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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完)

2025-03-30 14:35:18

第一回 草原( )古羽带着红香、玉霜二女如约来到乞伏于勇的军营。

乞伏于勇为古羽准备了一辆特殊的囚车,是在普通马车的内部装上了厚厚的铁板,只留顶部换气的孔洞。

这是为了防止古羽通风报信或有人来救。

然后派了五十名亲随立即送他们三人上路。

一行人一路不停,只是每隔两三个时辰停下来解手和吃饭。

由于全在野外,古羽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只知道天气越来越冷,显然是在一路往北。

虽然马车中已经准备了厚厚的棉被,可三人坐在冰冷的铁车中,还是不自觉地发冷,只能紧紧地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古羽自我解嘲道:香姐,我们这是第几次坐牢笼了?红香摇摇头,她已经记不清了。

古羽道:我真是个无用之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要你们跟着我受苦。

玉霜却道:这马车虽然没有家里的锦衣玉食舒服,可是能感受到你们的存在,我还是觉得很好了。

羽哥哥,你给我们讲经吧,讲经时间过得最快。

古羽明白,玉霜一直对自己说红香的学问是自己亲自传授而耿耿于怀,想把这一点尽快补上。

这小妮子虽然不多话,心思却远得很。

于是古羽便挑些经学中的论题给二女慢慢讲解。

这一方面让时间过得更快些,一方面古羽也能通过讲解让自己对经学有更深刻的理解。

毕竟从扬州出来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很久没静下来读会儿书了。

如此走了有两三个月,三人就在这狭小而昏暗的马车中日日耳鬓厮磨。

古羽和红香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倒还没什么。

他和玉霜本来一直刻意保持着距离,然而这么长时间的呼吸相对,双方也就没了约束感,玉霜可以恣意地倒在古羽肩头任其怜爱。

古羽心里也清楚,不论是否愿意,接纳玉霜都已经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从走过的地理环境来判断,一行人应当是从兴元府出巴蜀,然后穿越陕西路进入西辽国境。

之后再顺黄河北上,沿阴山南麓一路往东,进入了广阔的河套地区。

高耸的阴山将南来的风沙挡在了它的北面,也让草原上水土肥沃、气候宜人。

古羽呼吸着这新鲜的空气,一路走来的不悦都一扫而空,他不由得感慨道:以前只在书上读到‘风吹草低见牛羊’时会心旷神怡。

如今真正来到这里,才明白这果然就是人间的仙境了。

当年大侠萧峰没能实现与心爱的人到关外牧羊的心愿,今天就由在下来实现吧。

这片草原正是他们此行的终点。

乞伏于勇的亲随,也是一路护送他们过来的乞伏顺,介绍道:这里名叫鸳鸯泊,往东南方向走不远就是燕子城了。

三位先在这里暂住些日子,等我们大王回来再说。

鸳鸯泊?好美的名字啊。

红香忍不住赞道,羽弟你看,旁边有一片好大的湖,远处还能隐隐看见阴山上的雪,这地方和它的名字一样美呢。

而玉霜却看上了地上的花草,欢呼道:姐姐你快看,好漂亮的花。

这花应该是……对了,是叫金莲花,只有在这草原上才能见到,以前都只能在书上看到的。

古羽看着激动得脸上红扑扑的二女,心中畅快不已,不由得将二女拥入怀中,说道:美人美景,真是人生无憾啊。

就算一辈子在这儿,我也愿意了。

红香笑道:羽弟心中的抱负都不想去实现了?古羽道:暂且不想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要是现在有香姐做的烤全羊,玉霜妹妹酿的花露酒,那我就真的乐不思蜀了。

刚说完,乞伏顺接道:这里是在鸳鸯村的范围。

在这个村里,所有的食物都是均匀分配的。

三位要吃烤全羊恐怕得再等等,我要先去上报村长,为三位入籍,然后再确定三位的放牧任务,以及每个月能领到的食物。

不过大王交待过会特别照顾你们,所以一开始的任务不会太重。

古羽有些好奇起来:还有这样的制度?我以前听说,牧民们都是各家各户自己一个蒙古包,自己养自己的牛羊,原来这里不是这样?乞伏顺道:这事说来就话长了,反正就是一些居心不良的人定了这规矩。

总之在这个地方,你只要少说多做,绝对是饿不死的。

他一说完,双姝都禁不住侧头看向古羽。

古羽看看红香,又看看玉霜,忽然伸手在二女腰间一挠,说道:你们这眼神,是说本公子只会说不会做吗?二女腰间一痒,慌得逃开,古羽趁势追了上去,三人便打闹在一处。

由于心情大好,三人都玩得十分尽兴,这已是许久没有的事了。

乞伏顺则命手下去给众人入籍,又不知从哪弄来了几个蒙古包,就地搭建起来。

其中最大的一个放在了中间,供古羽三人居住,其余的则分列四围,由他和手下们住,俨然形成了一个合围之势,防止古羽逃跑。

不过至少目前来说,古羽还没有逃跑的愿望,因为他其实也没太多地方可以去了。

蒙古包内,陈设极其简陋。

红香只能因地制宜,在帐中拉了一块帘子,供她和玉霜在内洗澡更衣。

中原人初来草原,毕竟有许多事情不习惯,也只能一点点适应。

古羽还要感谢林儿,让玉霜脱去了初到大邑时的小姐气,方才能更快地习惯草原上的艰苦生活。

三人就这样相依为命,要在这草原上生活一段时间了。

第二天一早,乞伏顺送来了几头绵羊,交待说:这几头是村子分配给你们家负责放养的。

不过你们不能擅自宰杀,必须要由村里统一安排。

等一会儿吃好早饭,我带你们去见村长。

古羽心中疑惑不已,却没有明说。

草原上的小村比之中原自然是大得太多,快步走上一个时辰也很难走出这个村子。

古羽三人随着乞伏顺离开自己住的地方,刚翻过一道小岭,便看见另一家人的蒙古包。

红香道:这家人离我们这么近,以后也算是邻居了啊。

羽弟,一会儿回来时我们去打个招呼吧?古羽自然是欣然同意。

走了约半个时辰,总算到了村长的住地。

这村长果然是村中最有权势的,蒙古包比起一般人家大了许多,其门前也是人来人往,想必都是找他办事的。

古羽几人只能在门外等候,约等了半个时辰,才轮到他们进去。

进了帐,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村长的影子,只一个小年轻在那里接待。

乞伏顺上去和小年轻说了几句客套话,希望其多多照顾,那小年轻却只抬眼瞟了古羽三人一眼,就不耐烦地道:知道了,我会和村长说的,你们回去吧。

古羽三人只能又依言出帐。

玉霜小声埋怨道:脚都站痛了,结果话都没说一句就被赶出来,我还没见过架子这么大的官老爷。

红香安慰道:本来就是完成个任务,别想那么多啦。

我们还是趁天色早,赶紧去拜访我们的邻居吧。

第二回 幸福( )这家邻居有一大一小两个蒙古包。

古羽三人刚经过小的那个,却见一个女人正站在窗边看着三人。

红香忙停下来给她打招呼,可那女人像是吓到了一样,立即闪在一边。

红香有些纳闷,道:她干吗躲我们啊?古羽道:也许她怕见生人?我们还是先去大帐好了。

三人到了大蒙古包前叫门,一个老妇出来问道:你们是谁?古羽道:我们是刚刚搬到这里的,我们家离此不远,所以来拜访一下。

老妇倒是客气,直接将三人请进帐中。

帐中只有一个老汉,想必是老妇的夫家,正坐着喝茶。

听说是邻居来拜访,便请三人坐了,又送上奶茶给来访三人边喝边聊。

老汉道:我们家也是中原来的,我叫钱有余。

十多年前,我本来是中原丐帮的一个净衣弟子,跟着我们分堂的长老来到北辽,转来转去才转到这鸳鸯泊住下。

不知阁下是怎会来北辽的?古羽听他这话,想起了十二年前的扬州之乱。

当时丐帮帮主陈如风说他帮中弟子作乱被平定,后有残余逃到北方,看来这钱有余就是其中之一?丐帮分污衣和净衣,净衣多是家室殷实者,如果是这样,那这钱家原本也应该大小算个富户。

听得钱有余问,古羽回道:说来话长,北辽的北院大王想让我给他出谋划策,就把我先送到这里来了。

等他从中原过来,我们可能还得搬家。

钱有余听说是北院大王的关系,一下来了兴趣,不住地询问古羽草原上是否住得习惯,缺什么东西之类,显然有讨好拉拢之意。

古羽明白世人都难免有这习惯,也就随他的意思有问有答,聊了半天。

红香趁二人空闲的工夫,插问道:我们刚刚路过旁边的毡帐,看见一个女人,年龄和我差不多,不知是老丈的什么人?钱有余道:是我的儿媳。

儿子参军在外,所以就她一个人。

红香道:我和妹妹去找她聊聊,羽弟你说完话就来找我们。

说着,香、霜二女起身告辞出了大帐,去小帐唤那钱家儿媳。

里面的女人听见喊,却无动作,隔了半天才让双姝进得帐中。

仔细看来,才见女人肤色白晰、面容姣好,是个大大的美人。

只是她可能长期一个人在家的缘故,有些放不开手脚,当然也没有双姝的大家气度。

红香轻轻一福,道:大嫂,我们是刚从中原搬到鸳鸯村来的,冒昧过来打个招呼,希望你别介意。

那钱家儿媳听她介绍,这才略放开心胸,延请二女坐下。

红香道:听钱老丈说,你们家是十二年前从中原迁来的,大嫂也是那时候来的吗?可我看大嫂年纪和我差不多?钱家儿媳道:我是公公买的童养媳,到钱家都十七八年了。

玉霜一听,喜道:姐姐,这位大嫂和你一样呢。

你和羽哥哥感情那么好,大嫂和她相公也一定不差。

红香道:肯定的哦。

从小在一起长大,两个人自然是亲密无间。

对,大嫂?钱家儿媳听她这话,高兴地点点头,又向窗外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下,小声道: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说着,她跑到一个箱子旁,跪在地上,伸手在箱子里寻摸了半天,这才摸出一个小纸包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纸包打开,原来里面是一对玉镯。

钱家儿媳轻轻地抚摸着那镯子,满脸幸福地道:这是相公第一次立军功,得了赏钱给我买的。

漂亮不?香、霜二女都是赏玉的好手,一眼便知那不过是普通的蓝田玉。

可她们却从钱家儿媳眼中看到了超越玉石本身的东西,这东西绝不是用钱来衡量的。

于是红香道:大嫂你这么漂亮,戴上这个一定美若天仙。

大哥娶了你一定很幸福、很满足的。

一句赞美,让钱家儿媳脸上乐开了花,刚才的猜疑神色早飞到了天边。

又聊了一阵,二女方起身告辞。

出得帐来,古羽已在外面等待,红香就将钱家儿媳的举动给古羽讲了。

古羽似笑非笑地道:我还从来没给香姐买过什么呢。

红香却正色道:人家是一人独守空房,只能以首饰为伴。

如果让我选,我宁愿什么都没有,只要羽弟一直在我身边。

旁边玉霜补充道:女孩子就是越简单越幸福。

我也要像姐姐这样,做个简单的人。

古羽会心一笑,一手抱住红香,一手拉住玉霜,说道:那我们这就回草原上的家,去做个简单又幸福的牧羊人。

从此,草原上的生活开始了。

古羽三人开始学习牧羊、割牧草、挤羊奶、做羊毡。

打小熟悉农事的羽、香二人自是习惯得很快,玉霜这大小姐却要慢许多,加之红香一直用心照顾着玉霜,让她逐渐适应新的生活。

这般一转眼就快一个月,三人已经完全变成了草原人。

听乞伏顺说,这一天是草原上的庙会。

所谓庙会,其实就是草原人的赶集。

因为鸳鸯村本是汉地,所以因袭了许多汉人的传统,将赶集称为庙会。

庙会上除了各种商贩买卖,还有摔跤、赛马、射箭等传统项目,那些英武的青壮年在这一天有了集体展示的机会。

草原上物资匮乏,听说有庙会,玉霜早就想好了,要在庙会上买些花草来种。

三人当天起了个大早,直奔庙会所在地大西湾。

路过钱家时,红香有意邀请钱家儿媳。

过去敲他家的门,钱有余听说是庙会,摆摆手道:夫人,你当这是汉地的庙会呢?这二年能吃饱饭的人家都不多了,哪有几个人有闲钱去逛庙会。

况且外面的商人不愿来,本村的商户都是村长安排的,庙会有个什么意思。

劝你们还是别去了,省得白跑一趟。

红香道了声谢,将信将疑地看着古羽。

古羽道:既然出来了,还是去看看。

草原上的集市我还从未见过呢。

三人又上了路,不过有了钱有余的提醒,玉霜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一路走来,冷冷清清,远不似古羽在槐沙村时,每逢去镇上赶集,沿路尽是十里八乡的熟人。

大西湾是鸳鸯泊的一个水湾,平时就是村里的市集。

鸳鸯村面积比一个镇还大,远近就这一个市集,本来是热闹非凡的。

可正如钱有余所说,此时这里远没有赶集的模样,人影寥寥,古羽三人在集中一站,倒有些形单影只了。

红香道:以前在家时,听南来北往的客商讲起草原的风物,都说草原的市集远不同于中原,他们交易砍价都不用嘴,互相拉拉手就明白了。

可惜今天却无缘得见。

古羽道:香姐你还记得襄阳吗?这天底下商业最繁荣和最萧条的地方,大概我们都到过了。

正说着,玉霜忽道:好像有什么声音?第三回 纨绔( )声音是从远处一个小土坡后面传来的,隐隐约约有人声和马蹄声。

三人忙翻过那坡去,原来是十几个少年正在打马球。

玉霜道:羽哥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古羽道:看样子应该是马球。

不过我也只在书上看到过,没见过真实的。

今天正好,不如就坐下来看一会儿?三人便找了块不要紧的半山坡,坐下来看那些少年打球。

马球是草原上常见的竞技形式,唐朝时就十分盛行。

参赛骑马击球,入对方球门则得一分,赛制与足球相仿。

现代的马球对参赛人数、使用马匹等要求更严,此书不涉此事。

三人正看着,远处走过来一个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穿着锦衣,一看即知乃是贵族子弟。

那少年走到三人面前,一双小眼睛扫了一圈,最后停在玉霜脸上,色眯眯地看了半天,方问道:你们三个面生得很,哪里来的?古羽站起身来,挡在玉霜面前,不卑不亢地道:在下受北院大王邀请,来此地暂住。

刚来这里不到一月,想必阁下是不认得的。

那少年眼角略扬了扬,道:前天见到小顺子,听他说过这事。

你知道我哥是谁吗?古羽一愣,被他突然这一句问没反应过来,心想平常人介绍自己,总是先说自己是某某,此人有趣得很,先介绍自己的哥。

无奈之下,古羽只得随意地摇摇头。

那少年却有些奇怪地道:你们在村中住,没去见村长?古羽道:去了啊,可惜村长大人太忙,没空接见我们。

少年道:这就对了,只有我哥才能随时随地见村长,普通人是不行的。

普通人只能见我哥。

古羽哦了一声,心道:那天村长家的小年轻原来就是他哥?少年又道:既然你是自己人,下来和我们打球?这场子是我的。

古羽道:我小时候骑过牛骑过驴,还真没骑过马,更别说打马球了。

我看我还是在这儿看你们打好了。

少年有些不屑地道:你居然不会骑马?那她们两个是你什么人?少年思维跳跃很快,连古羽也有些跟不上了,只得支吾道:是内人,怎么了?少年道:连马都不会骑还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女人?你们中原人真有趣。

不过在我们草原是不行的,男人就必须要强壮。

你来跟我学,我教你。

说着就要来拉古羽。

古羽正要推辞,那边马球场上突然骚动起来,转眼一看,原来是另一伙少年过来想要抢场地。

为的一个少年浓眉大眼,戴一顶金丝冠,大叫道:滚滚滚,这场子归我了。

这边刚才和古羽说话的少年见状,也顾不上古羽,冲过去向那大眼少年喝道:你们哪来的,知道我哥不?大眼少年回头向伙伴询问了几句,然后不屑地道:原来是小铭子,我以为什么货色。

你可以滚了,别打扰爷爷的雅兴。

那小铭子被他一说,脸上显然有些挂不住了,回头对自己伙伴道:不理他们,我们接着打,这场子谁先来就是谁的。

大眼少年像是被激怒了,突然从自己坐骑上的袋子里抽出一把马刀来,约莫两尺长,朝着小铭子就冲了过来,口中不停地叫:你他娘的活得不耐烦了!他身后的人见状,连忙去拉他,一面又朝小铭子挥手让他赶紧跑。

那小铭子见到真家伙,立时傻了眼,也不问究竟,撒腿就跑得没了影,他的那些伙伴也随之作鸟兽散。

这边大眼少年似余怒未消,还要提着刀朝小铭子逃的方向去追,被同伴好歹劝住,这才摆开阵势打起球来。

这边古羽见此情状,也有些意趣索然,便回头叫了香、霜二女回家去。

一路上,玉霜的脸都是绯红的。

古羽见状,便问:怎么了?不舒服吗?玉霜却不答话,只顾害羞。

古羽更是大奇,旁边红香笑道:羽弟你真不懂女孩心思。

刚才那小铭子问我们是什么人,你是怎么回答的?古羽恍然大悟,忙赔罪道:哎呀,是我的错。

当时一时语塞,不知作何回答,才随意敷衍的。

玉霜奇道:羽哥哥只是敷衍吗?古羽情知又说错了话,一时大恫,喃喃道:这……我……不是那意思。

红香掩嘴笑道:妹妹,我还从没见羽弟这般窘迫呢,你就别再为难他了。

玉霜道:是我失态。

我没想让羽哥哥为难的,是我自己心里想多了。

古羽见玉霜又认真起来,心中又是怜爱又是无奈,只得一个人呆呆地继续往前走,后面二女亦步亦趋地紧紧跟着,气氛一时尴尬。

正走着,前面跑过来一个人,是乞伏顺的手下,名叫雄根的。

见到古羽,雄根气喘吁吁地道:先生,总算找到你了。

古羽忙问:怎么了?雄根道:你刚才是不是遇到乞伏铭了?你说的是那个小铭子吗?就是他,先生怎么招惹上这块狗皮膏药了。

我都不认识他,是他主动过来和我说话。

唉,反正你是惹上麻烦了,他这人粘上了谁,扔都扔不掉。

雄根你别急,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说。

雄根这才咽了口唾沫,续道:乞伏铭就是个无赖,他哥哥乞伏钢是替村长办事的一个书记,说大不大,说小也能管点事。

乞伏铭就仗着这个成天招摇撞骗。

你可能不知道,这村里村外的权贵子弟多的是,一个小书记算什么。

这不,刚刚飞虎将军的小儿子白登领人去大西湾打马球,碰上乞伏铭,这乞伏铭不知好歹惹怒了白登。

你想飞虎将军是什么人,那是后部族最有权势的,这白登是好惹的吗?当时白登就提了刀要砍乞伏铭。

这小子跑得倒挺快,可是脑子不好使,他觉得这回失了面子,以后在村里就没法混了,可又不敢去直接找白登讨回来,想起来先生你是大王请来的谋士,就跑到我们帐子来死活要等到你。

大哥没办法,只好派我出来,寻到先生,让你先找个地方躲躲,别让这厮缠上了。

那白登能不惹就不惹。

古羽总算是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他心中对这些纨绔子弟本就没好感,又无意插手部族间的事,便道:也行,那我们先去钱家坐会儿,等那乞伏铭走了我们再回。

