易来攻城。
猴子则在成都与大邑间来回报信,他与古羽商量好了,十天之后在成都的西城门接应古羽等人。
趁着北辽军退后的空档,曾苏领了数十个得力的乡勇悄悄从西门出城,绕远路去成都等待古羽脱身。
这一日,天气大好,林儿于城上远远地望见北辽军有动作,忙令众乡勇凝神戒备。
不多时,却见对面一人,跨着一匹血红色宝马出得阵来,立于军前。
只听那人大声喊道:我乃北辽国北院大王乞伏于勇,对面城中有谁敢下来和我大战三百回合!林儿一听,原来对方也惧怕自己再出什么秘密武器,不敢用大军来冲城,只好想出这挑斗的办法,心中一阵失笑,忙下令众乡勇好生守住城头,小心敌人奸计。
那乞伏于勇喊了半天,见对面毫无动静,又继续骂道:对面那些缩头乌龟,你们宁国号称天下大邦,难道连个敢出来和本王打一场的人都没有吗?我真为你们感到可悲。
随即又用各种侮辱性的言语来挑衅。
林儿旁边的勒勒不曾听过这些难听的话,有些沉不住气道:姑娘,我去请我三叔来和他打,保证打得他落花流水。
林儿道:让他骂就是,有什么大不了。
我古林又不是什么大丈夫,为什么要和他硬拼?我记得哥哥和你爹爹歃血为盟时,就是希望能消除战争。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麻烦山寨的人,就让你的族人好好休养生息,安静地过日子。
于是,乞伏于勇接连在城下叫骂了几天,城头之人全不理会。
林儿调皮心性上来了,索性将麻将桌搬到了城上,和红香、勒勒、雪平围成一桌打了起来。
乡勇们没有站岗的就过来围观,一时间城头上竟成了嬉戏的场所,令乞伏于勇的叫声全都白费了气力。
那乞伏于勇想必也是骂累了,这一天竟没有来。
林儿少了对面的人声伴奏,倒有些寂寞了,忙令家尔迪派斥候前去侦察其动向。
半天后,斥候回报:北辽军分散成七八个小队,向周围的几个州县去了,多半是去攻城掠地的。
林儿道:那各州县守城情况如何?成都府的驻军都在何处?斥候道:上次什邡城破,皮阿乐将军重伤,带领残部向东逃去。
成都的副都监大人说他们越境行军,犯了谋反大罪,集合了府内两万多禁军前去追击。
此时各州县都是空虚之极。
林儿叹道:唉,果然像玉霜姐姐说的,皮将军还是被定了谋反的罪。
这一来,似乎我们做的一切都落入了他们的圈套中。
这些人的奸谋,真是防不胜防。
唯一苦的是各州县的百姓,兵祸一到,他们怕是连命都难保了。
虽然忧心忡忡,可林儿也无可奈何。
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最终还是没能让百姓远离兵祸。
毕竟他们人微言轻,又哪有能力担起这么大的职责。
眼下之计,只能保住大邑这一方水土不受侵扰了。
事先商定的十日之期一到,别院的三小姐就安排古羽等人离开成都。
三小姐究竟是何身份无人知道,古羽在别院住了这么久,却也只是隔着纱帐和她说过几句话,却从未亲晤其面。
可这位小姐一定是个重要人物,只要她的马车出门,就没人敢阻拦。
古羽、蒋观、司元、袁通四人藏在三小姐的马车中,平静地出了门,后面已经恢复功力的永胜和李成则远远跟着,以防意外。
索性此时成都的封城令已经解除,马车可以顺利地出城去和前来接应的曾苏等人会合。
直到进入安全境地,三小姐的马车这才放下古羽等人,返回成都。
(按:保济丸不是经方,而是从清代广东地区流行的一种凉茶发展而来。
在本书的设定中,中医部分的年代定位于金元四大家时期,所以本不应有保济丸出现。
不过,这确实是应对恶心、头晕等症状的良药,晕车的朋友可以尝试一下,效果很好。
因此,年代的问题也就放过去了。
)第十七回 民心( )蒋观等四人向古羽辞行道:多谢古公子救命之恩,成都再不是可居之地,我们这就返回京城,古公子保重,日后京城再见。
古羽早知他们已有离开成都之意,也不挽留,就此与他们别过,自己则和李成、曾苏等迅速返回大邑县城。
大邑的北辽军已经撤走,城门暂时开放,林儿正在指挥兵勇加固城墙、补充军需。
见古羽终于回来,林儿兴奋地跑过去迎接。
谁知还没下车,古羽就抱怨道:林儿你怎么这般糊涂。
林儿大奇,忙问怎么回事。
古羽道:我从成都过来,见沿路麦子都已成熟,你怎不趁北辽军撤走的间隙组织人马立即抢收,还在这修什么劳什子城墙。
林儿这才恍然大悟,尴尬地小声问跟过来的红香道:怎么麦子这时候熟啊?红香微微一笑,道:冬小麦一般四月底五月初成熟,算算日子应该还有几天。
不过今年雨水充沛,所以收成提前了。
羽弟,林儿从小未习农事,这怪不得她,要怪怪我,没有提醒于她。
古羽道:我又没怪罪你们,只是这事万万拖不得,收了粮食才有打持久战的本钱。
林儿你赶紧发告示,让百姓们迅速抢收,然后坚壁清野。
我们家那几百亩土地也让易先生赶快组织人马去,务必在北辽军回来前把麦子收回城中。
林儿点头称是,火速跑回城去。
当下也不耽搁,乡勇佃农齐出动,浩浩荡荡,去地里抢收小麦。
识乐斋诸人也不落人后,只是真正的熟手只有古羽、红香、勒勒、容若四人,其他如林儿、玉霜等从未下过地的,也只有在旁边递递水什么的,出不了什么大力。
如此一忙活,不过两天时间,县城周边乡镇的土地全被抢收完毕。
易明诚年前购置的几百亩土地,所得甚丰,加上前面府库已经换到的粮食,够上千名兵勇一年的口粮。
易明诚看着满满的仓廪,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连日忙碌,待收割完麦子,识乐斋诸人总算聚在了一起,讲述着红香烧屋和古羽在成都的故事。
古羽紧握着红香的手,对林儿道:香姐是可以任大事的。
林儿却好奇地问起了三小姐的情况,古羽对此一无所知。
林儿不禁奇道:好神秘的女孩呢,她有这么大的能力,却甘愿独守深闺,做花梦醒的情人。
虽然花梦醒的确很有魅力,不过这还是很神奇。
真想和三小姐聊聊天,看她是怎么想的。
古羽道:以后一定有机会的,不过我们得首先把眼下的战事挨过去。
林儿,如果北辽军再来,你打算怎么应对?次声琴虽然厉害,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可不能长期使用的。
林儿神秘一笑,回头向曾苏道:把我们新的秘密武器给哥哥看看。
曾苏便从怀中取出一个木制的匣子,对着墙壁一揿机括,登时从木匣中激射出二十余根铁钉,全都紧紧扎在墙上,有的还在微微颤动。
众人见这不起眼的小匣子竟有这等威力,若射在人身上,还不把人射成筛子,全都吓白了脸。
古羽惊呼道:这就是金师傅说的‘暴雨梨花钉’?以前只在《楚留香传奇》中看到过,今天总算见到了实物,果然是杀人的利器呢。
这也是香姐完成任务的奖励啊,看来此战获胜,香姐是头号功臣。
刚说完,家尔迪进来禀道:北辽军的七八支小队如入无人之境,几天时间已攻下成都周围的所有州县。
不过他们和以前的北辽军不同,并没有下令屠城,而是攻下一城就直接转向下个城池,绝不逗留。
唯一苦的是百姓,现在聚集在成都城下的难民已有数十万之多了。
林儿摇头道:我们虽然守住了大邑,可成都的百姓终究要遭受流离之苦。
古羽也叹道:我们这段时间四方奔走,最终仍然没能挽回败势,北辽人还是笑到了最后。
