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干上立着一位女子,二十多岁的模样,容貌清丽,衣袂当风,长发流苏,如黑瀑一般垂落下来,一袭淡粉色的轻纱掩映在绿色树叶之中,宛如淡雅的桃花。
那女子轻启朱唇,甜如甘泉的声音又传入耳中:你们解不了的,莫要枉费心机。
说罢,如落花般飘转至地,手指一弹,将五行之气注入梁婕体内。
梁婕缓缓眯开双眼,轻轻张开口:师……师父……那女子冷冷道:千万莫叫我师父。
你眼里若还有我这个师父,便不会将五行之气的秘诀传与他人。
师父,我是为了救人……梁婕想要争辩。
住口!若真是救人,也就罢了。
五行之气至纯至洁,居然沾染了血腥之气,南春派两百年的清誉毁于一旦。
那女子甜甜的声音突地硬如钢铁。
萧杰虽未亲见过南春派掌门人,但却自幼晓得掌门叫杜满华,人称拂柳仙子的,起码也是百岁高龄。
此刻见她容貌如此年轻,便明白修为必然非常深厚。
那边秦风却拱手作揖道:不知道这位师父如何称呼?在下乾元观潘天师座下大弟子秦风。
杜满华斜眼看着秦风,目光如箭,口气愈发强硬:杜满华,南春派掌门。
不孝徒梁婕私传五行之气与令师弟。
说着,玉指点向刘易文,还请贵派能以理服人,我们南春派区区地方小门派,虽然与世无争,但却也不肯为人所欺的。
秦风方才已然知晓了大概,有心要维护小师弟,便道:修仙门派各自有不外传的心法秘籍,这是正理,但都是为了救世济民、求仙问道。
小师弟性命关头学了贵派心法,也是无奈之举。
自然,是触犯了贵派的门规,不知道杜掌门要如何处罚我这个小师弟,又要如何处罚令徒呢?事出我乾元观,还请杜掌门恕我僭越之罪。
杜满华道:都一样,废去五行修为。
此外,梁婕逐出师门。
秦风脸色一变:难道就没有别的折衷的法子?令徒为救我师弟而遭此大难,我乾元观于心何忍?恳求杜掌门有所宽恕。
杜满华将头一偏,不予回答,分明就是拒绝了秦风的请求。
梁婕咬着嘴唇,眼中滴下泪来。
刘易文晓得自己若是被废去五行修为,无非不能借自然之力催动虎符千军万马的灵力,而梁婕却等于全身修为一丝不存,对身体损害极大,从此等同于一个孱弱的凡人。
他再也忍不住,抱着梁婕,抬头怒道:你们南春派什么规矩!什么救人不杀人。
不杀恶人,难道就等着恶人来杀好人吗?就算我不小心学了你们的五行之气斗败了杜昌,也是替你们南春派扬名。
修仙本就要积德行善。
婕儿当时身受重伤,无法替我疗伤,她若不传我五行之气的心法,我便会死,你莫非要当时婕儿见死不救么?我与杜昌打斗,若不使五行之气,便斗不过这鬼将,张恒还将继续横行镇江鱼肉乡民,我和萧杰师兄都会死,难道你就为了门户之见不顾大义所在么?他说得激昂,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毫无规矩!杜满华对秦风道,这就是你们乾元观的弟子?眼中无一丝一毫的尊师之道么?竟然用如此口气和我说话。
她那甜腻的声音从僵硬的齿缝里吐出,如同凝结住的冰块。
小师弟是唐突了。
秦风歉意一笑,我替他赔罪。
不过他所言却不无道理。
杜掌门何不念在大义所在,减轻处罚呢?是啊,杜掌门。
萧杰也插嘴道,我是余姚人,自幼便受了南春派不少的恩惠,当地人都说南春派的掌门拂柳仙子是大善人,宅心仁厚,体恤百姓,好些人家里都供奉您哩。
求仙子看在他们是无心之过,网开一面。
杜满华眉头一蹙,白皙的双颊登时有些微红,但仍是那种淡然而坚决的口气:都说乾元观是修仙界的庭柱,不曾想如此不袒护自己人。
你们若是用强,我也无可奈何,只是对贵派名声不好吧?刘易文抢道:什么袒护自己人?难道婕儿不是你的徒弟吗?对,我的确不舍得五行修为,因为它能聚起强大的灵力,去斗那些恶鬼恶人,但是你若强要废除,我也认了。
只是婕儿为了救我才违背了你的规矩,你废尽她的修为,她的身体怎么吃得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她是你从村子里带走的,为了修仙,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父母一面,如今父母双亡,你还要害她。
你和她十几年的师徒情谊,于心何忍?说到动情处,泪水飞溅出眼眶。