这段时间古羽时常往钱家跑,一来都是中原人,自然更容易沟通,二来他与丐帮叛乱有密切关系,而丐帮叛乱又是玩家策划的,向钱有余了解情况,也能知道不少这方面的信息。

据他介绍,当年逃到北辽的约有数十人,由于逃得匆忙,大家很快就失散了。

钱家人没办法,只好先来草原上暂居,不成想,一住就是十年,中原再没有回去过。

第四回 忍辱( )古羽三人跑到钱家躲着,古羽又和钱有余聊起了往事:大叔,这些年来,你们以前帮里的人没来找过你吗?钱有余道:有倒是有,只是这话不太好说。

古羽道:不太好说?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大叔是在怕什么?钱有余道:是有些怕,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一个小老百姓,人家现在是大人物,哪在意我说的话。

也罢,今天我就和你说说这事。

钱有余咂了一口茶,续道:你一定听过谭渡全这个人?不瞒你说,他以前和我还是一个分舵的呢,我们那时候都是四袋弟子,他是污衣我是净衣。

古羽一惊:谭渡全?他可是十大宗师之一呢,原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钱有余叹一口气道:要不怎么说人和人不同呢。

你可知他是如何成为宗师的?愿闻其详。

当时我们几十个人逃到北辽,为的六七袋长老、香主全都死了,我们这些低级的弟子也就一哄而散。

后来这谭渡全也不知怎么想到的,假托他是龙门全真王常月的弟子,自创了一个什么生丹道,还号称自己是全真教的嫡传正宗,到处拉拢信徒。

不过一开始谁会睬他,无奈之下,他就想到先把所有在北辽的汉人都拉进他这门派,于是就满草原到处拉人。

那时他手下人找到我,我心想他懂什么全真道,就给回绝了。

可是,后来也不知他遇到什么因缘,让北辽贵族看中了他,一下子就把他捧红,还平步青云,现在据说已经做到南枢密使的高位。

也许他真的有什么非凡才能在丐帮时没被现呢?禅宗六祖的慧能大师得道之前不也是个挑水僧人嘛?谭渡全这个人我还不是知根知底?他以前就是个混混,懂什么啊。

你看他写的,佛不佛道不道的,杂七杂八,他边说边从旁边翻出一本书来,这就是他老人家的大作,你来看啊……这里,‘今生妻女被人淫,必定前生有夙因’,你说这叫什么屁话?别人淫我妻,倒成了我的不是,不能还口,只能欣然接受?他把书一合,所以别听他吹什么性啊命的,他根本就不懂。

那些北辽贵族之所以喜欢他,还不是因为他就只教人‘忍’。

被偷了要忍、被抢了要忍、被强奸了还要忍,不忍就是你的不是。

古羽见他越说越气,忙道:您老消消气,这书让我翻翻?说着从钱有余手中接过书来,先看封面,《义天师心法》。

随手翻开来看了几页,书中文字果然多用市井白话,没有读书人写书那般之乎也,看来这义天师确如钱有余所言不假。

再读内容,儒释道三家皆有,粗略一看也琢磨不出什么道道来,不过那段教人忍辱的意思古羽倒读出些味道。

他心道:难怪当时在鹿邑太清宫,那么多人能公然在一起行媾合之事,那时候还想不明白这些人是如何放开羞耻之心的,原来全是被这义天师洗了脑。

一下子,他对这宗师有了全新的认识。

正想着,钱有余的老伴过来悄声道:老头子,那煞星又来了。

钱有余叹一口气,对古羽道:你看,我们就只能忍啊。

一阵无奈地对老伴道:给儿媳妇说,让她再忍几天我们就搬家,唉。

古羽奇道:这是怎么回事?钱有余道:就是我们村的一个流氓,叫乞伏铭,成天纠缠我家儿媳。

他哥是村里的书记,管着大家的放牧任务和粮食分配,得罪不起啊。

古羽闻言,勃然大怒,道:大叔,千万别叫嫂子受他摆布,我去收拾他。

说着便往帐外走,只留下钱有余一句先生别乱来。

那乞伏铭正在帐外鬼头鬼脑的张望,见到帐中出来了人,以为是钱家儿媳,刚露出笑容,却见到了古羽,先是一愣,转而变为大喜,道:先生,怎么是你?我正找你呢。

谁知古羽大声喝道:乞伏铭,你成天欺负女人,算什么能耐。

那白登敢向你动刀子,你敢吗?你哥有本事,敢加他的任务,扣他的分配吗?窝囊废!那乞伏铭听了此话,呆呆地想了半天,忽然似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对啊,我找我哥去。

便一溜烟地跑了。

这一举动反倒让古羽有些茫然,他出来时准备了一堆义正辞严的话要骂得这乞伏铭再不敢来骚扰钱家,结果一句就吓跑了他,也不知这人是大智若愚,还是真傻。

古羽在门口站了半天,看来乞伏铭真去了,方又回到帐中。

红香正在帐门旁边等他,也见到了刚才的情形,盈盈一笑,道:羽弟今天一肚子话,竟没说出来。

古羽也笑了,道:香姐你说这乞伏铭到底是真傻假傻?红香道:我觉得是真的。

天下有几个人能在羽弟你的嘴下过上三招呢。

古羽一笑,重又回到座中。

钱有余担忧地投过目光来,古羽道:大叔,如果以后这乞伏铭再来找麻烦,你就来找我,让我对付他。

钱有余道:先生果然是北院大王的红人啊,和我们小老百姓就是不一样,底气就是足。

古羽道:走遍天下也说不过一个‘理’字。

古羽虽然一介布衣,但也没在谁面前低过头弯过腰,更学不会那个‘忍’字。

大叔这本书不如借我去读读,我倒要看下怎么个‘忍’法。

他说的自然是那本《义天师心法》。

钱有余笑道:先生年轻有为,自然前途无可限量。

一本书而已,先生想要,拿去就是。

还有什么需要,老汉能帮得上忙的,只管开口。

古羽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看玉霜,道:内子喜欢养花,可惜在这地方,什么都买不到,大叔知道哪里有卖吗?钱有余道:我们村恐怕没有,不过燕子城旁边的村镇一定会有,我这就叫老婆子去买。

古羽连忙推辞道:天色快黑了,不麻烦大娘跑一趟,明天我自己去就行。

钱有余道:先生今天帮我家解了难,不帮你点忙老汉怎么过意得去。

老婆子路熟,来去要不了几时,何劳先生费脚力。

说着就让他老伴出了门。

又坐了一会儿,雄根过来了,说道:先生,那乞伏铭刚刚来这里,没缠上你?古羽道:没事,被我两句话打了。

雄根愕道:先生您真厉害,大哥好说歹说都没能应付过去,你就两句话?也好,既然他走了,咱们就回?古羽道:行,那我们先回。

等花买来,我再来取。

钱有余道:不劳先生过来,买好了就给你们送过去。

古羽也不客气,道声多谢,携着香、霜二女回家去了。

(按:本回《义天师心法》中的两句话摘自王常月的《龙门心法》。

老实说,笔很不喜欢其人的思想,此后行文中难免有偏激之语,望龙门全真信徒莫怪。

)第五回 推爱( )帐内,一盏孤灯。

古羽正在翻看着从钱有余那拿来的《义天师心法》,红香靠着古羽的侧身,用从钱家要来的针线在缝补着衣裳,而玉霜则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古羽。

那书除了教人忍辱,也有些谭渡全对自然、社会的理解,反正杂七杂八,各派思想都有一些,但讲得终是不究竟。

古羽寄望从这书中现更多谭渡全借此笼络如此众多人心的奥秘,所以一时看入了迷,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抬头见玉霜正盯着他看,问道:怎么了?玉霜忙低头抿抿嘴,道:没什么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玉霜忍不住问红香道:姐姐,羽哥哥以前看书都是这个神态吗?我还是第一次看他读书的样子。

红香侧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做手上的活,回道:是啊,他一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就算外面雷电交加,他也充耳不闻。

玉霜似乎明白了什么的样子,说道:难怪羽哥哥学问这么好。

正说着话,帐外有人喊:古夫人在吗?红香道:应该是来送花的钱家大娘,妹妹你去取一下。

玉霜依言起身出了帐。

红香看着玉霜的背影,又想起了白天的情形,忍不住对古羽道:羽弟,这件事我在心里憋了很久,你和玉霜的事也应该有个说法了。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玉霜一直和我们住在一间屋子里,理当有她的名分的。

古羽无奈道:我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可是香姐你说,我能给她什么名分呢?让她做我的小妾?红香抿抿嘴,坚定地道:只要你同意,我愿意和她共侍一夫,不分大小的。

古羽闻言,断然道:那怎么行!一家人岂能有两个大房,这不合礼制。

就算我肯,要是被老师知道了,还不把我逐出师门?此时玉霜收拾完钱家送来的花,正来到门口,听见了古羽的话。

她还是如常的安静,只是站在了门口一动不动。

古羽沉吟片刻,终于走过去拉起玉霜的手,柔声道:古羽我也不知祖上积了多少德,今生能让这些天底下最好的女孩爱上我。

从大邑到草原,数千里路,我们已经难分彼此了。

小时候,我曾经承诺香姐,要一生一世地照顾她,今天我也要对你说,霜妹,从今后,我会像对待香姐一样对待你,尽我最大可能对你们都无差别的好。

只是,这终究是句空话,古羽毕竟是圣人子弟,霜妹也是名门闺秀,终究是要讲些礼法的。

所以现在我还不能给你什么名分,因为我古家的正房大妇仍然是香姐。

一番话,已经让玉霜泪流如雨下了。

自大邑以来,玉霜还从未如此动容过。

此时她只能拼命地点头,又拼命地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红香轻轻地走过来,替玉霜抹去泪水,微笑着道:有羽弟这番话,名分什么的,要来又有什么用。

对,妹妹?玉霜闻言,重重地点着头,生怕被丝毫误会。

红香又是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还是继续做我妹妹?妹妹也算‘内人’啊。

玉霜闻言,收住泪水,说道:我想和红香姐姐义结金兰,我要一生一世都做你的妹妹。

说着,她也不等红香同意,就拉着红香来到帐外,然后搓土为香,两人拜了八拜,从此义结金兰。

古羽就站在后面看着她们,待两人完成结拜,笑道:我应该祝贺你们?玉霜拉着红香的手道:这段时间我才感觉到,做香姐姐的妹妹是多温暖的事。

难怪羽哥哥每天看起来都这么幸福。

古羽一时也心情大好,开起了玩笑:这么说,霜妹是来和我抢姐姐的?说得三人一齐大笑。

笑了半天,古羽方道:好久没这么开心了,要不我们去鸳鸯泊旁边坐坐?二女欣然同意。

夜晚的鸳鸯泊,宁静而安详,泛不起一丝涟漪,就像三人此时的心境。

经历了战火硝烟和血腥杀戮,只有回到亲人身边,才能让人感到温暖和踏实。

更何况,羽、霜二人的心扉业已打开,未来这三人真正地成了一个整体,什么力量都再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这份坚定就如同这一潭的春水,亘古未移。

坐了一会儿,红香忽然问道:羽弟,你说怎么样才能做到无差别的好呢?被她一问,古羽像是打了个激灵,思想开始在游戏内和游戏外反复地闪过。

在外面的世界里,人们都讲亲情、友情、爱情,而在游戏世界中,则只有儒家的推恩与墨家的兼爱。

游戏中的古羽早已进化成了一名儒,他已经不会去区分亲情、友情、爱情到底有何不同,他只知道推恩与兼爱有着巨大的差别。

古代朝贡,以去王都五百里为一服,有五服、有九服。

它就像是以京师为圆心的一个个圆,不同半径的圆,就代表了君王与你关系的亲疏。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应该有自己的圆。

比如在我的心中,就有三个圆。

第一个圆上是我的至亲之人。

以前在扬州的时候,一共有四个,就是我的父母、香姐和恩师,之后又多了林儿,现在又多了霜妹。

这六个人我每天都会挂在心上,就像我自己的一部分一样,我会想着他们吃了什么、穿了什么,身体好不好、心情好不好。

对待这每一个人,我都一样地用情用心,这就是无差别的好。

而第二个圆上则是我的亲友,比如识乐的人,还有我的结义兄弟们。

我会经常想到他们,会关心他们最近做了什么事、读了什么书、去了什么地方游历。

第三个圆上则是普通的、和我不相熟识的人,我会在闲暇时想起他们,我会想到这世上还有许多人处在饥饿和困苦中,他们还在遭受磨难,这让我也不能安享富贵荣华。

玉霜道:这道理我也懂得一些,可为什么我总觉得羽哥哥和父亲、哥哥不太一样呢?古羽道:不一样是外在行为上的不同。

比如父对子表达爱可能是通过责罚,夫对妻表达爱可能是通过肌肤相亲。

这都是社会礼法上的差别,内在感情则是一样的。

所以圣人制礼,就是教给普通人更多表达感情的方式。

所谓礼崩乐坏的时代,不就是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淡漠的时代吗?二女心有所感,纷纷点头。

三人仍旧静静地靠坐在一起,谁都不愿意离开,只希望这一刻就此变成永恒。

直到夜风冷冷地吹来,古羽打了一阵寒战,红香终究是担心他的身体,这才回到自家帐内安歇。

第六回 抓人(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乞伏顺就在帐外大叫:先生,出事了,快出来!古羽于睡梦中惊醒,慌忙穿戴整齐,出得帐来,急问:怎么回事?乞伏顺问道:先生您昨天都和那小铭子说什么了?古羽诧道:没说什么啊?都是急他的话,说他要有能耐就去找他哥什么的,这话说错了?那可不,小铭子他哥小钢子,今早上被人发现,死了!尸体现在还漂在鸳鸯泊里呢,没人敢去捞。

我的天哪!怎么会这样。

古羽惊诧不已地道,那小铭子呢?乞伏顺摇摇头,道:不知道,自发现他哥死了之后,大家把整个村里寻遍了,也没见着这小子。

谣传说他也已经死在某个犄角旮旯了。

反正啊,这回这篓子是捅大了,全村都没法安宁喽。

您要不怕死人,我们去看看?古羽道:行。

我和内子打声招呼就走。

回到帐内,红香关切地问:羽弟,鸳鸯泊里死了人?我们昨晚在那坐了那么久,怎么没看到啊?古羽道:我们是戌时左右回来的,或许是在我们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和乞伏顺去看看,马上回来。

你们小心在家待着啊。

二女顺从地答应。

鸳鸯泊边上一片小树林之前,此时已聚集了不少村民,每个人都神情紧张。

乞伏顺拉住一个村民问道:怎么回事?那村民回头小声道:燕子城来了好多人,把尸体抬走了,还抓走了范先生和三蛋。

怎么抓他们两个?范先生昨晚放牧回得晚,三蛋在这湾里洗羊毡子,两人都说自己看到了是有人杀了钢子把他扔进湾里的,结果就被抓去问话了。

那如果是被人杀了,应该当场验尸啊,怎么尸体给抬走了?嘘,小点声。

刚才几个想去抢尸体的,都被打得头破血流,可别说尸体的事了。

竟有这等事!乞伏顺正在奇怪,人群前面有人喊:回去了回去了,别挤在这儿看热闹!原来是燕子城的公人在驱赶围观的百姓。

古羽听了刚才村民的话,已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发展,便拉着乞伏顺道:在这儿待着无益,我们回去。

两人于是顺着被赶的人潮回到家中。

香、霜二女正在焦急地等待,见古羽回来,忙问究竟,古羽便将事情给二女讲了。

二女听完无不心惊,玉霜道:公人怎么随便抓人打人?又不是罪犯。

古羽道:这乞伏钢本也是村中管事的人,无端暴毙,也难怪上面反应激烈。

只这官派作风过于外露,完全不和村民讲道理,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红香道:那羽弟你会参与破这案子吗?古羽摇头道:不验尸就直接拉走,很明显上面根本就不想破这个案。

我就是想参与,恐怕也是徒劳,还是静待事态发展。

我们身在异乡,总是要以明哲保身为第一要务的。

这天,古羽三人索性连门都没出,就在帐内读书写字打发时间,只让乞伏顺去小心打探事情有什么最新变化。

下午的晚些时候,乞伏顺突然回来对古羽道:这下好了,好多村民聚集到了村长家,怕是要出大事。

古羽道:聚集在那做什么?乞伏顺道:今天一天,已经有十几个村民被带到燕子城,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都跑到村长那问说法。

古羽一阵吃惊,没想到一人身死,竟牵连如此之巨。

村民聚集绝非好事,想想涡阳之事就知道了。

于是他问:那村长是什么态度?乞伏顺道:村长年纪大了,没有子嗣,一直视小钢子如亲生一般,哪还理会村民们,一个人躲在家中门都不肯出。

古羽道:那可不得出大事嘛。

可惜我们也帮不上忙,只好在家待着别去添乱了。

乞伏顺奇道:我们在西川时也曾打听过先生的过往。

先生不仅是断案的高手,而且乐于管事。

怎么这次却全然置身事外?古羽道:所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如今你们北辽公人胡乱抓人,村民无理聚集,正是危乱之时,我等莫如做隐者,方是上上之策啊。

然而事与愿违,晚饭时分,钱有余忽然来敲帐门,见古羽开了门,一头便跪了下去。

古羽忙去扶他,急问道:大叔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钱有余半带哭腔地道:先生救救我家老婆子?她被抓走了!古羽大惊:大娘被抓走了?这是为什么?钱有余道:我哪知道啊,只听说是有人揭发,说看到她昨晚在鸳鸯泊边上走动。

后面玉霜一听,马上明白过来,急道:羽哥哥,大娘昨晚是去帮我买花的,是因为我才被抓的,你一定要救她!古羽捏捏她的手,道声知道,便对钱有余道:大叔你先回去。

事情我已经明白,这事我管了,我一定尽全力救出大娘。

钱有余千恩万谢,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古羽长叹一声:天不遂我愿哪!红香道:羽弟,大娘买花回来时我们还没去鸳鸯泊,那时时间尚早,又怎会和水上浮尸有关呢?这就是他们这些人惯用的伎俩啊。

闻讯赶来的乞伏顺道,前年他们诬陷大王,用的就是这一招。

把人抓进去,供出下一个才放你走。

有的人禁不住拷问,就胡乱供一个了事。

我们北院大王府不少人就是这样被冤枉进去,到现在还在牢里待着。

红香道:按你这么说,办这个案子和诬陷你们大王的是同一个人?乞伏顺道:是不是同一个人不知道,不过肯定都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反正现在朝廷都是这帮白家人在把持着,做法自然**不离十。

要我说,先生你真不应该答应这姓钱的,要从燕子城捞个人出来实在太难了。

更何况你无权无势,仅凭一张嘴有什么用?那帮人都是不讲道理的。

古羽点头道:所以说天都不肯帮我啊,非要让我沾上这身腥臊。

可钱家是因我们而受到不公正对待,我们如若袖手旁观,以后还如何在这世上立足。

听了你的说法,恐怕要救出这个人,非得从根基上动摇整个刑罚体系,这真是我从没碰到过的艰难任务。

不过反过来想,我来北辽是替你们大王做参谋的。

你们当年也是深受这刑罚制度之害,如若能将之动摇,不也算为你们做了一件大事吗?我来此地也不算白来一趟了。

既然如此,你再详细和我讲讲前年你们是如何被诬陷的,一个细节都不能漏掉,我要看看里面是否有什么蛛丝马迹可以为我所用。

乞伏顺听了他的话,突然亢奋起来,向古羽拜了一拜,道:先生如若真能为大王鸣冤平反,我小顺子从此为你牵马提蹬,永为奴隶!第七回 前年( )古羽将乞伏顺请进帐中,分宾主坐定,红香又端上茶来。