现在我已经彻底迷茫了,到底人们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呢?众人闻言,无不怅然。
唯有一向沉默的玉霜小声说道:羽哥哥,我觉得我们没有败。
我常听父亲说,一时的胜败兴亡,都是须臾间的事,一千年后皆归了尘土,这世上唯有民心永存。
所以《六韬》上说,为国之道,爱民而已;《三略》也言,圣人之政,降人以心。
此战我们虽没能保住城池,可收获了民心。
相信无论再过多少年,成都的百姓都会将‘兰心仙子’、‘火娘子’的名字口口相传,这不就是我们的胜利吗?古羽闻言,为之一振,说道:是啊,我刚才太过执着了。
当年崖山之败,宋室消亡,然而那悲壮之情却永世流传。
成都此番虽落入奸人之手,但只要这股浩然之气还在,就仍有希望。
谢谢你,玉霜妹妹。
两天后,北辽军乘着胜利的余威再次回到大邑城下。
不过可能是还对次声琴有所忌惮,他们并没有攻城,仍由乞伏于勇一人在城下叫战。
城上此时多了武艺不弱的李成,听到下面叫骂,就要请命出战。
林儿止住他道:据我看,似乎这北院大王也没有再战的意思,他今天的叫骂声明显没有刚开始时那么有力。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些北辽军既然是他的部族亲军,那就应该和他感情很好才对。
可是长途跋涉来到成都,大半的弟兄阵亡,剩下的还在这忍受兵戎之苦,这位大王也一定会觉得难过。
古羽道:是啊,这也一直是我不解的地方。
他们来成都难道就为了耀武扬威吗?我倒觉得他们也一定中了奸人之计,才会来此搏命。
如果我们能查出这个奸人是谁,说不定还能令他们帮到我们呢。
只可惜现在被困于此,想去调查也没办法。
正说着,曾苏在外面呼喊:主母快出来看看,远处来了一支军队。
众人忙去城头观看,果见一只数千人的人马正往大邑县城而来,看服色应是宁朝军队,只是个个面呈土色,应是一群残兵败将。
那支残军领头的是一个中年将军,虽然其麾下兵卒皆有颓色,这位将军却战意十足,见大邑城就在眼前,立即催动战马向前,口中大声叫道:北狄贼厮休要猖狂,我来战你!待他走得近了,林儿才看清模样,竟是皮阿乐麾下那员虎将何远。
城下本已叫得有些懒洋洋的乞伏于勇突然听到有人应战,不由得精神一振,倒提着手中大刀,向来将望去。
见对面正是那次在己方阵中横冲直撞夺去数十条人命的何远,他眼中登时泛起一道精光,大喝道: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为我死去的弟兄报仇。
来啊,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但凡有两个人离开这里,你我就算不得英雄!那边何远提长矛冲进战场,双方剑拔弩张之势已成,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第十八回 单挑( )何远一声冷笑:英雄?真真可笑。
这城上指挥作战的皆是女子,你这贼厮成天和女人叫战,也配称英雄?乞伏于勇诧道:你说我的对手是女子?何远道:你难道没听小儿童谣唱吗?须眉跑,女子强,城头麻将戏胡王。
北辽大王呱呱叫,兰心仙子不忙慌。
哪天先生做太守,肚皮吃饱有余粮。
城头上的兵勇听到他唱的童谣,迸出一阵狂笑,整个战场都被笑声包围。
乞伏于勇被笑得怒从心生,喝道:你们这些宁国猪,只会拐了弯骂人,敢在刀下见真章吗?何远也是大吼一声,道:有何不敢,看矛!说着举起长矛便向乞伏于勇刺来。
乞伏于勇撑起大刀应对,双方立时战在一处。
这一战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两人都是以勇猛著称,刀与矛相接,全是硬碰硬,铁器相撞,不时出火花和刺耳的噪音。
所谓狭路相逢勇胜,于生死搏斗之际,只有尽出全力,以命相拼,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两员沙场悍将,焉能不知这个道理,每招每式,都是直指对方要害,只要稍一闪神,命就送在当地。
城上城下的数千人,全都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着两人这场恶斗。
这其中还有不少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相信看一场这样的单挑,以后的沙场生涯也会有所不同的。
然而就在这时候,远处又来了一支人马,远远看去,数倍于这支残兵,风风火火地开了过来。
残兵中一人大叫道:不好,追兵到了!战场上的何远听到这声呼唤,出矛将迎面砍来的大刀格住,对乞伏于勇道:追我的人来了,你敢放我回去,明天再来与你决战吗?乞伏于勇道:你们这些宁国猪诡计多端,放你回去,再龟缩城中,哪还会再出来。
何远道:我何必诓你,你自己看远处是不是有军队来。
乞伏于勇抽冷子往回一瞧,果见远处黄沙漫天,确是有大军将至,他心中犹豫片刻,方才放开大刀,说道:好,我放你走,明日辰时我还在此处等你。
何远收回长矛,于马上一抱拳,道声:定不失约。
便呼唤自己部下往大邑城下而来。
上曾苏见状,说道:他们好像想进城,怎么办?林儿道:快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可后面的雪平却上前阻道:仙姑,你要想清楚啊。
林儿回头问道;怎么了?雪平道: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哦。
虽然你说我不该怀疑自己的伙伴,可这个何远也不是我们的伙伴啊。
上次见他已是半个多月前了,我们怎么知道他这半个月都做了什么。
林儿身子一震,道:是啊,我太大意了,还好有美女你提醒。
哥哥你怎么看?古羽沉吟道:这个何远我是第一次见,对他不了解,我也没法评断。
你们和他接触过的拿主意?林儿又回头看向玉霜,除了自己和家尔迪,就只有她在皮阿乐军中时间最长了。
玉霜想了想,道:如果何将军已经叛变了,要么是投靠了北辽人,要么投靠了副都监。
刚才那场恶战不像是演戏,所以不应该是前。
而对于副都监来说,他有两万人马,完全不必派什么奸细进城的。
林儿听她分析得有理,又问雪平的意思,雪平想了想也就点头同意。
于是林儿道:苏儿姐姐,全军列阵,我亲自去迎接这个何将军。
城门一开,何远手下约三千人马悉数进城。
林儿领着识乐诸人候在城门后,见何远身后还有二人,正是薛迁和凌都。
三人见林儿相迎,快步过来,拜倒在地。
何远道:末将何远,率麾下三千残部,特来投靠古姑娘。
林儿凌空一扶,道:何将军请起,大邑得将军相助,真是如虎添翼啊。
何远起身走到薛、凌二人旁边,道:薛副将和凌军师姑娘都见过。
我手下这些兄弟多是薛副将以前军队的人,如何安置,还请姑娘示下。
林儿道:让苏儿姐姐来安排,何将军请随我城上叙话。
说罢众人又重新登上城,各自坐定。
林儿这才问道:自从我们离开什邡后又生了什么?皮将军呢?何远叹了口气,道:自从姑娘走后,皮将军就下定决心要生擒北辽狄,所以下令全线进攻。
可毕竟敌众我寡,难以对敌,将军他身负重伤,我们只能撤退。