易文……梁婕拉扯着刘易文的袖子,低声道,不许这样对我师父。
是我自己犯了错,我愿意承担责罚。
只求师父不要责怪易文。
不行。
我为什么不说!难道师父就可以要徒弟去死吗?师父不是应该爱护徒弟的吗?徒弟做了善事,师父不是应该鼓励的吗?为什么你做了善事,你师父却要责罚你?这是什么规定?想我师父潘天师在世的时候,对我们爱护有加,从来不因为小过错责罚我们,我经常犯错,师父还拼了自己的阳寿替我疗伤!我、我,我决不让你的师父加害于你!说罢,刘易文将梁婕轻放在地上,站到杜满华跟前道:若是废去我的五行修为就能放过婕儿,我便依你,若是不行,我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保护她!杜满华万万没有料到这个乾元观的小弟子敢如此狂妄,气得脸色铁青,几乎七窍生烟。
秦风亦觉得小师弟太过激动,连忙喝道:易文,不可无理!这是一派掌门,你快快放尊重些。
师父若在,也不会容你如此放肆。
是,师兄!刘易文退到梁婕身边,却已然将虎符捏在手中。
若是换了当初,一定已经出手了。
好,好得很。
杜满华切齿道,大概贵派是以为我们南春派向来救人不伤人,便无可奈何了。
的确,本座是不善武斗,但是拂柳针的手法,你们谁又能解开呢?这一句,正是诸人的软肋,众人不怕打斗,唯独怕她对梁婕不利。
杜满华接着又道:你这小师弟似乎要与我斗一斗,我便应了他,免得他目中无人。
他若是胜了,我便除去梁婕身上的拂柳针,恢复她的经络,若是输了,你这小师弟和梁婕一起,都得将五行之气尽数废去,绝无二话!众人心头一紧,似乎是看到了出路,但又纷纷觉得极有可能是条死路。
好,我答应你!刘易文应道,你尽管说,你要斗什么?他心中已经料到定然千难万险,但现今只有一条路可走。
易文,不要!梁婕摇头道,南春派弱于争斗却强于自保,阵法的力量你扛不住的。
刘易文摆摆手:无妨,再强大,我也能过得去。
杜满华一点头,便道:甚好!你若破得了我设的阵法,我便放过你二人。
你尽管来设。
刘易文义无反顾道。
在我设的阵法里,你切莫要行五行之气,否则,适得其反。
说罢,杜满华将袖内白绫挥出,白绫在空中盘旋良久,缠绕成一朵白色莲花,缓缓落在了地上,七彩光芒笼住莲花,构成了一个结界。
杜满华看着刘易文,并不说话,刘易文却明白了她的意思,径直走过去。
萧杰一把拉住刘易文道:小师弟,小心她的诡计。
刘易文决然道:便是鬼门关,我也得闯一闯了。
师兄,拜托照看婕儿,我去去就来。
说罢又朝上青、通泽和秦风拱了拱手,回望梁婕,灿烂一笑,便一脚踏入阵中。
瞬间,莲花连同刘易文一齐消失了。
众人大惊,秦风急问道:你这是什么阵法?怎么连阵门都会消失?杜满华缓缓道:芙蓉映日阵。
他只是被传送至某个结界之中,结界便是三界中无处不在的噩梦,亦是三界的镜像。
芙蓉映日!梁婕惊叫起来,师父,这是南春派的高阶阵法,只用于抵御强敌,怎么!放肆!你还有何面目叫我师父?杜满华一拂袖,梁婕便又昏睡了过去。
你这是做什么?萧杰怒道。
她太心浮气躁了。
你放心,她只是昏睡过去。
杜满华十分不屑。
秦风道:也就是说,他闯入了他人的噩梦之中,遭遇做梦之人?杜满华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微笑:不错,正是如此。
不过,做梦的未必是人,可能是神,也可能是鬼。
等到梦醒,他便能回来。
这个阵法名字起得雅,却歹毒得紧,居然能将人送入噩梦之中。
上青忍不住叹道。
杜满华不以为然:莫非要送入美梦,让他在温柔乡里游走一番,诸位方才满意么?这本就是御敌阵法,比起各位剑芒封侯,已是仁慈许多。
那若是那是将死之人,长睡不醒,岂非永远回不来?!萧杰突然害怕道。
人死自然梦断,你何须小人之心。
南春派也不至于别有用心设下流阵法。
杜满华面有愠色。
也罢!既然入了阵,就希望小师弟逢凶化吉。
噩梦千奇百怪,有刀山火海,有天崩地裂,他能斗败杜昌,也定能闯得过这一关。
秦风心中不由得开始担心。
大家心中都明白,做梦之人是思绪入梦,是虚;而刘易文则是肉身在梦里,是实。
以实对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