乞伏顺这才开始讲述前年的故事。

不知先生是否知道,我们大王是当今圣上的八弟。

大王打小就勇武过人,很受先皇重视。

可是先皇晚年体弱,很少过问朝政,一直是皇后在替他打理。

所以,那时朝中当权的都是他们白家的人。

九年前,先皇驾崩,当今圣上即位。

圣上本来想励精图治,可朝政却依然掌握在太后手中。

足足两年时间,双方明争暗斗,你来我往,朝廷一直在动乱中度过。

这时,南京的龙门全真道突然兴起,一个叫谭渡全的道士在国内开始广泛传播他的生丹道。

他的门下有四大弟子,都是白家人。

其中一个名叫白乔,据说是太后的堂侄,是个心思狡捷的人。

生丹道的崛起和他有莫大的关系。

白乔一开始本来只是朝中一个小官,因为生丹道的关系,太后对他非常器重,很快就让他坐上了北枢密使的位子。

白乔一旦掌握大权,生丹道更是几乎成了北辽的国教,朝中士民言必称生丹道。

太后为了扩大势力,就想让谭渡全也入朝为官。

可圣上坚持反对,因为同时让白乔和谭渡全入主中枢,那他就彻底被架空了。

圣上毕竟是有雄才大略的主子,他也知道白家人的步步紧逼必使他再也无法控制朝野,于是他就一直在提携两个兄弟。

可是朝廷中尔虞我诈,又岂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我们大王那时候不过二十多岁,除了武艺过人,对这些宫廷斗争真是一窍不通,也根本无法胜任高位。

所幸的是,几年前,大王碰到了他的一个远房表哥,就是于老师。

于老师真是一位智多星,帮大王出谋划策,做了许多事,很快就赢得了圣上的信任,官位也就扶摇直上,一直到北院大王的高位。

可是白乔也不是善与的主。

也不知他是通过什么手段,竟让谭渡全与中原的其他九人一道,成了宁国皇帝的座上宾,得了个十大宗师的名号,这让他一时在北辽风头无俩。

太后和白乔于是又将引谭渡全入朝的事提上议案,圣上几经阻碍,终于因为其名声太大,只能让他做了南枢密使,与白乔一南一北、一文一武,掌握了朝中的一切大权。

同时,他们也开始联手对付我们大王。

大王本是个急性子,很多次就直接和白乔当面吵起来,有一次还差点大打出手。

若不是于老师一直背后奔走串连,大王早被那白乔挤下来。

但自那以后,白乔似乎也明白了,要想对付大王,首先就得对付于老师。

就在前年,我记得那天是三月三上巳节,也是庙会的日子。

我和于老师、还有几个兄弟在南京的一家酒馆吃酒,突然来了一个人,是我们北大王院的门房,对于老师说他儿子腿摔断了,让他赶紧回去。

于老师的儿子那年还不满十岁,是他已经过世的妻子所生。

于老师对他亡妻感情极好,也因此视他儿子如心头肉一般。

听说他儿子摔断腿,忙不迭地就出了酒馆。

当时也怪我,没有留个心眼跟着去,只顾着吃酒,以为门房是自己人,不会有什么事。

可后来才知道,那门房就是白乔收买的人,于老师的儿子根本没事,门房只是要把于老师诓出去,令其离开我们。

等一下,古羽插话道,你的意思是,这位于老师被白乔诓走了?其实是不是被白乔诓走的,我们也没有直接证据。

总之从那天之后,我再没见过于老师,恐怕他已经不在人间了。

那个门房那天之后也不见了,我们只在搜索他的房间时发现几张地契。

这几块地都隶属于后部族,所以我们猜测是白乔送给他的。

大王气不过,就跑到白乔那里去要人,可是白乔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大王又没有证据,不敢硬来,只好作罢。

于老师走了之后,白乔就开始全面发动进攻。

他首先从北大王院内部开始瓦解,那段时间,三天两头有人被请去夷离毕院问话。

那时他们就是用的眼下燕子城公人用的招数,抓走一个让你供出下一个。

本来很多人没犯事的,也被冤枉出一些事来。

大王干看着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就这样没过多久,院中的谋臣干吏都被他们清理了。

再之后,他们就开始捏造各种证据来污蔑大王。

一开始大王还可以不加理会,可是后来,也不知他们是如何找到的,竟然以前和大王相好过的一个汉人女子阿晴被找了出来。

大王在十几岁的时候,少不更事,和这个女子好了一段时间,还生下一个女儿。

可你们也知道,我们北辽的传统,乞伏家的男人只能娶白家的女子。

所以大王一直把阿晴和她所生的女儿安排在东京附近的一个小村中,连我都不知道。

结果这个阿晴此时突然出现,一下子让大王无地自容,连一直全力维护他的圣上也没有办法,只能下旨让大王暂离京城,去前线挣些军功再回来。

所以大王就去了西辽,后来又得到圣上的旨意,前赴西川,也就认识了先生你。

古羽皱眉道: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

你们北辽的贵族玩弄我们汉人女子不是家常便饭吗?我在中原时就经常听说这种事,怎么偏偏你们大王会栽在这上面?乞伏顺道:先生说的没错,哪里的贵族不好这一口,你们中原朝廷的大官不也是那样吗?可问题出在这个阿晴似乎对大王有很深的怨气,铁了心要让大王难堪,揭露出很多大王年轻时的丑事。

不仅如此,她的女儿还公开声称不认大王这个父亲。

作为皇族的成员,被这样羞辱,那还不是丢尽了皇族的脸,别说圣上抹不开面子,就是大王自己,也没有脸再在京城待下去了。

古羽点头道:原来如此。

看来问题的关键就出在这个阿晴身上。

她的住地被发现一定是你们北大王院被带走的人供出来的?有哪些人知道她的存在,你们大王应该心里有数啊?乞伏顺道:我也问过大王,他说阿晴是他在打猎时偶遇的,当时只有他的一名贴身随从知道。

后来他和阿晴秘密幽会,每次也只带这名随从。

再后来,他让这人护送阿晴去了东京,并一直跟随在阿晴身边。

我问大王那人是否可靠,他说那人是他母妃的娘家人,武艺高超、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出问题的。

可是阿晴出现后,那人却并未出现过,更没有来向大王报告,我们也不知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那你们没派人去他们住的地方调查一下?大王当时仅是给了他们一笔钱,让护送的人自己去找地方,以后也别再回来。

所以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这些年究竟住在哪里。

当时大王又哪里想到后来会出这么多乱子呢。

(按:夷离毕院是《辽史》中记载掌管刑狱的机构。

但辽国官制并不像中原王朝这般明晰,所以这里只是引用这个称谓,并不去深究其中细节。

其它涉及职官的情况同此做法。

)第八回 计划( )古羽听完他的讲述,开始闭目分析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帐内也突然安静下来。

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古羽这才缓缓睁开眼来。

乞伏顺焦急地问道:怎么样先生,发现什么破绽了吗?古羽道:这么大的一个局面,就凭你这几句话就能找出破绽来,那这破绽一定是对手故意漏给你的。

虽然破绽没有,但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些计划,按部就班地实施,应该能有所收获。

乞伏顺道:那你快说啊,急死我了。

古羽神秘一笑,道:天机暂时还不能泄漏。

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就行。

乞伏顺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中原的读书人就喜欢绕弯子。

行,你有什么吩咐我全力照办。

古羽道:第一步,你先借我两个人,雄根和一条眉。

他说的一条眉是乞伏顺的一个手下,因为两边眉毛连在一起的奇异长相而得名。

这人平时沉默寡言,很少出去,每天就守在古羽的帐边做卫士。

乞伏顺奇道:先生要他二人做什么?古羽道:我要让一条眉去替代被抓的乡亲,承认是他杀了乞伏钢。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惊,乞伏顺道:杀人是要偿命的。

虽然让他们为大王卖命是绝无二话,可这样做值得吗?古羽笑道:放心,只要他们严格按我说的做,绝不会丢掉性命,顶多受几天牢狱之苦。

只等事情一过,他们自然就没事了。

乞伏顺想了想,道:也罢,我就相信先生,这就去把他二人叫进来,听你差遣。

说着他出了帐,很快将雄根和一条眉两人带进帐来。

古羽看了看二人,道:我接下来要你们去做的事,关系到我整个计划的成败。

这个计划一旦成功,不仅你们大王可以重返京城,那白乔也必被重创。

但是这件事要办成,你们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牢狱之灾。

不知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量?那二人听得这话,自然是信誓旦旦地表了忠心和决心。

古羽点点头,然后道:雄根,一会儿你就到聚集在村长家的人群中去散播谣言,就说你亲眼看到一个官差模样的人杀了乞伏钢。

不出意外,你一定会被燕子城的公人带走,并且严刑逼供。

一开始,你什么都不能说,做出守口如瓶的样子。

坚持三天之后,你再招供说,那晚看到一个两条眉毛连在一起的人杀了乞伏钢,之后就见他往燕子城方向逃了。

说完这几句话,从此你就要永远保持沉默,直到被营救为止。

一条眉,你现在就启程前往燕子城。

明天开始你就在城中繁华的街市转悠,一定要让尽量多的人见到你。

三天后,你就去衙门旁边等,一旦看到有官差来抓你,你就赶紧去衙门敲鼓认罪。

记住,一定要吸引尽量多的人来围观。

在公堂上,如果官老爷问你犯了什么事,你就说你是东边来的行脚商人,因为路上被强盗抢劫,身无分文。

那天在鸳鸯村路过,恰巧看到一个富家公子和几个人在扭打。

打完之后那富家公子一脸狼狈地往回走,你心生歹意,就想上去抢他的钱包,结果又和他扭打在一起,一失手就将他推进了鸳鸯泊中。

你心里害怕,只能快步地逃走。

前两天在城中一打听,才知道那公子已经死了,你心里害怕,只能跑来投案自首。

官老爷再问别的,你就一概推说不知。

这些你们都记真切了吗?雄根和一条眉心中默想了一阵,然后纷纷点头。

古羽笑一笑,道:那你们去,按计划行事。

那二人又看看乞伏顺,这才出了帐。

后面红香小声问古羽道:羽弟,这二人能完成好这件事吗?古羽道:雄根能说会道,办事麻利,村中有不少人认识他,应该会相信他说的话。

一条眉自从来这村中,从未离开过我们的毡帐,村中没一个人见过他,所以他说他是东边来的,应该不致引起怀疑。

我用他,主要是看中他的奇异相貌,容易让人记住。

只要引起足够多的关注,他就算成功了。

即便说错几句话也无关紧要,我要的就是错漏百出的效果。

玉霜道:我明白了,羽哥哥是想把这个事情闹大,越大越好。

古羽会心一笑,道:我的心思都被你们猜透了。

不过乞伏顺显然还不明白,问道:先生,我还需要做些什么吗?古羽道:我想见那个阿晴,你能安排吗?乞伏顺道:我们走的时候,阿晴是住在南京,现在应该也还在。

圣上规定,没他的旨意,我们是不能回京的,不过我可以找个老朋友帮你,他就住在南京附近。

先生想什么时候去见?古羽道:最好是现在。

现在?乞伏顺有些诧异,那这边的事你不管了吗?去南京可不是一天就能回来的。

古羽笑道: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啊。

可是……乞伏顺还是有些不知就里,不过他对古羽本就琢磨不透,只得道:好,我这就去收拾一下,现在就去南京。

说完便出了帐。

红香笑道:羽弟你可真够为难他的,什么话都不肯对他讲。

古羽也笑了:本来我的计划是,让一条眉他们闹腾一下,使沉渣泛起、谣言四出,过段时间再根据反应情况做出相应的对策。

可他们这些武人又哪里懂得这么高明的办法呢。

红香道:我明白。

不过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要不让我留下来,出了什么状况我也许能应付一下?古羽摇头道:不行。

你们俩都要跟我去南京,见那个汉人女子还得着落在香姐身上。

说话间,乞伏顺已经准备好了马车食水,古羽三人略作收拾便随乞伏顺往南京而去。

北辽的南京幽都府,即真实世界的北京,是其统治汉地最重要的一座城市。

虽然那时的幽都府还不像现在这般庞大,但也是一座拥有数十万人口的大都市。

并且由于各民族在这城中混居,也形成了其独特的文化风貌和历史地位。

从草原到南京,要先过长城,跨过阴山往东南走。

一路重峦叠嶂、道路曲折,最快也要一两天时间才能抵达。

好在古羽三人从西蜀而来,已经习惯了这**车上的生活,故而也不觉得怎么累便进入了这自古豪杰辈出的幽燕之地。

在真实世界中,古羽自然是对北京再熟悉不过了。

可是游戏的设定,这时的北京地区还处在宋辽时期,所以这里既没有沙尘暴,也没有交通堵塞。

这时的北京地区真个是水土丰茂、气候宜人,不然又怎会从此时起的之后一千年,它都一直是中国的中心呢?古羽看着这不同时代的风物,心中思绪万千,人类的文明究竟带来了什么,他没有答案。

第九回 观法( )进入幽州之后,四人在永定河上租了一艘船,顺流而下。

这时的永定河水还没有干涸,可以直接乘船去到南京。

可刚一上船,船夫就问道:这位先生可是古羽?古羽大奇,回道:我是啊。

可我好像不认得阁下?船夫笑道:是这样的,几个月前,有个叫牛盼春的人也坐过我的船,当时他给了我很多钱和一幅画像,说画像上的人名叫古羽,如若以后遇到,不要收你的船钱,还要把你介绍给戒台寺的住持证弘方丈。

古羽心中一咯噔,又是牛盼春,上次他的信上还说他在南越,这一下又到了北辽。

他无奈一笑,只得说道:也罢,那就请你带我们去见这位证弘老丈。

于是船夫驾着船顺流而下,约两个时辰,便在一个渡口登岸,往西走了不远,就看到一座寺庙,这就是戒台寺。

这戒台寺位于京西的群山之中,素以树木繁盛、花香怡人闻名。

戒台二字反映了这座寺庙是以律宗为主的,这也充分体现出游牧地区佛教的特点。

古羽等人随那船夫来到戒台寺,刚走进大门,一个小沙弥却将玉霜拦住了,说道:阿弥陀佛,本寺规定,入寺须得素颜,这位女施主不能进去。

玉霜一阵脸红,忙道:我……我不知道今天要进寺庙,可是哪里有水让我洗洗吗?小沙弥指了指远处一颗松树,道:那下面有口井,去那洗。

玉霜道声多谢,忙不迭地跑了过去。

乞伏顺却有些不以为然,道:你们这些秃驴,管天管地,还管我们小夫人的妆扮?古羽忙拉开他,劝道:佛寺毕竟是清修之所,我们这些红尘中人来此本就是打扰清静了,若再着浓妆就是对佛菩萨的不敬。

这寺中的小沙弥即能有此觉悟,可想而知,证弘方丈乃是不世出的高人。

我有心讨教些佛法,今晚就在这寺中借宿了。

你不愿与僧人为伍,不如先去找你那位老朋友,安排好我们进城的事,明天来这寺中接我。

乞伏顺犹豫道:可我如果离开你,万一……古羽一笑道:难道你还怕我跑了不成?你与我相处也有一段时间,应该知道我的性格。

既然答应你们的事,我一定会办到,绝不会半途而废。

乞伏顺想了想,道:好,那我现在就走,先生一切小心。

他刚一走,玉霜就回来了,头上身上弄得都是水。

古羽轻轻一笑,替她拭了拭脸上的水珠,道:霜妹真个是出水芙蓉啊,怎么装扮都是那么迷人。

说得玉霜又是一阵娇羞。

古羽又让红香拿了干的汗巾替她擦拭,以免着凉,这才携着二女进了戒台寺。

北方的建筑多以雄奇著称,可这戒台寺颇有些闹中取静的味道。

满寺的松树,将殿堂亭阁掩映其中,也就凭空多出几分清宁来。

人在其中徜徉,更觉心也随之静下来。

那船夫显是这里的常客,直接就将古羽三人带到了方丈室。

室门口的小沙弥听说是求见方丈的,阻道:方丈师叔正在坐禅,不能见客。

古羽道: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然后转头对船夫道:多谢你送我们来此,一会儿我们自去见方丈,你有事就先走?船夫点头而去。

古羽三人便在这方丈室外等候那方丈出关。

红香小声问古羽道:羽弟,牛盼春为什么会介绍这位方丈给你?古羽道:香姐你忘了我们要如何才能帮乞伏于勇洗清沉冤、将钱家大娘救出牢笼?红香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

要做到这些,必须要向整个北辽的刑罚体系挑战。

要挑战就要有所凭借,而佛家的戒律则是上佳的的选择。

所以羽弟你想来这儿取取经。

古羽道:不错。

我一听那船夫大哥说到戒台寺,就有心来此。

这戒台寺看上去香火不旺,可它是北辽最著名的律寺,其方丈证弘律师更是声名远播,我以前就常听老和尚赞他。

也不知这牛盼春怎会如此知我心意,不过反正他帮我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就欣然受之。

一边说话一边等候,不自觉就过了一个时辰。

玉霜毕竟是一双金莲小脚,终于有些站不住了。

古羽见状,索性拉着二女席地而坐,又说些悄悄话逗二女开心来打发时间。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方丈室的门这才缓缓打开,一位身着大红祖衣的白须僧人走了出来。

古羽三人皆是通晓佛寺规仪之人,一看即知,这二十五条的祖衣乃是只有方丈大德才能穿着的庄严僧衣,是最隆重的礼服。

古羽当即明白,这是证弘方丈用最高规格来迎接自己。

如此的高僧大德,对自己竟这般看重,古羽不由得心中一阵激荡。

于是,三人立即站起身来,向证弘方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古羽道:后学古羽古为仪,久闻证弘律师法名,今日专程携内子前来拜会,还望证弘师不吝赐教。

证弘虽已是耄耋老人,但佛相庄严、面容慈祥,令人如沐春风。

只见他双手合什,宣了声佛号,说道:施主就是破扬州奇案、解中原乱局、除西川匪患、守大邑孤城的那位少年奇才?老衲听说有少年来访,却不想竟是如此尊客。

让三位久候,罪过罪过。

请到斋房用些茶水,老衲随后便来。

于是古羽三人被小沙弥引至斋房。

红香得空对古羽道:这位证弘师一见即知是当世大德,羽弟今天可以好好向他问道了。

古羽微笑道:没错。

老和尚曾说,证弘律师的学识不在老师之下,今天能得向他当面求教,必使我一生受益。

来北辽能有此番境遇,也不枉此行了。

说话时,证弘已走了进来,又命小沙弥奉上清茶,这才盘膝坐了上首。

他向古羽微一颔首,开言道:古施主果然是气宇轩昂,我观你的面相,日后必是大有为之人。

古羽忙谦道:律师谬赞了。

后学目前不过是被软禁在北辽,还不知何年何月方能脱身,更不敢奢望‘有为’二字。

证弘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有为其实无为,无为即是有为。

古施主已深谙此‘中道妙观’矣。

古羽也是一笑,道:我只知天台宗的所谓‘中道妙观’,是从介于假与空、宏与微之间的状态来看待整个世界,却知之不详,还望律师为我开解。

证弘道:古施主是儒门弟子,阐说佛法却用儒语,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所谓‘中道’乃是圆教要旨。