没想到的是,北辽人倒没来追我们,反倒韩剑的人来了。
他的名义是我们越境行军,犯了谋逆大罪。
就这样,我们在前面跑,他们在后面追,偶尔接触上,我们倒不怎么吃亏。
但毕竟他的人马十倍于我,而且粮草充足,就这样拖下去我们只有被拖垮的命。
所以皮将军才决定来投靠姑娘。
然而前天夜里,皮将军终于伤重不治,归天了。
他说到最后,竟快要落下英雄泪来,旁边诸人无不受其感染,一阵伤怀。
何远停了一下,突然再次拜倒,说道:凌都和我说,古姑娘率众抗击北辽军,那是为百姓称颂的。
而我们却被定为谋反大罪,姑娘必不肯接纳我们,因为这是把恶名往自己身上揽。
可没想到,刚才姑娘却亲自下城迎接。
如此恩德,末将终生难忘。
日后就算粉身碎骨,必为姑娘马是瞻。
林儿再次扶起他,说道:各位将军都是忠勇之士,别人不知道,我们岂会不知。
如若将你们拒之城下,以后如何能心安。
何将军无需多想,大邑城积粮甚丰,守他几个月没问题,以后的事以后再。
当务之急,我想在城中找块地方,给皮将军和所有战死的军士建一个祠堂,让大邑的百姓世世代代都能记住他们。
当下林儿就让易明诚去筹划祠堂的事,且不细说。
城外,追击而至的韩剑见何远一部进了大邑城,便下令手下大军将北、西、南三门团团围住,东门则仍由乞伏于勇一部镇守。
韩剑还下令军士中嗓门大的,轮番在城下叫喊:交出反贼何远!喊归喊,他们却丝毫没有攻城的意思,将营盘扎在了弓箭射程之外的地方。
林儿见状,便下令众军守好城门,不准擅自出城。
次日一早,乞伏于勇果然如约又来到阵前叫战。
城上何远道:主母容禀,昨天我与这狄约定,今日辰时再与他一战。
请允许我单骑出城去会他,否则被他笑我是失信之人。
林儿问道:你觉得这个北院大王人怎么样?何远道:单纯豪爽,是个不错的对手。
林儿点点头:去,小心一点。
何远于是跨上战马再次出城。
乞伏于勇见他出来,笑道:你这宁国人倒是守信用。
来来来,今天要好好与你打个痛快。
何远二话不说,举起长矛便冲了过去。
二人又酣战起来。
城上曾苏一面观战,一面小声对林儿道:今天这仗打得有趣。
怎么了?昨天两人是以命相搏,招招都是杀手。
今天却很默契地见招拆招,很有英雄惜英雄的意思。
这样看来,北辽军对我们已经没有威胁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其它三门的宁军我们该怎么应付。
第十九回 忠烈( )一连几天,何远和乞伏于勇每天都在城下交战,彼此谁也没伤到谁。
原本亡命的对战,倒似成了以武会友。
这一日,城上的羽、林等人正在坐看两人斗武,雪平突然跑上来对古羽道:星星,我按你说的办法,去观察宁军的炊烟。
结果发现,北门和南门的炊烟都很正常,唯有西门有些奇怪。
那点炊烟恐怕连煮一千个人的饭都不够。
古羽大奇:有这等事?林儿我们过去看看。
众人忙风风火火赶到西城,极目眺望,果见对面军营中的炊烟非常稀散,绝不像有六七千人吃饭的样子。
古羽忙问:是今天才这样的吗?雪平点点头。
古羽疑惑道:凭空少了五千人?这些人哪去了?为何只有西门这样?林儿道:西门通向什么地方?古羽经她一问,立时大悟,惊呼道:不好,是羌人山寨!他这一呼,众人立时明白了什么,一股不祥的气氛迅速蔓延。
后面勒勒还有些不明就里,问道:我们寨子怎么了?古羽却来不及理她,只对林儿道:快组织人马突围前去救援,晚了可能出大事!林儿自然明白其中利害,转头看了一圈,见到了人群中的李成,便道:李成大哥,点齐一千人马,将所有暴雨梨花钉带上,出城前往羌人山寨。
李城得令,便下城武装整齐,领着一千人马出了城。
这李成是长乐帮的高手,实力近七袋,是诸人中除重伤前的曾苏外武功最好的。
再加上杀人的利器暴雨梨花钉,李城率领的人马顷刻间便冲毁了对面的军营,留下几百具尸体,扬长而去。
城上的林儿感叹道:这暗器果然是犀利无比。
有了它,即使想全部人员突围,也不是难事。
谁知古羽却黯然道:虽能突围,可突围后我们又能去哪里呢?当天下午,林儿派了家尔迪和猴子前去侦察,猴子不时回报战况。
果然,那五千宁军昨天夜里就秘密前往了羌人山寨,双方发生激战。
不过宁军人马众多,不是山寨可比,山寨损失极其惨重。
李成的人马赶到后,正在帮助羌人突围。
勒勒听到战报,差点晕倒过去。
红香和玉霜忙过去扶住她。
勒勒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攻打我们的寨子?我们又没做错什么。
林儿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有些人就是从不把人的生命放在心上的。
但勒勒一定要坚强,一定要相信林儿、相信古先生,相信我们大家都会站在你身边的,答应我好吗?勒勒感受到了从她手心传来的热量,心情总算略为放宽。
众人继续急切地等待消息。
直到午夜时分,城外响起整齐而快速的行军脚步,李成终于带着人马回来了,随同的还有数十个羌人。
瓦拉被人抬着,显然已经受了重伤。
林儿忙令开了城门放他们进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城下。
李成见到林儿,急道:瓦拉首领被乱刀砍伤,快救他!林儿赶紧过去抓起瓦拉的手臂来把脉,却只感脉象散乱,已成伤重难治之势。
林儿顿时一阵心凉,可还不死心,唤雪平道:你来试试。
雪平依言过去把脉,把了半晌,这才抬头看向林儿,眼神中哀伤之情快要滴出来了,显然林儿的判断是正确的。
刚一见到瓦拉就扑到他身边的勒勒,见二人都不说话,忙问:姑娘,快给我爹爹用药啊?可林儿和雪平谁也没有动,勒勒有些失去理智地叫道:你们怎么了?求求你们救我爹爹,求求你们。
后面的红香见到林儿、雪平的表情就明白了,忙过去扶住勒勒,温言安慰她。
这时,平躺着的瓦拉抬起手来,勒勒忙伸手过去握住。
瓦拉用颤微的声音道:别逼古姑娘,爹爹自己知道,我已经活不成了。
勒勒闻言,这才泪如雨下,只是叫喊着:爹爹……瓦拉眼神已有些迷离了,奋着最后的力气说道:我还要感谢古姑娘把你带在身边,没让你经历这场浩劫。
日渥,把手杖拿来。
旁边一个中年羌人闻言,忙递过来一根木制手杖。
瓦拉续道:勒勒,我的女儿,从今天起,你就是羌人的首领。
找到戴德优,是他欺骗了我们,害了我们的族人。
杀了他,为爹爹报仇……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待到勒勒要回答时,他终于再没有了呼吸。
全场登时一片沉默,勒勒已不知是该哭还是如何,一时木了。
只有后面响起了细细的人声,容若已在为瓦拉念诵《往生咒》。
过了很久,才由易明诚找来城里的入殓师,为瓦拉的遗体整理。
前几天林儿就让易明诚张罗建祠堂的事,此时虽还没完成,但也已初见规模。
于是易明诚便将灵堂直接设在了新建的祠堂内,勒勒则披麻戴孝,为父亲守灵。
林儿怕她过度悲伤,安排了识乐斋所有女孩每个时辰轮换去陪她。
城外又恢复了常态。
宁军继续围而不攻,何远和乞伏于勇斗武的频次也日渐减少。
似乎所有人都保持着某种默契,谁也不愿打破这个平衡。
七天后,瓦拉入葬的日子。
由于城池被围,无法入土安葬,经由勒勒同意,只能改为火葬。
