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八的都是好日子,九月十八就更是好日子了。
久要发,听起来就喜庆,预示了一种良好的兆头。
好日子就该派上好用场,自古就是这样。
季候风唱片公司与耿东亮的签约仪式就是在这天上午十时举行的。与耿东亮一起签约的还有两个女孩子,艺术学院三年级的民谣歌手舒展、省戏剧学校的越剧小生筱麦。
耿东亮一眼就看出来,她们也是刚从学籍管理簿上扒下来的。
站相和坐相在那儿,一股子学生腔。
然而学生腔归学生腔,毕竟是美人,站相和坐相就不一样了,又娇好,又宁静。
尤其是筱麦,到底有才子佳人的戏剧底子,尽管静若秋水,但目光里头却是波光潋滟的,一盼一顾就有了说不出的千娇百媚,站在哪儿都是风月无边。
李建国总经理真的是好眼力,这样的女孩子光凭一张海报也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耿东亮和舒展、筱麦对视了一回,点过头,脸却红了。这才是女孩子呢,从头到脚都是女儿态。
签字并不复杂,然而,张罗了三个预备歌手,好歹也是李建国总经理上任之后的一份成绩,有了成绩就必须有仪式。这是国情,原本就应该这样的。
这一来签字就不能是签字了,而必须是签字仪式。
李建国请来了总公司的头头脑脑们,董事长罗绮女士都赶过来了。
这一来场面就纷繁了,热闹了,有穿梭与往来的人们。
桌子上的水果和西瓜红红绿绿的,成了背景,气氛顷刻间就铺张又喜庆了。
罗绮女士留了很入时的短发,一副亮堂而又持重的样子,显得驻颜有术与摄取有度。
这一来年纪就显得模糊不定了,既像中年的上限,又像中年的下限,说不好。
罗绮走过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一串人,他们的手上都端着杯子,高脚杯里头的果汁或鲜红或碧绿,或橙黄或奶白,仿佛一大片抽象的花朵十分抽象地开放着,用微笑表示祝贺与满意。
她走到耿东亮的面前,仰起头,自语说:好帅的小伙子。
又指着舒展和筱麦说:好漂亮的女孩了。
罗绮女士突然想起什么了,回过头,指着耿东亮对李建国说:这不是晚会上的那个小伙子吗?李建国赔上笑,说:是。
罗绮说:叫什么?李建国说:耿东亮。
罗绮又问:多大了?耿东亮说:二十。
罗绮笑起来,说:比我的儿子大。
耿东亮这时候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香水气味,是从罗绮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很贵重的那种,气味很近,却又很远,像低声耳语的某种语气。
公司里背地里有人说,罗绮董事长是一只母老虎,可耿东亮没有看出半点威严来,照他的眼光看过去,罗绮的身上倒是有几份慈爱的,七八分像大姐,三分像母亲,哪里有一点母老虎的样子?
这时候罗绮身后的那个男人看了一眼手表,走来凑到罗绮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罗绮便伸出手,和李建国握过。
李建国说:你先忙,晚上我们到高老庄喝茶,罗董事长你一定来。
罗绮握着耿东亮的手,向四周点点头,说:我一定来。
一群人便跟了她向门口涌去了。
依照时间顺序,仪式的后面只能是宴会。往白处说,仪式的后面必然是一顿丰盛的吃喝。
所有的人都喜气洋洋的,人们一路说笑,一路往餐厅去,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九月十八日的吉祥气氛。
新闻界的朋友夹杂于其间,与新结识的兄弟姐妹们交换名片。
九月十八日,真是一个良辰吉日。
罗绮女士的席位在小包间里头,包间有很好的名字,盛唐厅。这里的所有包间都用各个朝代的名称命名,比起植物花朵来可就有含意多了,动不动就是兰花厅、牡丹厅、菊花厅,听起来就没劲,仿佛大雅,实在是大俗。
哪里比得上这儿,唐宋元明清,一路吃到今。
罗绮女士放下包,往卫生间走去。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耿东亮正站在大厅的一大堆桌椅旁边,呆头呆脑地不知道坐在哪儿。
罗绮女士路过他的身边,就觉得这孩子挺好玩,白长这么高,一点都没有见过世面。
罗绮对他招招手,便把他带到盛唐厅去了。
罗绮坐到主席位子上去,既像大姐又像母亲似的大声说:过来,挤一挤,坐到我这边来。
耿东亮知道这里都是公司的重要人物,坐在这儿哪里是吃饭,实在就是受罪了。
李建国说:董事长让你去,愣在这儿做什么?耿东亮只好在罗绮的身边坐下来了。
罗绮打趣说:我见的人也不少了,还没有见过爱脸红的小伙子呢,这年头不多了。
大伙听了罗绮的话便笑。
主要领导人一般是不随便开玩笑的,只要他开了,大家就必须笑,以示领导者的亲切与幽默,正如领导人在大会上讲话,他一旦停下来了,目视四周,大家就必须鼓掌,以示热烈响应。
大伙笑过了,纷纷从杯子上取出小餐巾,放到大腿上去。
耿东亮没有参加过这样高级的宴会,不太敢轻举妄动,罗绮便替他拿过餐巾,塞到他的手上去,问:多大了?耿东亮说:二十。
罗绮哦了一声,说:下午我已经问过了,比我的儿子大。
罗绮转过脸来对大伙说:我怎么没有生个这样听话的儿子?大伙都看得出董事长喜欢这个年轻人,对面的一个就说:董事长再认一个干儿子嘛。
大伙又笑,以为耿东亮会诚惶诚恐地站起来,说两句高攀不上这样的话,或者干脆就十分机灵地喊一声干娘。
但是耿东亮没有。
罗绮女士便举起了杯子,代表总公司恭喜小李。
小李站起来,忙说:我敬各位领导。
晚宴便在热烈的气氛中开始了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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