圆教以圆融三观为基本教义。

‘三观’者假、中、空也。

‘假’即是说一即一切,世间一切事物都是真如幻化而来,不过是一个‘一’而已。

‘空’即是说一切即一,世间一切事物皆可回归为‘一’,其中空空如也。

‘中’即是说一与一切皆着于世,不可或缺,世间一切事物既是‘一’亦是‘一切’。

此三观须圆融于你的本心中,即是‘一心三观’之法。

那么这‘一心三观’有何妙处呢?无此三观,则一切皆着相。

只这三观互融于心,方能荡除见思、尘沙、无明三惑之相。

我有些明白了。

这三观之法,就是说看待世间万物都要从三个不同角度同时入手。

因凡人在这尘世之间,目不能兼视、耳不能兼听,就会产生迷惑,再加外界人事有意欺瞒,往往被骗而不自知,心中徒生无明烦恼。

只有从这假、中、空三个角度同时审视一件事,方能不为这尘世所迷,远离贪、嗔、痴三毒。

古施主果真是慧根独具,出言不凡哪。

阿弥陀佛。

第十回 圣王( )古羽又自谦了一番,这才说出来意:后学此番来,是想向律师请教。

想必律师也知道,号称十大宗师之一的义天师谭渡全,其主要宣称的就是‘忍辱’二字。

佛门也讲忍辱,却不知和他所说的有什么区别?证弘不假思索,随即回道:持戒忍辱,皆是福德,止观才是功德。

福德有大小多少,功德才是无量。

因此,忍辱只是修行手段,绝不可以此作为修行之本。

古羽思考了一阵,点头道:嗯,谭渡全所讲的‘忍辱’是无源之水。

他只说一个‘忍’字,却不说为何而忍,所以他虽说得天花乱坠,但毕竟只是镜中月、水中花,难以长久的。

这固然是没错,可他还是迷惑了众多信徒。

我曾在中原见到,许多信众能放弃羞耻之心公然行媾和之事。

对这些信徒,当如何开解呢?这正如佛门持戒,若只知不杀、不盗、不淫、不妄、,而未从心中生出防非止恶之力,则终是只得戒相,未得戒体,不足以解脱。

须知持戒者,非持于当下,而应于无量世皆不得破戒。

是故《优婆塞戒经》有言,‘若人不能一心观察生死过咎、涅盘安乐,如是之人虽复惠施、持戒、多闻,终不能得解脱分法’。

是啊,还是怪当今之世人心浮躁。

凡人只知自己灾妄深重,却不得解脱之法,只能寄身于佛门,以为吃几天斋、念几日佛,即能消灾减妄。

这便是对佛法的误读。

佛门并非藏污纳垢之所,不是在尘世中胡作非为,到了佛门即可洗涤干净。

正如《占察善恶业报经》之言,‘若恶业多厚者,不得即学禅定智慧,应当先修忏悔之法’。

若尘世中业报来了,又何以解脱。

嗯,这便是修行次第的问题?正是。

佛弟子修行,终究是离不开戒、定、慧三学,由戒而入定,由定而生慧。

正如你们儒门的修身、养性而至利天下也。

这也与我们刚才说的三观之法异曲同工,是修行的要旨。

听完律师之言,小子总算有所领悟了。

请律师再为我说说‘戒’。

‘戒’的要旨是什么?与世间法又有什么分别?‘戒’无非是三句话: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利益一切众生。

沙门持戒贵在利他,世人守法只为利己。

犯法与否,只看犯法能得到的好处、与将要受到的惩罚究竟孰轻孰重,犹如做生意一般。

所以‘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而持戒都须从内心中生发而来,绝非外力制约,否则持戒也是枉然。

这固然没错。

可入佛门修戒行毕竟是出于自愿,尘世中人不可能人人皆来持戒。

天下若不用这些强制的律法,岂不都乱套了?律师有没有更好的完善世间法的建议?施主是儒门弟子。

儒家对世间法不是比佛家更熟悉吗?孟子重孝义,若违法之举能全孝义之心,则多作从权之论。

比如舜的父亲如果杀人,孟子就认为舜应当和父亲一起远遁天涯。

所以现在很多宁国人犯了事,就举家逃往北辽,宁国的捕头也就追不到这里,如此法不为法了。

我读《孟子》时,对这段总难理解,从执法的角度,执法之人如何能循私情呢?可从普通人角度,自然是能躲则躲。

不瞒律师,小子目下在宁国也是戴罪之身,到北辽来一半也是为了躲避一时的。

施主不避讳言,足见你是明理之人。

既是明理之人,即使违法,亦必情有可原。

佛家也常在戒律之外开方便法门,却很少遭遇质疑,你可知为何?只因开方便法门的都是得道的高僧,他们行事不为自己,只为僧团利益、众生福祉。

所以,约束普罗大众须用法,约束执法之人则须用德。

执法之人,必须德行高尚、无所诟病,方可执其法杖,而令天下信服。

哦!我懂了,这就是圣王之道。

要想为他人断是非、平冤狱,首先就要做到道德上的纯净无瑕,甚至不能有**,所有的言行、财产、私生活都必须公诸于众,接受世人的监督。

只有德行上无可挑剔,才能成为世间公平的一杆秤。

多谢律师指点迷津,后学总算开窍了!说着,古羽起身向证弘深深一躬,证弘微笑着合什还礼。

这一番长谈,让古羽心中生出一种难言的自信。

长久以来,他都是在被动地面对着这个浊世,依靠的也只是自己的本心。

有了证弘的提点,他将要开始有计划地去改变这个世界了。

谈完出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小沙弥将古羽三人领到单房,又送来一些干粮供三人充作晚餐。

戒台寺仍然保持过午不食的传统,所以晚上并没有开火,只能给三人特殊招待。

三人将干粮分食之后,古羽又给二女解释了和证弘攀谈的内容,这才上床安歇。

次日一早,乞伏顺天还没亮就过来了,想来还是担心古羽。

古羽出门小解,见他已在门口等候,便问:安排得怎么样了?乞伏顺道:马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我那朋友的家就在由此向东几里的地方。

只等先生去了再用早餐,之后他带你们进南京。

古羽点头道:好的,待我去和方丈辞行。

于是古羽三人洗漱完毕,去向证弘道了别,随着乞伏顺向东而去。

乞伏顺那朋友名叫应恩,以前是南京一带的富商,做些毛皮生意。

一路上,乞伏顺介绍道:应恩以前受了大王不少好处,所以也算半个自己人。

大王离京后,就让他留下来观察南京的情况。

不过这两年朝廷税赋越来越重,他的生意难以维持,也就没办法安排更多的人手。

所以阿晴的情况他只知道大概。

阿晴住在城西的一个小院里,和她女儿住一起。

她平时很少出门,也几乎不和任何人往来,只有她女儿在不远处的一家学堂读书。

每个月都会有一个固定的人来给她们送一笔钱,供她母女吃穿用度。

来人武功不俗,不知是何来历。

大致情况就是这些,要接近她恐怕不太容易。

古羽皱眉道:她平时都不出门?乞伏顺道:也不全是。

据应恩说,她隔几天还是会趁下午人少时出门买东西,但极少说话。

要说唯一熟悉她的,就是她家附近一家花店的老板娘。

阿晴很喜欢养花,每次经过这家花店她都会打声招呼。

应恩的情报就多数是向这个老板娘打听的。

古羽道:那她女儿的情况怎么样?学堂情况又如何?乞伏顺道:她女儿小名叫藏生,可能从小没被很好教育的缘故,先生并不看得起她。

不过巧合的是,于老师的儿子于烈也在同一家学堂。

于烈则相当聪明,在学堂里很受欢迎。

可惜他父亲离开得早,现在只能寄宿在大王以前一个老仆家里。

记得大王临走时还给于烈说,一定要学好本领,将来给他父亲报仇。

也不知这小孩现在如何了。

古羽点点头,凝神思考起来。

旁边玉霜小声道:羽哥哥,要不让我去?既然阿晴也是爱花之人,我应该能和她说上话。

古羽转头看看她清丽的脸庞,笑道:霜妹还是头一回主动请缨呢。

不过这回谁都能去,就你不行。

从阿晴目前的生活状况来看,应该是相当的孤独和封闭,这必定是缘于她对世俗的不信任。

如若这时出现一个可能比她更懂花的人,不但不能引起她的好感,反而可能让她怀疑和警惕,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所以这事还得让香姐去,霜妹跟我去学堂转转。

第十一回 学堂( )马车走了近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一个小镇,应恩家就在这镇上。

一个很大的山庄,不过里面却空空荡荡。

应恩是与乞伏顺差不多年龄的中年富商,可是头发已经花白,想来是这两三年生意衰败所致?红香小声对古羽道:生意不好也不至于家中连个人气都没有,那干吗不把这大宅子卖了呢,感觉这么渗人。

旁边乞伏顺听到了她的话,解释道:应恩虽然生意不好,但还没到请不起下人的程度。

只不过这些年生丹道一直宣扬‘舍绝爱缘’,要大家像动物一样,住差的房子、吃差的东西,所以没人愿意来这种大宅子里做活了。

唉,也不知道再这么折腾下去还让不让人活。

乞伏顺是个武人,平日里都很乐观,今天却表现出忧国忧民之意,倒是让古羽有些吃惊。

应恩倒并不尴尬,反而很热情地将众人领进堂屋。

他夫人已准备了丰盛的早餐,想必乞伏顺已将古羽对乞伏于勇的重要性告诉了他。

于是古羽一边吃早饭,一边安排道:阿晴那边就由香姐去和她接触,关键的一点还是要从她爱养花这个细节出发,争取能打开她的心扉。

我和霜妹去藏生所在的学堂走访一番。

另外,应恩你能否帮我联系一个印书商人,我想写一本书付印。

应恩犹豫道:我是贩毛皮的,和印书的实在没什么接触,不过我可以试着去问问看。

古羽微笑道:没关系,书还没开始写,可以慢慢找。

红香奇道:羽弟你要写书?古羽道:嘿,昨天和证弘方丈聊过之后,我心中有了一些想法,所以要写出本书来,不能让谭渡全的歪理邪说就这么横行于世,那样我们也很难跟他交锋。

红香道:羽弟还是第一次写书呢,真让人期待。

古羽闻言,心中一凛:是啊,终于要写点东西了。

以前在真实世界,写论文发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进游戏后,他一直在学习,从没想过写点什么。

今天终于决定动笔,这也说明他已对前些年的所学有了自己的心得,开始自己的创造。

当年他苦读儒家经典,就是为了先了解再创造,现在,这一时机也许已经来临了?古羽心中泛起了涟漪。

吃过早饭,古羽三人便坐上应恩驾的马车径直向南京西城门而来。

真实世界的天子脚下,眼前这座城市连它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更没有它的雄奇俊美、车水马龙。

当马车进入城门的时候,古羽怅然若失,在时间的强力辗压下,人又显得何其无助。

没有历史眼光的人们,将是怎样的不幸。

马车进了南京西城门,过了几个街口,便折而往南,穿过一片闹市区,进了一条不宽的街道,然后在一棵枣树下停了下来。

应恩指着斜对过的一间小矮房道:那家就是阿晴母女住的地方,不过她们平时很少开门。

沿着我们来的方向走一段路,就能看到她女儿藏生上的学堂。

古羽观察了一番四周的地形,就是与真实世界中普通老北京民居并没有大的区别,想来游戏公司也是按真实世界为蓝本设计的。

他看了一阵,说道:香姐,你和应恩留在这里伺机而动,我和霜妹去学堂。

午饭时分,我们还在这里会合。

红香道声小心,四人便分道扬镳。

古羽按着应恩指点的方向走去,玉霜则拉着他的手紧紧跟随。

自从上次在庙会那晚坦白心事之后,他二人还是第一次单独相处。

玉霜一边拉着情郎的手,心中忐忑难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古羽偶尔回头见她表情,忙问:霜妹怎么又开始害羞了?玉霜连忙摇头,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古羽笑道:霜妹,你要再这样,我可就不和你说话了。

玉霜忙道:羽哥哥你说嘛,小妹嘴巴笨,听着就好了。

我最喜欢听你说话,说什么都行。

古羽又是一笑,道:以后你要听我说好多好多话,不会烦吗?玉霜道:不烦不烦,听一辈子都不烦。

不信你去问姐姐,她都听十几年了,有没有烦。

古羽忽然牵起玉霜的手,深情地道:我曾听人说,如果有人愿意一辈子不厌其烦地听你唠叨,那你一定要用全身心去待她。

现在,我遇到了两个这样的人,恐怕我得活两辈子才够用了。

玉霜噗哧一笑,道:哪有人能活两辈子的。

只要羽哥哥待姐姐好、待我好,我们快乐地一起生活,一辈子就足够了。

古羽被她此言所感,不禁重重地点点头。

说话时,学堂已经走到了。

这学堂颇大,足可与真实世界的中学相比。

据应恩介绍,北辽自谭渡全上台后,开始推行新学制,学堂开始招收女学生,规模也不断扩大,俨然就是现代学校的雏形。

古羽抬头一看匾额,京南学堂,这名字倒简明直接。

再往里走,过了门房,当下就是一大片空地。

空地右手边有一处告示牌,前面挤满了人。

古羽道:这上面写的什么,我们也去凑凑热闹?说着往那告示牌走去。

走近细看,原来是一张榜,上面写着:各位同仁、学子,本学堂近两年发展迅猛,教授规模已远远不足。

兹定于本月初再延聘新教授三十名,下面是候选人名单。

请各位将自己认为合适的十个人报到总务处,然后按得票多寡决定延聘人员。

下页就是一长串的人名和来历背景介绍。

古羽看着那告示,忍不住笑了起来。

玉霜奇道:羽哥哥,你笑什么?古羽道:你数数下面的人头数目。

玉霜依言挨个数了一遍,恍然大悟道:这怎么刚好三十个啊?聘三十个,刚好三十人竞聘,那还选什么?此言一出,旁边围观的人也听到了她的话,登时一片哗然。

一个清秀的十来岁少年高声说道:我刚才就说哪里不对,幸好这位先生指出来,不然我们又被愚弄了。

多谢这位先生。

说着向古羽的方向一拱手。

人群便纷纷看向古羽。

古羽微微一笑,向那少年道:你们打算怎么选呢?少年迟疑道:既然选跟不选一个样,我们自然是不选了。

古羽道:那又何必呢?你不选就等于放弃了你们应有的权力不是吗?可选不也没用吗?我倒有个办法帮你们,可否借你支笔用一下?那少年立即递过来一支醮满墨汁的毛笔。

古羽拿起笔,在那榜的最末重重地写下五个大字:古羽古为仪,然后笑着对少年道:现在变三十一个了。

三十一个选三十个,就看你们如何选?。

第十二回 老师( )围观人群见此情形,无不大奇。

少年问:这位古羽是谁?古羽道:不才,便是在下。

这、这、这……人群中立即爆发出各种唏嘘质疑之声。

一个矮小的女孩一脸稚气地问道:你来应聘我们的教授,你有什么能教我们的?看你样子也不比我大几岁。

古羽道:哦?还没请教小姑娘芳名,今年多大?女孩一时犹豫起来。

之前的少年忙道:她羞于说自己的名字,其实有什么关系,名字又不是自己取的。

她叫藏生,和我一样,十一岁。

我叫于烈。

古羽闻言,心中一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要见的两个人正巧全在这里,看来自己得好好和他们聊聊。

于是他道:难道一定要有什么教的才能来做教授吗?我的恩师好像也没有教过我什么啊。

藏生道:没教你什么你还拜他做老师干吗?古羽道:那你说什么样的老师才应该拜、才算好老师?藏生想了想,道:当然是学识丰富、说话有趣、能让人听得进去的老师?。

古羽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那你其实不应该来学堂的,应该去听说书艺人讲评书相声才对。

他们说话最有趣动人了。

此言让围观学生一番哄笑。

藏生被笑得脸红了一阵,急道:说书艺人又没什么学识,不能算。

古羽道:这你可错了。

说书艺人多是博古通今之辈,他们天上地下无所不知,你怎能说他们没学识?藏生被一番抢白,哑口无言,觉得又有理又理不通,只得急道:你这是胡说!旁边于烈慌忙拉住她,对古羽道:敢问这位先生,怎么样才算好老师?古羽微微一笑,道:你们仔细想想,既然我们有书籍,什么都可以从书上学,那为什么还要老师呢?所以,那些只会几十年如一日照本宣科、或者只会说些俏皮话的,都只能称‘讲师’,而不能称‘老师’。

好老师应该对‘道’有自己的理解和阐发,能引导大家积极向上、趋善避恶。

他的品格是你终生效仿的目标,他的一句话也许能让你受用终生,这就是我心中的好老师了。

他一说完,于烈就接道:先生说得在情在理,有这样想法的,一定是个好老师。

我就选先生做我们的教授。

说着他长揖及地,十分礼貌。

其他围观学生也纷纷表示要选古羽,连藏生也动了容。

正此时,人群后面有人挤了进来,一个中年教授模样的过来,指着古羽道:你是什么人,敢来我们学校捣乱。

古羽笑道:在下姓古名羽字为仪,是来竞聘贵学堂的教授。

那中年道:阁下要竞聘教授?请问你可有功名在身?白丁一个,没有功名。

那么你是哪所学堂的弟子?耕读传家,没有学堂。

哈,这倒好笑了。

这榜上的人,个个是本朝和宁国的进士、举人,你一个白丁,如何与他们竞争?你这榜上也没写竞聘人的功名出身要求,我是什么背景又有什么相干?保不齐我运气好,就被选中了呢?哼,也罢,那就看你有没有这运气了。

中年一声不屑的冷笑,似乎是在说:这学堂是我的地盘,选不选得上还不是我说了算?待中年人走后,古羽方问道:这位教授是什么人?于烈道:他不是教授,是学堂中的干事,其实就是白写家的走狗而已。

白写?好熟的名字,他是谁啊?先生是从宁国来的?连白写都不知道。

义天师四大弟子,坚、乔、写、音,白写是其中最有财力的。

我们京南学堂就是他出钱所建,所以很多干事都是他家的人。

古羽点点头,道:那你们山长也是白写的人吗?于烈道:山长是中原人,名讳叫做柯学。

据说以前是中原一个大学堂的山长,学识十分渊博,也不知是什么机缘让他来了北辽。

反正柯山长为人和蔼,大家都很敬重他。

古羽听了他介绍,心道:莫非这柯学也是丐帮叛乱北逃的,和谭渡全、钱有余他们是一路人?从这名字来看,不应是他的本名,而是后来自己取的。

其人极可能还是个玩家。

如此多的特征,让古羽禁不住想去会会他的冲动,便道:我怎么才能见到他?于烈道:先生要想见他,可以在中午到我们饭堂去,山长也在那里吃饭,很容易碰到。

离中饭还有小半个时辰,古羽就央着于烈、藏生带他和玉霜逛逛整个学堂。

这学堂竟完全是按真实世界的学校样子设计的,中间是大片的空地作为操场,周围五六栋两层小,作学生的课室和教授的休息室。

据于烈介绍,学生要分级分班,且课程也不是按传统的经、史、子、集划分,而是按文、理、医、工、牧、商来划分的。

至于理、工、牧、商等课程都学些什么,于烈说就是请一些匠人、商人来给大家讲两句,其实就是走个形式。

古羽心想:大学堂里学一天木工活,还不如去给赵木头帮一个时辰的忙学到的东西多,术业有专攻,学堂本就应该和技术学校区分开来。

这个山长不太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照搬了真实世界的模式。

古羽又拐弯抹角地试探于烈是否了解藏生的身世,谁知于烈却十分坦诚,说道:她父亲就是乞伏大王啊。

不瞒先生,当初还是我让她站出来不认她父亲的。

古羽大奇,忙问:乞伏大王对你这么关心,你怎么也反对他?于烈道:我知道大王关心我。

可在那个时候,反正圣上也要赶大王出京了,藏生站出来说一句话,就可以换来稳定的生活,为什么不这样做呢?古羽听得后背一凉,这小孩的心智竟是如此的功利,实在让人觉得恐怖。