祠堂也在林儿的催促下赶工完成。
门口挂上了由古羽亲笔题写的匾额忠烈祠,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百姓不会忘记,历史不会忘记。
瓦拉的骨灰盒和皮阿乐的神主牌成为了祠堂第一批供奉的英灵。
虽然已不再守灵,可勒勒仍旧不肯相信父亲已离开,每天仍到祠堂去守孝。
林儿索性让易明诚在祠堂内建了一间小屋供她居住,识乐斋诸女则每天换一个人去陪她。
至于戴德优的事,后来古羽向日渥了解,才知道原来戴德优已弃山寨而去,投靠了韩剑。
古羽一阵狐疑,他和戴德优也有相当不错的交情,其人怎会这么轻易地背叛山寨?这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只可惜瓦拉已死,要查起来就很困难。
此后,大邑就在城外大军的包围下,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正如古羽所说,即便突围出去,他们也没地方可去,索性就守在城内,只是偶尔让猴子出城去打探外面的消息。
原来,朝廷被韩剑蒙蔽,认定皮阿乐就是整个太守案件幕后的主使。
所以援兵是不会来了。
韩剑也因此顺利升任了西川路安抚使兼知成都事,朝廷严旨要将大邑乱军剿灭。
至于东城外的北辽军,韩剑是如何瞒过去的,这就无人能知了。
大邑城内乡勇和何远的部下共有三四千人,由曾苏为首、薛迁为副,每日训练,已渐渐显现出正规军的样子,战斗力极大地提升。
铁铺利用之前库存的矿石打造出了许多轻便武器装备到军,整个军队面貌也是焕然一新。
老百姓中有人不愿被困城中,屡屡闹事。
林儿就趁着夜色,开了东城门让他们出去。
东城的北辽军早已达成了默契,对此事睁一眼闭一眼。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万余名百姓不愿离开,一定要誓死追随古羽和林儿,这让众人无比感动。
羽、林二人也就投桃报李,把真实世界中的一些玩意儿,如扑克牌、流行音乐、现代舞等,教给百姓们,让大家在围城里也能保持快乐。
第二十回 木马( )如此春去秋来,被围大邑城中已有半年多了,城内本身的余粮已所剩无几。
林儿派何远出城去打了宁军几次劫,总算能维持城里人的基本需求。
然而入冬以来,北、西、南三门的宁军却突然加强了攻势,隔几天就要派兵攻城。
他们的战斗力一如既往地差,轻易就被挡了回去,损失也相当惨重。
可这却给城上的林儿出了一道难题,因为宁军对自己的粮饷保护得更严密了,轻易很难劫到,这让一城人的吃饭问题凸显出来。
不光是林儿着急,似乎韩剑也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攻势一日猛过一日。
虽然城下战死的宁军已有数千人,可他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不断地增兵来攻城。
如此一个多月,未曾间断,城上的守军也有些渐感不支。
另一方面,韩剑找了嗓门大的,每天在城下喊:城上的守军,你们公然对抗王师,这是谋反的大罪。
我相信你们是受了皮阿乐、古羽等人的蒙蔽,只要你们放下武器出城投降,我保证一概既往不咎。
一开始,这样的攻心战还有些成效,几个意志不坚定的兵真的翻城出去投降。
可大多数兵勇皆是因感佩羽、林二人的才华和身先士卒的精神,所以矢志跟随,那几个出逃的兵勇倒没掀起什么大浪来。
后来猴子打探到消息,说韩剑把那几个降卒当作攻城的战果抓起来送到了京城。
留下的兵勇这才明白,只有相信兰心仙子,才是最明智的。
这天一大早,羽、林二人刚走上城,就听见城下闹哄哄的。
二人忙向下望去,原来城下出现了很多难民。
这些人扶老携幼,有的还推着破板车,上面躺着看似快要病死的人。
他们正被一群宁军在后面驱赶着,向城下走来。
猴子早已报告过,由于北辽军的冲击,再加韩剑穷兵黩武、横征暴敛,成都各州县已是难民如潮,就连成都城内,也早没了以前的繁华,一派破败之象。
从眼下这架势看,那韩剑竟是要用难民做挡剑牌,配合他攻城。
好恶毒的伎俩!林儿恨恨地骂道,哥哥,我们该怎么办?眼看着难民已快到城门前,林儿也有些着急了。
古羽道:开城放他们进来?林儿道:韩剑趁我们开城门之时进攻怎么办?那就只能巷战了,看他们有没有这胆量。
你是说他不敢进城?你想,他要是有那个勇气,数万大军打我们三千人,早就破城了。
正因为他没那个勇气,所以才要使出这样卑劣的伎俩。
林儿听完古羽的分析,立即醒悟,道:我明白了,他让难民进城,只是想从内部瓦解我们。
成都府经战乱之后,难民已成暴民。
把这些难民放进城来,他们就会与城内军民分抢仅剩的粮食,从而造成城内的混乱,使我们不攻自破。
可是,这韩剑料定我们不会忍心将难民拒之门外,所以才使出这样的招式。
哥哥,我们真的要开城吗?古羽笑道:你其实已经决定了,不是吗?林儿也笑了:医者之心,又怎会看着世上的人受苦却不管呢。
两人就这样相视一笑,什么样的艰难困苦,在这一笑间都化为了无形。
当下,林儿立即让曾苏开了城门放难民进来,后面的宁军果然没再往前,很自觉地退了回去。
然而,韩剑千算万算,却算不到老天爷是会帮有德之人的。
羽、林二人刚走下城,就看见了人群中几个熟悉的面孔。
那几人竟是方任侠、叶枫、雪柳、严庆和郭直,而叶枫正推着一个平板车,上面躺着一个女孩,那自然就是夏晶!林儿大喜过望,跑到板车前,拉住夏晶的手道:姐姐,怎会是你们?夏晶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本来蓬头垢面的她立时清爽了很多,然后微笑道:我们来给妹妹你送粮食啊。
林儿大奇,疑惑地看向诸人,只见叶枫几个人都是脸带笑意,忙问:到底怎么回事?我有些糊涂了。
方任侠道:师父、师姑,你们可看好了。
说着,他转头大声对众难民道:大家把东西放下。
难民们听闻,脱棉衣的、卸板车的,应有尽有。
林儿还有些不解,后面的古羽已经明白,向林儿欢呼道:木马进城,这是木马进城啊!原来那些难民的棉衣夹层内、板车谷草中,竟然全藏的是粮食!守城的兵勇们见难民如变戏法一般竟变出了这么多粮食,立时欢声雷动。
也不知对面阵中的韩剑能否听到这欢呼声,若是知道这木马进城的计策,他会作何感想。
方任侠解释道:这是夏姑娘想出来的妙计。
我们知道韩剑这几天正在四处召集难民,就想出了让难民夹带粮食进城的办法。
我给了每个难民一家一百文,让他们帮忙。
他们每个人可以带两斗粮,这样算下来就有上千石粮食运进城来,可足够城内的守军吃一段时间了。
我还打听到,东城的北辽军可以放老百姓过去,所以只需让难民在晚间悄悄出城,他们就不会难为城内的百姓了。
林儿拍手欢呼道:太好了!你们可真是即时雨啊,解决了我的心头大患。
当天夜里,识乐斋诸人破天荒地在客栈中摆了酒席,庆祝方任侠等人的回归。
叶枫抱着夏晶入座,看了看满座却似乎少了一人,便问:勒勒小姐呢?古羽这才将山寨之事说了,众人又是一阵难过。
夏晶道:枫郎,你去陪陪勒勒小姐?好好待她。
叶枫点点头,便独自一人走去忠烈祠。
祠内此时只有一盏孤灯,一声声木鱼传来,让人闻之不禁恻然。