或许就是这样一所连课程设置都充满功利色彩的学堂所教出的学生的特质。

古羽心中忽然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这些功利思想转变过来。

他一边想着,一边随于烈走进饭堂。

其时已是饭点,学校的教授、学子们像真实世界一样排起长队等着买饭。

于烈指了指队列中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道:那个就是柯山长。

古羽点点头,快步走了过去。

那柯学见有人走近自己,亲切地抱以一笑。

古羽一拱手,也回以一笑,道:柯山长与学子共同饮食,真是爱徒如子啊,晚辈佩服之至。

柯学还了一礼,问道:小兄弟是哪一位,看起来很面生。

古羽道:晚辈古羽古为仪,打扰山长用餐了。

柯学道:哦,你就是那个想竞聘教授的后生?我听说了。

我们欢迎各路英杰加盟,只要你能让大家都投票选你。

古羽笑道:在下刚才那么做,只是想让贵学堂的竞聘看起来更公正些,并无别的用意。

山长如若有空,晚辈倒另有一些事想请教。

柯学道:好的,没问题。

待我买完饭,你随我到我的书斋去。

第十三回 山长( )这个山长就这样排在队列中,并没有人让他插队先买。

也许大家都习以为常,抑或山长有意保持亲民,总之这一切在古羽看来,显得如此温馨。

只是这饭堂的菜色显得过于普通,轮到柯学时,他只买了一个馒头一两肉干,又问古羽二人需要什么,古羽谢道:不必了。

我们住在西域外的小镇上,离此不远,拙内还在等着。

我们与山长说几句话就走。

柯学便拿了午饭,领着羽、霜二人去他的书斋。

古羽吩咐玉霜在门外暂侯,自己则与柯学进了屋。

这书斋布置得相当整洁,四周全是书柜,里面摆满古书,想来应是各种善本珍籍。

这柯学可花了不少心思。

古羽还没坐下,就开门见山道:不出我料的话,山长应当是一名玩家?柯学正塞一块肉干进口,闻此言差点没喷出来,惊诧地打量着古羽,半晌才将口中食物咽下,说道:有年头没见过玩家了,我还以为游戏中的玩家没剩下多少,今天倒是巧得很。

不知你是如何发现的?古羽笑道:你看你这学院,有哪一点是属于眼下这个年代的?柯学也大笑起来:没错,我在真实世界中是一个大学教师,进游戏就是想过一把当校长的瘾,让阁下见笑了。

古羽道:说哪里话,你能和学生一起同吃一锅饭,就说明你是个好校长。

不过我听说你本是中原人,怎么会千里迢迢到北辽来?柯学道:这话说来就可长了。

当初我进游戏时,选的是大名府东壁书院的山长,可我没想到一进来就碰到丐帮弟子叛乱,杀了好多人,我们书院也被抢占了做他们的指挥部。

他们又看我有些学问,硬拉我做参谋,你说我一个教书匠,哪懂什么行军打仗。

后来叛乱被镇压,我随着乱军来到北辽。

刚来的时候不名一文,过了很长时间流浪的生活,好几次我都想自杀了离开游戏,可又没那个胆量。

直到有一天,以前乱军中一个叫谭渡全的人突然发迹,派人来找到我,说他想开一家学堂,要我过去做山长,我想这正好是我的宿愿,也就答应了他。

柯学说话时,眼神中充满迷离,想是当年的流浪让他吃了不少苦。

一个普通人命运多舛,却是因为一群暴徒,他心中自然对那些人充满怨怼。

古羽沉声道:唉,一旦顺民成了暴民,我等读书人就是首当其中的受害者。

山长的故事真是让人唏嘘,好在总算现在拨云见日了。

柯学却摇着头,一脸无奈地道:其实,这个山长不当也罢,反正我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你看看这学堂里教的都是些什么,功利、斗争、仇恨。

这样教下去,这么好的学生就废了。

古羽大奇:学堂教授的内容不是山长你定的吗?柯学道:我定的?这玩笑可开不得。

北辽的所有学堂都有统一的标准课程,由南枢密院决定。

每年还有统一的考试,一旦学生的合格率太低,做山长的就有麻烦了。

古羽啧啧不已,当年他刚进游戏时,田秀才就告诉他因材施教的道理。

无锡的东林书院在田秀才的主持下也是以学风自由而闻名。

可北辽的学堂却是这样的教育模式,也难怪那于烈会怂恿藏生反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呢。

我刚才和学生聊天时,就感觉他们心中功利主义的种子已深深扎根,他们心中充满着对世界的仇恨。

这些种子随着他们长大而发芽结果,然后再传给他们的后人,那北辽也就只有灭亡这一条路了。

山长怎么没想过回中原?那里至少比这边好上一些。

不瞒你说,东壁书院这两年正在重建,他们已经来信请我回去。

说不定过些时候,我就真的离开这儿了。

我唯一不舍的就是学堂这些孩子们。

他们真的是我见过最优异的学生,我走了,他们也就彻底没了依靠,唉。

古羽明白这位半百老人的无奈,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古羽怕红香等急,便告辞离去。

一路往回走,玉霜说起了自己对京南学堂的感受:羽哥哥,这学堂和田师叔的东林书院差距真大。

东林书院一进去,就看见有人争吵得面红耳赤,有人大声唱着歌在路上走,大家都充满了热情。

可这里的学生都是低垂着头,走路也是一个人闷头向前,看不到他们脸上有笑容,我不喜欢这里。

古羽拉起她的双手道:不喜欢一个东西,你有两种选择,要么远离它,要么改变它,你选哪一个?玉霜左右想了想,道:改变它?古羽轻轻拢过她的肩,笑道:我们识乐斋的女孩子,也许只有霜妹你一个人会选这个答案?既然霜妹你这么说,那我们就试着去改变它。

红香和应恩已经等得很焦急了。

古羽见红香脸上红扑扑地,忙问究竟。

红香弱弱地道:我和阿晴吵了一架……古羽一听就乐了:吵得好啊,这么一吵,我们的机会可就来了。

旁边应恩大惑不解地道:刚才夫人跟阿晴吵的时候,我怎么劝都劝不住。

这要是阿晴生起气来,我们大王以后可别想回来了。

我这一直担心,古先生你怎么反倒说吵得好?古羽笑道:阿晴与世隔绝,想必早就断了与人相争的念头。

香姐能和她吵起来,说明触碰到她心里隐藏最深的痛处。

开了这口子,以后要再接近她就容易了。

香姐,快和我说说你怎么做到的?一边说着,羽、香、霜三人已登上马车往回走。

红香这才徐徐说道:刚刚你们走之后,我就到应恩说的那家花店去看看。

巧的是,她店里恰好有一盆兰草。

我想起前两天我们聊到林儿,妹妹说我们可以买一盆兰草来,等它开花时,林儿的气息就飘过来了。

这里既然碰到,索性就想买了回去。

可老板娘却说这盆是阿晴预定的,不能卖。

我于是就央着老板娘去求阿晴,老板娘推脱不成,只好去敲开阿晴家的门,把我想要买花的意思转达给她。

可是阿晴好说歹说就是说不通,我一时也急了,就和她吵起来。

以我看来,这兰花对阿晴是有特别的含义,所以她才不肯放手。

古羽听完,沉思道:这阿晴为什么独爱兰花?霜妹,兰花有什么讲究吗?玉霜道:兰有君子之风,素雅高洁,文人骚客都很喜欢。

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我也想不出。

或者当代有什么名人特别酷爱兰花?那就太多了,普天之下多少爱兰之人,哪能尽数?第十四回 善人( )玉霜沉吟良久,忽道:兰花虽然耐寒冷,但是对南方而言。

北方冬日严寒,难以保养,所以北方种兰花的倒并不多,羽哥哥不如打听下南京有谁是种兰大家,或许会有收获呢。

古羽恍然大悟,随即掀开车帘,问应恩南京的种兰大家。

应恩却道:我一个跑生意的,哪懂那些雅事啊。

不过我认识一个包打听,南京城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先生不如去问问他?古羽道:立刻带我去见那个包打听。

应恩一勒缰绳,马车便掉头向城中走去,不多时就到了一个闹市区。

那个包打听原来是街角处一个卖大碗茶的汉子。

应恩也不下车,直接问道:四爷,吃了吗?跟你打听个事,这南京城有没有谁是种兰花种得好的?那四爷奇道:你这老把戏还懂种花?应恩道:我哪懂这个,是我们古先生要问的。

古先生?哪个古先生?古羽先生,说了你也不认识,刚来南京的。

谁知四爷却笑道:我是不认识,可这城中认识他的人可不少呢。

这不,今天上午就有人向我打听过‘古羽’这个名字。

古羽于车中听到他的话,伸出个头来问道:有人打听我?什么样的人?四爷道: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看面容倒是挺清秀的,可是这么小就出来跑江湖,真可怜。

古羽奇道:小丫头?林儿他们还在西蜀,除了她们,还有谁会来找我?那你是怎么跟她说的?四爷道:说来也真巧,老七居然说他认得古羽,就把小丫头带走了。

古羽疑道:老七?应恩忙解释道:老七就是这里替人搬东西的打杂工,平时很少说话,怎么他倒认得古先生?该不是骗人家小姑娘?古羽愈发的疑惑了,皱着眉道:那老七家住哪里你知道吗?带我去找他。

应恩道:他没有家,平时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破庙,我们现在就去吗?那种兰花的大家……四爷道:你们去羊帽胡同的裴大善人家,他家种的花最多。

古羽道声多谢,便对应恩道:先去破庙,再去羊帽胡同。

应恩一挥鞭,马车很快就来到他说的破庙。

古羽三人下了马车,缓步走进破庙。

只见这庙中佛像已经残破,四周脏乱不堪,根本不像能住人的地方,此时更是空无一人。

古羽问随后跟来的应恩道:那老七就住这?应恩道:是啊,他是个流浪汉,三年前才来南京,也没个家人朋友,平日就是做杂工维持生计,所以住的地方又乱又差。

古羽道:这与乞丐何异?莫非他是丐帮弟子?他会武功吗?应恩道:看不出来,他很少和人说话,也不知道他的来历,不过他的力气倒是不小,一个人能干三个人的活。

古羽心中思索半天,实在想不起自己认识一个这样的人,也难断定其人究竟是敌是友。

如果是友倒还罢了,是敌可就大大的不妙,不如先把他们引到燕子城去,自己再伺机观察,以便应对。

于是他从一个破的香炉中抓起一把香灰,在进门的显要处留了几个大字:古羽在燕子城。

然后携了香、霜离去。

马车上,古羽又吩咐应恩:请一个相熟的人去一趟燕子城,如果有人寻我,不要声张,记下其人住址,立即回来报我。

应恩当即允诺。

众人马不停蹄,来到羊帽胡同。

刚进胡同,就闻见花香怡人。

此时正值春暖花开时节,是养花人一年最幸福的日子,难怪玉霜一闻到花香就忍不住掉下泪来。

她在大邑辛苦栽培的花卉,就那样毁在了战乱之中,让她心痛不已。

裴大善人家是个几进的小院,大门敞开着,古羽携香、霜二女缓步走进那个小院。

一进门,满眼竟全是花,几层的花架,堆满了整个小院。

一个园丁正在小心地修剪着花枝。

古羽走上前去,小声问那园丁道:请问,裴大善人在家吗?园丁抬眼看了看他,道:有事?古羽一愣,忙啊了一声:有事!何事?那园丁仍是斩钉截铁的语气。

古羽只得道:想向他打听一下南京有哪些种兰大家。

南京有人会养兰花?我怎么不知道。

园丁一副不屑的神情。

古羽见他模样,忽地反应过来,稍作一礼道:阁下想必就是大善人?园丁斜眼瞟他一下,忽作一笑,道:你倒是聪明。

不过南京没有会种那花的,你不用问了。

古羽仍是不甘心,续问道:除了南京,北辽国内总应该有?园丁眯着眼睛想了半天,方缓缓说道:要说懂兰花的,也就胡苗村的人还是懂一点的。

不过他们只懂兰的栽种,不懂兰的品性,也不算真懂。

胡苗村?玉霜抢先吃惊起来。

哎呀,我怎么把它忘了。

胡苗村的人世代种植兰花,每个人都是高手。

而且听说近几年,他们还从海外找了许多名贵品种,像君子兰什么的。

要说北辽的种兰大家,当然应该有他们的名字。

裴大善人眼中闪出一道精光,有些吃惊的看着玉霜道:你这小姑娘,懂花?玉霜怯怯地点点头。

那我倒要考考你,我的这些花中,你觉得哪盆最好?玉霜道:让我先看看。

便拉着红香,两个人在一排排花架间逡巡。

红香虽然也能识别花的大致种类,但毕竟没亲手栽种过,所以知之不详,小声问道:什么样的才算最好?花开得旺盛才算好吗?那这里的花都开得很好呢。

玉霜微蹙着眉头,道:我也不清楚这位大善人的意思,只能一盆一盆地看过来。

刚说完,玉霜忽看见一盆红色玫瑰,有些不可思议地轻呼一声:这盆好!红香打眼一看,那玫瑰花形较小,相比其它花盆中的争奇斗艳,显得毫不起眼,转头一脸疑惑地望着玉霜。

玉霜解释道:玫瑰根深喜阳,所需养料非其它花所能比。

如果漏施了一次肥,就再也养不活了。

平常很难在盆栽中见人种玫瑰的,所以这盆种的最好。

难得啊,今天终于见到一个真正懂花的人!裴大善人一直关注着她们的言行,此时喜笑颜开地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交个朋友。

玉霜一愣,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直接问她闺名的陌生人。

忙回头看向古羽。

古羽知她心意,上前说道:内子面浅,不便与大善人往来。

在下古羽,愿与大善人为友。

谁知裴大善人毫不领情,道:你懂花吗?不懂就站一边去。

古羽无奈,只得道:叨扰大善人雅兴,是我等不是,说着拉起香、霜二女离开这小院。

第十五回 立心( )回到应恩家,古羽等人一边吃饭,一边商量胡苗村的事。

胡苗村?乞伏顺好奇地道,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可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

玉霜道:胡苗村隐居关外,知道的人的确不多。

不过胡苗大侠胡苗瑞并列当世四大武魂之一,绝不可轻视呢。

古羽道:上次我听林儿提到武林中事,说起四大武魂。

我有些纳闷,少林德天、丐帮陈如风、武当东苍,都是出自名门大派,这胡苗村于世间并无名气,怎的也能称武魂呢?玉霜道:这与十多年前的一桩往事有关。

当年外号‘斗士’的江湖豪侠陆一指,武艺直逼九袋。

很少有人能撄其锋芒。

然而在华山之巅,被一个毫不知名的刀客只三刀就割破咽喉而亡,此事在江湖上掀起了极大的波澜。

众人不知这二人因何而战,也不知这刀客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时候的人一见面,先就问对方‘知道谁杀了陆一指吗?’后来,在越州会稽县举办的一次赏兰大会上,这位刀客再次现身,还带来了一盆造型特异的兰草,上面写着‘胡苗村胡苗瑞’的字样。

好事之徒奔走相告,几经打听,才知刀客是来自东北关外的一个小村,名叫胡苗村的。

从此,胡苗瑞的大名就进入了武魂之列与名门大家不分伯仲。

这胡苗瑞生性隐忍,极少在江湖中露面,只在赏兰大会出现,而且屡有新作问世。

前些年有许多江湖新秀不服其武魂之名,前往关外寻其挑战,结果却往往下落不明,也令后来之人闻风丧胆,敬而远之。

所以关于胡苗村的消息,也就越来越少。

红香道:她是姓胡,还是胡苗啊?好奇怪的姓。

玉霜道:是啊,以前这个话题是江湖中著名的谈资。

大家都猜测纷纷,可毕竟无人能有确切答案,渐渐也就淡了。

羽哥哥,你怎么想?古羽沉吟良久,对乞伏顺道:你有没有胆量去一趟胡苗村?乞伏顺一惊,道:去那做什么?古羽道:阿晴出身神秘,又独爱兰花,与胡苗瑞如此相像,他们之间说不定真有什么联系。

你去胡苗村走访一下,如若真有关系,岂不甚妙。

反正从南京出关也就几百里路,并不甚远,就劳你去跑一趟了。

乞伏顺道:先生,你没听小夫人说吗,去胡苗村的人都是下落不明,叫我去不是害我嘛。

古羽道:我不相信一个爱兰之人会是杀人恶魔。

你只当自己是过路人前去,难道这也会遭他毒手?玉霜道:是啊,乞伏先生。

我听说每次那胡苗瑞出现在赏兰大会时,都是慈眉善目,绝不是江湖传言那么可怕的。

而且胡苗村离东京并不远,你若是害怕,也可以先在东京打听,哪里的人一定比南京知之更详。

乞伏顺想了半天,最后终于同意前往。

红香又道:那我还要去找阿晴吗?古羽道:不用了。

能知道她爱兰花这个细节已经很不容易,如果去得太频繁,反而会引起怀疑。

这几天我要闭门用功,还需要两位贤内助帮忙呢。

应恩家已经清理出一通屋子给三人。

吃好午饭,古羽便携双姝进了屋,将房门紧锁。

红香奉上香茶,玉霜磨好墨。

古羽在摊开的宣纸上重重地写下两个字:立心。

他要开始写书了。

玉霜在旁小声和红香嘀咕道:这是取自横渠四句中的‘为天地立心’?红香道:是啊,羽弟这一门主修横渠关学,以前田师父在自己书中挂的就是张横渠的西铭篇。

羽弟以这两个字为题,一定是有他的深意。

玉霜道:其实我一直不太懂。

天地万物都是自己好端端地在那,何以要为它‘立心’呢?这岂不是陷入了佛道两家的虚幻之说了?红香道:天地当然是自顾自地存在,可是我们人要对它的存在有所认识,必须要通过我们的思想和语言。

所以我们对于天地的知识都是由我们人自己创造的,我们通过‘立心’的过程,在自己的知识体系中创造一个‘天地’,而它正反映着真实的天地。

霜妹这句话其实是高估了人的能力。

古羽一边在纸上写着,一边不抬眼地回应着双姝的讨论,天地虽然真实地存在着,可天地如此之大,人又如何有能力看清天地的全貌呢?我们不过都是佛家说的‘盲人摸象’而已,每个人只能看到天地的一部分。

要把这些我们看到的部分串连起来,这就需要一个‘心’,一个由人总结出来的‘心’。

这才不至于被我们的双眼迷惑,把看到的部分当作全部。

昨天和证弘方丈谈过之后,我才明白,我们不仅对自然之道要‘立心’,对世间之法也要‘立心’。

世间之法是由少数人为多数人设立的,多数人都可以受这法的约束,那少数人又受什么约束呢?少数人就应该受‘心’的约束。

就像天地有了‘心’,就有了固定的运行规律一般,立法和执法也应该有‘心’,并且要按‘心’的规律运行,不可偏离,这样我们的人世间才不会因少数人的违法而乱套。

玉霜点点头便不再说话,只是在旁静静地看着古羽。

古羽写完一段就交给双姝过目。

红香每看完一段,就和玉霜小声讨论一阵,遇不懂时再问古羽。

如此反复。

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天一夜,古羽已经为他的书写完了总纲。

第三天清晨,应恩的内人送来早餐,同时交给古羽一封信。

古羽拆开一看,竟是京南学堂的柯学写的,大致意思是说:经过学校老师和学生的投票,新聘教授已确定二十九位,只最后两位得票数相同,难以取舍。

其中一位是谭渡全的寄名弟子徐杨,另一位就是古羽。

学堂经过商讨,决定开一节公开课,请徐杨和古羽各自上一堂课,谁获得的学生拥护更多,谁就获聘,时间就定在明日上午。

古羽无奈地叹一口气,道:我随便写了个名字上去,怎的还真有人选我,这可如何是好?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红香道:羽弟口若悬河,还怕去授课?古羽道:香姐不知道这学堂的情况,里面的学生都被教得相当功利。