勒勒一个人坐在一张蒲团上,一手敲着木鱼,一手缓缓地拨着一串佛珠,口中正在诵着容若教给她的经文。
她始终没能从父亲故去的阴影中解脱出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寄托哀思。
勒勒。
门口响起了叶枫低低的呼唤。
勒勒轻轻回头,迷蒙的眼中似乎看到了那个她珍爱的少年身影,口中有如梦呓般地回了一声:叶家大哥。
叶枫走过去,弯腰轻握住勒勒的手。
几个月的痛苦回忆,已经让这个曾经天真的少女蒙上了一层灰色。
叶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都听古大哥说了。
勒勒要坚强地活下去,好吗?叶家大哥虽然没什么本领,可也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的,就像古大哥照顾红香嫂子那样。
你有什么心里话,都对我说,好吗?勒勒渐渐地睁开眼来,这才看清叶枫的面容,虽然多了些风霜,可那英气却丝毫没变。
她忽然就这样丢下了手中的木鱼和佛珠,如孩童般扑进了叶枫的怀里。
几个月的情绪随着这一扑,完全宣泄出来,她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她没有说一句话,可这一哭,已经把她心中所有的话都说完了。
她这一生,已经只属于他了。
第二十一回 婚礼( )客栈内,众人正在聊着这几个月分别的情况。
林儿道:自从大邑被围后,我让猴子哥去过阆中两次,可都没有碰见你们,我还一直很纳闷你们究竟去了哪呢。
方任侠道:江油一别,我就直接去了阆中。
按你的吩咐,我把夏小姐他们转移到了一个秘密居所以防不测,然后才去龚掌柜等处筹集款项。
后来你派了那个水先生来阆中,我就索性让他做了掌柜。
水先生果然是大匠手,制作的胭脂很受欢迎,过路的客商都要顺道来买了回去送家中女眷,生意自然是好得不得了。
夏小姐见生意好了,索性也就很少在铺子里露面,所以没能碰到曾兄。
家鲁先生的股票行也走上了正轨,他就把生意交给了手下人,自己回北辽去了。
他临走时让我带话给小家先生,让他不用担心,安心在此就是。
后来,当我筹够了钱,准备回大邑,才得知大邑已经被包围了。
我们无可奈何,只能在各地乱转、打听消息,直到这次才想到办法进城。
你们在外待了那么久,应该了解很多消息,快和我说说,憋在这孤城中,什么事都不知道。
师姑你知道为什么最近韩剑要想尽办法攻城吗?是因为蒋观先生他们在京城各处游走,宣扬我们的事迹。
这事被皇帝知道了,就开始怀疑是韩剑有鬼,下了几道严旨要他立即返京述职。
韩剑无奈,就想把事情做绝,先灭掉我们,让他的秘密死无对证,所以这段时间拼命进攻。
师姑只要能拖过这段时间,情况应该就会好了。
但是不知你们有没有想过大邑的未来如何,难道我们就一直这样抵抗下去?他这一问,让局面立即陷入了尴尬之中。
羽、林等人早已不止一次地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可始终没有结论。
古羽道:尚义问的我们何尝没想过。
弃城投降?那不仅我们这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死去的皮将军也无法再沉冤昭雪。
突围出去?那又能去哪呢,总不能落草为寇做土匪。
上京告御状?我们又没有铁的证据证明太守之死和韩剑有关,更不能证明他和北辽人有染,我们知道的都不过是猜测和传言。
所以我们才只能一直守在这儿,等待时间来检验一切。
方任侠点头道:这个韩剑的确相当神秘,我也曾试图去调查他的背景,可所得很有限。
他隐藏得很好,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而且目前整个西川路的所有官员,似乎都是他的心腹,令我的调查也是重重受阻。
我猜也是这样,他们把成都府的整个格局打破,其目的自然是要重新安插他们自己的人,以便完全控制这地方。
所以从今后,成都就只有大邑这一片净土了,我们更不能轻易放弃大邑,一定要给它找到最好的归宿。
果如方任侠所言,又经过了几天艰苦的守城战之后,宁军攻势一下子没了。
猴子出去打探之后回来报告:韩剑已经被迫离开成都返京,一个叫赵舍超的官员接替他的位置。
众人欢天喜地,虽然重围并未解除,可逼走首恶韩剑,也算是大功一件啊。
转眼又是新年,这一年中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众人都是唏嘘不已。
叶枫和夏晶都接受了勒勒成为小家庭的一部分,三人也渐渐习惯了在一起生活。
林儿突发奇想:干脆趁着过新年,把你们的婚礼办了?师弟赶紧把姐姐和勒勒娶了。
一向好事的雪平第一个响应道:好啊好啊,这段时间都快闷死了,结婚就能热闹一下子。
叶枫却推脱道:不行的不行的,我都还没准备好呢。
林儿道:有什么可准备的?师弟你反正是孤儿,不像哥哥还要回扬州才能完婚。
姐姐和勒勒现在都需要你给她们一个家啊。
就这么定了,本师姐来给你张罗,嘻嘻。
于是,三人就这样被赶鸭子上架,步入了正式的婚姻。
叶枫同娶一妻一妾,本于礼制不合。
可林儿才不在乎这个,反正都已是既定的事实,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
识乐斋诸人就这样忙活上了,做新服的、做炮仗的,各司其职。
方任侠又在城中租了套房子给他们做新房。
半年多的郁闷,全被这喜庆气氛赶跑了,大家都用心为三人准备着一场简单却幸福的婚礼。
婚礼当天,诸女用夏晶从阆中带回来的最好的胭脂,将两位新娘打扮得格外美丽。
吉时一到,叶枫被木头、猴子等人簇拥着过来迎接新娘。
刁钻的雪平可不会轻易让他把新娘接走,在闺房中道:我的叶家大哥,让我来问你个问题哦,你要是答上,才能让你把新娘接走。
叶枫忙在门外求饶:林姑娘放过我。
雪平哪会饶他,直接问道:你是爱夏小姐多些呢,还是爱勒勒小姐多些呢?门外猴子等人听到这问题,都是一阵哄笑,令叶枫一脸尴尬。
尴尬过后,叶枫挠着头,说道:我也不知道‘爱’是什么,反正我是欣赏晶晶,怜惜勒勒。
两种感觉完全不同,但都让我想要和她们在一起,好好照顾她们,也许这就是爱?刚一说完,就听后面古羽啪、啪拍起手来,说道:每个人的情感都很复杂,因时因地各有不同,但只要进入婚姻,情感就变成了责任。
我相信叶贤弟愿意承担这个责任。
说得叶枫连连点头。
古羽道:影儿,这问题算回答了吗?雪平在房内埋怨道:星星都说话了,哪还能说什么。
美女们这就送出来了哦。
话音刚落,两个如花似的新娘就出了房门。
礼堂内,各路宾客齐集。
叶枫一手推着夏晶的轮椅,一手牵着勒勒,满脸幸福地走进了礼堂。
易明诚站在侧前方做司仪,当下朗声颂道:乾坤有常,日月有期。
今朝良辰,五运正吉。
红泥铺道,喜鹊折枝。
善男女子,结发相依。
妇遵妇道,夫循夫义。
温婉知礼,勤俭节持。
上孝父母,早得贵子。
从此天长,死生不弃。
新郎新娘,拜天地……一拜,顺天应地。
三个新人便向天地一拜。
二拜,六亲和睦。
三人向羽、林等识乐斋诸人一拜。
三拜,夫妻成礼。
三人相对一拜。
谢媒人。
站在正前方做主婚人的陈配和识乐斋中唯一的妇人曾苏受了三人一拜。
礼成,送入洞房。
雪平等诸女这才叽叽喳喳,将三人送进了早已备好的新房中。
这边一帮大老爷们儿也开始吃喝起来。
方任侠许久没找人喝酒了,拿着他的大酒葫芦拼命灌酒。
何远是沙场悍将,也是个好酒的主,遇到方任侠、易明诚,自然是酒逢对手,要好好地对饮一番。
古羽则和陈配、凌都二人坐在一处聊些朝廷国是、官场趣话。
陈、凌二人久在宦海沉浮,只因不愿做些违心的事,一直郁郁未得志,都已萌生去意。
古羽安慰道:天下总会有清平那一天的。
到那时才是二位大人发挥一己之长的时候。
现在要做的便是保持本心,绝不可被这浊世玷污了去。
第二十二回 来使( )新年刚过,城外宁军就有了动作。
这天一大早,一辆马车缓缓来到大邑城下。
马车上走下一个文臣模样的,向城上喊道:吾乃朝廷特使,快开城门!林儿在城上见了,对古羽道:朝廷终于肯派人来了,我们去迎一迎?古羽沉吟片刻,道:林儿你先莫急,让苏儿姐姐和何将军去接待他,我们且在后面观察。
林儿想想也是,便命曾苏、何远去将特使迎到她的临时指挥所,而她和古羽则在后堂暗中观察。
那特使进了指挥所,扫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曾苏和何远,将头一扬,说道:古羽和古林何在?本使来了竟然不亲自迎接。
曾苏道:他们恰巧有事不在此处,上使有什么话对我说就是。
那特使一副高傲的模样,说道:还有什么事比本使亲来更重要?快去叫他们。
旁边何远有些不耐烦地道:你这特使真?嗦,都说了他们不在,有什么话和我们说不是一样吗?那特使仍是不屑地道:你一个小小的偏将,竟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何远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既然你不肯说,那就请回。
来人,送客!当下就有几个卫士进来赶那特使出去。
特使这才略显出一丝慌乱之色,可反应过来时,已被卫士架出了指挥所。
何远有些忿忿地嘟哝道:我们在西北打仗时,最反感这些朝廷派来的特使。
平时颐指气使,打起仗来跑得比谁都快,全是国家的蛀虫。
你看这人一副看不起人的样,惹毛了老子,一刀宰了他,上山当山大王去。
后面林儿忍俊不禁,道:何将军真是个直肠子。
不过这样也好,不给这些人一点颜色看,以后真被招安了,还不知要受多少气呢。
古羽却有些神秘地问:林儿真觉得他是朝廷派来的?哥哥的意思是?这特使表面上装得很嚣张,一副天朝上使的作派,其实不过是色厉内荏。
我猜他根本不是从朝廷来的,而是我们那个新的对手赵舍超随便从手下找了个人来冒充。
哥哥的猜测有点过于大胆了?我还有一个证据,如果是从朝廷来的,他怎会识得苏儿姐姐,又怎会知道管事的是林儿你?这说明此人以前和我们打过照面,了解我们的一切内幕。
林儿恍然大悟,道:是啊,这确实是个大破绽。
可我印象中不记得有见过这样一个人,你们有印象吗?大家都摇头表示不知。
古羽道:我们曾多次暴露在明处,见过我们的人应该不会少。
在这里猜测也没什么意义,我看不如让猴子和家先生去对面军营外蹲守,如果所料不错,最近这两天应该能有所收获。
第二天,特使又来了,不过不再是昨天那个。
林儿仍让曾苏和何远在前,自己和古羽躲在后面。
古羽则多了个心眼,把夏晶也叫了过来。
隔着围帘,夏晶向外看了半天。
古羽轻声问道:怎么样?夏晶有些犹豫道:有点印象,但又不确切。
像是以前经常来我家做客的一个朋友,可年头太长了,那时我还小,没太深记忆。
古羽点点头,这个信息已经够重要了。
外面那特使见了曾苏,仍问道:古羽和古林不在?曾苏也不客气:不在。
有什么话对我说。
那特使倒是比昨天的客气了不少,说道:那好,就请这位女将军转达给他们。
皇上的旨意,只要诸位弃城投降,之前做的一切皆可既往不咎。
曾苏愕道:既往不咎?我们为了抵御北辽人的入侵,浴血奋战,难道这倒做错了?特使道:抵御北辽人?我只知道你们越境行军,还抗拒王师于大邑城外,令王师损失惨重,这哪一条不是诛九族的罪?皇上仁慈,相信这些都是皮阿乐指使你们做的。
索性现在首恶已死,你们……他还没说完,旁边何远勃然大怒,顺手拿起一个茶杯就向特使扔去,正砸在特使左眼。
特使被砸得差点晕过去,忙落荒而逃。
特使刚走,猴子回来了,禀道:刚刚我看到了夏夫人的父亲从宁军的军营中走出来。
夏晶身子一震,喃喃地道:爹爹……与父亲关系的决裂,始终是她心中的痛。
林儿忙安慰道:姐姐别难过,夏叔叔的事以后一定会解决的。
然后转头对古羽道:看来这个新来的太守多半也已经被收买了。
这样的话,这一个又一个特使就都不可信了。
古羽此时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如果朝廷无论派多少人来都会被腐蚀的话,那他们固守在此的意义也就完全失去了。
第三天,宁军派出了他们的第三个特使。
这回羽、林二人已知道了真相,也就不再躲避,直接出来相见。
此人相比前两位明显油滑了许多,不再是板着脸、面无表情的模样,相反却笑容可掬地对羽、林二人道:贤兄妹的名头如今在成都府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前两天来的两位特使只是因为太想见到二位,所以言语上有些粗鲁,如果有冒犯之处,还望二位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他们。
林儿索性和他打起了马虎眼:好说好说,这种小事我哪会放在心上。
不知贵使此番来,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吗?特使道:我想前面两位可能没有把皇上的意思传达清楚。
皇上说,只要二位愿意出城接受招安,古先生立刻可以在整个宁国任意一个县去做县令,古姑娘同样可以受一个县主的爵位。
这可是天大的皇恩啊,可见陛下对二位多么器重。
林儿心中好笑:想用高官厚禄逼我们就范,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不错。
口中却道:那么我手下的这些将军、士卒、百姓又当如何处置呢?特使道:既然是招安,那自然您麾下的人马都要朝廷统一安排,这我就做不了主了。
至于百姓,自然还是在大邑县生活。
林儿道:他们都是誓死追随于我的,我自然也不能轻易放弃他们。
还请上使回去将这事禀呈圣上裁断。
若是我的手下没有好去处,我是断不会接受招安的。
特使犹豫了半天,方道:好,我这就回去将这事启奏。
说完便起身离开。
林儿扑哧一笑,道:这特使好像还信以为真了,有趣。
谁知古羽在旁却正色问道:刚才林儿的话,是想给何将军他们寻一个好出路?林儿不解地道:是啊,有什么不对吗?古羽神秘地道:我有个想法,憋在心里有一段时间了,今天林儿的话更加坚定了这一想法。
林儿随我来。
二人来到后堂,屏开众人,古羽这才说出了他的想法:要给何将军、众士卒和城内追随我们的百姓一个最好的归宿,只有一个办法是可行的。