我儒门本来淡泊,上课乏味得很,以前恩师上课时,一共也说不了几个字。

如若这样去讲,如何能赢得学生拥护,不过徒增笑柄而已。

香、霜二女都见识过田秀才上课的风格,忍不住咯咯一笑。

玉霜道:我倒有个主意,羽哥哥索性推说有事,让姐姐替你去。

姐姐在大邑县学时就很受学子们爱戴,这回肯定也行的。

第十六回 成功( )古羽闻言大喜,赞道:霜妹太聪明了,这个办法很好。

红香却埋怨道:妹妹真是害我,我怎么能去啊,这和在大邑时可不一样。

古羽道:香姐不必有压力,本来我也没想过要去那做教授,你只管讲你想讲的就是了。

成与不成,自安天命。

红香想了想,只得道:那好,我尽力而为。

不过妹妹和我一道去,给我出主意。

玉霜道:小妹自当陪着姐姐,为姐姐助阵。

当下,红香请应恩替她和玉霜准备了两套女学士的衣服。

北辽对女子的态度没有宁国保守,女子可以入朝为官、上阵杀敌,也可以去学堂做教授,据说这也是谭渡全提倡的。

不过香、霜二女还是更喜欢在家与相公琴瑟合鸣,要出去面对那么多陌生人,总难免紧张和不适,整个下午二女都在小声嘀咕着明天要讲的内容。

古羽一面奋笔疾书,一面看看她们,对这两个小女人心中说不出来的怜爱,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次日一早,双姝收拾停当,让应恩套了马车,直奔京南学堂。

学堂今天格外热闹,学生们正在陆陆续续地朝里走。

于烈和藏生几名同学正在门口候着,见双姝下车,于烈只认得玉霜,过来问道:古先生呢?玉霜道:这几天忙于撰文,今天的讲课就由她的未婚妻代替。

于烈一愣,看看旁边的红香,容貌普通、神情怯畏,不由皱眉道:她?能行吗?玉霜道:姐姐在西川时就是县学的老师,才高多智,怎会不行?于烈道:好,那我带你们去课堂。

当即转身而去。

红香看着他的表情,挽着玉霜的手道:我越发的紧张了,怎么办?课堂中已是人山人海,公开课这种形式学生们还从没见过,十分新鲜。

于烈将香、霜二女介绍给了柯学,柯学关切地问:古先生还好?红香回礼道:多谢山长关心,外子一切安好。

柯学微微一笑,道:行,那我们就开始。

然后起身向课堂中的师生介绍了一番竞聘的情况,以及今天来授课的两位老师,这才先请那徐杨上了讲台。

那徐杨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额宽鼻挺,国字脸型,颇带些英气。

只见他快步走上台去,脸带微笑地朗声说道:各位老师、学生大家好。

今天的公开课我想阐述我对‘成功’的理解,这也是我一旦获聘,将主要传授给各位学子的东西。

相信听了我的课,你们每个人都将掌握成功之道。

如果学了我的课,你四十岁之前还没成功,就不要说是我的学生。

这话引得满座一番哄笑。

徐杨自己也笑了一阵,然后续道:你们一定会问,那什么才算成功呢?官居一品,还是腰缠万贯?我说都不是,成功是一个过程而不是结果。

如果你把成功当成结果,当你真的官居一品的时候,你就会感到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很多贪官就是由此而来。

所以,成功就如同爬山,当你看到一个山头时,你以此为目标,努力攀登,当达到这个山头,你就成功了。

这时你前面还有更多的山头,你不断地以其为目标,不断攀登,这样你在某个时候回头去看,你已经远远超过了你的同行者。

相信很多人都去过生丹道的白写长老开的股票交易所。

你们看任何一支股票都是有起有伏,可是长期看来,总有一些股票是在往上走的,成功之人就是这样。

所以成功之人无非两个秘诀,一是自省,二是微笑。

有句话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成功往往存在于你看不见的地方,就像我们在前一个山头,看不到后一个山头在什么地方一样。

这时候你就要不断地自我反省自我调整,有时甚至要离经叛道,而不是沿着既定轨道前进。

只有这样,成功才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降临。

同时,任何人都是时刻保持微笑,就像我现在这样。

微笑,其实就是把你的心态放平。

就像水,越低的地方能容纳的水就越多。

所以唐朝人魏征说过‘惧满溢,则思江海而下百川’。

有人也会问,时刻微笑,那不就不能保持自己刚强的一面了吗?我要说,你的外表应该始终保持微笑,内心则应该刚强,应该持之以恒、永不懈怠。

做到了这些,成功就近在眼前了。

他讲的时候,台下不断爆发出笑声和掌声。

直到他说完,台下更是掌声雷动,无人不被其感染。

这场面让玉霜也为之动容,小声对红香道:姐姐,这可怎么办?我没想到这个徐杨会这么厉害。

谁知红香却莞尔一笑,道:妹妹别紧张,我觉得他说得有不对的地方,一会儿我就补充着讲就好了。

行不行听天命。

二女互相拉着手鼓劲,似乎力量也由此而来。

柯学也为徐杨所感,大赞了一番之后,这才让红香登台授课。

红香整整衣襟,缓步走上台去。

先是对台下深深一躬,说了句:同学们好!学生们还从未见过老师这样的,都哄堂大笑起来。

红香却一脸严肃地道:各位何故发笑?难道我应该说‘同学们不好’吗?引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红香眉头紧锁,道:我觉得,那些笑的同学都不应来这里上课,因为你们还没有想清楚自己来学堂的目的为何。

刚才徐老师在讲他的成功之道时,我就在下面想,学堂是教授成功之道的地方吗?这让我想起了我夫君以前在一次辩论中曾说过,任何成功之道都不过是东施效颦。

且不说我们中没有高居一品、腰缠万贯的老师,即便是有,他的成功经验就一定能照搬照学吗?徐老师说,成功之人应该学会自省和微笑,可成功的商人中多的是不知自己何去何从之人,当朝的高官中也多的是不苟言笑之辈。

所以,这些所谓的成功之道都不过是误人子弟而已。

她这一番开场白极具压迫性,让刚才发笑的学子全都呆住了。

那徐杨听她在挑战自己,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住,一直阴晴不定。

也不知台下哪个胆大的学子忽然高声问了句:那你说来学堂的目的是什么?红香仍是脸色肃穆地道:是哪位同学发问,请站起来,请先叫‘老师’!等了半天,却无人应答,又问一遍,仍没人起身。

台下诸学子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

红香摇摇头道:没想到京南学堂是个这么没规矩的地方,真是让人失望。

既如此,我想我也没必要在此浪费时间了。

说罢,她竟直接走下台,拉起玉霜就要往外走。

学子们想来也从未见过如此做作而又较真的老师,一时吃惊者有之,疑惑者有之,蔑视者有之,起哄者有之,课堂上登时乱成了一锅粥。

柯学也未想到红香会作如此表现,慌忙上前对欲往外走的红香道:夫人请留步,学子们不讲规矩,都是我这山长的责任,我替学生致歉。

夫人大才,正应留下来让学子们学会礼仪不是吗?还望夫人务必屈尊,把这堂课上完。

红香见他言语恳切,这才重又回到讲台之上。

第十七回 获聘( )红香整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刚才那位无名氏同学所问的问题,其实前几天我夫君已经在和于烈同学的聊天中回答过了。

一个好的老师,不是要教给你怎么升官、怎么赚钱的办法,而是要让你明道。

由此而推演开去,我们为什么要有课堂,而不是大家坐到外面的草地上去上课?就是因为课堂是隆礼之所。

在课堂上,我们应该学会的,是尊重,是启发,是思考,是合作。

所以《礼记》上讲,‘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

我们在课堂上应该感到快乐,不是因为老师讲了一个笑话而快乐,而是与这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一起求经论道,所以感到快乐。

如果你没有感到快乐,那你不应该来学堂。

天大地大,学堂本不适合每个人,在学堂中也未必能学到飞黄腾达的法门。

这一番话,让学子们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很显然,以前的老师从没和他们讲过这些。

藏生忽然站了起来,朗声道:老师好。

我想问怎么才是快乐呢?喜欢笑就是快乐吗?我从来都不喜欢笑,所以我从来都不快乐吗?红香早听玉霜介绍了藏生,对她自是格外留意。

此时听她发问,便对她亲切一笑,回道:刚才徐老师也讲到了微笑,他说你应该外表保持微笑,内心保持刚强。

我以为这话极不可取,表里不一的人是不可能得到快乐的。

一个人要想快乐,只要做到一点就够了,那就是‘诚实’。

要做到诚实需要分为三步。

首先是要对不相熟识的、无关利害的人诚实,不管是恶意还是善意的谎言都不能说。

其次是要对亲人、朋友诚实,这一点殊为不易,因为越亲近的人对你越信任,也就越容易被欺骗。

而最后就是要对自己诚实,别看这一条很简单,但能做到的人实在寥寥,也只有做到了这一条,那才是一个真正快乐的人。

待她说完,藏生似乎很满意,露出了难得的一丝微笑。

红香也抱以一笑,然后又回答了几个学生的问题,这才走下讲台。

玉霜忙去拉住红香的手,小声道:姐姐刚才讲课的神态真是像极了羽哥哥。

红香道:我跟羽弟在一起十几年,身上一颦一笑都有了他的影子,也不知道这样讲完学子们会不会喜欢。

这时,柯学走上台去,让学子们即刻投票,决定是哪位老师获聘。

学子们举手表决,柯学一数人数,两人得票数竟是惊人的一致。

满堂之人无不唏嘘,大家一齐看向柯学。

柯学犹豫半天,最后只得宣布:既然用公开课的形式二位老师依旧难分轩轾,那就只能由学堂的各位紧要人士会商决定了。

最后到底录用谁,我们会尽快公布,也感谢两位老师的精彩课程。

红香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相当满意了,迫不及待就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古羽,当即和玉霜两人出了学堂,乘马车返回。

古羽听了二女绘声绘色的描述,不自禁地赞道:有二位贤内助,一切都变得很轻松啊。

又过了两天,学堂传来消息,柯学亲自去向白写求情,这才增加了一个聘用名额,古羽和徐杨同时获聘为京南学堂的教授,古羽被分配到文学科,徐杨则被分到商学科。

古羽拿到聘书,一时倒犹豫起来,对双姝道:到底应该我去上课,还是香姐去呢?红香诧道:当然是你去,我再去就是越俎代庖了。

玉霜娇笑道:姐姐,羽哥哥是想偷懒,我们要监督他。

红香连连点头。

古羽长叹一声,说道:你们两个本就聪明过人,现在还联合起来,以后我可惨了。

香、霜二女相视一笑,古羽则欣慰地将二女搂入了怀中。

京南学堂的学制共分作九年,古羽反复和柯学要求,终于被分到了于烈和藏生所在的四年级。

经过两次和他二人的接触,二人似乎对古羽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

古羽本就对他二人另眼相待,一来二去,双方的关系便极熟络了。

经过对学堂的进一步了解,古羽终于发现了于烈等学生功利心的来源。

学堂的制度与真实世界完全一致,学生每年要参与很多的考试,且一直以来被灌输着得第一名光荣、第二名可耻的信念。

于是,这些不过十来岁的学生,就被训练得极具争强好胜之心。

有了这样的发现,古羽也调整了自己的上课风格,与田秀才一样,一堂课只讲极少内容,而且对学生要求也不一致。

有的学生勤奋用功,他却令其只看四书、不涉其余,有的学生游手好闲,他却令其皓首穷经、埋头抄书。

学生们都不理解他为何这般要求,他的答案是:老师一个很重要的责任,不是教你们考第一名,而是教你们不考第一名。

古羽的这种反功利的思想也引起了学堂许多教授的不安,就有不少人要求将他解聘。

柯学则力挺古羽,认为他的学问见识在学堂中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没必要质疑他的教授方法。

但这样的老师,总是受学子们欢迎。

学子们一来没了成绩的压力,二来又见这老师讲起道理滔滔不绝,就越发激起了大家学习的兴趣。

一来二去,学子们的功利心被消除了不少,古羽在学子们心中的威望也逐渐树立起来,大有一呼百应之势。

当了教授之后,古羽还得了另一个方便之处,就是可以一边授课一边写书,讲义和书稿同时进行,偶尔还能以权谋私一下,让学子们帮着整理、誊抄。

如此过了近一个月,一本数万字的小书已经完成得**不离十了。

而应恩也找到了书商,古羽就将付梓的事交给红香。

香、霜二女小心翼翼地校对完备,那本题为《立心》的小书就此出版。

为了庆祝自己的书出版,古羽请了于烈等几个学子到应恩家来作客,由红香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地道的淮扬菜请学子们品尝。

一个名叫任佳的学子迭口赞道:老师你真幸福,娶的妻妾都是既知书达礼,又勤俭持家。

唯藏生还是一副不买账的样子,道:现在都说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女人,只有老师还这么落后,一个人要娶两个。

古羽被她说得一脸尴尬,口若悬河的他,只有在这件事上总是无言以对。

反而玉霜很大方地站到古羽身后,轻轻扶住他的肩,对藏生道:这事都怪我,不怪羽哥哥。

羽哥哥和姐姐本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我就是喜欢羽哥哥,不愿离开他,所以就厚脸皮跟来了。

古羽握住她的手,笑对藏生道:遇到这样的好女孩,你觉得老师我舍得把她扔下吗?藏生愣了一下,然后连连摇头。

众人正在兴头上,应恩突然进来禀道:先生,我派去燕子城的人回来了,说前段时间城里来了一个年轻公子,自称是中原来的神探,是来侦破鸳鸯村奇案的。

一开始他还没留意,后来托人一问,才知道那少年经常向人提到先生的名字,他这才赶紧回来报信。

古羽皱眉道:都快一个月了,这两个人终于出现了?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

也罢,明天我去学堂请个假,咱们回燕子城走一趟。

第十八回 仰慕( )燕子城就是真实世界的张北,是坝上草原最重要的城镇之一。

不过,牧民们散居者为多,所以城镇规模并不庞大,整个燕子城也只有百十户居民,城头走到城尾要不了一盏茶工夫。

可今天城里却格外热闹,因为今天是公审一条眉的日子,远近数十里的村民都集中到这里,看来这事真的闹大了。

古羽三人已经到城中三天,一直在一家客栈中没有出门。

不知何故,古羽这个名字突然在城中传了开来,人们茶余饭后都在谈论着这个人物。

古羽虽躲在房中,但应恩一直在四处跑动打探消息,自古羽三人去南京之后所发生的事全都搞清楚了。

原来自从一条眉自首后,燕子城的城主白前马以为嫌犯落网、又有人证雄根在押,此事总算可以抹过去了,便将之前抓走的村民一一释放,当然也包括李家大娘。

然而坊间却产生一个谣言,说公人为了掩盖其杀人的真相,在大街上随便找了个人充当替死鬼,有人在事发当天还在城中闹市区见到过一条眉,怎可能是杀人凶手云云。

被抓去过的村民也是满腔的怒火,不断地怂恿村长去燕子城讨说法。

村长本就悲伤过度,经不起撺掇就真的带了一群人去官衙击鼓。

当时,愤怒的村民还和官差扭打在一起,又有十几个带头的被抓,村长也被打掉一颗门牙。

鸳鸯村由于实行集体分配的制度,老村长在村民中很有威信,这时却被官差欺负,远近几十里的村民都聚集起来声援村长,事情一下就闹大了。

城主白前马无奈,只得宣布要公审一条眉。

公审在辰时开始,此时天色尚早。

不过应恩提醒道:先生想要去看公审得提早,今天来看公审的人很多,迟了就挤不进去了。

古羽三人便早早梳洗完毕,吃好早饭,直奔官衙。

可没想到的是,离公审开始尚有一个多时辰,官衙门前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人们对此事的关注可见一斑。

古羽等人顺着人流缓慢向官衙靠近,在离衙门丈余的地方停下,再也无法向前。

古羽抬眼观察,却见不远处奇怪地空出了一大块地方,似乎有个什么人在里面讲着什么。

可是人群拥挤,也看不清楚那人的模样。

古羽心念一动,对旁边应恩道:你高喊一句,叫那里说话的人站高些,让大家都能看到、听到。

应恩当即一声高呼,就又不少人响应。

人群中也不知从哪找出来一个马扎,递到了那空地处,里面演讲的人也就顺水推舟站到了马扎上,让所有人看清她的模样。

小美!羽、香、霜三人差点同时惊呼出声,那人面容清秀,神情坚毅,十五六岁年纪,虽扮成了男子装扮,但一看即知,不是朱小美是谁。

红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小声道: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这人怎么这么像小美?玉霜也有些怯怯地道:姐姐,我觉得她就是小美,面容可以相似,可神情语气绝无可能这般相似啊。

红香道:可小美是官宦女子、大家闺秀,怎会到这异国小镇来?难道也像妹妹你一样,是追随某人来此的?三人均是一片狐疑。

那边有人开始起哄了:快!再给我们讲讲古神断的故事?那扮成少年的小美笑着道:古神断的故事要讲起来,三天三夜都讲不完,你们想听哪一个?有人道:有没有古神断对抗强权的故事?小美道:有啊,在古神断面前,一切强权都不值一哂。

我就给大家讲一个神断智斗傻太守的故事。

话说那年在中原一个名叫涡阳的小县,古神断十八岁,带着他的未婚妻经过此处,却遇见了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这个亲妹妹也是个厉害人物,这里先按下不表,且说古神断……当下,小美就将古羽在涡阳时的旧事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

红香忍不住笑了:羽弟,原来又是一个仰慕你的少女啊。

玉霜却一脸的尴尬,说道:涡阳的事情我专门听林儿讲过,可怎么还没小美知道的详细?红香道:从小美说的话来看,她应该是站在当年涡阳围观百姓的角度,看来她是下了苦功,专门去涡阳调查过。

而林儿是当事人,很多事情倒不如一个旁观者看得明晰。

你说呢,羽弟?自发现那女孩竟然是小美,古羽就一直沉默不言,此时方才说道:香姐,你说她是为我而来?为什么?红香道:从她说‘古神断’三个字时的神情就能感觉到了。

她那么细心地去调查你的过去,又千里迢迢来到北辽,这是为什么?从我认识的小美来看,那是个心地善良、性格直爽的小姑娘,绝不像有什么旁的心思的人。

所以,如果不是因为仰慕你,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它解释了。

古羽抿着嘴,皱着眉,半晌方道:香姐,你要帮我,劝她赶紧回中原去。

红香道:她能不辞辛劳来此,这恐怕不是劝就能劝得回去的?说着她回头看了看玉霜。

古羽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他却突然发起楞来:那我不管,如果不劝她回去,我们现在就回南京,这里的事我不管了,小美我也绝不见她!红香哪想到他竟然发了狠,忙安慰道:羽弟你别急,一定有办法的。

说着便低头沉思起来。

不一会儿,她抬起头来,道声:有了!然后对旁边应恩耳语了几句。

那应恩就向人群中挤了挤,好让小美的目光避开古羽三人,旋即高声道:你说得这么起劲,这个古神断到底是你什么人啊?小美被他一问,打断了正在说的话,回道:这个很重要吗?应恩道:你说的这个人这么厉害,该不会是你编出来骗大家的?小美撅起嘴道:我没有骗大家,古神断是我的朋友。

应恩道:只是朋友?你对他的事这么了解,恐怕比他自己还了解,这还只是朋友?怕还有别的关系?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小美脸羞得通红,急道:他是……他是……他是我师父!众人一起哦了一声。