那就是,我们向城东的北辽人献城。
第二十三回 献城( )献城?哥哥你疯了吗?林儿差点没喊出来。
古羽却十分冷静地道:你听我说完。
我说的献城准确地说是租城,而租城的对象,正是东门外的北院大王乞伏于勇。
林儿疑惑地道:我还是不太明白,你再说详细点。
古羽继续解释道:我这几天把整个战事反复想了又想,始终觉得乞伏于勇只是被西渐等人利用了。
西渐的目的是控制整个西川路,乞伏于勇只是他借来的一枚棋子而已。
从乞伏于勇和何远的单挑,以及其在成都的征战情况来看,这个人并不复杂。
也许他来成都只是因为在朝廷失势,不得已才来的。
目前,乞伏于勇被晾在了东门外,一直是进退维谷,进则难有作为,退又不知该去何处。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将大邑县以一种租赁的方式交给他,即大邑未来的税赋归他所有,但实权却由我们的人掌控。
这样我们就可以利用他的身份和兵力,来确保大邑士卒和百姓的安全。
因为,一旦名义上乞伏于勇占领了大邑,西渐要想强硬地进攻大邑,就要考虑双方撕破脸皮的后果。
而以我们城内现有的守军,加上乞伏于勇的人马,足有数千之众,且都是惯战之士,宁军再要想围城怕也是不可能了。
围城一旦解开,大邑就可以恢复耕种,从而自由地发展起来。
林儿差不多听明白了,可对于古羽大胆的想法还是颇为忐忑,说道:你的提议倒不失为解决目前围城局面的最佳方案,既保障了百姓们的利益,又保留了我们最后的尊严,不用屈服于那些奸细。
可还是有几个切实的问题,城内的士卒和北辽军打了这么多仗,仇恨很深,突然放北辽军进来,他们能接受吗?一旦献城给北辽人,我们可能就要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至少‘国贼’的名号是丢不掉了,这个我们能承受得了吗?古羽叹口气道:只要不违背良心,这点虚名又算得了什么。
忠烈祠里那么多人失去了生命,背几天‘国贼’的头衔又有何不可。
我想,这事情不能由我们两个决定,不如召集大家投票表决?叶枫三人结婚的礼堂,几天前挂着的大红双喜还没有摘,夏晶、勒勒还没从初为人妇的欣喜中回过神来。
此时,众人却面临着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古羽、林儿、方任侠、红香、玉霜、叶枫、夏晶、勒勒、木头、猴子、曾苏、雪平、易明诚、家尔迪、李成、容若、陈配、何远、薛迁、凌都。
总共二十人,不记名投票,决定是否赞成古羽献城的提议。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当古羽陈述完自己的理由,众人从惊诧变为了凝重,又从凝重变为了郑重。
这一票,就决定了整个大邑和识乐斋未来的道路。
重压之下,平时极少说话的容若小声道:姑娘,我可不可以不投票?小尼姑什么都不懂。
她的要求自然遭到了林儿的拒绝,这里没有人可以推卸手中的责任。
易明诚用一个简易的盒子收集了所有人的票,然后迅速地统计出来,结果是十一票赞成,五票反对,四票弃权。
林儿看完统计,郑重地道:既然大家投票决定,那我们就要少数服从多数,按照哥哥的想法展开行动。
今天晚上,我们就派使者前去和乞伏于勇谈判,不知谁愿意走一趟?她环顾一圈,看谁最适合做这个使者。
这时,坐在最后面的凌都起身道:如蒙不弃,我愿走一趟。
林儿想起在什邡时他就能坚持着没有弃城而去,是个有勇有谋之人,便道:好,那就请凌大人去和乞伏于勇谈,看他会开出什么条件。
另外,薛迁你这几天要做好安抚的工作,如果真要献城,当北辽军进城来,千万不能发生什么冲突。
凌薛二人点头领命。
当天夜里,趁着月黑风高,猴子带着凌都从一处不起眼的城墙顺藤而下,然后飞快地去了对面的北辽军营。
古羽找了处僻静的台阶一个人坐着,手里拿着腰间佩戴的红玉,若有所思。
多年来,当他每每遇到犯难的事时,就会想到咂摩这块玉,似乎它能给他无穷的力量。
这时,背后忽然有人给他披上了一件外衣,古羽也不回头,就知那是红香。
红香温言道:夜里凉,别冷到了。
古羽向她微微一笑,道:香姐陪我坐会儿?于是红香便坐到他的旁边,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怀里。
古羽轻声道:香姐投的是反对票。
红香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古羽道:其实哪些人投反对票并不难猜,叶贤弟一家三口都反对,这和勒勒的家仇有关。
何将军反对,因为他一直和他们作战。
香姐你反对,则是因为我。
红香黯然道:我知道,羽弟你做出这个决定,就已经将个人的生死和荣誉置之度外了。
可我还是舍不得你。
古羽勉强一笑,安慰她道:这是不得已的选择。
老天让我做这样的选择,又怎知是祸不是福呢?红香道:我不管是祸是福,我只想要羽弟你好好的。
羽弟答应我好吗?不管这次献城后你要去哪里,都不要扔下我一个人走。
古羽听她说得真诚,险些落下泪来,犹豫半晌方道:好,我答应你。
就是走到天涯,也和你绝不分离。
古羽刚说完,抬起头,却见面前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孤单身影,那是玉霜。
玉霜沉默地看着羽、香二人,犹豫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羽哥哥,姐姐,我想要跟着你们,不管你们去哪,我都想跟着。
古羽怎知她提这要求,正欲回答,玉霜却抢道:我不是十二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了,羽哥哥瞒不了我。
我知道一旦献城出去,中原再没有羽哥哥的立足之处。
可是我白天还是投了赞成票,因为羽哥哥不管做什么,不管去哪里,我都愿意跟着,一生一世地跟着。
古羽此时再也控制不住眼角的泪水划落下来,起身一手握住红香,一手握住玉霜,坚定地道:我之所以愿意做这千夫所指的事,正因为有你们在我身边,给我坚定的力量。
我真的很开心,因为有了你们,我可以放心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而无所牵绊。
我答应你们,献城之后,我就带着你们离开,绝不弃你们独行。
香、霜二女听到他的承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凌都去了很久方回,显然他和乞伏于勇之间经过了反复地讨价还价。
他回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北辽人肯定没读过书,和他说话实在太困难了。
林儿微笑道:快说说具体的情况。
凌都道:那个乞伏于勇一开始不明白,我给他讲了半天他才听懂。
可是不论我费尽了多少口舌,他始终不肯相信我的话。
他说我是诓他的,等他率军进了城,我们就设下陷阱全歼他的人马。
我就问他要怎样才肯相信我,他也不说。