小美续道:古神断的断案之法远超常人,我当然要向他学习断案了。

一会儿公审的时候,我一定会给你们露一手的,看着!最后一句话说完,她那略显稚嫩的脸颊上现出一股不服输的劲来,还真是像极了古羽认真的样子。

古羽听到她说出师父二字,脸上登时发出了微笑,一身释然地对红香道:香姐真是天才也!解我心忧者唯卿而已。

那边小美似乎也有些得意,又开始眉飞色舞地讲古羽的事。

旁边有人问:那你师父现在何处呢?小美道:我也不知道。

我在南京时,师父给我留了字,让我来燕子城。

师父他此时应该正躲在暗处考验我呢。

古羽三人听了她这话,都忍俊不禁。

玉霜打趣道:羽哥哥收了个这么可爱的徒弟,怎么也应该备一份见面礼。

古羽忙道:对对对,霜妹替我好好斟酌一下送个什么好。

第十九回 风动( )Version:1.0StartHTL:0000000167EndHTL:0000008496StartFragment:0000000454EndFragment:0000008480燕子城靠近汉地,许多风俗十分接近中原,就连衙门也不例外。

燕子城的官衙是设在一个大的毡帐外,但一应设施都仿效中原。

辰时正,公人整齐列队,燕子城城主白前马在帐前大位坐定。

围栏开启,围观百姓如潮水般涌了进去。

古羽生怕人群把香、霜二女挤着,故意落在了最后,只是远远地在外遥望。

只待公人齐唤威武毕,白前马朗声道:带犯人。

就有公人将一条眉带到了帐前跪下。

古羽远远望去,一条眉脸上多处淤青,想是在关押时被狱卒殴打过。

白前马一声断喝:报上姓名。

一条眉迟疑半刻,方道:小人没名字,熟人就叫我一条眉。

白前马道:果然是穷乡僻壤出刁民。

快说你从哪里来,做何营生?一条眉道:我家在东京附近,是采办药材的行脚商。

你上个月来我衙门投案,说你害死了鸳鸯村村民乞伏钢,可有此事?有。

把你如何行凶、如何逃匿,一个字不许漏,速速招来。

一条眉即按古羽教他的说辞一一在帐前讲述了一遍。

白前马听完,声音一沉,道:既然你已供认不讳,事实清楚、动机明确,此案也没有必要再审了。

文书,让其画押,待上报夷离毕院核准后,即可问斩。

围观百姓见他如此草草收场,一片哗然。

有人高声叫道:这分明是在演戏,这个人肯定是官衙找来的替罪羊。

又有人叫道:这个人无名无姓,又不知从哪里来,定是哪里找来的乞丐,让他给真正的杀人凶手顶罪。

各种猜测越来越多,人群中就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重审!重审!这声音像波浪一样越传越远,最后变成所有人一起喊的口号。

白前马听到这声音,脸上阴晴不定,连拍几次惊堂木,大声喝道:你们这些刁民,胆敢质疑本官断案?有人回道:像你这般断案谁不会,找个替死鬼来充数不就行了。

白前马道:有本事你来断?有人道:你把尸体都藏了起来,目击证人都抓去,就是青天大老爷也断不了啊。

双方这般一问一答,气氛立刻紧张起来,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这时,人群中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你们都别着急,我刚才就和你们说,再难的案子在古神断面前都易如反掌。

现在就让他的徒弟我,来给你们露一手。

说这话的正是小美。

有人便问:你怎么断案?小美道:古神断的看家本领,就是利用是实物来证明所有的猜想,我今天就带了一个实验的工具来。

几位大哥,请帮我抬一下。

原来小美周围的一圈空地是放着一个什么东西。

此时,人群中自觉地让开了一条大道,几个大汉抬着一个十余尺的大家伙来到最前面。

小美本来身形矮小,刚刚挤在人群中全不起眼,此时走出人群,才显出她少女婀娜的身段来。

众人无不好奇她带来的是什么,全都向里凑了凑。

古羽站在最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她说。

只听小美不慌不忙地道:这个就是鸳鸯泊的一个模型,是我连夜找木匠打造的。

真正的鸳鸯泊就相当于一千个我这样的模型。

而人也按此比例缩小的话,就只有这根木棍这么长。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人群扬了扬她手中的一小节木棍。

原来她也想学古羽,做一个案情重演。

看来这小妮子对古羽的探案手法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小美又转头对白前马道:可否让这位一条眉来辨认一下他失手伤人的具体位置?白前马阴沉着脸不置可否。

小美也不管他,直接过去扶起一条眉,来到她的模型旁边。

一条眉向那模型指了一下,小美就将手中的小木棍放到了他所指的地方。

小美脸上随即露出少女天真的微笑,兴奋地对众人道:其实大家都不知道,我在这个模型中加了一个秘密的机关,这个机关是我向鸳鸯村的村民了解的,乞伏钢的尸体被现的位置。

大家请看,这两地是否重合。

说着,她用脚在那模型上踏了踏,模型立即出吱呀一声,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

随即而来的,是前排人群的一阵哄笑,想必这机关也是小美的精心设计。

人群中就有人道:两个地方差得这么远,人肯定不是这个人杀的。

小美道:不错,一条眉指认的是在鸳鸯泊东边,乞伏钢死在南边,两处差了足有半尺远,换到实地就有几百丈。

人绝不可能是一条眉杀的,请城主明察。

她说最后一句时转向了白前马。

却见白前马一副轻蔑的表情,半晌才从口中挤出来两个字来:儿戏!小美一脸不服输地道:你这城主真奇怪,人家都证明给你看了,你还不信,还说我是儿戏。

后面的人群也跟着她起哄。

白前马道:当然是儿戏,那鸳鸯泊里都是水,被风一吹,里面的东西自己会随风飘走。

一个晚上,从东边漂到南边,有什么不可能。

小美被她说得一愣,适才兴奋的表情瞬间没了,口中喃喃道:这我倒没想过……白前马又是一声冷笑,说道:既然你证明不了,这案就可以结了。

等一下,我能证明。

说话之人来自人群之后。

众人齐齐地向后看去,一个商人模样的人正举手示意,这人正是应恩。

应恩当然是受古羽所托来帮小美的。

刚刚小美在演示的时候,古羽立即就想到了风的问题,也知道白前马一定会如此疑问,忙令应恩去旁边人家户的水井中打了一盆水来准备着,又教给他如何应答之法,等白前马准备结案时,再出面干预。

人群很自觉地为应恩让出了一条通道。

应恩端着水盆径直走到人群之前,朗声说道:城主您要水,这不水就来了吗?小美小姐,请借你的木棍一用。

小美大吃一惊,想问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可应恩却用眼神示意她先拿木棍来。

小美忙将仍在模型上的小木棍递给应恩。

应恩将木棍投入盆中,然后撩起自己的衣襟,说道:大家可看好了,风来了。

便将衣襟上下翻打,盆中的水面上也就掀起阵阵涟漪,翻打得越快,波浪也就越大,甚至还有水珠飞溅而出。

可是,即便波浪再大,盆中的小木棍也没有明显移动的迹象,只是随着波浪在上下翻滚。

应恩道:大家看明白了?鸳鸯泊的水多来自雨水,并不流动,就像这盆水一样。

虽然风会吹起波浪,但小木棍不是船只,不会随着风的吹动而漂走。

尸体的道理也是一样的,它顶多会无规则地随意漂动,但绝无可能在一夜之间漂流数百丈之远。

这番言辞,让人群中爆出一片的欢呼。

第二十回 骚乱( )最兴奋的莫过于小美了,她跑过去拉住应恩道:你一定是古先生派来的对不对?他在哪,他在哪?应恩笑道:古先生说,他收了你这个徒弟很开心,去为你准备见面礼了。

他说等这里的事情完结,自然会来和你相见。

小美一听就撅起了小嘴:我不要什么见面礼,就是想见见他。

其实古羽三人并未走远,而是来到了官衙大帐的后面。

他得多留个心眼,因为他并不信任白前马。

果然,白前马见应恩找到了铁证,脸色一转,呼喝众官差道:这二人扰乱公堂,给我抓起来。

官差闻令立即上来动手。

应恩一见,忙将小美挡在身后,道:小美小姐,你快走!小美却道:他们胡乱抓人,难道没王法吗?可官差才不管这个,上来先将应恩扑倒在地,旋又来抓小美。

小美立感危险降临,大声叫道:乡亲们大家一起对抗他们,法不责众,他们不敢怎么样。

就有几个胆大的听到她呼唤立即站了出来。

可官差都是惯常拿人的主,几个冒头的立刻就被制伏在地。

余人见状,都吓得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

小美此时再无凭借,也被官差欺近了身。

这时,后面一个不大的声音却穿透了整个人群:这里要是有王法,怎会聚集这么多人。

那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眼前。

小美回头一笑道:你来了!随着声音飘逝,抓他的官差竟全部倒地,口吐白沫而亡。

众人再睁眼时,小美已不见了踪迹。

此事只生在一瞬,众人已全部傻眼。

人群中有反应过来的,立即高声叫道:有神仙来救我们了,大家一起上啊,今天一定要讨回一个公道!围观百姓就如一下被唤醒了一般,向官差涌了上去。

官差也一下傻住了,本已被制伏的应恩和几个百姓趁机挣脱,也加入了涌上来的人群。

正此时,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堵住大帐后门,别让白前马跑了!这是古羽出的。

原来白前马见此情状,恐怕一不可收拾,正悄悄地往大帐中退,准备趁机溜掉,再去搬救兵。

人群听到提醒,立即四下散开,将官衙大帐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白前马平时在燕子城作威作福,早就引得民怨沸腾,各地村民更是敢怒而不敢言。

当此时大家聚在一起,也就不再惧他权势,将长久以来积聚的怒火一并泄出来。

白前马只能领着几十名官差全部龟缩到自己的大帐中。

百姓们若要进去,固然会被官差一刀砍了,可官差要想出来也是千难万难。

双方就这样僵持住了。

又有一些好事见局面展至此,便到远近各村去宣传,本来还对此案漠不关心的村民,也纷纷聚到燕子城来看热闹,就连被打伤的鸳鸯村老村长也被众人抬着来到城中。

一时间,这里人潮汹涌,骚乱眼看就要生。

老村长一到城中,就指挥着自己村的村民道:快!去把范先生他们救出来。

范先生就是鸳鸯村最早被抓的村民。

上次一条眉被捕后曾被释放,可他不满城主的态度又去讨说法,所以再次遭捕。

此时,经老村长一说,就有几十个村民冲到了城附近的牢狱。

牢头早知城主大人已被控制,哪还敢反抗,早已领了狱卒逃之夭夭。

村民们砸碎牢门,将牢内关押的犯人悉数放出来。

这里面除了范先生等人,还有雄根。

雄根一出牢门,就见到了应恩。

他二人以前曾在北大王院见过,互相认识,当下雄根就随了应恩出城而去。

原来刚刚骚乱一生,应恩就先过去扶起一条眉,趁人不注意,与古羽三人一起躲到了骚乱人群的后面。

当时百姓们正群情激奋,竟没人顾及他们。

待老村长来到城中,指挥村民去打开牢门,古羽这才明白,骚乱已经不可逆了,便让应恩去救雄根,然后迅速离开燕子城。

果然,不出古羽所料,围观百姓无处泄怒火,就开始在城中四处抢劫。

城中的商户固然是遭了殃,就连民居也不得保全。

燕子城一下子乱了套,整个城中再无一处安宁之所。

应恩和雄根出了城,沿官道走不远,就见到古羽等人正在路边等候。

古羽向雄根和一条眉躬身一礼,道:让二位受苦了,你们的任务完成得不错。

那二人只将古羽看作主人请来的谋士,连大哥乞伏顺都要听他差遣,哪想到他会如此行礼,早已手足无措地跪倒在地。

古羽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起来。

应恩,城里情况现在如何?应恩就将城中乱象说了。

古羽闻言,长叹一声,道:真没想到,事情会一下展到这种程度,我当初让沉渣泛起的计策,倒成了骚乱的元凶。

如果此事中造成无辜百姓的伤亡,我的责任最大。

他言语中充满了自责。

红香忙安慰道:羽弟,这怎么能怪你。

明显是那白前马的为政不得民心,大家积怨已深。

所谓‘川壅而溃,伤人必多’,这也是我们无法阻止的。

就算没有羽弟你的计策,百姓也迟早有爆的那一天。

羽弟只不过是让这一天提前到来罢了。

古羽想想也有道理,这才放宽心胸。

红香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古羽道:离此不远的地方名叫柔然镇,是南京来此的必经之路,我们且先到那里暂避风头,再作计较。

一条眉你回鸳鸯村去,记得绝不可被人看见,回去后也不得再在人前露面。

雄根回燕子城去观察事态的展,我还有几句话嘱咐你,附耳过来。

说罢就在雄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于是众人分道扬镳,古羽三人与应恩前往柔然镇。

到得那镇上,却见此地并无什么人,只路边两三个老人在嘀咕着什么。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大部分人都跑去燕子城看热闹了。

古羽又问镇上可有客栈,一位老道:镇东头有一家,不过那家人都去凑热闹了,此时恐怕没人接待。

你们要愿意的话,自己去找个房间住下,待掌柜回来再和他结账。

古羽道声谢,即领着众人去那客栈打了铺住下。

红香去寻了些吃的来,待一切收拾停当,已是掌灯时分。

应恩又回燕子城探查了一番,回来报告说,城中的百姓正在商议是揭竿起事,还是各自散去。

雄根转达了古羽的意思,才让大家稍显平和些。

红香问道:羽弟,你都说了什么?古羽道:其实就是针对官衙提出三条原则。

先,白前马要承认抓捕村民是错误的行为,并承诺以后不再如此。

其次是必须重审乞伏钢案,并让独立的调查人员参与其中。

最后如果查出来杀人凶手确是官衙或与官衙相关的人,一样要让其抵命。

红香道:他们能做到这三点吗?古羽道:我也不确定。

不过希望这个案子能成为一个标志,让整个刑罚体系为之一变。

两人正说着,旁边玉霜却有些惶恐起来,小声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声音?羽、香二人一愣,忙侧耳细听。

这柔然镇上已经没什么人,晚间时分安静得有些怕人。

客栈本又是木制结构,不时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古羽心下疑惑,过去开门看了看,却空无一物,又回头对玉霜道:霜妹听到了什么?还是因为太紧张……还没说完,门外又响起奇怪的吱呀声。

古羽忙回头开门再看,仍是没人。

可这声音已吓得玉霜缩到了红香怀中。

古羽心想:难道真见鬼了?思量半天,心下明了,待第三声吱呀响起,他再次开门,大声喊了句:小美,快出来!不准装神弄鬼。

第二十一回 收徒( )梯口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一个娇小的身影跳了出来,那人正是小美。

小美向着古羽盈盈一礼,唤了声:先生。

古羽忙道:进门再说。

便将小美让进房中,紧闭住房门。

小美好奇地道:先生真聪明,怎么会知道是我的呢?古羽道:你把霜妹吓得了不轻,还不向她赔罪。

小美一吐舌头,转头对玉霜道:玉霜姐姐大人有大量,是小美调皮,你多包涵,嘻嘻。

玉霜尚未答话,红香抢道:小美怎么这时候却不叫师父,改叫先生了?小美脸微微一红,道:白天那是被那位大哥所激,一时没有好的托词,只好那样说的。

红香道:那你本心是不想叫羽弟作师父??不是的,不是的,小美急道,只是小美一厢情愿,不知道先生……红香笑道:那你还不赶紧给羽弟磕头?小美看看古羽,见他脸带微笑,不置可否,当即兴奋地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口中连呼:师父在上,徒儿这厢有礼了。

古羽过去扶住小美,道:真没想到,我凭空又得了一个这般可爱的女弟子。

霜妹,你替我准备的见面礼呢?玉霜忙从怀中拿出一把折扇来交给古羽,道:羽哥哥,这小镇偏僻得很,一时也买不到想要的东西,只好管镇上老人家要了个扇面。

羽哥哥不如题几个字上去,正好送给小美。

古羽道:这主意甚好,替我研墨。

红香早准备好了笔墨,古羽便提了笔,在那扇面上挥毫写下小美大言四个字。

红香奇道: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羽弟却反其道而用,这是何故?古羽道:以己之所美而与天下共享,这才是大仁大义之举。

小美既然师从于我学断案之术,就应该明白刑狱一道存在的意义,不是要教每个人都成至善大美,而是时刻告诫其人要勿因恶小而为之,勿因善小而不为。

断案的核心,就是要警醒世人坚守道德之底线、谨记做人之本分、维系天下之良知。

说罢他将扇面交给小美。

小美欢天喜地地接过去,道:谢谢师父,徒儿一定牢记在心。

旁边玉霜笑道:不谢我的扇子?小美道:嗯,谢谢小师娘的扇子,还谢谢大师娘的墨。

反正就是千恩万谢,小美今天总算找到师父了。

说得众人一齐大笑。

红香又问小美吃过饭没有,小美直摇头。

红香就将三人吃剩的一些干粮递给她,道:这里没人卖东西,只能将就着吃了。

小美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啃了几口,方道:真香,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红香道:慢点吃,别咽着。

还没问你,是谁把你救走的呢,之后你们又去了哪?小美喝口水,这才回道:是老七哥救我的。

他的武功真高,我还从没见过这么高的武功呢。

他把我带出城,然后就不知道去了哪。

我一个人不敢回城,就一路往南打听你们的消息,总算是在这柔然镇找到了。

红香道:老七救的你?但你好像并不认得他?小美道:我是在南京一个闹市区打听师父的消息时碰到他的。

他是一个流浪汉,可他说他认得师父,我就跟他走了。

他带我在南京转了一圈,打听了很多茶馆、酒肆,都没消息。

后来他带我去他住的地方,正好看到了师父留的字。

我就让他和我一起来燕子城,可他不愿意,我就只好一个人来了。

红香问玉霜道:你估计这老七的武功有多高?是个什么来头?玉霜想了想,道:当时我们在大帐后面,看得不真切。

不过他的轻功应该不比猴子哥差,肯定比受伤前的苏儿姐姐强。

古羽大惊道:这么厉害,那至少有八袋、甚至九袋的功夫?北辽有几个人有这等实力?玉霜道:北辽人练马上功夫的居多,这种鬼魅一般的轻功却是从未听闻。

就是胡苗大侠,其仅有的几次出手,显示的也是刚猛路线。

所以真的想不出这个老七到底是什么人。

古羽皱眉道:此人身怀绝世武功,却躲在闹市区替人做苦工。

明明认识我,却又不肯现身相见,而是躲在后面一直看着我们。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想了半天,却没什么主意,心中思索着,也许这老七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不愿为人所知?那边红香续问道:小美你来燕子城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小美道:我来之后在城中打听了很久,始终没有师父的消息。