我没办法,只好先回来了。
林儿道:辛苦你了。
我明白,昨天还是对战的敌人,今天就要定下盟约,确实不太容易。
哥哥,你怎么看?古羽忽然站起身来,说道:看来,只有我亲自走一趟了。
第二十四回 残阳( )古羽被猴子带着,悄悄地从城墙边落下城去,乘着夜色来到了北辽军营。
北辽守军见又有来人,直接架着送到了大帅的营帐。
乞伏于勇正在帐内和众部下喝酒打混,见刚走一个文士,又来一个文士,倒是有些差异,问道:你又是谁?也是来说服我的?古羽一抖衣襟,微微一躬身,说道:在下古羽。
乞伏于勇显然听说过古羽的名字。
去年跟何远交战时被何远用童谣侮辱后,他就让手下人去打听了城内的情况,自然也就知道了古羽和古林兄妹的名字。
这名字虽说不上如雷贯耳,却在成都府也算是路人皆知。
他听到古羽介绍,忙放下酒杯,唤下人道:快给古先生看个座。
便有军士递上马扎。
古羽也不客气,缓缓坐定,然后说道:凌大人刚刚来做说客,大王却不肯相信他,可有此事?乞伏于勇是个直性子,也不客气地说道:你们中原人的心肠都是打着弯长的,被你们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干吗要相信你们的话。
古羽道:那么请问大王,你对自己的军队以后做何打算呢?如果我们死守一年,你们就在这儿待一年,死守十年,你们就待十年?乞伏于勇被他一问,有些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应答。
古羽续道:大王在北辽失势,被迫来到成都府,如果不出我所料,大王是想得些军功,回去才有资本和其它部族抗衡。
当然,如果能顺道捞些钱财回去,就更好了。
我说得没错?乞伏于勇倒也老实地道:你说得没错。
白乔那小子不过就是欺负我年纪轻,没有军功。
所以皇兄才放我出来历练的。
既然如此,如果大王在这里待上十年再回去,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大王可要考虑清楚。
乞伏于勇被他一说,似乎有些动了心。
古羽又道:如今我们可是送上了一个天大的人情给你。
你先进了大邑城,那它就算你的了,不仅功劳薄上可以大大地书上一笔,也可以获得可观的收入。
大邑土地丰饶,出产甚广,即使轻徭薄赋,那也绝不是一个小数字。
乞伏于勇道:可我听凌大人说,你们只是把这个城租给我,城中的官吏都必须是你们的人,而你们的军队也要继续在城内驻扎。
那你们要是今天租给我,明天就要回去怎么办?或者你们想要,我又不想还了,你们不是亏了?你们中原人哪有这么好心做亏本买卖。
古羽道:大王所言不错,正因为有这些顾虑,在下才会亲自来此与大王定下盟约。
等你入城后,大邑县所有税赋归大王所有,当然,县令必须是由我指派的人担任。
我们的军队在城内驻扎,是为了防止宁军的继续进攻,光凭大王的这些人可不足以抵抗?至于你担心我会赖账的事,我可以向你保证,至少三年内,我不会收回租约。
乞伏于勇道:说来说去还是那个问题,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凭我自己的身家性命,如何?你的身家性命?我愿在你大军入城前,到你的军中做人质。
如果城中设有陷阱,或者我们临时反悔,大王只管来取我的性命就是。
乞伏于勇当然知道古羽对城里那些人的重要性,只要有他在手上做人质,那自然是万无一失。
于是他道:请先生稍等一下,我们去商量商量。
便带着一干手下离开了大帐。
过了约有一个多时辰,乞伏于勇回来了,神情有些兴奋地道:我答应先生的提议是没问题,不过我也有个小小的条件希望你能答应。
大王请讲。
我听说先生是诸葛武侯转世,我也不要你做什么人质了,只要你去北辽,为我出谋划策就行。
诸葛武侯我是自愧不如。
不过承蒙大王看得起,我若是能出得了力之处,自然会竭尽所能。
太好了,那就一言为定,按先生说的办。
古羽听他答应,便从怀中拿出一张早已拟好的契约书,说道:既然大王同意,请在这张契约上签字画押,白纸黑字,我们的盟约就算生效了。
乞伏于勇二话不说,拔出佩刀将手指割破,重重地将血印按在了契约书上。
古羽回到城中,将契约书郑重地交给了林儿保存。
他与乞伏于勇约定,两天后的深夜,他出城去军营,同时开启东城门,放北辽军进城。
完成交接后,双方会分别出战,赶走西南两门的宁军,从而打破围城的困境。
识乐斋所有人其实都已猜到了古羽会用自己作筹码,换取北辽人的信任,听到这个结果,没有人高兴得起来。
毕竟被北辽人控制,再想翻身,已不知是何年何月之事。
更何况,一旦引北辽人入城,他们在中原面临的恐怕就不光是道德的谴责了,还有朝廷的追杀?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让我们向奸细投降?现在这样只不过是暂时出借一些税收,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吗?古羽苦笑着安慰众人。
林儿却早已哭红了双眼,说道:可是哥哥你去做了人质,就要远赴北辽。
那个地方风沙又大又干燥,你怎么能受得了。
要不然还是让我去?古羽道:那怎么行,你留在这里还有好多事要做。
你要尽量把所有北辽人在中原的奸细摸查清楚,以及他们在朝廷内到底是有怎样强大的后台在支持。
我去了北辽也会想办法查这件事。
只有彻底了解了对手,我们未来的道路才能更顺利呀。
林儿揉了揉哭红的双眼,只得答应于他。
停了一会儿,她又说道:刚刚陈大人和我说,哥哥如果去北辽,他就回家乡去种地,再不管官场中事。
这样一来,就只有请凌大人担任未来大邑的县令了,何将军和薛将军仍负责城内的驻防军。
你们要守城、要和北辽人周旋、还要替老百姓谋福祉,辛苦了。
既然定在后天交接,那么大家收拾好行李,我们也准备离开大邑。
哥,让谁和你同去北辽呢?古羽道:香姐和玉霜妹妹,我已经答应了她们。
另外,我们此次献城,犯的是谋反大罪,恐怕会累及家人师长。
还请严庆、郭直两位速骑快马回扬州,告知我父母和田老师、以及林儿的师父,让他们即时躲避,以防不测。
他沉吟片刻,又道:此去北辽,山高路远,也不知什么年月才能回来。
突然想起来,我今年该满二十岁了。
按古制,二十要行冠礼,可我已经等不到回扬州那天了。
后天,在我们离开大邑之前,让我完成这最后一件事。
两天后的黄昏,古羽在大邑城上完成了自己的成人礼,为自己戴上了象征成年的头冠。
礼毕,古羽自嘲道:按古礼,冠而取字,须有长辈在侧。
如今长辈都不在,只好事急从权,在下自己给自己取个字。
大邑城破,古羽愿作城破的祭品,此时我想起了《易经?渐卦》曰: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
这倒很契合当前的情状呢。
既如此,我就给自己取字‘为仪’。
众人闻之,无不戚然。
此时,古羽孤立城头,苍凉的夕阳投下的一抹红霞正印在他头顶的冠上,他整个人都像融入了这如血的残阳中。
唯有他腰间那块红玉,依然孤傲地悬着,如他不屈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