我正在纳闷,城里就发生了一件事,一个村子的村长带着村民们到官衙去请愿,被官差抓的抓、打的打,哀嚎连连。

我上前一问,才得知了鸳鸯村命案的始末。

我想,那些村民真是可怜,就把身上的钱都给了他们,让他们去治病。

红香赞道:济善救危,小美颇有侠士之风啊。

小美道:当时哪想到这么多,只是想着尽量帮他们的。

后来我一想,既然衙门不管,那就我来管。

我就跑到鸳鸯村去实地调查,又询问了许多村民,这才灵机一动,想出了用模型来断案的办法。

可惜还是没学到师父的精髓,如果不是师父帮忙,我就白折腾了。

红香道:羽弟用模型断案有两次,一次是十几年前在扬州,另一次是前年在阆中,两次我都不在,也不十分清楚里面的细节。

可小美你好像比我还熟悉?小美害羞道:阆中的事是雪平姐姐给我说的。

雪平姐姐还给我说了她为什么要离开家里一个人跑出来闯江湖。

我听了之后就下定决心也要像她那样。

所以一回到京城,我就一个人到了鹿邑、涡阳这些地方,去了解师父过往的经历。

红香道:原来如此,难怪你对羽弟的事如数家珍。

那你怎么又到北辽来了呢?小美道:是因为蒋观蒋伯伯。

蒋伯伯回京城后,逢人就说师父和林儿师姑在西川的事。

那时候我真是担心死了,就想着马上去西川找你们。

可我知道去了也没用,大邑都被包围,根本进不去。

后来突然传来消息,说师父投降了北辽的北院大王,连大邑城也一起献给了北辽人。

京城里就对师父骂声一片,说你们是卖国贼。

可他们没一个人想过困守孤城的艰辛啊。

我四处和人打听,都说师父到了北辽,我就悄悄一个人到北辽来了。

小美顿了顿,怯怯地道:大师娘,我知道师父献城一定是有道理的,对不对?红香坚定地道:是的!在当时的情况下,没有比献城更好的主意了。

相信再过数年,天下人都会看到这一决定的先见之明。

第二十二回 贱民当天夜里,古羽四人待在房中,并未上床就寝。

古羽知道今夜必定有事,所以让三女不可熟睡,只是趴在桌边打着盹。

果然,约在三更时分,就听见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古羽心中盘算着,说道:这么快就来了,那应该是南边奉圣州的戍城军。

红香道:听这声音,怕是有上千人?这么多人,是要把老百姓赶尽杀绝啊?古羽道:我也不知道,且等应恩探查回来再作计较。

四人就在房中惴惴不安地等待。

只听到北辽铁骑从柔然镇只一掠而过,奔燕子城去,便再没了声响。

夜又恢复了宁静,只是静得肃杀可怖。

快到黎明时,急迫的敲门声响起,应恩在门外喊先生。

古羽忙开了门,应恩气喘吁吁地道:奉圣州的白元望领了两千人马到燕子城,想要直接攻下城来,抓捕城中百姓。

城上有人向下喊话,说飞虎将军白虎之子白登在他们手上,叫城下的人不要乱来,否则玉石俱焚。

这领军的白元望以前正是白虎的部下,见上封的公子被当作要挟,哪敢妄动,两下就僵持住了。

古羽忙道:我们过去看看。

五人当即往燕子城而去。

快到城下时,五人爬到了旁边一座小山岗上远远眺望,果见白元望的骑兵正在城下左右游弋,并无攻城的意思。

此时天已大亮,山岗上又来了几名百姓,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者。

一位老者一边喘着气,一边抱怨:我家那丧门星,叫他不要去不要去,这下可好,进去就出不来。

言语中尽显焦急之情,想必他的家人正在燕子城中。

另一位老者也道:老哥,你说我家崽儿能平安回来不?却没人应他,想是都正在心中疑惑着。

过了不多时,从远处来了一匹快马,直奔城下的骑兵队中,看样子应是传令兵,想来应是后方有了新的指令。

不多时,就见骑兵分成了四支,其中三支分别跑向燕子城的其它三道城门,原来他们是铁了心要围住这城,不让一人走脱。

不过双方倒并未动手,仍旧互相僵持着。

如此一直到晌午时分,城上又有人喊话。

古羽等人离得远听不真切,忙让应恩靠近去听。

原来那人喊的正是古羽提的三个条件,如若这三个条件能接受,他们就立即放人。

城下之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仍在反复游弋着,似乎在等待什么。

果然,不多时又从远处来了一个马队,为首的身着锦袍,显然是大人物到了。

应恩靠近一看,那人正是白虎。

白虎纵马来到燕子城下,向城上喊道:登儿莫怕,你身上流的是伟大的白氏祖先的血,是象征勇气和权势的血液,绝不可以在这些贱民面前降低你高贵的身份。

城上之人听着,现在开城出来,我还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若是迟了,待我打破城池,一个都别想活!这句话很快产生了反应,城门缓缓开了,几十个老百姓陆续走了出来。

白虎在马上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们可以回家了。

那些百姓先是一愣,然后如鸟兽散一般快步跑了。

古羽心中好奇,这些人真的没事了?正想着,就听见小美惊呼:快看!原来当出城的百姓跑到一处山坳之后,忽然从斜刺里闪出一支骑兵队,很快将百姓们围在当中。

悲惨的一幕就此发生:那些骑兵如砍瓜切菜一般,瞬间将百姓全部斩于马下。

香、霜、美三女全都吓得脸色惨白,紧闭住双眼,心中却难掩恶心、恐怖之情。

旁边几名老者更是急得瘫倒在地,哭天抢地地恶嚎:天杀的,作孽呀!古羽忙过去扶住香、霜二女,口中安慰道:别怕别怕。

心里却已有一股无名怒火燃烧起来。

然而,惨剧还在继续。

刚才一幕虽被古羽等人一览无遗,可因为视线关系,却未被城中之人看见。

城中人还以为白虎真放他们走,又有不少人走出城来。

等待他们的命运自然是那人间的屠宰场。

小美急道:师父,快想办法救他们啊!古羽也是心中着急,可就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现在过去提醒城中人不要出来?那只有被骑兵当场斩杀的下场。

他犹豫道:除了拼死去城下喊话,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啊!可是……正说着,旁边一名老者突然站起身来,对古羽道:这位小哥,你能救我儿子吗?我儿子在城中。

古羽一愣,下意识地点点头,旋即又摇头。

老者微作一笑,道:我求你一定要救出我儿子,喊话的事,就让我这半截入土的人去。

说着,老者就这样下了山岗,往城的方向去。

余下几个见状,也纷纷跟了上去。

古羽脑中轰地一声响,眼泪竟夺眶而出,高声喊道:老人家,你儿子叫什么?我一定救他出来!老者回头,只说了两个字:贱民!大文学第二十三回 立命这声贱民如晴天霹雳,深深震动了古羽的心,使他脑中嗡嗡作响,一时难以自拔。

老者们是如何过去提醒城中人,如何被骑兵狙杀,他都完全不知道。

小美早已泪如雨下,悲泣道:师父,他们怎么能随便杀人,我们去告他!古羽一脸决绝,道:告?告如果有用,根本就不会有眼前的一幕了!那怎么办?就看着这惨剧发生不管吗?我是个读书人,没有提刀上战场的能力。

我能靠的,只有手中的笔而已。

我们回柔然镇,我要写东西!说着,他牵起香、霜二女的手,快步下了山岗,向柔然镇而去,后面小美和应恩则紧紧跟上。

回到镇上客栈,古羽让应恩找来了许多纸墨,然后凝神提气,挥毫写下四句话:千古奇冤,燕子城殇。

生民何罪,徒手被戕。

国之公器,竟似虎狼。

呜呼痛哉,还我天良。

写毕,三女一齐上阵,将这些话誊在了数百张纸上。

古羽将一大叠写好的纸交给应恩,道:速去南京闹市处,向百姓散发,人手不够请四爷他们帮忙。

旁边小美道:师父,我也去。

古羽看她眼神坚毅,犹豫片刻,仍旧点了头。

于是,小美和应恩带着这些传单快马向南京去了。

这边,古羽又在纸上写了两个大字:立命。

那是取自横渠四句的第二句:为生民立命。

古羽道:上一本书,是为当权者定出道德的准则,这第二本书,是为普通百姓找到一条生存之路。

红香道:羽弟打算怎么写?古羽道:自古兴亡百姓苦。

普通百姓无权无势,要在这世上立足真是何其艰难,所以其势必亦正亦邪。

如若天下安定、丰衣足食,则其为正。

若盗贼四起、民不聊生,则其为邪。

‘立命’之道,正在于消解戾气,使浩然正气充盈天地,则燕子城的悲剧就不可能发生。

圣人说,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句说得真好,不均正是百姓由正到邪的罪魁祸首。

就像香姐你炒菜,调料放得均匀,即便少一点,也一样美味可口,反之则难以下咽。

所以我要把在大邑时提出的‘兴县七策’推而广之,让天下的为政者都能有所借鉴。

在古羽心中,他已经将现代统计物理学中的涨落耗散定理不自觉地借鉴过来。

在这里,涨落越大,即社会财富越不平均,所以耗散就越快,百姓就越容易滑向邪恶的深渊。

他又想起了在化心总坛时,曾和林儿讨论过耗散的问题,也许这里就显出它的意义了?连续两天,古羽三人都关在房中,不管外界如何,他们只管著书立说。

古羽相信,只有有思想的文字,才是解决燕子城危局的唯一钥匙。

第三天中午,房门口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外喊:老师!老师!那是藏生。

古羽慌忙开了门,果见藏生一人站在门外,满身的泥污,还夹杂着隐隐的血渍。

古羽心中一凛,忙问怎么回事。

藏生半带哭腔地道:小美师姐、应恩大叔,还有于烈他们,都被抓起来了。

古羽大惊,抓住藏生的肩膀续问究竟。

藏生完全忘了肩头的痛,只是一边抽泣一边道:自从听到燕子城发生的事之后,我们就一直担心老师。

后来听说城东有人在派发传单,上面写的就是燕子城的事,我和于烈他们就跑去看。

一打听才知道,那个在人群中宣讲的女孩就是老师的弟子。

她把燕子城的一切原原本本讲给大家听了,我们听完之后就加入了派发传单的队伍。

可是,昨天朝廷却来了大队的公差,把大家都围了起来,所有发传单的全部被抓,有反抗的都被打得鼻青脸肿。

我当时也不知怎么,被一个黑衣人救出了重围,黑衣人让我来这里找老师你,我就来了。

老师,快救救于烈他们!古羽心中又一次燃烧起无穷的愤怒,他回头看看红香、又看看玉霜,然后对藏生道:你知道皇帝行在现在何处吗?藏生想了想,道:我听于烈说,因为燕子城的事,皇帝和朝廷高官都到了南京。

古羽便回头对香、霜二女道:两位我的贤内助,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如今只有一条路可以选,叩阍!二女同时上前,一左一右挽住古羽,坚定地道:妾愿寸步不离追随夫君。

于是,三人和藏生马不停蹄赶到南京,到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下午。

古羽让藏生将他的书稿送到学堂去存放,然后与香、霜二女直奔城西南的皇宫大内。

在皇宫东面的宣和门前,有一座小,中置有大鼓一面,称为登闻鼓。

击响此鼓,民间冤情就能直达天听。

古羽三人来到这登闻鼓司,却见门紧闭,并不放人进去。

古羽在外高声叫道:请司鼓的科道官开门,贱民古羽有天大的冤情,要向圣上直言!然而门内却无人应答。

古羽连唤了三声,依旧没人应。

古羽道:既然不愿开门,那贱民就只好硬闯了。

说罢,他使足力气,径直向那门撞上去。

撞了两三下,门陡然而开。

门内走出一个身着锦衣的官员,指着古羽道:哪里来的刁民?来人,给我抓起来,绑送幽都府衙。

就有几个宫廷卫士模样的,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直奔古羽三人而来。

古羽也不退缩,抗辩道:这登闻鼓本就是为草民申冤而设,我来此击鼓,有何罪过,你凭什么抓我?那官道:这清平盛世的,何处来的冤情。

分明是你个刁民故意扰乱宫廷清静,不抓你抓谁。

说话间,卫士已上前,将羽、香、霜三人扑倒在地。

古羽被按压着就要反绑起来,可他仍旧不屈不挠,高声叫道:老七,还不出手,更待何时?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你怎知我在这里?古羽道:我虽不知你是谁,但可以肯定你是我的朋友。

说话间,已有一个黑影欺近了众人身前。

几个卫士见黑影出现,立即提刀来砍。

黑影手中一把长剑,在卫士中左右逢迎,没几合下来,已让卫士们阵脚大乱。

几个武功较高的尚能勉强支撑,其他则不是被他刺破手腕,就是击中要穴,纷纷落败。

那科道官见状,忙唤人道:快去报告,宫门口有人造反。

就有卫士飞快地跑了。

黑影却并不去追,只是凝神对付眼前的敌人。

不多时,几个制伏古羽三人的卫士都被他逼退。

古羽过去扶起香、霜二女,问道:没事?红香道:我们没事。

羽弟,快去击鼓!原来卫士们被黑影节节逼退,科道官见势不妙,已偷偷逃离了登闻鼓司。

古羽当即登上鼓,举起大棰,重重地在那大鼓上击打起来。

那鼓声就如旱天惊雷一般,迅速在南京城中传播开去。

一连敲了百余下,直到精疲力尽时,古羽这才停手,重又回到下。

此时黑影与卫士的战场已转移到了十步之外,下只有香、霜二女正急切地等待着。

直到古羽走下来,二女都情不自禁地扑到他怀中,泪如雨下。

红香道:刚才的鼓声,似把胸中积蓄多时的郁闷全都发泄了出来。

羽弟,全城百姓都会感谢你的。

这鼓声会让他们听到希望。

古羽刚才击鼓时已使出了全身气力,这时与二女相拥,竟一时控制不住,直接坐到了地上。

他这一段时间卯足了精神要为民请命,此时竟已失了力。

前路漫漫,不知将来还会有何等艰辛等待着他。

此时,他抱着二女的双臂,也有些颤抖了。

二女感到了他的无力,只能用更热情的拥抱,来浸润他迷乱的心神。

这时候,只有最真的情感,才是他继续前进的唯一动力。

古羽心中的空虚瞬间被温暖填满,他向二女微微一笑,再多的话语已经没必要了。

大文学第二十四回 国殇Version:1.0StartHTL:0000000167EndHTL:0000008373StartFragment:0000000454EndFragment:0000008357黑影与卫士们斗了约有一盏茶工夫,眼看就要大胜而回,却从宫门里又出来一队武装整齐的武士,全部身着亮甲。

前面的卫士与之比起来,显得就相当寒酸了。

一看即知,这些武士应该是北辽宫卫军的精锐。

这其中又有一名紫衣将军,一柄朴刀横握胸前,虽然混在宫卫军中,却格外显眼。

黑影也不抬头,只闻气息就知,有高手来了!果然,宫卫军在黑影身周围成了一个大圈,却不欺近,只由紫衣将军一人来到黑影面前,与之对峙。

黑影明白,要想冲出重围,必定要先过紫衣这关,也就凝神屏气,要与之一决雌雄。

时间像忽然停下来了一般,双方都没人动。

可那杀人的气息,已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窒息。

古羽倒是第一次看清了黑影的模样。

头乱糟糟的,如同从未洗过似的,胡子留得很长,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双浓眉大眼,内中的瞳越显得深邃而难测,一身黑衣把他全身每一寸皮肤都罩住,让你觉得他似乎就从来不曾存在过。

这样奇怪的江湖异士,古羽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如何会认得这样一个人。

他看看红香,问她是否认得此人。

红香想了半天,道:我认识的江湖人大多是马大哥的手下,可却从来没见过一个这样子的。

羽弟,你怎么会知道他就在旁边看着我们?古羽道:我听藏生说,当时这个老七出现时,直接救走了藏生,而没有先想着救小美,可见他并非和小美相识,而是因为我。

既如此,我来叩阍,他怎会不在呢。

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究竟和他是何种渊源。

霜妹有什么想法?玉霜摇头道:这个人的武功走的是圆柔之道,我认识的人中也没有练这类武功的,实在是猜不透。

他们正说着,那边对峙的两人已经缠斗在了一起。

紫衣一把刀刚猛异常,招招都是杀手,黑影一把剑则密不透风,防御得毫无破绽。

双方你来我往,不过一息之间,便已经走过了数十招。

宫卫军之后,刚才的科道官又出现了。

他见黑影已被紫衣控制住,便又有了底气,高声呼唤着:快将那几个扰乱宫闱的刁民给我抓了。

宫卫军闻令,后排的几人便到了古羽三人这边,将三人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科道官心想,这回再没有高手助阵了?正欲上前,谁知不远处却出现了整齐的脚步声,从各条通往皇宫的大道上忽然走出数以千计的百姓。

这些人并不出声,只是快步向宫门而来。

为的不是别人,正是京南学堂的山长柯学和他的一众学生。

科道官大吃一惊,手指前方,声音颤抖着对后面一个卫士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卫士道:这个……像是要造反。

科道官一阵哆嗦,道:你们给我顶住,我马上去奏报圣上。

竟就这般一溜烟地跑了。

卫士们一时间傻了眼,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缠斗着的紫衣将军抽空跳出战圈,对一个手下吼了句:结阵挡住来人,去禀报齐大人,让他速调御帐军来。

而后又与黑影斗在一处。

然而,来人却似并无造反的意思,只是来到了古羽身边,形成一个更大的圈。

柯学走上前来,向双手被缚的古羽躬身一礼。

古羽见此情状,不明究里,忙道:山长何故有此大礼?柯学道:我听藏生说,古老师为北辽百姓鞠躬尽瘁,自当受此一礼。

此话说完,他周围的百姓也纷纷向古羽行礼。

古羽道:燕子城死的百姓多是我在鸳鸯村的同村,前天被捕的也都是我的学生、徒弟,我有义务要做这些事的。

柯学道:古老师以天下为己任,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

刚才那声声大鼓,已经敲到大家的心里去了。

所以我们来此,就是要声援古老师,不能让燕子城百姓和学生们的血白流。

说罢,他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百姓们以他为,也纷纷坐了下去。

一下子,宫门前的道路,就被这些坐着的百姓整个占据。

捆绑古羽三人的卫士似乎也有所感,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古羽虽未挣脱绑缚,但总算能挪动身子。

他忙向香、霜二女身上靠了靠,三人就这样背贴着背,也和百姓们一起静坐在这宫门之外。

新的宫卫军很快来了,可看到这样的场面,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几个低级的军官,或许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提着刀就想上前来驱赶静坐的百姓。

古羽见状,高声提醒道:大家不要慌乱,不要与他们动武。

我们只要手挽着手,他们就没法驱赶了。

柯学也道:对!大家手挽手连起来,这样就不怕他们了。

于是,众百姓就近与身边的人将手挽了起来,任由那几个卫士冲打,他们却绝不退让。

被冲得狠了,就有人大叫起来:记住这些人的样貌,他们欠的债总有一天要让他们还!百姓们纷纷点头。

低级军官被这话一吓,倒反而有些胆怯起来,驱赶的劲也顿时弱了下去。

那边仍在缠斗的紫衣和黑影二人,一时半会儿也没分出胜负,见这边情况紧急,双方如心有灵犀般同时停了手。

黑影回到古羽身旁,紫衣则过去和另一个将军模样的商量起来。

显然他们没有得到命令,到底是不是应该动武驱散百姓,一时犹豫难决。

双方就这样剑拔弩张地僵持着。

正此时,从宫门处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宫门大开,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排开众卫士,向着古羽三人高声宣道:圣上有旨,着古羽和夫人即刻入宫见驾!其余人等在此等候,不得随性滋事,否则严惩不贷。

旨意宣毕,早有卫士上来解了古羽三人的绑。

古羽扶着香、霜二女站起身来,向身后众人一礼。

柯学疑道:这圣谕是什么意思?古老师不会被……还未说完,就被古羽打断:古羽一介草民,相信圣上犯不着跟我过不去的,山长不必担心。

柯学道:那就静候古老师的佳音了。

古羽抱以一笑,旋又望向黑影。

黑影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双手一抱拳,道了声:既已无事,先告辞了。

言毕一纵身,飘然而去。

古羽这就携了二女的手,转身随宫中太监往宫门内走去。

刚走出没几步,红香忽地一声惊呼:羽弟,你刚才看清那老七腰间佩戴之物了吗?古羽一愣,刚才老七抱拳时的确是敞开了身上的黑衣,可那不过一瞬间事,怎能看清其中之物。

谁知红香却由惊变喜,欢呼道:那是木头为小武做的飞刀啊。

羽弟,那人是小武,我们槐沙村的小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